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安国公府举办诗会,我无意在我母亲从前住过的院子里看到了那支桃花簪,发现和我手头上那支一模一样......”
说起桃花簪,闻朗想起什么,忽得心下一沉,眸色顿时黯淡了几分,“那时在棋馆,你是有意套我的话的,对不对?”
陶渺面露歉疚,没吭声,许久才点了点头。
“那时我不清楚这只簪子的来历,能告诉我的只有世子你。可我手上证据不多,听闻从前还有过冒名顶替的,故不敢随意相认,并非有意欺瞒于你。”
陶渺心下早有准备,见闻朗垂眸不言,本想着他多少是要气她一阵的,却听闻朗突然抬头看她,神色认真,眸中透着几分担忧。
“我听人说,昨日林老夫人请出家法,意欲责罚于你,你可还好?”
陶渺微微一怔,有些意外,“我没事,幸亏舅父舅母来得及时,才让我幸免于难。”
她嗫嚅半晌,低低道:“世子不生我的气吗?”
“气,我如何不气!”闻朗忽得板起脸,怒道,“那日我同你掏心掏肺,言无不尽,谁曾想你居然是在套我的话!我此生就没被人这么骗过!”
见陶渺脸上愧意见深,闻朗这才放柔声调,转而道:“不过,三姑娘能成为我的表妹,我倒是极高兴的。先前我便觉得林家对三姑娘不好,可如今你成了安国公府的人,日后再受了欺负,我也能光明正大地在人前护你。”
闻朗也只比陶渺长了两岁,眉宇间还透着几分少年的稚嫩气,尤其是说这话时,自窗外照进来的细碎的光落在他的发间,衬得他越发清俊明朗。
方才还弥漫在二人之间的窘迫与尴尬似乎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阵阵暖意涌上心头,陶渺勾唇而笑,不免有些惭愧,倒是她狭隘了。
“好,渺儿往后便承蒙表哥关照了。”
这厢和谐融洽,而林府戚氏屋内,却是碎瓷满地,一片狼藉。
林熙毓正颤颤巍巍跪在盛怒的戚氏跟前,一声都不敢吭。
“还不肯承认!”
戚氏抓起桌上的杯盏,猛地摔在地上,瓷片碎裂飞溅,划破林熙毓的手背,渗出血来。
“你当我不知,昨日拿着披风,说那小贱种与男人有染的婢女,是你买通的吧!”戚氏气得面上青白交加,抬手就狠狠往林熙毓背上打了一下,“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想出这般馊主意,太后也不会一气之下给了你祖母那么重的责罚,你父亲也不会被陛下停职闭门思过。”
林熙毓抿唇,她仍然不明白,戚氏先前为何要那么护着陶渺,如今居然还因为陶渺的事打她。
心底的愤恨不甘逐渐扩散,林熙毓终于忍不住低吼道:“我哪里有错,错的是母亲你!她一个庶女,你为何总是护着她,还大费周章为她举办笄礼。那个小贱人一次次夺走属于我的东西,我不过就想给她一点教训,让她长长记性罢了!”
她策划那些,只是想让陶渺在笄礼上丢尽脸,在林府再也抬不起头,可谁知陶渺那个出身风尘的母亲竟然是安国公府的姑娘呢。
“你轻轻松松就毁了我布置的一切,还反过来责备我!”见林熙毓死不悔改,还同她顶嘴,戚氏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好,我告诉你你错在哪儿。你知道我为何要对那个小贱种那么好嘛,你以为我想对她好嘛,我都是为了你!”
戚氏目眦欲裂,冲着林熙毓吼道:“我对她好,甚至让她享受堪比嫡女的待遇,都是为了让她将来代替你嫁给那个平阳侯,让她代你去死!”
林熙毓猛然一怔,她双眸微张,难以置信地看向戚氏,这才缓缓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干了什么蠢事。
“我先头就告诉过你,让你对她好些,也是对你自己好,不曾想你居然这般愚蠢!自己绝了自己的后路。”
戚氏神情冰凉,失望地看着林熙毓,“我先前便不该心疼你,由着你任性妄为,如今你祖母要走了,你父亲又惹怒了太后,为了安抚太后,那平阳侯你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林熙毓摇着头,蓦地上前拽住戚氏的裙角,痛哭道:“母亲,母亲毓儿错了,毓儿错了,毓儿真的错了……”
“这几日你就好好在屋里反省反省。”戚氏嫌恶地一扯裙摆,甩开林熙毓的手,冷声道,“将四姑娘带回房,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放她出来。”
林熙毓哭喊着还要去求,被婢女们强行拉住。
她其实一直明白,子女在她母亲心中的分量永远比不上她的父亲。
只是为了博得林尧的关注,打小戚氏便逼着她从早到晚地学,可学成了所谓的京城第一才女,也没能得到了林尧的一句夸赞。如今亦是为了林尧,戚氏也可以眼也不眨地将她嫁出去。
她从头到尾都只是戚氏为了从林尧那里赢得微渺的爱意而利用的工具。
林熙毓绝望地看着戚氏无情的背影,蓦地停止了哭喊,苦笑了一声。
那厢,在安国公府住了几日后,陶渺也逐渐习惯下来。整日除了学琴看书外,就是坐着同乔氏说着体己话。
安国公先头说着让她去祠堂,后来又觉得不可这么草率,说是要选个良辰吉日,在族老的主持下,再让她叩拜闻家列祖列宗。
他还问了有关陶茗儿的事,想将陶茗儿的遗骨迁回闻家祖坟。可陶渺一无所知,而且她托韩奕言调查香檀的事也还没出结果。
回到闻家后的第四日,宫中派人递来消息,请陶渺入宫。
次日一早,陶渺便上宫中派来的马车,又在宫门外换了轿子,坐了一会儿,再由宫人领着步行前往太后的慈宁殿。
顾勉下了朝,恰好同太后请完安,从慈宁殿出来。方才乘上步辇,远远便见一位女子在宫人的带领下往这厢走来。
看穿着,似乎不是嫔妃,也并非哪位公主,他随口一问:“那是谁啊?”
“那是林……”慈宁殿的宫人顿了顿,禀道,“那是安国公府的姑娘。”
顾勉迷惑不解。
安国公府何时还有姑娘?
但下一刻,他面色大变,倏然反应过来,正欲躲避,人已到了步辇前,垂首恭恭敬敬地冲他行礼。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第63章 婚约 熙毓姐姐往后怕是要后悔了
陶渺不曾见过太子, 只听宫人说前头坐在步辇上的是太子殿下,忙急步上前行礼。
然她礼都行完了,上头的太子却始终没有动静, 她有些疑惑地正想抬眼看,却听一声轻咳。
“嗯,起来吧。”那声儿听着有些粗犷。
待她起身看向太子时, 步辇已然动了起来,逐渐远去, 只见坐于其上的太子伸手挡住了面向她的半张脸,看不真切面容。
陶渺不由得望了望天, 这日头也不大,太子这是挡什么呢!
困惑不解间, 身侧的宫人催促道:“姑娘,太后娘娘还在等您呢。”
陶渺闻言忙加快了脚步。
进入慈宁殿, 太后甫一见着她便喜笑颜开,招手让她在她身侧坐下, 关切道:“这几日在安国公府住着可还习惯?”
“习惯,舅父舅母待我极好,事事都考虑得周全。”
“那就好。”太后心疼地看着陶渺, “一想到你从前十几年过得忍饥受冻的日子,哀家便难受, 如今回来了,想要什么只管开口,哀家都会满足你。”
从太后因老安国公夫人对她爱屋及乌的态度, 陶渺甚至可以想象到若陶茗儿还在,会受到多少宠爱。
只可惜她再也感受不到这些了。
“对了,关于你名字的事, 你舅父前两日也来同哀家商量了。”太后拉过她的手拍了拍,“林熙渺这名字,往后就别用了,你本就不是林家三姑娘,也没必要借了那身份。哀家觉得,你不如就随了安国公府,改姓闻吧,你觉得如何?”
“全凭太后做主。”陶渺恭顺道。
在她眼里,姓名左右不过是个方便旁人称呼的东西罢了,她并不在乎。
然陶渺忽得想起一事,忍不住问道:“太后娘娘,渺儿有一事想要问问您?”
“何事?”太后慈祥地对着她笑。
“那日,您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突然来到林府的?”
陶渺一直很好奇,分明关于她的身世,应该只有安国公府晓得,安国公也不曾派人去请太后,太后到底是如何得知的呢,又是谁告诉她的?
“原是这事儿,说来多亏了太子……”
“太子?”陶渺惊诧道。
此事跟太子又有何干系?
太后娓娓道:“那日,太子来哀家殿中,偶然提起,说他在宫外遇到你,好似看见你头上戴着的发簪与在安国公府上看到的非常相像,哀家听他描述,觉得你恐与蔓儿有什么联系。本想召你进宫,又听太子说那日是你的笄礼,索性亲自出宫去林府找你,不曾想竟让哀家看到那么精彩的一幕。”
陶渺有些混乱,可听太后的意思,大抵是因为太子的那些话,太后才会心生怀疑,前去林府的。
可她与太子并没有交集,方才在殿外遇见,太子对她也是一副不搭理的模样,为何在宫外见到她居然能认出她,还知晓那日是她的笄礼。
实在是有些奇怪!
太后留陶渺用了午膳,方才撤了杯盏碗筷,宫人通报,九公主来了。
顾菀一进殿,便扑到太后怀里撒娇:“皇祖母……”
在这宫中,九公主深得皇帝和太后的宠爱,故即便这番姿态,也无人敢责备她有失体统。
“你都多大了,怎就没点公主的样子!”太后虽这般说,可语气中却没有半点责备的意思,反宠溺地半搂着顾菀,“我们小九是又无聊了?不然哪会想到到皇祖母这儿来。”
“唉,熙毓姐姐如今不能入宫了,连个陪我下棋的人都没有,孙女实在是无趣。”顾菀抱怨道。
“谁说没有的。”太后努了努嘴,“比林熙毓棋艺更厉害的就坐在那儿呢,你没瞧见?”
顾菀这才朝陶渺看去,“呀,为何林三姑娘会在这儿?”
陶渺顺势起身给顾菀施了礼。
“以后便不能叫林三姑娘了。”太后提醒道,“她是朗儿的亲表妹,论资排辈,你也该唤她一声表姐才对。”
顾菀露出一副恍然的样子。
“原来,这段日子宫中的传言是真的,林三姑娘真的是清蔓姑姑的孩子。”顾菀本就是直性子,毫不客气地拉起陶渺道,“那正好,往后我便叫你渺儿姐姐了,你陪我下下棋吧,你可还欠着我一盘棋呢。”
她转头对太后道:“那皇祖母,我便同这位新表姐一起去御花园下棋,您好生午憩。”
说罢,也不管陶渺同不同意,拉起她便走。
太后看着顾菀大大咧咧的模样,摇了摇头,失笑道:“这性子,往后驸马怕是不好找。”
顾菀差宫人取来棋盘棋子,二话不说,便要下棋,陶渺也不同她客气,只是没想到顾菀的棋竟臭成这般。
下了三局,每局都没能撑过一炷香的工夫。
在输了第三回 后,顾菀颇有些瞠目结舌,“不可能呀,从前熙毓姐姐同我下棋时,哪回不是要下小半个时辰,今日怎局局输得这么快!”
看来,从前是林熙毓顾着顾菀的面子,有意让了她。
陶渺看着顾菀垂头丧气的模样,笑道:“公主殿下还要继续下吗?”
顾菀咬了咬牙,继续打起精神。不得不说,顾菀的棋艺虽不怎么样,可毅力实在是好,“下,当然要下!”
但嘴上仍不免嘟囔道:“往后都见不到熙毓姐姐了,还真是有些可惜。”
见顾菀时不时提到林熙毓,陶渺不由得问道:“公主殿下便如此喜欢林四姑娘吗?”
“喜欢吗?”顾菀思索半晌,摇了摇头,“也说不上是喜欢吧,熙毓姐姐从来对我毕恭毕敬的,同那些宫人别无二致,有时我也会觉得没意思。可到底相处的时间长了,往后她不来,我多少会觉得不习惯。不过,她不进宫,我都不能告诉她,她那婚约恐是要黄了。”
“婚约!”陶渺知道此事,“和平阳侯的?”
顾菀点点头,凑近陶渺,神秘兮兮道:“这是我听皇祖母宫里的人说的,因着你那事,皇祖母对林家很是不满,想要收回四年前赐下的那桩婚约。”
这对林熙毓来说不应该是好事嘛,因着平阳侯那些传闻,她本就不想嫁给他,如今太后收回成命,她怕是高兴还来不及。
陶渺如是想着,却听顾菀轻叹了一声道:“熙毓姐姐往后怕是要后悔了。”
见陶渺闻言愣了一下,不明所以的模样,顾菀忍俊不禁,“怎么,渺儿姐姐不会也以为,韩奕言那家伙同传闻中一样可怕吧。”
顾菀懒懒落下一子,“说来他那人确实性子冷淡,酷爱整日板着个脸,因与我和太子哥哥差不少年岁,自幼我们一旦功课不好,调皮捣蛋,便容易被他打手板教训。”
听顾菀提起“打手板”,陶渺倏然想起在小别村时,韩奕言教她下棋的场景,也是她一旦出了错,便沉着脸用纸卷打她手心。
“我和太子哥哥那时最怕的便是他。不过有一说一,韩奕言那人偏偏生了一张极好的皮相,若熙毓姐姐能见着,定会移不开眼。”顾菀不知想起什么,忍不住笑道,“听我太子哥哥说,韩奕言去边关之前,可是有不少世家贵女心仪于他,后来在外头打了几年仗,街头巷尾便有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传言。”
原是如此……
陶渺倒是第一回 从旁人口中得知不一样的平阳侯。
顾菀说了半晌,忽得露出一丝促狭的笑,冲陶渺挑了挑眉道:“如今熙毓姐姐没了机会,在旁人觊觎前,不如你先把韩奕言给拿下吧!”
“公,公主殿下,怎可胡说,我与平阳侯素不相识……”陶渺呐呐道。
“左右你也还没定亲,为何不行,难不成你已有心上人了?”顾菀锲而不舍地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