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接下来关于杭州府的诸多事务被交由福建浙江总督王骘、巡抚于成龙、杭州将军郭丕等人处理。
眼见着南巡队伍即将启程, 思来想去的胤禟将自己的奶嬷嬷徐氏暂且也留在萋萋姑娘身边,帮忙处置事务,等到内务府郎中鄂普库的人到来之后再行离开。
至于剩下的事则交给了鄂普库。
车马启程的前夕。
萋萋姑娘带着一群人来送别胤禟一行人。见着她的到来, 胤禟一个没忍住又开始唠唠叨叨:“内务府郎中鄂普库是本阿哥的舅舅,本阿哥已经去信告诉他来龙去脉……你要是有事就告诉他知道了吗?真要有人还敢对你们出手, 他一定会帮你们解决,还不行也会联系我……”
瞧着胤禟难得和老妈子一样唠叨个没完,别说太子胤礽和四阿哥胤禛满脸无奈,就是萋萋姑娘眉眼间也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胤禟的脑袋:“民女有事情的话一定会寻鄂普库大人的, 九阿哥放心。”
“不能摸本阿哥的脑袋啦……会长不高的。”胤禟小声咕哝着,可是瞧着萋萋姑娘脸上的失落, 他又无奈地将头顶在她手心里蹭了蹭:“反正最后一次……再见啦。”
萋萋姑娘眼圈微微泛红。
眼泪在眶里滚动, 却盈盈不落,她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随即弧度越来越大, 露出一张灿烂的笑靥:“……嗯, 再见啦!”
目送着南巡的车马逐渐远离,萋萋姑娘回首看向身后的姑娘们:“走吧!咱们还得继续去布置咱们的家呢!”
杭州府的事务耽搁了好些天,再加上康熙送来信件里多多少少的惦记和提醒, 南巡车马的速度加快以求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福州。
等来到福州府已是数日之后。
南巡车马并非直入城池,反倒是车马一转朝着福州水师所驻扎的营地里驶去。福建水师提督施琅带领大臣们迎上前来, 说了没几句话便迎着太子胤礽前往观看水师军演。
至于四阿哥和九阿哥处, 福建水师提督施琅只留下副将金世荣作为向导。别说四阿哥胤禛略微皱起了眉,就是胤禟也有点不爽。
要知道从直隶到福建途中,即便有官员意单独招待太子二哥, 他们通常也会说明一番。像是福建水师提督施琅这般连提都不提一句的, 他还真是头一人。
胤禟和四阿哥胤禛不高兴。
太子胤礽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些——汗阿玛提及水师提督施琅乃是难得的将领, 只是面见以后却发现他颇为恃功自傲……太子胤礽的心思在脑海里转了一圈,面上任然带着和熙的笑容,在福建水师提督施琅的带领下参观着诸多船只。
胤禟和四阿哥胤禛在营地里转悠了一圈。普普通通的,犹如京城周遭普通军营一般的营地自然引起不了两人任何的注意力,兴趣缺缺的两人决定到福州城去逛一圈。
副将金世荣没有阻拦。
他安排车马不说,还亲自驾车带着两位阿哥前往福州城走一圈。
福州府城乃是福州的首府。
这里造船业发达,与海外诸国的交易频繁,马车还未驶入城池就见着不少穿着打扮迥异的异国人,有些是胤禟和四阿哥胤禛常见到高鼻梁白皮肤的异国人,还有些从外貌上看几乎看不出区别的……
“这些人是来自哪里的?”
“回禀……小少爷。”副将金世荣犹豫了下,见着胤禟没有抗议才往下说:“这些商人是来自琉球和倭国的,长相有五六分相似,不过他们口音古怪还是很容易分辨出来的。”
副将金世荣一边说话,一边驾驭着马车不疾不徐的通过城门。刚想接着问话的胤禟被城门口告示栏前汹涌的人潮所吸引,转瞬就把那些个倭国和琉球人丢到脑后去了。
告示栏前人山人海。
读报的衙役扯着大嗓门一遍一遍的念着,胤禟探头出车窗,竖起耳朵听了半响也没听清楚,只听见一群人闹哄哄的吵闹声。
瓜尔佳侍卫翻身下马。
他挤进人群里看了看告示,很快又回到马车旁:“四少爷,九少爷,是朝廷的通告——关于禁止裹脚的。”
胤禟和四阿哥胤禛眼前一亮。
他们异口同声的说道:“这么快就下来了?汗……阿玛这次的速度还真快!”
康熙原本还真没这么快。
原本这禁瘦马禁裹足令定然需要在朝堂里讨论一番,禁止也要一步一步来。
可让康熙没想到的是。
自打这吏部尚书科尔坤、吏部侍郎王扬昌、吏部侍郎库勒那以及吏部部分给事中、主事或是遭到撤职或是降职,更有甚者被直接下狱等候处置的消息一经传入朝堂便惹来一阵喧哗。
等得知是受到前任浙江巡抚金鋐的牵连时,诸多朝臣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曾经收受过金鋐贿赂的朝臣心里忐忑不安,更有人直接上书告罪——比如说恭亲王常宁。
恭亲王常宁后院里妾室的数量可不少。
自打从进了军营以后收敛了不少,但是架不住他的确曾经收用过前任浙江巡抚金鋐献上的美人。等到福晋的信件一到,他心里一咯噔急急上书表明自己的态度:大意大约便是虽然臣弟收了瘦马,但是绝对没有帮这金鋐做事,皇兄定要明察,千万不要为了此事增加臣弟的刑罚时间QAQ
康熙从未没管过弟弟的后院。
可是这一回他心里却是一咯噔,再往下一查发现朝中大臣竟是十有三四家有瘦马,甚至有宗室还学起了这女子裹脚之事,不免令康熙毛骨悚然。
再不禁止只怕会越来越难。
想到三个儿子寄回的书信里面曾经提到的另外请求,康熙略微思考后还是决定下旨了。
只是没想到时间凑得如此之巧。
通告今天送到福州城,当即就被胤禟他们撞了个正着。眼见着是这人,胤禟推开车门,三两步的跳了下来想要看看百姓们的反应。
衙役大声朗读着朝廷的通告。
束发裹足之令重申,而且这次比起过往其夫或父杖八十流三千里等刑法更为严厉。在通告中,康熙直言裹足习俗恶劣:女子缠足百般疼痛,抚足哀嚎,夜不能寐,食不下咽,皮肤腐败,跛足残疾死亡者不计其数,堪称泯灭人性……
前有者既往不咎,自今日起家有令女捆小脚者,杖一百徒三年;凡满汉军旗捆小脚者不得参与宫中选秀,不得入宫廷、王府、宗室及官宦家中为妻妾婢,凡无故收用者皆杖一百徒三年,隐瞒不报被举报查实者杖一百徒三年。
严厉的刑罚让在场百姓一片喧哗。
不少文人义愤填膺,怒声呵斥着朝廷这是违背天命,其中一名年约四五十岁的男子最为愤怒,指着读报人就怒吼一声:“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岂能随意更改?咱们得游街上诉,请皇上收回圣旨才是!”
“没错!”
“柳兄说得是!”一时间站在城门告示榜周遭的文人们一个个喊了起来。
瞧着声势汹汹的模样,仿佛要一口气冲去京城一般,闹得几个普通的小厮武夫也兴奋起来,一时间城门口喊声不断,倒是让周遭原本凑过来的婆妇们面容尴尬。
她们不敢在这周边停留,生怕被人以为是不想裹小脚的人,赶紧埋着头打算离开。
下一秒钟一声厉喝让婆妇们停住了脚步。
听着那些文人的怒吼声,胤禟心里一团怒火骤然升起。他横眉竖眼的走上前,怒瞪着大发厥词的柳姓文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女儿家的脚就不是父母所赐的吗?就可以任由着你们折磨的嘛?”
“你——哪里来的黄口小儿,知不知道本老爷是谁?”姓柳的文人哪里会想到这般小小年纪的男童居然会跑出来说话,他脸色难看指着自己说道:“本老爷可是举子!”
“是举子说的话就不可以反驳吗?”
“你这满口风言疯语的小子,也不知道你爹娘是怎么教训你的!”柳举子觉得和这小鬼计较倒是丢了自己的脸面,他伸手拽住胤禟的衣领就是往旁边一丢:“滚一边玩泥巴去吧!”
瓜尔佳侍卫往前走了一步。
随即他又在胤禟的示意中退回了原处。
胤禟眸里暗芒一闪。
打从喝了这力量药水,他就没怕过敢对他动手动脚的人。胤禟双脚定定立在地面上,那柳举子提了一下没提动,又是使劲一扯还是没提动。
旁边的诸多百姓哄笑起来。
一名婆子大声嘲笑着:“柳举子怕不是昨日在窑子里玩脚玩过了时辰,身子发虚呢!”
登时间嬉笑声不绝于耳。
柳举子一张脸红得猴屁股似的,他加上另一只手再次尝试将胤禟拽起来——可是这一回非但没有拽起,甚至眨眼的功夫他就哀嚎起来。
周遭的百姓们吃惊的张大了嘴。
胤禟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柳举子按倒在地,嗤笑一声:“你这举人的本事就是欺负妇孺?倒是惹人发笑。”
他再次送开手。
一脚轻轻踹在柳举人的身上将他踢出三米外,胤禟岔开腿指着眼前一帮闹哄哄的文人喊道:“《史记》上说‘日暮酒阑,合尊促坐,男女同席,履舄交错,杯盘狼藉’,《南唐书》上说‘手提金履,划袜潜来’,自古以来女子穿鞋和男子无差,为何到了你们嘴里倒是成了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难不成宋人是你们的先祖,而唐人,汉人就不是你们的先祖了?还真真是数典忘祖,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举人呢!”
第219章
在场是一片鸦雀无声。
明明是个小儿罢了, 说出来的话却是让诸人哑口无言。汉族汉族,明明于汉朝起自称为汉人,倒是拿着南宋朝时期的东西奉为先贤, 却强将前面的记载装作不知。
在场大多老百姓都没有文化。
正所谓人云亦云,大部分无知无识的老百姓只是一味地按着文化习俗, 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做事,却不知道来源如何。
他们原本还信誓旦旦,同仇敌忾。
可现在却是一个个交头接耳,满脸惊讶——尤其是看着一帮子文人举子立在原地, 绞尽脑汁想要反驳却被面前两名男童一句句犀利的话语反驳,到最后竟是傻愣愣的立在原处, 支支吾吾半响却是拿不出唐朝汉朝乃至更久远的记载来反驳。
老百姓们逐渐骚动起来。
也不知道是谁率先扯着大嗓门开口:“难不成这孩子说得是真的?”
“不会吧?”
“瞧瞧举人老爷们都说不出话来了!”
“我的老天爷!不会真是真的吧?”
“哎呦我的娘亲喂, 那我得赶紧回去和婆娘女儿说——咱们咋能忘了祖宗!真真是害人不浅啊!”
“对啊——我的闺女,我的闺女天天哭着喊着我家婆娘都不肯撤手!还说这样才能寻个好人家, 赶紧得回去!”
“对!回去说!”
“咱们也得去说——不然到时候查下来可就倒霉了!”
一时间围在通告栏旁看热闹的百姓你一言我一句的喊了起来。紧接着他们回转身, 浩浩荡荡的往各自家中奔去, 就算还有人疑问也只要去书店铺子寻个识字的,翻看翻看上头写的内容就是了。
这一传十十传百。
整个福州城里的百姓们顿时轰动了。
百姓们震惊。
通告栏周遭的人少了一茬,但是又多了无数茬, 眼见着周遭的百姓越来越多,一帮子文人的脸也快被打肿了。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些事。
谁会在意史记上写着男女同席脱靴共饮, 又有谁会在意南唐书上描述皇后的诸多内容——反正先人说的什么就是什么……
更何况还不止这些。
胤禟和四阿哥胤禛一同, 你一言我一句,他们引经据典,井井有条, 头头是道的将诸多古籍上记载的内容说出来, 每一句话堪称是一针见血,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柄利剑插入眼前这些文人的心脏。
文人们起先是说不出话。
等到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引经据典,表现出如数家珍的架势,他们也没有辩驳的勇气。
从不凡的谈吐到华贵的服饰,回过神来的文人们瞬间发现眼前这两个孩子还不是他们这些穷酸书生能够得罪的。加上周遭百姓的呼声,也让他们心中隐隐不安。
寻常人家?
寻常百姓家里绑小脚者还不算多,读书人家的才多呢!越是这般想,这些个文人心里的退缩之意也越发强了,一个个只想早点回去和家人商量商量。
有些人甚至隐隐将不满的视线投降柳举人——好好的朝廷颁布的旨意,何必堂而皇之的大吵大闹呢?万一真闹出事来,他们被打做违逆之徒怎么办?
众矢之的柳举人一张脸忽青忽白的。
他瘫坐在地上,掩面而走他觉得丢人,可是留下……柳举人望着小小的胤禟却又觉得浑身上下疼得厉害。
这般的怪物是哪里来的?
寻常的孩童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柳举人全然不想要是寻常的孩童,在自己那一推一丢的动作里指不定要受到什么伤。
他脸色阴沉不定,身体更是僵在原处。
眼见着周遭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柳举人捂住脸,一咬牙决定还是先走为妙。
他弯着腰蜷缩着身体往外挪着。
胤禟心中恼火倒也不至于想置他于死地,只环胸而立,冷眼旁观柳举人的一举一动。
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人群中。
就在此刻不远处传来一阵呼喝声:“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散开!”
匆匆赶来的是一队巡逻的官兵。
领队的是一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把总,他面容端正,眉梢高高扬起,一双厉目扫视着聚集在一起的百姓们。
百姓们一阵骚动。
至于柳举人却是眼前一亮。他面露狂喜,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不说,更是忍着身上的疼痛一溜小跑到把总面前:“官爷官爷!那小童满嘴里的汉人明人宋人——怕不是家里人有白莲教的恶徒教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