而偏偏这时候,本该回来京城的木循阳迟迟未归。
秦骁听完后,神色淡然道:“死了便死了,那凉国是死在自己的府邸,怎么也牵扯不到我们昭国身上吧?没有证据就说出的指证,便是胡扯,不可信。”
“你说的也有道理,”皇帝放下手中的信:“木循阳何时回来,你可知?”
“不知,”秦骁抬眼看向皇帝:“父皇找他有事?”
“没有。”
皇帝只是觉得木循阳还是早些回到京城比较好,以免节外生枝。过年了,好不容易盼到了可以光明正大偷懒的日子,他可不想在这种日子里还得处理和凉国有关的事。
皇帝暗暗呼出一口气,开了另一个话题:“太子妃还好吗?可有什么不适?”
“多谢父皇挂念,枝枝身体不错,再加上有陈御医为她开的安胎药,不会有什么大碍。”
皇帝点点头,心中算了下日子:“到开春,太子妃便要生产了吧。”
他笑了下,又道:“这时间啊,过得是真的快,几个月的时间转眼就到了,你可得随时准备着,可别到时候手足无措的。”
“知道了。”
其实并不用皇帝提醒,在木云枝的肚子明显起来的时候,东宫便已经将所有该准备的东西都备好了,连接生的嬷嬷都被接到东宫住着,以防意外的情况发生。
又陪皇帝聊了一会儿后,秦骁准备离开了。
皇帝留他在宫中用午膳,秦骁婉拒了,说要回去陪他家枝枝。皇帝笑了笑,没有阻拦。
走出御书房后,秦骁长长呼出一口气,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天色。
来时,天色还有些暗,这会儿倒是明亮的很。御书房外的雪也被人悉数清理掉,半点不剩。那干净的地面看起来就好似昨夜没有下过雪一般。
但往别处一看,屋檐和红墙上依旧挂着成片的白雪。
他低下头,不由想起方才皇帝说的凉国二皇子被杀一事。这事,其实有很大可能是和尚未回来的木循阳有关。
以他之前在边关的作风,他肯定要替木家兄弟报仇后才会回来。也许,他是趁木承州带人回京城的时候暗中潜入了凉国京城。以他的身手,暗夜前去刺杀,凉国二皇子的府中应该没有人可以拦住他。
只是,风险很大。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是木循阳所为。
秦骁抬手在额头上敲了敲,而后轻轻叹息了一声。
见他出来了,等候在外的莫开连忙大步走上前来:“殿下,木府那边派人来传话,午膳快要备好,问您何时能回去?”
秦骁缓过神来,笑了下:“就现在。”
秦骁刚进木府,木云枝便小跑着过来,满脸笑意。青萝一脸慌张的跟着过来,双手还展开,生怕她摔着。
“殿下!”
秦骁笑着伸出手,木云枝稳稳扑在了他怀里。
青萝这才松了口气,紧张的表情松缓了些许。
兴许是秦骁在外面待的时间有些长,身上的衣服很凉,木云枝的脸蹭过去的时候,忍不住哆嗦了下。
秦骁扶着她肩膀,将她稍稍往外推了一些,笑道:“你怎么跑出来了?不怕你阿娘骂你?”
“阿娘在厨房那边忙呢,没空管我,”木云枝笑了下,顺势挽住他胳膊:“殿下,你怎么一大早就进宫了?陛下是不是又交代你办事了?大过年的,不能休息休息么?”
两人一同往里面走去。
秦骁道:“只是说了点事,没交代要办的事,应该可以休息。”
“应该?”木云枝挑了下眉,仰头看他。
秦骁笑着:“应该、或许、可能,不会有事。”
木云枝再次挑眉,眼中有些许无奈浮现。
但她也不好说什么,毕竟秦骁是太子,皇帝陛下交代的事,他怎么能不去办?
只是她还是更希望她的太子殿下能够多陪陪自己。总是忙着各种事情的话,他也很累的呀。
见她情绪有异,秦骁握了下她的手:“不高兴了?”
“没有,”木云枝摇了下头:“就是觉得殿下你太累了。你自己想想,这段时间你是不是很忙?就算你在东宫,待在书房的时间更多些,总是处理这个、处理那个的。”
秦骁笑了下:“看来你还是不高兴了。”
“哪有?”木云枝挽着他胳膊,抬起头去看他:“这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秦骁挑眉,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你是怪我太忙,没有多陪陪你,是吗?”
木云枝撇了撇嘴:“才不是……”
“乖,”秦骁笑着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从现在开始,只要不是特别紧急的事,我都陪在你身边。父皇那边嘛,我会拜托母后看着他的。”
“真的?”木云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真的,”秦骁点头:“我现在就让莫开去找母后说这件事。”
“好!”
98、九十八
木循阳回京那日, 是大年初八。京城的雪已经融化,空气里弥漫着的寒意经久不散,持续了好多日, 连呼吸都觉得有些难受。
街上的人并不多,前几日的热闹景象仿佛转瞬一逝,除去街上那些凌乱丢弃着的物品能看出这里曾热闹过外, 此时此刻,冷清得很。
木循阳骑在马上, 头戴一顶斗笠, 白色的纱帘垂下,挡住了他大半张脸, 只留下些许眼前的空白让他看清前面的路。
他是一个人回来的, 入城门后, 便直接回的木府。
府中管家冯逐见他回来,连忙迎了上去:“二少爷,您回来啦!京中寒冷, 您怎穿的如此单薄,可冷?”
木循阳摇了下头:“爹和阿娘呢?他们不在府中?”
“将军和夫人被皇帝陛下邀请进宫了, 太子殿下带着太子妃也过去了宫中,这会儿,大家都不在。”
木循阳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进府后,木循阳迟迟没有取下头上的斗笠, 冯逐有些疑惑,正要问时,木循阳抬手将斗笠拿了下来。
而后他右脸上那道极其醒目的红色疤痕展露在冯逐眼前。
冯逐睁大了双眼,满是震惊:“二少爷, 您的脸……”
“受伤了,还没好。”
木循阳语气平淡,似乎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当初受伤后治疗,军医便已经和他说过,即便伤口恢复,脸上也会留下一道疤痕。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冯逐叹了口气。他身在木府,不是没见过受伤的人,可这伤痕如此明显的在脸上……怕是旁人会说闲话。
“冯叔,”木循阳淡淡开口:“让人给我准备热水吧,我要沐浴,再换身干净的衣裳。”
“好好好,”冯逐连连点头:“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嗯。”
木循阳回房间后,冯逐立马派人去皇宫那边给木承州他们传消息,告知木循阳已经平安回府之事。
此外,冯逐还另外安排了一个府中的小厮前往东宫,将木循阳已经回来的事告诉在东宫的司徒浅汐。
房内,木循阳浸泡在装满热水的浴桶中,热气弥漫,房内温度骤升。他露在外的后背、肩膀和胳膊,以及胸前位置,都有明显的疤痕。有些深,有些浅,亦长短不一,却纵横交错在他身体的各个位置。
他闭着双目,神色平静,看不出他此时是何种情绪,心中又在想些什么。
沐浴结束后,木循阳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
他收拾了下自己,从房间的柜子里拿出一枚他离开前小心放置好的粉色荷包,仔细系在腰带上,准备去见一个人。
房门刚打开,便看见了穿着一袭浅黄色衣裳朝他这边跑来的姑娘。她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
木循阳愣了下,见到她的第一反应是喜悦,眼中笑意才浮现些许,便忽的想起了什么,稍稍转过身,抬起手挡住了自己的右脸。
司徒浅汐站定在他身前,见他挡着自己的脸时,皱了下眉。她来的时候,冯逐和她说过他脸上有疤痕的事。这没什么,他是去边关打仗了,能够活着回来她便已经十分欣喜,不过是一道小小的疤痕而已,算不了什么。
“疼吗?”司徒浅汐望着他,眉头皱了皱,眼中有些许心疼。
木循阳愣了下,眼神诧异着转头去看她。
司徒浅汐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右脸。那道伤痕在他的脸上极其突兀。
她眼眶泛红,眼睛有些湿润:“受伤的时候肯定很疼吧。”
木循阳抬手覆盖住司徒浅汐的手,柔声回答:“还好。”
是真的还好。
受伤时他没想太多,他是奔着取对方性命去的,脸被划破的时候他正好一剑刺中了对方的心脏。那时候他更多的是高兴,而非疼痛。
木循阳又道:“外面冷,进屋说吧。”
司徒浅汐点点头:“好。”
皇宫,鸾凤宫。
木云枝得知自家二哥平安回府了,心中高兴,想着要快些回去见他,结果刚准备起身,便被秦骁给拽着坐了回去。
木云枝不解的看着他。
秦骁道:“现在不适合回去,晚些再去见他吧。”
“为何?”
秦骁笑了下,伸手在木云枝脸蛋上捏了两下:“你以为只有你着急着要见你家二哥么?算路程的话,从东宫到木府倒是更近一些。”
木云枝愣了下,反而反应过来秦骁说的怎么一回事了。她笑了笑,然后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她想,晚些回去便晚些回去吧,反正二哥肯定是在家里的,怎么都能见到。
秦骁拿起一块糕点递到木云枝嘴边:“再吃点?”
木云枝张开嘴,一口咬下半块,眼睛笑的弯弯的,脸上满是惬意。
他们在皇宫用完午膳,又歇息喝了两杯茶后才离开。
临走前,皇后娘娘还特意交代秦骁要好好照顾木云枝,秦骁笑着答应。
马车回木府的路上,木云枝有些激动,差不多有半年没见到自家二哥,怪想念的。之前听爹爹说,他受伤了,不知现在恢复的如何,可还要紧?
秦骁握着木云枝的手,轻拍了拍,打趣道:“回你自己家,见你亲哥哥,你还这么紧张呢?”
“我这不是太久没见到我家二哥了嘛,”木云枝顺势靠在秦骁肩上:“话说,你猜现在司徒姑娘还在木府吗?”
秦骁语气坚定:“还在。”
“这么肯定?”
“当然。”
司徒浅汐当初留在京城为的就是木循阳,好不容易盼到木循阳回来了,心里肯定有许多许多的话要和他说。即便不说,她也愿意待在他身边才是。
仔细算算,司徒浅汐去木府也不过一两个时辰罢了,不算久。她还在,才正常。
回到木府,司徒浅汐果然还在,眼眶红红的,像是已经哭过一场。
木云枝笑了笑,原本激动着心情要和木循阳打招呼,但见到这副场景,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是先和自家二哥打招呼,寒暄一番,还是先问一下司徒浅汐这是怎么了?
她看了眼秦骁。
秦骁挑了下眉。
不等他们说些什么,木循阳便已经走到木承州与余慧姝跟前了,他们三人在说着话,另外三人站在一旁,莫名有些安静。
木云枝小心翼翼看了司徒浅汐两眼,犹豫了下,才开口:“司徒姑娘,你还好吗?”
她指了指司徒浅汐的眼睛。
司徒浅汐下意识抬手摸了下眼睛,意识到木云枝指的是什么时,她愣了下,而后露出笑容来。她摇了下头,笑道:“我没事,谢谢太子妃关心。”
木云枝点了点头,而后又安静下来。
待木循阳那边讲完话,才走回这边。
他看向木云枝,又低头看了眼她凸出明显的肚子,眼中有那么些许诧异,但脸上笑容却先浮现出来。
他记得走的时候,木云枝的肚子还很平坦,完全看不出怀有身孕的模样。没想到现在已经这么明显了。
看来,他是真的离开了许久。
“二哥,”木云枝笑着唤他,又看着他右脸上的疤痕,问:“你还好吗?”
“我很好,”木循阳笑着伸出手摸了下木云枝的脸:“看来我家小妹也很好。这脸蛋,都圆润了不少。”
木云枝笑了起来啊。
木循阳又看向秦骁,笑着道谢:“也得多谢太子殿下这段时日对我家小妹如此照顾,把她养的白白胖胖的。”
秦骁点头:“客气。照顾好枝枝,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午后,太阳从云后露面,阳光倾泻而下,光线明亮,却没多少暖意。
这回京城的冬日格外寒冷,往年年节下,街上一片热闹繁华,到处都是来往走动拜访的人,今年也就头几天有人,这几日更冷,街上都见不着几个人。
莫名有些清冷。
木府内,前半日亦是冷冷清清,后半日倒是热闹了起来。木云枝和秦骁在,木循阳和司徒浅汐亦在,木承州和余慧姝看起来分外高兴,连话都比平日里多了不少。
六人坐在房内聊天,说着有趣的事,不知不觉,便到了晚膳时间。
冯逐敲门进来,恭敬道:“将军,夫人,晚膳已经备好,是拿来房间用,还是去偏厅呢?”
“拿来房间吧,”木承州道:“大家都在这。外面冷,便不跑一趟再去偏厅了,直接就在房内用。”
“是。”
府里下人进来将房间的桌子换了张稍大些的,能容纳六个人坐下用膳。而后,厨房准备好的晚膳才被端上来。
他们一家人吃饭,下人们自然不会打扰,东西放好后,便退出去了。
六人分别入座。
木承州和余慧姝坐在一块儿,秦骁自然是挨着木云枝坐,剩下的司徒浅汐自然是跟木循阳坐在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