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雨一停,土地就有喘息之机。
功利百代。
如今郑太傅年迈已高,周牧之又有治水之功,祝修远看着,升官就是这几日的事。
三公一变,朝廷也该跟着变了。
果不其然,五日后,皇上下旨,郑太傅告老还乡,周牧之新任太傅。
原户部左侍郎任户部尚书,沈羲和任户部左侍郎,六部其余官职也有变动,倒是宋昭清和祝修远,还任原职。
沈羲和任正三品左侍郎,升官原因有二,一是晋阳水患,二是行会,而行会的事现在也交由沈羲和负责。
嘉明帝下完旨去御花园转了一圈,御花园花开了不少,天气转热,走一圈出了一身汗。
嘉明帝往宫外忘了一眼,轻声道:“外面的景色兴许更好看。”
张宝忠道:“皇上,不然出宫转转?”
嘉明帝是有此意,可盛京城出了这档子事,他也歇了微服出巡的念头,不过听说沈家食肆东西不错,“张宝忠,你出宫去沈家食肆买些吃食来。”
御膳房做的东西吃多了,也想吃点不一样的。
张宝忠:“奴才遵旨。”
他可没多嘴劝街上的东西不干净,吃不得之类的话,皇上的话就是圣旨,若是吃的满意了,那便是沈家的福报了。
张宝忠亲自去的,没惊动任何人买完又悄悄回来,吃食还热着,他买了能带出来的炸鸡,小丸子,还有寿司。
小笼包御膳房也有,不过张宝忠还是买了两屉回来。
嘉明帝传了一碗粥几道小菜,然后吃这几道小食,吃前也是太监先试吃。
嘉明帝先吃的寿司,很是新鲜,里面的酱酸酸的,还有脆口的黄瓜萝卜,丸子不是常吃的馅儿,炸鸡吃的最多,还就着喝了一碗粥。
吃完,嘉明帝摸摸肚子,“尚可。”
张宝忠微微瞪大了眼睛,皇上平时吃的都是御膳房做的菜,天底下最好的厨子都在这儿,什么好东西没吃过,竟然说尚可。
嘉明帝又道:“吃起来倒是新鲜。”
不过嘉明帝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吃过一次就行了。
张宝忠暗自吃惊,等轮到别人伺候的时候回屋把给自己买的吃食热热吃了,是新鲜,味道也不差,要是能喝点小酒酒更好了。
张宝忠其实有些佩服沈家的运道,六元及第,沈羲和又去晋阳治水,哪个状元不是先进翰林院,历练几年再说。
结果沈羲和就升官了,这回又出了这事儿,皇上下令整治,又和沈家有关,那么多的饭馆酒楼,偏沈家做的好。
也不能光说运道好,只能说行得正坐得直,啥也不怕。
如今升官又有嘉赏,看来还得去一趟沈家。
升官发财是大喜事,正三品的左侍郎,任谁升官都没这么快的。
周氏听了都不敢信,“真升官了?还不到一年呐……”
顾筱道:“娘,赏赐都下来了,还能有假。”
也是赶上了,不然还得熬资历,周牧之一走,官职不就空出来了吗,一个个往上挪,就轮到沈羲和了。
再加上确实有功在身,才得以升职。
不过人在六部,官宅还在这儿,就不换了。
皇上赏了绸缎布匹,陶瓷摆饰,茶叶也有两罐,顾筱把茶叶放好,留着来客人了喝。
绸缎布料就直接分了。
石青色的给周氏和沈老爷子,紫棠色的给陈氏,杏红的给了李氏,顾筱留了匹雪青的,还有匹霜色的想给沈羲和做衣裳。
陶瓷花瓶直接摆上,皇上赏下来的东西,摆上特别有面子。
沈羲和这阵子都是早出晚归,有时顾筱都等不到她,顾筱又有铺子的事,躺床上撑不了一刻钟就能睡着。
白天热早晚凉,沈羲和夜里回来,会给顾筱盖上薄被子。
这一来一回就到了六月。
烈日当头,晒得树叶都蜷缩起来,手工坊终于开业了。
安云带了好多人来捧场,她们先点了吃食饮品,都是随意点的,一人一份吃的一杯喝的,消遣的东西,谁都没拿当回事。
然后才开始挑手工。
安云做过羊毛毡,还是顾筱亲自教的呢,她这回想试试别的,羊毛线也不好玩,她想做陶瓷。
手工坊桌子上摆着瓷器,看着奇形怪状,有的口突出来一块,有的肚子凹进去一点,总之样子很奇怪。
安云想,她做不出那种好看的,做成这样总行的,又不难。
一群贵女不好拂安云的面子,都选了手工陶艺。
做手工陶艺的地方在一楼桌子旁边,是几个矮凳,然后前面有木转盘,顾筱选了一个教她们,陶泥细软,没有电动转盘,要小心控制转盘的速度才能转的圆。
只是这套工具对顾筱来说简单,对别人来说难。
安云弄了一手泥。
她想做个瓶子放花,就做桌子摆的那种,瓶身上面画几个小太阳就行了。
只是这东西看着容易,做起来难,转瓶身立都立不起来,一不小心啪叽一下,成了一滩软泥。
安云:“……”
然后旁边一个贵女惊呼一声,“是这样吗?”
那姑娘扶着陶泥,做了一个瓶子,也不太正,但是比别人做的好多了。
人就是这样,做什么东西,只要有一点点效果就高兴地不知怎么好。
尤其是做的比别人快的时候。
顾筱点了一下头,“慢慢来别着急,手要一直扶着,陶泥在你手下,仔细感受一下,它是听话的。”
那个姑娘使劲点头,“对,它是随着你手的方向变得,想弄成什么形状就弄成什么形状。”
安云听不下去了。
什么叫想弄成什么样就弄成什么样,像话吗,她怎么就不行。
除了安云,别人也差不了多少,弄了一手泥不说,样子还乱七八糟的,只能重新弄。
可能真有天赋一说。
顾筱看那个姑娘手特别巧,扶着陶泥想弄成什么样就弄成什么样,跟玩儿似的,最后在瓶口捏了一个荷叶边。
做好的胚要经过晒制,然后才能上釉烧制。
安云几人勉勉强强也做好了,就等过几日来上釉。
一手泥,都没顾着吃东西,几位姑娘把手洗干净,才坐在桌边吃蛋糕喝饮品。
安云点了一份芒果大福,还有一杯仙草圆子奶茶。
盘子上画了小芒果,还挺可爱的。
安云用小勺子挖了一口,挖了一个糯米皮,还有半勺裹了芒果酱的奶油。
她张嘴吃了下去。
入口有点凉,糯米皮弹牙,里面的奶油甜甜的,带着芒果味儿,因为做陶艺低落半天的心情一下就飞扬起来。
安云又喝了一口奶茶。
她喝过花茶,果茶,清茶,还没喝过奶茶,原来能在这里面放这么多东西,原来这么甜。
那个冻冻好吃,圆子也好吃,安云真想买一杯带回去。
甜的东西,只要一口心情就能变好。
安云点了芒果大福,别人点的别的,盘子记得点心有粉的有黄的,小小一个,好看的紧。
安云一直看着,旁边姑娘略有些不自在,“不然你尝尝我这个,草莓味儿的,里面的草莓又大又甜。”
现在草莓正下来,庄子里种了不少,日日往这儿送。
所以草莓班戟里面的草莓可多了。
安云点点头,“那你尝尝我这个。”
盛京城的贵女人姿仪最重要,谁也不好意思吃好几个,能换着吃最好了。
薄薄一层皮,里面全是奶油果肉,安云满足地咽下去,然后喝了一大口奶茶。
第133章 相交 人对人的成见极……
安云从小就爱吃点心, 荷花酥,绿豆糕,糖蒸酥酪, 现在更爱吃这个,若不是怕吃多了发胖,她一次能吃好几个。
怎么会有这么香这么甜这么软的吃的呢, 如果天上的云朵能吃,一定就是这个味道。
不过安云还是打算买回去一些, 让她娘尝尝。
其他姑娘也有这个打算,这糕点太小了, 多买几个才行,只可惜奶茶不好外带, 做陶艺特别好的姑娘问,“那能家里的水壶来买吗?一杯一杯地往里倒。”
顾筱笑了笑, “那也是行的。”
做生意嘛,只要不是太过分要求都能满足, “只是这个也不能多喝,和点心一样,吃多了会发胖。”
里面有牛乳白糖, 糯米圆子还用红糖煮过,烧仙草里面也加了糖, 哪个都是甜的。
安云等人齐齐点头,少喝少喝,她们知道的。
顾筱想, 可以把吸管做出来,就用小的竹子,中间竹节打通, 也是热水消毒,这样安全。
几人一人点了几份小蛋糕,等了一会儿才做好,她们欢欢喜喜地回府,还约定过几天还来。
顾筱把人送出去,和铃铛一块儿把手工坊收拾干净,一上午就来了四个客人,总共收了三十二两银子。
铃铛长高了不少,好吃好喝养着,脸上多了不少肉,她不在乎胖瘦,顾筱也不拘着,可比这些小姐自在多了。
她现在会做羊毛毡,刻木雕,打毛衣烧瓷也学了,能看着后院的小瓷窑。
有时候也会跟着顾筱做首饰,做的有模有样。
再过几年,就能独当一面了。
铃铛对顾筱有尊敬有亲近,亲近更多些,虽说不是顾筱买了她,但是是顾筱教她做东西,以前的日子铃铛差不多都忘了,脑海里只余下一点点苦。
逃跑,被打,吃不饱。
不过比起现在的日子,那点苦不值一提,顾筱给了她家,也教了她许多东西,做手工的时候心莫名地安宁,哪怕没有教她做人的道理,她也知道后面的路该怎么走。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她想一直跟在顾筱旁边,好好守着这家铺子,给师父赚钱。
顾筱教东西想一出是一出,就和以前做视频一样,东西教了,不会可以问,但多余的话绝不多说。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人一辈子总不能一直看别人怎么做,这些手艺里要有自己的东西。
上午手工坊来了安宁,下午一个客人都没有。
顾筱看没人过来了,就打烊了。
四个素胚还在屋檐下晒着,铃铛托着下巴,“师父,明天客人肯定多。”
顾筱笑了笑,她倒是没有太担心客人,毕竟手工坊的点心好吃饮品好喝。
万事开头难,慢慢来吧。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昨日做陶艺特别好的姑娘又来了,还带了好几个。
“这个可好玩了,你们试试。”
身为名门贵女,从小学的都是名门礼仪,琴棋书画,小时候也羡慕过男孩儿能摸爬滚打,能玩泥巴。
“真的好玩儿。”
上午来了三个姑娘,在手工坊消费了二十四两银子,下午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直到第四天,手工坊下午来人了。
不是熟面孔,而是相携而来的一对母女。
进里面看了看,然后指着墙上羊毛毯问这是什么。
铃铛机灵,连忙道:“这是羊毛纺线织的毯子,可暖和了,午睡盖最好。您看上面的图案,还有好多种呢。”
羊毛毯有个册子,最前面是几种简单图案,越往后面越难。
那位夫人听得有些心动,“这个不太好织……”
“您可以在手工坊织,还能吃点心喝饮品,我们这儿的师傅能教的。”铃铛笑的可甜了,甜味儿都从酒窝里溢出来了。
“娘,要一个吧,这儿很安静。”
铃铛道:“楼上还有雅间,夫人小姐可以移步楼上。”
高门大院能有什么消遣的东西,在街上逛逛就看见这个铺子了。
“行,就要这个太阳花的花样。”夫人交了银子,又点了两样小吃,才带着女儿去二楼。
许是财运来了,一下午来了三行人,铃铛收了五十九两银子。
没做完的东西可以带回去,也能放在铺子里,下次来了再拿出来。
到了第五日,手工坊明显比第一天热闹,一楼堂厅桌子那儿做了好几个姑娘,面前摆了吃食,一个个微垂着头,拿着竹签扎羊毛毡呢。
安云是来上釉的,她有些诧异,竟然有这么多人。
顾筱从后院进来,“过来啦,素胚晒好了,该上釉了。”
晒的最好的那个是陈姑娘做的,其他人半斤八两。
虽然形状有些奇怪,但别有一番韵味。
上彩釉,在素胚上画什么全看自己想要什么,都是名门闺秀,画技一绝。
桃花,翠竹,秋菊,寒梅,素胚添上新衣,恍若新生。
顾筱看着这群姑娘,真心觉得她们画的好,名门闺秀之所以是名门闺秀,也有其中原因在的。
上了釉的胚送进瓷窑,烧上个三四天,差不多就成了。
胚土是刘家送来的,烧瓷是刘家瓷窑的师傅,差也差不太多。
瓷窑师傅觉得都是小姑娘闹着玩,那做的东西像样吗。
能摆出来吗,一窑烧七个,不嫌费的慌。
可把这些瓷器取出来,老师傅却说不出多余的话了。
从小到大学画,那笔下的灵气和技艺是他们这些师傅比不上的。
虽然胚做的形状不咋地,但还挺好看的。
烧成这样,指不定下回还来。
安云马上就要出嫁了,终于等到了取瓷器的日子。
她画的是翠竹,地上还窝着几只白兔子的她想压箱底做嫁妆,要是能入眼,就送给以后的夫君,让他摆在书房。
安云本来没报太大希望,结果成品十分合她心意。
别人烧出来也好看,但安云还是觉得自己做的最好。
“小小,你说这个摆在书房行吗?”安云咳了一声,鲜有的小女儿家样子。
顾筱使劲点头,“别说书房了,放卧房都行。”
那就放书房。
切当安云成亲之后,书房多宝架满是珍贵物件,而这个形状怪异的花瓶却摆在书桌上,谁也不敢说半句。
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