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胤礽态度和熙的叫起。
江南江西总督傅拉塔躬身上前:“太子殿下,驿站行宫皆已准备好宴席,请太子殿下移驾……”
“不必了。”太子胤礽打断了傅拉塔的话语:“孤上回陪同汗阿玛到此地时,并未举办宴席。河道关系于漕运民生,乃是此次南巡的重中之重,孤打算立即前往工地一观情况。”
诸位大臣面容齐齐一肃。
江南江西总督傅拉塔感叹道:“太子殿下为民之心,天地为鉴。”
河道总督王新命有心在太子殿下面前展示下自己的本事,好将靳辅的丰功伟绩一股脑儿给压下去。当即他立马吩咐车马,官兵侍卫转移方向朝着正在施工的堤坝处行驶而去。
胤禟和四阿哥胤禛坐在后面的马车上。
两人贴在琉璃窗上,好奇地望着窗外河流景致出神:波光粼粼的水面,纷飞旋转的鸟雀,以及宏伟的堤坝……即使昨天晚上都已经欣赏过,可是夜里观看和白日里观看又是截然不同的感观。
只是两人脸上的笑容没维持过一盏茶功夫,紧接着他们发现堤坝突然消失,只剩下了一地的土堆石块,瞧着乱糟糟且无人的景象便知荒废已久。
胤禟盯着看了好一会。
他推开窗户唤了瓜尔佳侍卫来:“去问问,为何这堤坝造了一半便不造了?”
第197章
等待瓜尔佳侍卫的时间, 四阿哥胤禛索性让车马靠边停下,和胤禟一起打算去岸边看一看。
侍卫们反应极快。
他们分出几人驾马追上前将此事禀告给太子殿下,同时近二十名侍卫从马匹上一跃而下, 保护着两位小阿哥朝着堤坝走去。
从开阔的官道到堤坝中间是很大一片碎石滩。胤禛和胤禟踩着碎石滩上,饶有兴致的往里走去。
磕磕绊绊的碎石路让两人走了许久。
不过胤禟和胤禛的注意力却没有落在脚下一分一毫, 他们饶有兴致的查看的堤坝。
走近以后两人惊奇的发现, 从远处观看浑然一体的堤坝不过是用寻常石块加上黏土堆砌而成, 却无论从哪一个角度都无法看到一丝缝隙,可以看出它的坚固和真材实料。
倾斜的角度在增加堤坝高度的同时也可以起到扩容水流的效果,在黄河河水暴涨的时期无疑可以极为简单有效的容纳河水。
这样的堤坝为什么会要废弃?
现在别说胤禟奇怪,现在就连四阿哥胤禛都啧啧称奇:“这般的堤坝只怕花费不少, 就这样丢着好吗?”
“四阿哥说的是,的确是不太好但是也没有办法。”在两名小阿哥的身后,传来陌生的声音。胤禟和胤禛齐刷刷的转过头,发现立在他们身后的正是河道总督王新命, 太子胤礽和一干大臣也跟在后面。
太子胤礽踩着石块走了下来。
他无奈地看着两个弟弟:“你们两人怎么把马车给停下来了?这还没到地方呢!”
“太子二哥!”胤禟甜甜的喊了一声。
他三步并两步的往太子胤礽身边跑,只是脚下的碎石让他踉踉跄跄的同时也让胤礽面色微变, 急急上前把他抱住:“你这样乱跑做什么?万一摔着怎么办?”
太子胤礽的话音还未落下。
下一秒他就听见胤禟不假思索的回答:“太子二哥一定会抱住弟弟的呀!”
太子胤礽:……
他心中泛起暖意, 嘴角下意识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正当胤禟松了口气的时候胤礽的拳头直接落在他的脑袋上:“也不知道和谁学的, 竟是会甜言蜜语。”
胤禟捂住脑袋嗷了一声。
他委委屈屈的望着太子胤礽:“弟弟我从来不撒谎!”
太子胤礽假装没听见。
紧接着他的视线扫向堤坝,胤禟赶紧凑在旁边念叨:“太子二哥您看看!这堤坝好生可惜, 都建造了大半却是废弃在这里。”
太子胤礽微微皱眉。
放眼望去从来处到这里是两条网不见尽头的壮阔堤坝。他眉宇间带着好奇之色扫视四周:“王大人, 这里是……?”
“回禀太子殿下, 这是前任河道总督靳辅靳大人所设, 如今已经废弃了。”河道总督王新命脸上不带一丝笑容, 板着脸解释道。
“已经废弃了?看着有些可惜, 孤记得汗阿玛对靳辅大人的治河方针还是颇为满意的。”太子胤礽惊讶地环视四周。要知道上一回来这里时,靳辅为治河之事与工地上的百姓同吃同住,只为最快速度完成工程的记忆尚在心头。
可没想到不过是几年功夫这里竟是被荒废了……太子胤礽的眉眼间多多少少泛起一丝惆怅和遗憾。
河道总督王新命察觉到的一瞬间,他的心情便急速下降,忍不住有些心浮气躁的抬高音量:“太子殿下不知,这堤坝并不是越长越好,要知道黄河水浊,带沙土而下,两岸为堤所困,水不能泻便容易引起奔溃之灾。”
太子胤礽、四阿哥胤禛和胤禟的视线齐刷刷的落在河道总督王新命的身上。
他眼中淡定从容。
河道总督王新命腰杆挺得笔直,沉稳镇定地往下继续说明:“此前靳辅大人在时,一年需要征用近万名百姓维护修建堤坝,花费治河费用近千万两,工程长达八年却不见成效。更何况俗话说得好,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漫长的一条堤坝想要长期维护性价比实在是低得可怕。”
河道总督王新命微微挺了挺胸膛。
他对于靳辅的所作所为早已不满许久,此刻更是一口气要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至于微臣仿制西汉竹络堵口的方法,在禹王台建坝,取材便利易于施工,其动用人力和财力都只需靳辅大人十分之一,堪称是价廉物美。”
竹络堵口乃是都江堰的特色。
河道总督王新命出身于四川,对这种方式聊熟在心,加上都江堰千年以来的稳固更是让他对此充满信心。
王新命斩钉截铁的话语让众人面面相觑。
毕竟他才是现任的河道总督,太子胤礽拦住了还想说话的两个弟弟,拉着他们重新回到马车上,一行人赶赴河道总督王新命所说的地方。
用实际去证明,用事实来说话。
简单来说……便是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再说!
距离堤坝所在处不远的便是工地。
这里道路平坦,人潮汹涌。熙熙攘攘的工人们或是挑着担子,或是背着麻袋,或是推着独轮车,秩序井然的忙碌着。
眼见着太子一行人的车驾到来,所有工人们齐刷刷的放下手上的活计,脸上带笑磕头行礼。
太子胤礽笑着叫他们起身。
他细细打量着工人们,时不时提出几个问题。这些工人都是四处村子县镇里征召而来的农户,他们面色红润精神十足,带着一丝兴奋一丝雀跃踊跃回答着太子的问话,场面很是热闹。
无所事事的胤禟盯着看了一会。
他转过头兴致勃勃的扫视着整个工地,半响撇了撇嘴。趁着无人注意,胤禟附在四阿哥胤禛的耳边小声嘀咕:“这些人都是演戏的!”
“……演戏的?”四阿哥胤禛微微一愣。
“是啊——四哥你看他们的手和脸。”胤禟点点头。
胤禛顺着胤禟指的方向看去。
每一个工人的手掌上都是粗劣的老茧,看不出有什么问……等等!四阿哥胤禛瞳孔微微一缩,他性喜种田,除去胤禟以外阿哥们里面就数胤禛和农户们来往最多,也更是明白他们手上老茧的位置。
眼前这些百姓看着像是种田的农户充当的工人,可是看一看手心里的痕迹,却分明是持着刀剑留下的痕迹。
四阿哥胤禛的面色逐渐古怪起来。
他细细观察着工地上的人,赫然发现这些人时不时交换眼神,走路时更带着军人特有的姿势——这些根本不是被充来做工的老百姓,而是这里的官兵!
这个结论出现在四阿哥胤禛脑海中的同时,也让他一张脸变得黑沉如锅底。胤禛下意识想要上前告诉言笑晏晏的太子二哥,却被胤禟轻轻拽了拽衣袖:“四哥还有呢!”
“还有?”
“四哥,你再看看这里的地。”
“……地?”胤禛往下一看。
平坦的道路洗刷得干干净净,两侧还种植着树木……等等!现在仔细看来,这哪里像是正常的工地?工地应有的泥泞全然不见,铺设的水泥地甚至比官道还来得整齐清爽。
四阿哥胤禛用力掐住自己的大腿,才免得自己愤怒的咆哮出声:这个工地是假的!这里的工人也是假的!
想明白之后的他也被这个答案惊得瞠目结舌。若是派遣官兵充作工人,还能说河道总督王新命许是担心有百姓动乱伤及太子的可能性,那连工地都是伪造的,免不了让人心生寒意。
河道总督王新命。
他到底藏着什么不能人知的秘密?
胤禛抬眸看向太子二哥。
那边的情形更让他心中一惊:只见江南江西总督傅拉塔、漕运总督马世济、江苏巡抚洪之杰、安徽巡抚江有良、江宁将军博霁等人皆是言笑晏晏的立在太子身后,竖耳倾听着太子殿下、河道总督王新命与工人们的交谈。
……不是这些官员也被河道总督王新命所隐瞒,就是所有人都是这一场大戏的演员。胤禛落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一股火气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他抬步就要去寻太子胤礽,却是被胤禟一把抓住:“四哥等等!”
四阿哥胤禛眉心紧锁。
他又怕争执引来其他人注意,只能压低了声音悄声询问:“九弟,你拦着我做什么?这王新命胆大包天,咱们应该立刻告诉太子二哥才对。”
“四哥您稍安勿躁。”
胤禟附在四阿哥胤禛耳边嘀嘀咕咕:“我觉得这王大人怕不是还藏着点其他什么心思……咱们再好好打探打探,等回头再告诉太子二哥。”
“打探?”
“瓜尔佳侍卫刚才出去询问,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胤禟轻笑了一声。
只怕是瓜尔佳侍卫也发现不对之处了。
胤禛眼前一亮,看着太子胤礽的背影他的心思也微微定住——就是可怜现在还看着挺高兴的太子二哥,会不会知道真相之后直接发飙?
全然不知道此事的太子胤礽环视运转得有条不紊的工地,对河道总督王新命的好感是猛然上涨了一大波。
他难得和颜悦色地看向河道总督王新命:“王大人此番功劳,孤定然会上书禀告于汗阿玛。”
河道总督王新命闻言心中一喜。
他面上不动声色,躬身应是:“谢太子殿下恩典。”
太子胤礽的心情也很不错。
当然他的不错一直维持到回到驿站为止,等胤禟和四阿哥胤禛把他们的发现告诉太子胤礽以后,胤礽的整张脸瞬间犹如阴霾的天空。
格外阴森的脸色让两人瞬间噤声。
胤禟和四阿哥胤禛从未见过他这样难看的脸色,两人相视一眼,登时间摆出乖巧的姿态,只差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危王新命危#
第198章
太子胤礽沉默了许久许久。
半响他挺了挺坐得僵硬的背脊, 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是一片浆糊,一时间竟是不知应该说什么是好。
发现太子胤礽的情绪不大对,胤禟大着胆子上前。他伸出胳膊抱住太子胤礽, 语气认真的说道:“太子二哥,犯错的是那河道总督王新命!又不是二哥您!您生这么大气做什么?”
“……孤能不生气吗?”
“二哥您想, 要是二哥您被那种人给气坏了身体, 那才是得不偿失呢!”胤禟板着小脸说得严肃, 说完以后还转头看向胤禛:“四哥您说对不对?”
四阿哥胤禛站起身。
他笃定的点点头:“太子二哥,这件事只怕不止是您,就是其他几位大人或许也被隐瞒住了。”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性。”
冷静下来的太子胤礽深深吸了一口气:“就是几位大臣都涉入其中……或者有几人涉入其中。”
胤禟和四阿哥胤禛相视一眼。
他们没有回答,但是这的确是有可能的。不过很快太子胤礽也反应过来, 他抬眸看向胤禟和四阿哥胤禛:“这目前还是你们两人的……猜测?”
胤禟和四阿哥胤禛齐刷刷的点头。
光靠猜测是没有用的,最重要的是真凭实据。太子胤礽摩挲着下巴,心中暗暗揣测使着何人出去查探一番的时候,胤禟高高举起手:“二哥。”
“嗯?”
“弟弟刚才让瓜尔佳侍卫去询问这堤坝为何不继续修建的缘故……到现在瓜尔佳侍卫还没回来。”
太子胤礽:……???
他难掩面上的惊色:“你怎么到现在才说?李元亮!”
话音刚落。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李元亮推门而入:“太子殿下,瓜尔佳侍卫求见。”
太子胤礽:……
胤禟和胤禛:……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三人相视一眼, 赶紧让瓜尔佳侍卫进来。
瓜尔佳侍卫面色严肃。
步入室内的他立刻一拍袖子朝着太子和两位阿哥打了个千:“奴才瓜尔佳给太子殿下请安!给四阿哥和九阿哥请安!”
还没来得及叫起, 胤禟就忍不住惊咦出声:“瓜尔佳侍卫……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只见瓜尔佳侍卫虽然装束没有变化, 依旧身着藏青色长袍和黄马褂但是头发乱糟糟的, 脸上也是沾满了碳灰的痕迹。再细细一看,在他的胳膊上还半垂着一件打着补丁的粗布棉袄, 也不知道是他从哪里拿来的。
这模样可不是一般般的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