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不错。”宗豫面上露出个微笑,“盯紧天牢。”
“是。”零一谨记。
与此同时,宫中也不太平。
皇上阴沉着脸将桌上所有物件扫在地上,勾甲额头上是个被砚台砸出的血坑。
“废物!为何昨日宫中之事会传得沸沸扬扬!”皇上咬牙切齿,气得要死。
勾甲不得不吞一口口水,满口发苦:“昨日禁卫军已被勒令堵嘴,韩太医也闭户未出,消息从何泄漏,根本不得而知啊!”
皇上深吸口气,冷笑起来:“不得而知?如今全京中都知道陈响提了先皇之事!他们如何做想?如何想朕?将他们的嘴都给我堵上!”
勾甲跪下:“皇上,事情已传扬得满城风雨,若要堵住攸攸之口,已经不能悉数杀之。属下会竭力查清泄密之事,只是要堵人口舌,实在太难。”
皇上闻言面色更加难看几分:“那你说朕要如何?”
“属下不知。”勾甲只是个杀手,哪里懂那么多?
“……”皇上觉得很累。
他疲倦地摆摆手:“你且下去,将事情查清,务必给朕查出究竟是谁泄密!此事泄露,怕是有人想浑水摸鱼,借此事打朕啊!”
打如今的皇上,可不是要谋反么!
有人觊觎他的皇位,有人要颠覆他的天下!
皇上双目森森,模样可怖极了。他心中一下子闪过无数个念头,脑海中浮现出不同之人,此时只觉得每个人都对他心怀不轨,要夺他的位置。
他浑身颤抖,害怕极了。
当年他谋夺皇位时的那股恐惧重新袭上他心头,过去种种历历在目。他以不光彩手段夺得皇位,如今却怕有人以同样手段夺他东西。
当年之事,当年之事!
皇上牙齿咯咯作响,绝不会容忍此事发生。
风言风语虽然传遍,但还是只在背地里流传,朝堂上依旧平静无波。
皇上心虚使然,总觉得每日上朝时朝臣的目光都与之前不同了。
数日过去,皇上憔悴许多,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窥伺着他。他思忖良久,终于在朝堂上提出立太子之事。
“朕近日心力交瘁,总觉得精神不济,便想将立太子之事提上日程,诸位大人觉得如何?”皇上坐在龙椅上怏怏问道。
虽是提问,其中却透露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大臣们面面厮觑,但觉突然。
“皇上三思,立太子之事非同小可。”最终还是卫太傅出面说了这么一句。
皇上缓缓摆手:“自然,朕思忖良久。朕膝下子息不少,朕最属意的,当属五皇子。五皇子天资聪颖,敏而好学,当为太子。诸位可有异议?”
卫太傅立刻道:“贵妃出身清苦,皇上还是三思。”
皇上当即道:“不必,朕已经想好。贵妃是贵妃,太子是太子。便立五皇子为太子。”他将事一口定下。
朝臣们自没有什么可反驳的,该说的都让卫太傅说了。皇上一意孤行,心中已然有想法,自然只是照例地询问朝臣一番,不会将大臣们的意见真打回事。
“恭喜皇上,恭喜太子。”
又是一番恭喜朝贺。
皇上听着恭喜声,心中稍定。他已经立了太子,他的子嗣自然会千世万世,绵延下去。
既然立了太子,宫中自然又是一番热闹。不过尴尬之事又出现,先太子尚被囚禁在东宫之中。如今又多了一位太子,这搬是不搬?
禄公公贴心地将此事提起,皇上这才一拍脑袋,想起此事。
他顿觉十分晦气,头疼起来。想到先皇后与先太子之事,他便心中泛恶心。他早已借机将皇后母家处置了,再留着这二人也无用。
只是皇上不想给世人留下冷血无情的名声,倒没立刻杀了那对母子。如今么,姑且留那母子二人一命,不过也不需如何好生对待。
“都打入冷宫吧。”皇上对着禄公公道。
“是。”
……
“你们放肆!本宫是皇上亲封的皇后!”皇后被一群宫人拖入未曾打扫过的冷宫之中,形容狼狈,神色疯癫,“本宫要砍你们的头!杀了你们这群以下犯上的贱奴!”
便有宫人被她这句“贱奴”刺激,不免出言奚落:“您已经不是周国的皇后,还是少摆架子了。”
皇后一愣,立刻道:“你说什么!”
“皇上有命,已经将您和太子废了。”那宫人笑道,“如今的太子,是五皇子呢。皇后娘娘,啊不,先皇后娘娘,还是在这冷宫之中好好孤独终老吧。”
皇后尖叫一声:“不可能!怎么会!本宫是皇后,本宫的儿子是太子!”
宫人便笑:“先皇后,若无皇上命令,我等也不敢如此对待您啊。不过您且放心,您绝不会孤独的,过一会儿先太子也要来了,您有儿子陪伴在旁,好不幸福呢。不过原先的东宫腾出来了,那是要给五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住的。”
皇后顿时面目狰狞,扑了过去,门却被宫人们眼疾手快地关上。
皇后拼命地拍打着冷宫满是灰尘的木门,门外宫人们的脚步声却渐渐远去。
她扑打良久,终于没了力气,滑落在地上,怔怔望着宫门,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
她好不甘啊!
凭什么她要被废!凭什么她的儿子要被废!
他们母子自问对得起皇上,明明是被人陷害,却落得如此下场!凭什么!
皇后一颗心冷极了,只觉得真心被人践踏,自己好不可怜。她捂着嘴,哭声从指缝中泄露出来,好不伤心。
果然如那宫人所说那样,太子在日落时被扭送进来。
他与皇后一般,皆狼狈极了。但又有皇后不大相同,他浑浑噩噩,看样子,竟然是有些疯癫了。
皇后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原先一举一动皆如被尺子量出来的标准的儿子如今一副疯癫憨傻的模样,心像被刀子刮。
她颤抖着手下堂,一把抱住坐在地上的太子,厉声斥责:“太子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将他照料至此!”
宫人们接话:“此事当真与我等无关啊,先皇后。是太子自己受不住打击,一听皇上将他废了,便成了这副痴呆傻儿的模样。”
皇后心猛地一痛,眼泪便出来了:“怎会如此,怎么会这样呢?”
她抱住太子,嗬嗬大哭。
宫人们也没了再嘲笑这对可怜的孤儿寡母的兴致,悄悄退下。
偌大的冷宫中连个照顾的人也没有,只剩下他们二人。
第281章 京中要出大事了
百姓们对当权者永远都并不在意。他们一辈子忙忙碌碌地活着已经是很费力的事情, 根本没有闲心记住是谁在位。
当然,如果皇家有什么八卦秘辛,他们还是都很爱听的。
皇上, 只要让百姓安居乐业,人人生活幸福。
然而现今的皇上并不能叫百姓们幸福,百姓们心中是有怨言的。百姓们一有怨气, 便会对无数种可能性产生兴趣。
譬如陈响口中所说的先皇之事。
十数载过去,百姓们早已淡忘先皇之事, 但如今冒出来个人说起先皇死得蹊跷,人们便不由得各种阴谋论起来。
人总是会把回忆美化, 更何况先皇做的的确比如今的皇帝要好上许多,不少人在心中都默默追忆起先皇, 不由得想着先皇说是没死,如今他们该是怎样的安居乐业。
人心上浮。
皇上自然感觉到事情渐渐脱离他的掌控, 一切都在暗中直指当年旧事。他心力交瘁,努力使用各种手段来稳固朝纲, 但却不够。
他心火中烧,渐渐生出些无能为力之感。
该如何是好?
皇上稳固心神,绞尽脑汁思索起整件事情。以陈响所说的当年之事来做手脚的, 是必然知道当年之事的人。
然而知晓当年之事的人几乎都死了,唯一在世上那些都是他的心腹。
皇上陡然想起张太宰府上尚未寻到的大笔信件, 心一下子沉了下来。最近发生的诸多事情联系在一起,叫他不得不多心。
京中要生出大事了。
第282章 方子
京中的风言风语愈演愈烈, 大有从背地里到明面上的趋势。
百官也越发小心谨慎起来,渐渐嗅到不一样的气息,生怕被风波波及。
然该来的大事迟迟不发, 人人提心吊胆,朝堂上下人心惶惶。就像是乌云密布的天上已经聚集了雷雨云,却迟迟不落雨, 一直憋在上面。行人们总要想着天上这雷什么时候落下来,因为忧心忡忡, 连自己手上的事情都做不好了。
朝堂中唯二能沉得下气的便只有卫太傅与祝太宰二人。
卫太傅是向来很平静的,祝太宰则是对与己无关之事毫不在意。两位大人如此淡定, 叫朝堂众臣稍稍安下心来。
但那大事一日未发,就像蒙在人门心头的阴霾, 迟迟不散。
一晃眼又到了夏日,到了骤雨狂风的时节。
日薄西山, 斜阳寥落,红霞如红鲤般在天上徜徉, 染得整个天色赤红无比。熏风一过,红霞被吹散,落在窗牅斗角。
少女半张脸沐浴在夕阳中, 小巧而圆润的头颅搁在窗檐之上,颇有在圣光之中的圣洁之感。
她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 看样子竟然是睡着了。
窗外云微动,院中栽着的梧桐影热。
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守在院中拭剑的花椒立刻起身, 前去开门。
门房便道:“豫公子又来寻姑娘了。”他说完一愣,不明白自己怎么说了个“又”字。
花椒一颤,立刻将手中之剑插回腰间:“我去通传, 你来院子里坐着喝杯引子等等。”她如今已经很适应在祝宅的日子,身上那股肃杀的气息已经完全消磨殆尽,倒和一般的丫鬟无二。
然而这样平凡却比之前肃杀要更入化境。
青椒拿了酸梅饮子给门房喝,花椒则转身去找祝星传话。见少女阖目睡着,一片云淡风轻的模样,她瞬间心软,竟不忍心将之叫醒。
倒是祝星自个儿动了动脑袋,迷迷糊糊从窗台上起身,抬头眨了眨眼看向花椒。
“怎么了?”她声音中带着些方睡醒的慵懒,整个人靠在窗棂上,一头墨发自然而然地垂在脑后,落在纱裙与矮榻上。
“豫公子求见。”花椒干巴巴道。
祝星颔首:“叫他进来吧。”
花椒颔首:“是。”便去向门房传话。
祝星靠在窗户上享受着最后一些日光,一面等着宗豫过来。
少年便踏着最后一点日光而来,骨肉高挺下的眉眼凛凛淡漠,与过去相比不大相同。待看到祝星时他眉眼中重新燃起笑意,这一笑之下很有春光灿烂的意味。
“星星。”见着祝星他便主动打招呼。
祝星拍了拍榻:“过来坐。”
宗豫便从善如流地在她身边坐下,端起刚刚花椒送来的冰碗适可而止地用了两口,并不贪凉。
“我……”他说话开了个头,又抿唇噤声,继续措辞。
祝星大腿上趴着只黑猫,怀中抱着冰碗,一勺勺将碗中的水果往口中送。她的冰勺中呈的是颗剥皮去核通体雪白的荔枝肉。
因着吃到汁水饱满的甜美荔枝肉,少女微微眯了眼睛,像只餍足的猫儿。
宗豫见她爱吃荔枝,便将碗中的荔枝肉全拨了过去。
她十分心安理得地接受,连半个“谢”字都不曾说,用勺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碗里的荔枝肉。
宗豫看着她对一切满不在乎的模样,不由得舒缓眉眼,同她笑道:“我今晚要去做一件大事,心情有些激动,所以来找你开解。”
祝星稍微坐直了些,放下手中冰碗看向他,并未多说什么,一双眼亮晶晶的,意思是叫他继续说。
“我要去皇后还有陈响那里,问清当年之事。”宗豫语气轻松,说出的话却并不轻松,当真是大事。
“是件大事。”祝星点点头表示赞成。
“我不知今日问后会如何,大约知道当年之事后我便会向叔父彻底复仇。若事成,便是好事。若事败,望江楼那些产业便留于你,不会让你受苦的。”宗豫一字一句认真道。
祝星抿唇笑:“你想的倒是周全,如今都是在托付后事了。”
宗豫一愣,无奈地笑笑:“听起来的确像是在交代后事。”
“不过是了解当年之事,何必如此紧张。”祝星微微垂眼,“事已发生,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就是。”
宗豫听她轻描淡写,一下子觉得心头上沉甸甸的担子轻了许多。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就是,何必庸人自扰,是他想得太多。
“是,今夜我若得知真相,也不会冲动,你且放心。”宗豫很快调整好心态,对着她笑道。
星星果然是星星,永远都能为他指明前路,轻描淡写地便能将困扰他之事解除。他来寻她这一遭果然是对的。
“他们知道全貌么?”祝星漫不经心地问。
“应当知晓。其实事情大部分我从张太宰府上的那些信件中便知道了大概,如今也不过是更确定一些罢了。”宗豫心平气和道。
祝星颔首。
“几乎可以确定是我那好皇叔所为,他得了两张精妙绝伦的方子,那方子能让人死得突然,如突发急病,因而当年什么人也没能查出问题。”宗豫一本正经地跟祝星说起机密,没有半分隐瞒。
祝星忽然抬眸望向他问:“什么方子?”
宗豫这么一说,忽然也觉得此事十分熟悉。因为一张方子而变得厉害,这事情多多少少好生耳熟啊。
韩成。
他同时看向祝星:“方子要今夜问了陈响才知道。”
“你便将那急病症状先说与我听听。”祝星来了兴趣,直截了当问道。
宗豫对当年他父皇母后那症状再清楚不过,听祝星问,便细细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