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夫人,四姑娘她年纪小,不会说话,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祝清若立刻示弱。反正她们已经扎了人的心窝子,这时候低头也没什么。
“我年纪也不大。”泠泠少女声在房内响起。
祝清若和祝清菡惊愕看去,说话的竟然是她们以为的哑巴祝清嘉。
“我母亲宽宏大量,不会同你们一般见识,但咱们年龄相仿,我不是个懂事的,有什么话就直说了。”祝清嘉面色沉静,“你们的话冒犯了我,尚书府不欢迎你们。”口齿伶俐,哪里有半分像哑巴的?
祝清欢和祝清萦姐妹同心,异口同声:“不欢迎你们!”
祝夫人心中抽痛,大女儿过去无法说话一直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哪怕如今好了,她也不许有人说大女儿的不是。
今日祝清菡这一番话可算是完全尚书府所有人得罪。莫说还要寻祝星,日后再来,人都休想进府。
祝清若没想到消息有误,祝清嘉不仅会说话,说得还很好。
她们是真遭尚书府恨上了。
祝清若试图挽救:“今日之事是我二人错了,还请祝夫人见谅。”
祝夫人冷笑:“我见谅了,不治你们口无遮拦的罪,日后你二人也莫要上门,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祝清若面上惶恐,心中却是满意,不枉她带祝清菡过来这一番苦心。
昨夜陈端一状告到老太爷那去,老太爷自是将她和祝七狠狠责罚一通,并要求她务必要将祝星从尚书府带回,不能让尚书府白占应属于他们的便宜。
至于家中长辈为何不来,自然还是怕丢人的。
祝严钏能从六品外放小官一步步走到今日,衬得他们京中祝家更加庸碌无比。
祝清若自然不愿意将祝星带回去,因而刻意装可怜打动祝清菡,让她一齐过来。
祝清菡是最受宠爱的,脾气也是最大的。
果然她受不得尚书府的冷待,将人得罪了一干二净,二人便没法带祝星回去了。
只是她没想到祝星竟然不住在尚书府。想到可能是尚书府另赠了宅子给祝星,她便心有不甘。
若当时被送去幽州的是她,是不是如今她也能受尚书府庇护?享受着祝星如今该有的一切。
她却不曾想过如果原身不傻,京中祝家又怎会养着她这个外人白吃白喝。
计划是天衣无缝的。
“夫人,星姑娘来了。”守房门的婆子通传。
祝夫人当即撂下尚在做客的二人,径直去接祝星,将祝清若与祝清菡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架势怕不是来了个祖宗!
“星姐儿,你来了。”祝夫人用眼神示意祝星再离开,余光瞥见祝星身侧戴银面具的宗豫,不由问道,“这是?”
祝星微笑:“是我朋友。”
宗豫优雅而得意地自我介绍:“我是星星的好友。”
“哦,好。”祝夫人听到星星二字脑瓜子一嗡,整个人都麻了,也不知该做何反应。
祝星淡淡瞥一眼宗豫。
宗豫回以露出小白牙的笑容。
“请进吧。”祝夫人呆呆道。
“房内既然还有女眷,我就不入内唐突了。星星你说完话记得出来寻我,咱们还没用饭。”宗豫说着向后退了两步,很守礼数地不越雷池半步。
祝夫人缓过神来,看向祝星要她拿主意:“这……”
“不必理他,咱们进去吧。”祝星半是安抚祝夫人。
祝夫人还是谓下人言:“招待好这位……这位公子,不得疏忽。”好歹是星姐儿带来的人,自不能轻慢了去。
虽然那句“星星”实在很叫人头皮发麻。
下人们忙道着是。
祝夫人才安心引祝星入内。
祝清若早就听见外面的动静,想到说话那男子怕不就是祝七昨日说的香斋的主人。
她静静握紧拳头,若是普通商贾她都不会心生妒意,反而还同情祝星,日后怕不是只能嫁个这样的人做妻子。
可那是香斋的幕后主人。
京中各都奉为圣地的香斋啊!
凭什么好事都是祝星的,老天怎能如此不公!
祝清若心不甘情不愿,望着门外有了打算。
祝夫人携祝星入内,还不忘警告地瞪祝清若与祝清菡二人一眼,希望她们知难而退,赶紧告辞,莫要再胡言乱语。
祝清若见着祝星,掩去眼中复杂神色,主动打招呼道:“星姑娘,好久不见。”
祝夫人将主座上的小几拿下,硬是拉着祝星和自己一起坐在主位上。
祝星随着坐下,才居高临下地看向祝清若,意味深长:“好久不见。”
她这副没甚意外的模样叫祝清若阵阵心梗,顿时想起还在府上时她时常不理会人的惫懒模样。
“父亲母亲,大伯父大伯母,还有老太爷都想你得紧,你闹够了脾气也该回去了。一个姑娘,整日不归家在外,听起来也不好。”祝清若说教。
丫鬟们捧了许多点心来,又搬高桌到祝星跟前,将点心一应放在桌子上才退下。
祝夫人全然不理会祝清若,只道:“听你朋友说你还未用饭,来,先用些点心垫着。”
祝星粲然一笑:“多谢婶母。”
祝星面前的点心和下方祝清若与祝清菡桌上的茶点成了鲜明对比,祝夫人的偏心一眼就能看出。
她用绢帕捧过一块藕粉桂花糖糕,并未开动,只笑看着祝清若道:“与我何干?”
“那是你的亲生父母!祝星,你便没有分毫子女之心么?”祝清若痛心疾首,仿佛祝星有多不孝。
“我是养女。”她慢吞吞道,“还是签了断亲书的养女,族谱上有删减痕迹,你可去查。”
说罢祝星才取下面纱搁在一旁,咬了口糖糕。
太甜。
祝清若被她一顿话堵得不知毫无退路,只好另辟蹊径:“我知道你那日是说气话,现在家里都肯让步,你也让一让步,回去不好么?”她心中不想祝星回去,也知道祝星绝不会再回去,却偏要说一说这些话来恶心祝星。
祝星摇摇头,咽下口中糖糕,扔了俩字:“不好。”也不生气,只觉得婶母家这糖糕甜得过分,花椒应当很喜欢吃。
祝清菡哪里受得了祝星这样无视,不由得冷哼:“阴差阳错救了个人,偶尔能写几个字便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你以为家中是稀罕你么?”
祝清若忙去拉祝清菡,一副劝她莫要多言的样子。实际上她巴不得祝清菡多说些蠢话好让双方关系更加恶劣。
祝清菡果然不顾她劝阻,张口就来:“若不是看着你这点利用价值,你以为家里会想你回去,尚书府会容得下你?”
祝夫人勃然大怒,却被祝星柔柔按住。
只听她悠悠道:“我乐意让尚书府利用,便不愿意让你祝家利用我,如何?”
这下不止祝清菡,祝清若的脸也跟着一起绿了。
“断亲文书已签,再来烦我,就报官了。”她微笑道。
第162章 去报官
自古都是家族放弃成员, 而祝星是主动要求断亲的。
从古至今也只有被赶出家门的前家族成员上门求着家族收留,从而家族报官的,哪有像京中祝家这样家族上门求成员回来, 成员要报官的呢?
这样一想,京中祝家忒上赶着了些。
好在京中祝家也没蠢到极致,只让小辈上门, 哪怕传出去也能说是小辈自作主张,好歹留些颜面。
“把她们轰出去!”祝夫人直截了当, 发号施令时没忘看祝星眼色。
祝星捧着糖糕细嚼慢咽,一直笑着, 没有拒绝。
那就是默许的了。
祝夫人底气更足了些:“快些,将她们都赶出去, 日后再不许这二人入府。”
婆子们自四周一拥而上,对着尚在椅子上坐着的祝清若与祝清菡道:“二位姑娘起来吧, 夫人的话你们也都听见了,咱们都别给对方没脸。”
祝清菡哪受过被人赶出去的委屈, 当下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婆子们尖叫:“谁敢动我!你们这些穷乡僻壤的刁民!”
婆子们都是从幽州跟过来的老人,个个忠心护主, 哪里会怕一个黄毛丫头。听她娇斥,打了个哈欠:“姑娘不想咱们碰你, 就别一直在这坐着了。”
“我们走。”祝清若站起身,一把将椅子上的祝清菡护住,“祝星, 你日后莫要后悔。身世浮萍,漂泊无依的日子还长。家人当真是好心为你,你既不领情, 也就罢了。”她难得提高声音,像是想让谁听到一样,句句说得冠冕堂皇。
祝清若护着祝清菡,实际上将祝清菡拉起来后把她推到最前。
明为保护,暗中让她给自己挡着那些丫鬟婆子们的碰触。
“尚书府永远都是星姐儿的后盾,你快走吧。”祝夫人摆摆手,懒得听她这些话。
祝清若扶着祝清菡起身,在一群婆子团团包围之中向外走去。
祝清菡紧紧拽着祝清若的手臂,很是屈辱,还不曾发现祝清若的那点小心思,只觉得祝清若真是个好姐姐,哪怕自己都怕的要命,还要带着她。
她同祝清若向外挪去,越想越不是滋味儿,于是撩下狠话:“尚书府风光的了一时,我不信能风光一世!”
祝星握着糖糕不咸不淡:“倒是比没风光过的要好些。”
祝清菡被她气得直哭。
祝清若也不由回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瞳色幽深:“祝星,你到底是祝家所生,竟然出言侮辱祝家,实在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祝清欢打了个哈欠:“差不多得了。”
祝星怕祝清若一直憋闷,很安抚性地敷衍她:“好,你说的都对。”极类负心汉。
祝清若听她赞同,更憋屈了。祝星没什么反应,那不就是说明她说的那些话没甚作用。不过还好她也不是说那话给祝星听的,希望有心人能听到她揭穿祝星的真面目。
二人出了正堂,正好见着宗豫坐在院中饮茶吃茶点。
夏风拂过梢头,蝉鸣声声。
宗豫微低着眼,长睫覆下,乖巧又冷淡。
只看背影,但见他修长单薄,举手投足间都是风流意趣。
知好色则慕少艾。年少之时最好以貌爱人,只这背影就很让少女动心。
二人快步走着,很快超过宗豫,稍一侧目就能看到他的正脸。
面具遮住他大半张脸,使他并不似背影那样看着吸引人,唯有唇色丹晖。
祝清若眼神微动,看着自己身侧前方的祝清菡,忽然装出左脚绊右脚的姿势,推着祝清菡向院东处,也就是宗豫坐的那里摔去。
有祝清菡做垫背,祝清若并没如何摔着。
祝清菡倒摔得惨了,并没想到会有人从后推她,直接面朝地,白生生的手背上一片殷红的血。
“哦哟!”婆子们不知道这闹的是哪一通,忙上前扶人。
院子里热热闹闹。
祝清若不需准备,再抬头时已是满脸的泪:“菡妹妹,你怎么样?”她哭得情真意切,仿佛不是她推的人。
祝清菡大哭:“好痛!好多血啊!”
婆子来扶。
祝清菡腾不出手,便用牙咬人,不叫人碰她,嘴里还呜呜的。
婆子们无从下手,另一面祝清若却不失优雅地自己起身,担心地去扶祝清菡:“四妹妹,是我,我扶你起来。”
祝清菡哭声渐小,由着她扶。
只是一站起来,祝清菡便觉得浑身疼得厉害。
一定是磕破了膝盖,手肘应当也破了。
她满是血的手去摸自己的脸,也分不清是自己脸上的血还是自己手上的血,但觉脸上火辣辣地疼。
祝清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三姐,我的……我的脸。”
房内祝星几个听见动静,相视一眼,一齐向外走去。
祝清若哄她:“没事的,没事的,四妹妹,咱们回去就找郎中,你不会有事的。”她又色厉内荏,看向一群婆子,“你们谁推的我!”说着颇有气势地看向周围,目光落在宗豫身上时一顿。
这人竟然看也不看她们这里的动静,依旧沉静地执茶盏慢饮,像是入定的佛陀,对世间万物都不感兴趣。
祝清若一下子觉得自己在做无用功,咬了咬唇。
婆子们白了脸:“话可不能乱说啊姑娘,你二人摔倒时我们可都离你们有些距离的!”生怕被污上。
祝星等人从房中出来。
“这是怎么了?”祝夫人蹙眉问,只觉得京中祝家这两位姑娘事可真是其多无比。
婆子们中能说上话的来答:“夫人,老天作证,奴才几个刚刚离二位姑娘可远着呢。她二人不知怎么突然摔倒,这是要赖上咱们呢!”
祝夫人眉头皱得更深,下意识看向祝星。
“先叫郎中来。”祝星显然没什么给祝清菡治伤的兴致,手里还攥着裹了糖糕的帕子。那糖糕太甜,她只吃了第一口便没再吃,又不好当着主人家的面扔。
祝清菡还在哭得一把鼻涕一包眼泪,美感全无。
祝清若低头安慰,衬托之下显得她分外柔婉动人。
“都是你们这些笨手笨脚的婆子推了我三姐姐害我至此。”祝清菡破罐子破摔,尖着嗓子,“若我的脸有什么事!莫说你们是尚书府!我也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宗豫听到祝星声音那一刻便站起身来,转身向她走来。
他无视受伤的二人,一双眼只瞧得见祝星,还不忘同众人行礼:“唐突了。”目光只落在祝星身上。
祝夫人无奈颔首:“事出突然,让公子看笑话了。”
宗豫笑笑,是怪好笑的。
婆子们争:“谁碰你们了!当时我们离你们可远着呢!”
祝清菡:“就是你们的错!你们想害我和三姐姐!分明是你们推的我三姐姐,我三姐姐才不小心推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