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憋着一肚子气。
康熙决定先看看胤禟交给自己的内容再行判断。
给自己来了个梯子。
康熙顺势低下头细细看了起来，这一看他的眉梢便高高扬起，面上的表情也变得专注严肃起来。
第一张纸上的内容让康熙眼神微动，第二张纸上的内容则让康熙咋舌不已，那后面的呢？
每一张纸上的内容都是康熙心生震撼，只觉得想法天马行空，若是能完成便有以人之身接触神灵的意味。
书房里逐渐安静下来，除去康熙刷刷刷翻页的声音外，已没了别的声响。
康熙看得极快。
到最后几张纸的时候他的动作也禁不住慢了下来。这几张纸上密密麻麻写着不少数据、绘画和一些内容，康熙越往下看越是惊骇。
他瞳孔地震，面色剧变。
康熙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喜形于色地看向胤禟：“这……可是”真的？
话还没说完。
康熙嘴角一抽，发现胤禟还在和自己闹变扭，别说回答自己的问话，不好意思还拿着后脑勺对着自己呢！
显然他还在为刚才无故蒙冤挨打的事情发火呢！现在康熙也明白胤禟又是打哈欠又是昏昏欲睡的缘故，瞧瞧这凌乱的书房，瞧瞧这满满一摞的设想和内容，只怕胤禟这一个月都没有好好睡过！
康熙心里的愧疚登时达到了顶峰。
现在看看胤禟无礼的模样他哪里还有先前的恼怒，倒是心里升起了无限的愧疚。
康熙腆着脸凑上前去。
眼看胤禟没搭理自己，康熙赶紧转了个弯走到胤禟面前，将发脾气的儿子抱在怀里：“哟！瞧瞧朕在这里发现了什么？一个落单的小可爱？”
胤禟浑身一激灵。
汗阿玛这甜腻腻的声音简直让他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胤禟忍不住做了个反胃的动作。
事实上康熙自己也被自己的动作给恶心到了，和胤禟相视一眼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一笑父子间的隔阂也算过去了。
胤禟昂首挺胸：“汗阿玛知道错了吗？”
康熙伏小做低：“都是汗阿玛误会胤禟，都是汗阿玛的错！胤禟赶紧说说这不是真的。”
皇上这低声下气的架势那可是千载难逢，令梁九功等人也是侧目不已。
胤禟昂首挺胸。
他大手一挥：“儿臣这一回就勉为其难原谅您。”
康熙点头如捣蒜：“嗯嗯。”
胤禟斜着眼睛盯着康熙：“如果有下一回的话？”
康熙满脸肃穆：“怎么会有下一回，这万万是不可能的事情。”
胤禟勉强满意的放过他。
父子两人的注意力同时回到最后一份资料上。康熙声音里隐隐含着激动：“胤禟，你确定可以吗？”
胤禟摇摇头：“不确定。”
他的面容逐渐变得严肃起来：“儿臣也不知道到底要什么时候成功，但是不试试看的时候又怎么能知道呢？”
没等康熙说话，胤禟紧接着说道：“从明年春天起，儿臣将会和沈廷文大人一起，开始着手此事。”
即便新稻种、番薯等物，即便有化肥，剥壳机等物协助，即便抽水机和灌溉机的出现……也依然抵挡不住耕地数量少，产量不够高的困境。
百姓们能接受困苦时间吃红薯土豆过活，可这中原百姓们最渴望的还是香喷喷的大米饭。
为此胤禟这段时间绞尽脑汁。
将留存在自己脑海里的记忆球一个个拆开来，从中精挑细选出各种资料知识，一一记录并打算去研究看看，而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便是：杂交水稻。
康熙当然知道稻米研究的困难。
他对稻谷种植还是很有兴趣的，否则也不会在郊区农庄以及景山都留下御田亲自耕种。
注意这里的亲自耕种，可不是像过去的皇帝那般只是在春耕节时的装模作样，而是真真正正的耕种，并且还会详细记录数据，留存档案，并由此选出了御稻种。
御稻米颗粒圆润，蒸熟之后香甜松软，口感柔和，康熙发现并培育成功之后就成了宫里最受欢迎的米种之一。
有一部分原因是向康熙巴结之故，也有其口味独特香味浓郁的原因。
能做到这一步的康熙看了胤禟规划的数据图表之后，自然一眼看出其中大有所为。
只是研究稻谷以后是多年的艰辛。
康熙抬眸深深注视着胤禟：“胤禟，这条路可不简单。”
胤禟笑了笑：“汗阿玛，儿臣知道。当儿臣走到这一步的时候，儿臣便知道以后的路有多艰难了。”
胤禟坚韧的目光，以及那扑面而来的信服感让康熙说不出回绝的话语。
他注视着眼前已经褪去了稚气，眉眼间逐渐多了一抹倔强和锐气的胤禟，康熙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在感受到太子长大以后他又感受到胤禟的成长，看到了他的决心以及勇气。
上一回自己拒绝胤禟前往福建水师，这一回又要拒绝吗？康熙张了张嘴，心里头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放开手让胤禟试试看。
起码这孩子无论做出什么事，都是为了整个大清的未来。
孩子长大了。
自己或许应该站远一点，离开一些，望着雏鹰独自展开翅膀飞向远方。
康熙吐出心头那一口浊气。
他如释重负，伸出手拍了拍胤禟的肩膀：“汗阿玛支持你，去做吧！”
康熙正视儿子长大以后，刚才的担忧也是一扫而空，此刻又想起先前担心儿子被宫女带坏的事情。
若说康熙刚才不满意，是对于宫女勾引儿子的不满，那现在的不满大约就是婆婆……不！公公看媳妇的不满意。
康熙抬步往外走。
他再次打量着两名小宫女，这一回冷静下来的康熙也发现两名宫女穿着打扮和发饰都未更改，的确是尚未行周公之礼的架势。
察觉到皇上的视线，两名刚松了口气的宫女再次浑身僵硬，心里是叫苦不迭。
两名小宫女刚送到九阿哥所说没有一点自己的小心思，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再说了九阿哥不懂事，奶嬷嬷陈氏可是明白人，她当即将两名小宫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往书房里一塞。
只可惜九阿哥是个不解风情的。
面对书房里新多出来的两个小宫女，他非但没有点异样的情愫，反而一会嫌弃两人磨墨速度慢了，一会嫌弃两人将稿纸堆在一起让他找不到了。
至于更衣、洗漱和睡觉。
不好意思，胤禟表示自己来就好，两个小宫女在旁边看着他更不适应。
没两天陈嬷嬷就忍不住了。
她禁不住要和胤禟谈论下：关于两名小宫女是来做小妾的种种问题。
这下子胤禟面色就严肃了。
两名宫女至今还记得九阿哥将她们召唤了过去：“你们两人日后的梦想是什么？”
梦想？
两人脸上空白了一瞬。
第325章
年长点的宫女要机灵点：“奴婢桃红, 梦想就是好好伺候主子。”
岁数小一些的宫女也忙不迭的接话：“奴婢翠柳，是郭络罗府的家生子，打小就被叮嘱要好好照顾主子的。”
胤禟板着脸, 面色很是严肃。
宫女桃红和翠柳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在下面战战兢兢的一动不动。
“这能叫梦想吗？”
“……啊？”两人怔怔的发呆。
胤禟道：“无论是做妾或者伺候主子都是你们家里人的想法，而不是你们自己的, 你们自己有没有想过若是不做妾不做宫女的话那要去做什么？”
两名宫女年岁不大, 哪里想过这些, 一时间只有懵懵懂懂的望着九阿哥发愣, 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胤禟见状将阿哥所的宫女都喊了过来。年长点的已有二十三四岁, 眼看着就要出宫了, 年轻点的也有二十岁左右, 是准备接着前面那茬做事的。
他将问题重新抛给眼前数十人。
宫女们面面相觑，快要离开的几名年长宫女僵着脸：“九阿哥何必问这个，奴婢们出了宫也就只有嫁人这条路。”
宫女们心有戚戚。
说得好听, 但能寻到个读书人家当填房已是最好的去处。
有宫女红了眼：“奴婢家里父母早亡, 就剩下哥嫂怕不是回头就得去尼姑庵里过活了。”
一时间场内响起了不少泣声。
唯独一名宫女蹲福一礼：“奴婢在膳房里呆了数年, 出宫以后打算置办个点心铺子。”
胤禟原本紧锁的眉心骤然松开了一瞬, 向下的嘴角也总算向上扬起：“你有没有想好如何计划？”
这名宫女心中雀跃。
她心知肚明这是自己的运道来了, 忙不迭的应是：“奴婢有计划。”
宫女细细说来。
她出身不算好, 年幼入宫木讷老实也进不了主子们的眼，到最后皆是做点粗活。亏得性格良善, 倒也得了不少嬷嬷管事们的青睐，入宫熬了五六年年就被拨去御膳房做事。
打从这以后宫女便一心一意在膳房里做事, 四五年间学了不少膳食点心的手法，也正因此才被拨到阿哥所的膳房伺候诸位挑嘴的小主子们。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宫女脸蛋红扑扑的：“奴婢想来宫内诸位主子爱吃, 到外面或许也能得到不少青睐，就攒了一些银钱准备置办个小铺子，专门卖些可以外带的点心。”
她的计划虽然尚且被这个世道所桎梏，显得稚嫩简单了些，但是落在其他宫女耳中，已经让她们又是羞愧又是羡慕。
在她们以为嫁人是唯一一条路的时候，竟是有人早就给自己规划了别的想法，要是大家都一模一样也就算了，这鹤立鸡群的宫女瞬间引来了其他人异样的目光。
胤禟笑了。
他吩咐这名宫女交上来一份计划书的同时，又开始安排在场的宫女们逐一参加辅导班。
辅导班的目标就是：立志让每一名宫女离宫都有好营生。
当然桃红和翠柳当仁不让，也被放进了这第一届辅导班里。自打过上了这上午体力训练，下午思想道德修养教育以后，两人可真没胆量再去勾搭九阿哥了。
面对皇上怀疑的目光。
两人那是凄凄惨惨戚戚，再次跪倒在地。
康熙并不知道两人的经历。
看着她们一个比一个胆怯小心的模样，只觉得她们是上不了台面。
这宜妃怎么挑了这么两个人？
康熙眉心紧锁，他喊来胤禟再次询问他：“胤禟是不是对这两个宫女都不满意？”
胤禟：……？
他哭笑不得的回答：“她们两个当宫女当得挺好的。”
“朕问的是这个么？”
“至于其他，儿臣暂且没兴趣。”
康熙：……
他试探着问道：“朕再换两个过来？”
“不是人的问题啦……”
“那是什么缘故？”康熙心里急了，他的眼神频频往胤禟下半身飘去。
难不成这孩子发育咳咳迟了些？
胤禟恼羞成怒：“汗阿玛您看哪里呢？儿臣只是觉得还没必要这么早罢了。”
“……你就没点好奇心？”
“汗阿玛……”胤禟叹了口气，他看了眼一脸八卦的汗阿玛，很是认真仔细的向他讲解起生理结构和解剖图，再从人体解剖说到精子卵子上。
康熙：……
不是，你和朕说这玩意？朕的经验可比你多多了！就是那精子卵子什么的还算是奇特，比如原来女子怀男怀女根本怪不得女性，而是男人的缘故……
康熙：……
不是！朕打算问的不是这个啊！
眼看着滔滔不绝的胤禟从怀孕讲到哺乳，关于母乳的重要性以及及时断奶的重要性，甚至开始唠叨关于婴幼儿要多与母亲接触等等等等的事情以后，康熙脸上已经是一片空白。
你小子先生出崽再说。
光知道一些理论知识有个屁用！
康熙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赶紧伸手止住胤禟的话语。两手指按了按眉心，康熙索性将话题敞开了询问：“汗阿玛的意思是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丰满的纤细的，高挑的娇小的，艳丽华美，清新娇艳的亦或是小家碧玉型的，只要胤禟说得出来，他这做汗阿玛的定然要为他选出一两个来。
胤禟倒是不含糊。
他眼皮眨也不眨，满脸笑嘻嘻的：“汗阿玛想问儿臣理想型那就直说嘛，儿臣定然是畅所欲言，绝不隐瞒。”
“那你倒是说说。”
“好嘞！”胤禟也不客气，他直接开说：“儿臣的理想型的话……无论门第高下，也不必说相貌美乖僻，为人娴熟城厚、平和温柔，便可作为终身伴侣。此外若具些精彩的才艺和高雅的情趣，这也不失为可喜的意外收获。虽稍有不尽人意之处，也无需强其补充了。只要忠诚可靠，外表的风情趣致后来自会日渐具备的——嗷嗷嗷！”[注1]
康熙狠狠给了他一爆栗子。
他双手环胸冷笑一声：“你当朕没看过《源氏物语》？”
“汗阿玛不是说自己不看小说？”
“……咳咳！”康熙欲盖弥彰的咳嗽一声：“朕这只是为了了解了解日本的民情风俗罢了！”
“看几百年前的书了解民俗？”
“你还说不说了？”康熙恼羞成怒。
这不是政事都交给太子了吗？
除了指点指点一些重要事情以外，康熙总体来说已经提前步入退休生活，这闲得想要抠脚的日子里，拿几本闲杂小说打打牙祭也是理所应当的嘛！
更何况随之海禁开放，朝鲜、日本乃至安南各国的交易日益频繁，加上大清外文人才济济，出版社翻译出大量书籍以供阅读，其中不少被认为是精品的书籍被送入紫禁城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