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没有发现礁之前的被注视感类似,但是比那时候的感觉更加强烈,也更加危险。
像湿哒哒黏糊糊的水汽一样,怀着趣味与恶意的注视,仿佛要钻入我的毛孔般地包围在周围。
照映在我虹膜上的荧屏的光黯淡下去,正好此时那部电影已经到了结尾开始播放主演导演之类的信息,在屏幕黑下去的那一瞬间,我当即抓住吉野的手臂,拉上他往出口的方向跑。
少年被吓了一跳,不过在最初的踉跄之后还是努力调整脚步跟上我的步伐,在跑的过程中问我:
“黑潮老师,怎么了?!”
“先别问,跟上我!”我急促地说了一句,拉着吉野跑出放映厅。
放映厅外这一条长长的走道也是黑色的,大概是为了营造看电影的气氛。隔个两三米才会有一盏黄色的小灯,我辨认一下方向,没有丝毫停顿地转身向着出口的方向跑。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在活动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被动地被我拉着跑的吉野也感受到了这种突然误入恐怖片片场一般的氛围,有些紧张起来。
前方的亮色方块越来越大,变成了电影院的售票出口。
但是前面不止有出口,还有两个逆着光摇摇晃晃的诡异剪影。
随着向出口接近,那两个摇摇晃晃的人影也发现了我们,摇摇晃晃地转过身来。
我勉强看清这两个人影的样子...虽说是人影,但是外形上看起来类似人的部分其实很少,其中一个背后生着七零八落的肉翼,上身拉的很长,下面则是八条短短的腿支撑着长条状的身体。另一个则是像个肉弹圆球一样,圆滚滚的身体占了大半个过道。
让我看到的第一眼就下意识地想到一些重口电影中的改造人之类的。
那是两个异形一般的生物,但是我隐约感觉危险并不是在这两个异形身上,而是在另一个更糟糕的,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出现的存在那里。
“礁!”眼看着出口就在眼前,我毫不犹豫地叫了一声礁。
礁应声而动,先我们一步到达临近出口的位置,将瘦长的那个异形撞开,瘦长异形被撞到圆形异形身上,圆形异形身上凹陷下去一块。
我和吉野就趁着这个空档从圆滚滚的那个异形身边的小空隙钻了过去。
“继续跑。”我稍微喘了口气,在将要跑出电影院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站都站不稳,摔成了一团的异形。
奇怪...是我看得到的。
不是诅咒吗?还是说我又触发了【接近死亡】的buff?
我只来得及思考那么一瞬间,就回过头继续往电影院外跑。那种如同跗骨之疽的注视感和危险感并没有消失,反而更加强烈,我几乎都能听到我胸腔中心脏激烈的跳动。
但是我的头脑却出奇地冷静下来。
在踏出电影院走道的那一瞬间,眼前由暗变明,外面的阳光存在感一下子变得强烈起来,我下意识地侧了下头避过刺眼的光线,正要左右看一下确认往那边跑比较好,忽然听到左手边传来一道阴柔又愉悦的少年声音。
“客人,电影看得还愉快吗~”
...
[怦]
这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我在听到这个声音的那一瞬间,就有一种冥冥之中的感觉。
那注视感的来源,恶意的来源。
出现了。
我循着声音转过头,看到原本是售票员待的地方换了个人。
现在坐在这里的不是之前那个中年女性售票员,而是一个蓝白色头发的,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人。
最令人瞩目的,是横竖陈列在脸上的,可以当做坐标轴来看的缝合痕迹,脖子和身体其他地方也都有着这样的缝合痕迹。
那个人一只手放在桌子上,侧脸和下巴垫着手臂靠在桌子上,另一只手上甩动着一只金属手表,脸上带着恶童一般的兴趣盎然的笑容。
我注意到那只金属手表,跟之前那个中年女性售票员把电影票递给我时手上戴着的手表是一样的。
“吉野,往右跑,只管跑。”我没有回头,紧紧地注视着那个明显不对劲的人。
或许并不是人类,而是诅咒吧。
这种危险感和违和感,以及形似人类的形态,都明显跟我在秋叶原碰上的那个诅咒有着天差地别。在这段时间夏油杰的科普下,我多少能判断出来,这并不是礁能周旋的对象,很有可能跑都跑不了。
“黑潮老师,这个人...”吉野终于也反应过来了,眼睛微微睁大。
这呆孩子,都不知道跑的吗!
我正面对着那个蓝头发缝合脸的诅咒一点点后退,想再一次让吉野先跑,结果眼前一花,售票亭里的人影消失,与之相对的,阴柔又愉悦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背后。
“那么,首先提问,你觉得是先有灵魂还是先有肉-体。”
“...”
“肉-体。”我谨慎地做出回答。
“答错了!无论如何,灵魂都是在肉-体之前,肉-体形状会受到灵魂形状的影响。”背后的声音凑近了一点,带着些假惺惺的失望式语气,“可惜可惜~”
太近了,远远超出安全距离的危险距离,这个距离的话根本就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我定了定神,站在这里没有轻易做出动作,“我主张的是物质为第一性,精神是第二性的唯物主义,世界的本源是物质,精神是物质的投影和反应。既然否认我的主张,认为是意识决定物质,那就拿出论证来。”
“人是由简单生命进化来的,一开始是草履虫,如果按照你这么说,那么难不成人的灵魂一开始是草履虫吗。”
我大学时主修的是人间学。
这是一个探寻“人类是什么”这个问题的专业,看起来挺不务正业的混日子学科。但是从研究方向上来说,文化学心理学哲学民俗学教育学之类的东西都有包含在里面,如果他要聊的话,我还是能靠着学过的东西说点什么拖延一下时间的。
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的辩论完全可以扯到世界末日。
但是虽然我感觉对方很有聊天的兴趣,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有辩论。
“好有趣啊,你不是咒术师吧。”原本已经有些冷淡下来的声音又恢复了感兴趣的语气,甚至有些轻声细语的意味,“一般人改变形态之后很快就会死,不过我会对你温柔一点的~”
我神经霎时紧绷,在对方话音落下的同时就立刻叫了一声礁,立在电影院门口的牌子倒下,短暂地隔开了我和那个诅咒,礁将我从原地带离。
下一秒,嘴角几乎咧到耳根的放大的脸轻轻松松地跟了上来,有不少缝合痕迹的手张开向我脸上伸来。
速度很快。
正在这时,一道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从另一个方向射来,击中蓝白色缝合脸的手,将那只手穿透了一个洞。
对方停下来,一脸疑惑的甩了甩手。
“还真不是我感觉错了啊。”
声音是从路边传来的。
一个穿着一身黑,头上还套着个黑色头套的人,骑着单车在路边停下,手还是合拢举在身前,看起来是放了什么招式的样子。
第22章 22
现场的气氛一时之间凝滞地厉害。
“真麻烦,夏油说最好先别引起咒术师注意啊。”被止住脚步的缝合脸诅咒看向路边出现的戴黑色头套的人,自言自语地说着,说完忽然右手握拳一敲左手掌心,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对了!把你干掉就不算被注意到了吧!”
所谓的把发现的人全杀光,就是成功的暗杀吗。
...等等,这不是重点,我的耳朵应该没有听错吧?这家伙,刚刚好像说到了夏油的名字?
骑着单车出现的黑头套咒术师表情凝重,保持着双手合拢举在身前,对准缝合脸的姿势,“未登记的人形诅咒,你是从哪来的?!”
缝合脸诅咒没有回答,咧开嘴丢出几个什么东西,被丢出去的东西瞬间膨胀变大,变成了跟我在电影院出口附近看到的那两个异形相似的东西。
“来访瑞兽,一号,獬豸!”
带头套的咒术师神经一直紧绷着,在缝合脸丢出东西的同时立刻就放出了招式,将被丢出来的东西轰了个粉碎,但是随着那几个被丢出来的东西被击碎,随之出现的是大量的烟雾,烟雾弥漫开来遮蔽了视线,缝合脸一脸得逞地钻进烟雾,向着头套咒术师的方向冲过去。
不在烟雾区域里的我拍了拍礁,让它把我放下,去把吉野给带过来。
“原来今天和黑潮老师一起出来看电影,都是我做的梦吗...”吉野的状态跟我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时差不多,露出了怀疑自己在做梦的表情,抬起手扯了扯脸。
“你要当做梦也行。”我拉着这孩子一点点往战区外退过去,目光一直注意着烟雾弥漫看不清情况的那片地方。
【接近死亡时可以看见诅咒】这个,就像一个buff一样,我现在还能够看到诅咒,这大概是说明危险并没有解除。
突然地,从烟雾中冲出一条龙形的东西,顶着缝合脸撞在电影院外的墙壁上,墙面随之坍塌将人埋在了里面。
烟雾也被这一个冲击给冲散了,我看到那个戴头套的咒术师喘着气一手扶着腰,旁边那辆单车已经完全四分五裂了。
“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黑头套咒术师没好气地冲我们喊道。
这时候我和吉野已经退到了他这一边,离坍塌的电影院那一边已经有些距离了,闻言我看了那位扶着腰的咒术师一眼,“你还好吗,不知名的咒术师先生?”
走近了之后,我看到黑头套咒术师腰部黑色的布料渗着血,出血量还挺大,都在身下汇聚了一小滩。
虽然我也知道我现在是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就这么跑掉留一个跟我没有关系的人在这里拼命,又实在是可耻。
所以,我想的是实在不行的话就先然礁扛着这位黑头套咒术师一起先跑掉急救止血,等他们的援助人员到达...如果有援助人员的话,就算没有他应该也能联系到人吧。
一滩液体状的东西从坍塌的墙体下流出来,然后汇聚成一个人形。
完好无损。
“我已经弄懂了。”缝合脸诅咒坐在废墟前,又一次露出了那种恶童一般率直又纯恶的笑容,“你居然能伤到我,是与灵魂有关的术式吧?通灵术?还是降灵术?”
“不过你一连使用出包含最高等级术式在内的术,应该也差不多力竭了。”他晃了晃头站起来,声音高昂起来,“决定了,为了不让你未来成长为可以威胁到我的咒术师,我会在这里将你杀死!”
...
糟糕了。
看样子他面对这位黑头套咒术师,不说游刃有余,但至少也是有不少把握杀死的。
我看了一眼咒术师难看的脸色,再挪动了一步与他拉进距离,低声说,“咒术师先生,你现在移动不方便,我可以让礁——让这孩子配合你。”
“...这是你操控的咒灵?”黑头套咒术师看向礁。
我没有否认,让吉野先走,对他点了点头,“实在不行,附近如果有你的同伴,我可以代为联系。”
“行!”黑头套咒术师也没有过于探究,飞快地报出一串号码,“就说这里出现了特级诅咒,猪野请求支援。”
“那可不行。”自称猪野的咒术师话音刚落下,一柄肉色的巨型刀就在我们之间落下,亏得礁的反应还算快,不然我可能就要被这巨型刀直接劈成两半了。
“礁,去帮那个人。”刚脱离危险,我立刻对礁发出指令。
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比起让礁留在这里保护我,当然是让它配合唯一的战斗力以攻击克制缝合脸诅咒才更能发挥用处。
礁充当了咒术师的双脚,把咒术师扛在肩上闪躲攻击,咒术师则是面对着缝合脸诅咒,张开掌心。
“来访瑞兽,三号,麒麟!”
...有点移动炮台的味道了。
我挥去乱七八糟的念头,尽量处于咒术师可以顾及的背后范围内,迅速输入咒术师刚刚报给我的号码。
“都说了,这是不行的。虽然我有打算改变你的形态时试试看能不能保持意识,不过你再做出一些惹我生气的事,等我杀死咒术师之后可要好好惩罚你的哦?”
随着话语声,一只变形延长了十几米的锥形手臂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刺穿了我的手机。
我抬头一看,生出了一对翅膀的缝合脸诅咒飞在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
礁和咒术师也及时改变了方向,“来访瑞兽,四号...”
“稍等一下稍等一下,我这次出门没带够改造人。”缝合脸诅咒飞在半空中轻浮地挥了挥翅膀,恶劣地咧开嘴,“先等我现场抓个幸运儿改造一下!”
...什么改造?
就是那些异形吗?
我脑子里才转过一圈稍微有点意识到这一点,就见那缝合脸诅咒在空中扑棱了一下翅膀,从我头顶越过,向一个方向飞去。
那个方向,是我刚刚让吉野先跑走的方向。
“快追上去!”猪野咒术师连忙喊道。
这么一点时间,其实吉野还没来得及跑出多少距离,再加上跑走的时候还有些犹豫,频频回头看。很快就被我们追上了,当然,也被缝合脸诅咒追上了。
之前一直没什么人经过的路段此时恰好走过了几个穿着高中校服的人,他们看不到诅咒,只看到吉野狼狈地在跑着,停下脚步指指点点,“这不是顺平吗...”
缝合脸诅咒从这几个人中间穿过,手随意地在几人肩上放了一下。
然后那几个人就这样...身体发生扭曲,在原地变成了异形的姿态。
“哎呀,没控制好。”缝合脸诅咒嘟囔了一声,继续向吉野走去,脚步轻快地不像话。
我只觉得呼吸都是冷的,吉野像是被吓傻了一样,呆呆地看着越来越近的缝合脸诅咒,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
有着缝合痕迹的手抬了起来,接近了吉野的脸。
“给我——”我脑子一空,张开嘴下意识地要叫礁,但是喊出来的话听在我自己耳中,却是一句,“从那孩子身边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