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的没带多,就带了烧饼馒头,别的放不住,不过牛肉酱带了不少。
衣服吃的,还有伤药。
能想到的顾筱都带了,“路上小心点,好好吃饭,水得喝烧开的,天热了,别吃隔夜的东西。”
“照顾好自己,”顾筱把包裹系好,递给沈羲和,“我等你回来。”
五月初二,沈羲和出发去晋阳,连生辰都没过。
沈羲和坐着马车到了城门口,十里长亭处,宋昭清和祝修远举伞等着。
亭外还有几辆马车,马车周围有几队侍卫,正是周牧之一行人。
沈羲和从马车上下来,冲着两人拱手道:“宋兄祝兄。”
宋昭清:“周大人在马车里,一会儿出发。”
沈羲和走到马车旁,“周大人。”
马车车窗的帘子被掀开,露出周牧之的一张方脸来,周牧之打量了沈羲和一番,道:“过来了就赶紧上马车。”
他把帘子放下,拍了拍大腿,晨起沈羲和来府上,给他看了一篇文章。
是殿试策论的扩写,不仅写了晋阳一带地势山水,还写了各处支流,为何会有洪涝。
文章虽然有不足之处,但用处极大。
皇上为何点了沈羲和做状元,便是因为这个,沈羲和写从晋阳庐江起到在青沔县引分流。
青沔县地势高,的确可以挖渠分流,朝廷年年建堤坝,洪患年年有。
分流抗洪,或许可以试试这个法子。
周牧之要带沈羲和几人去晋阳,也不全是因为这个,法子殿试策论沈羲和都写了,这么多卷子,总有能用的。
胡景平曾对他有知遇之恩,沈羲和在翰林院的事他有所耳闻,胡先生曾是沈羲和的先生,他能拉一把就拉一把。
三个一甲进士,不能埋没在翰林院。
周牧之道:“收拾好了就启程,别耽误。”
沈羲和收伞上马车,宋昭清和祝修远也跟着上去,“此去山高水远,回来之后是什么境地,还不知道呢。”
沈羲和道:“总归比现在好。”
宋昭清笑道:“那是自然,无所事事的日子反正我是过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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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五月下旬,盛京的雨渐渐停了,天地间像是被洗过一样,顾筱把院子打扫一遍,然后出门去城门口了。
刘念慈写信说要到盛京了,就是这几天。
顾筱去城门口转了一圈,她在城门口等了半个多时辰,远远见一马车过来,停在城门口,刘念慈从车上跳了下来。
刘念慈骨头都要散架了,他们出发时还没下雨,离盛京越近雨反倒下了起来。
他们在路上停了几日,等雨停才启程。
刘念慈冲马车里喊了一声,“爹,娘,快下车呀!”
刘老板先下车,然后给刘夫人搭了把手,“你稳重着些,别咋咋呼呼的……”
刘夫人抬起头看了眼城墙,可真高,“这就是盛京……念慈,你看那是不是顾姑娘!”
刘念慈顺着刘夫人的目光看过去,惊喜交加,“小小,你来了!”
二月底来,现在五月底,顾筱已经三个多月没见刘念慈了,她小跑过去,“我算你们这几天到,先过城门,一会儿去客栈。”
刘念慈拉着顾筱的手,给城门守将看过文书路引,就去客栈安顿了。
刘老板这阵子要忙活瓷器铺子的事,就许刘念慈跟着顾筱玩两日。
要是以前,刘念慈绝对高高兴兴去玩,但现在不一样,她要帮忙,“爹,我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能一直想着玩!”
刘老板捋着胡子,“是是是,念慈是大姑娘,过不久该嫁人了。”
刘念慈被一顿打趣,倒也没多羞恼,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值得恼的。
顾筱悄悄问她,“姜公子上门提亲了?”
刘念慈摇摇头又点点头,“他在盛京,哪儿有功夫去襄城,是他爹娘来的。”
姜鸣轩的爹娘带着聘礼去刘家提亲,刘老板观察了几日,姜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姜老爷和姜夫人为人谦逊和善,是好相处的。
所以把婚期订了下来,明年三月,春暖花开的好时候。
刘念慈现在只想好好学做生意,以后不让爹娘忧心。
“你呢!小小,沈公子他提亲了吗?”刘念慈知道沈羲和中了状元,那顾筱岂不是状元夫人。
顾筱往南方望了一眼,沈羲和现在应该还没到晋阳呢,“还没提亲,他不在盛京,这事儿得他回来再说。”
刘念慈点点头,很快她又笑了起来,“沈公子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别担心。”
顾筱说不担心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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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羲和比别人卖力地多,晋阳一带地势就写了密密麻麻十几页纸,有时他会去见周牧之,一谈就到半夜。
沈羲和身上有股冲劲儿,连带着宋昭清祝修远都比从前认真许多。
还没到晋阳就这般累,到了还得了。
宋昭清道:“沈兄,你保重身体,别太拼命。”
“我和你们不一样。”沈羲和放下书道:“这次回去,如果有嘉奖,我就可以提亲了。”
只有想这件事时,沈羲和眼里才有笑,“八月提亲,十月成亲,你们说行吗?”
祝修远道:“行,当然行,十月有好几个好日子。”
第105章 治水 等呀等,就进了七……
宋昭清道:“不是未婚妻吗怎么还要提亲。”
他以为直接娶就好了, 兴许是他没成过亲,没经验。
沈羲和没法解释童养媳的事,只道:“是未婚妻, 亲事我娘同意,她虽住在我家,有时也能朝夕相处, 但该有都得有。”
三书六聘,彩礼嫁妆, 并不是顾筱被卖到沈家了,这些步骤就能省掉, 他得攒钱。
宋昭清恍然大悟,这亲事沈羲和爹娘同意了, 只是还没定亲,他拍拍沈羲和肩膀, “到时候我去喝喜酒。”
祝修远已经把日子选好了,“十月初三, 初九,十六,是黄道吉日, 宜嫁娶。”
宋昭清看祝修远手上并没有日历,能掐会算应是自己喜欢。
两人为沈羲和成亲出谋划策, 聘礼送什么,宾客宴请谁,连喜宴上饭菜吃什么都考虑到了。
“冰糖肘子, 烧鸡,鱼,得十道菜吧, 十全十美。”宋昭清嘿嘿笑了两声,“祝兄你说是不是?”
“对,世人都信十全十美,当然九也行,有长长久久之意。”
宋昭清眉头微皱,脱口而出,“九岂不是少一道菜……”
祝修远掩唇咳了一声,宋昭清忙道:“都行都行,不过我还是觉得十好。”
沈羲和点了点头,“喜宴菜式再说,婚期就定在十月初九了。”
十占了,九也占了。
大概应了那句话,两个敢说,一个敢听。
就这样过了十三天,马车终于到了晋阳一带。
天是灰蒙蒙的,仰头看天,能见雨丝从天上落下来,周牧之坐了近半个月的马车,又不及沈羲和他们年轻,腰酸背疼。
雨下的久,空气里有一股腥味,周牧之道:“怎么还在下?”
晋阳知守一脸愁容,他亲自给周牧之撑伞,“都下了快一个月了,周大人,先去江坝看看?”
周牧之这一路是真的累,但是灾情刻不容缓,“走吧。”
这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去江边了。
江面涨了一尺高,脚下土地湿泞,踩一步就是一个脚印。
江边风声极大,几株柳树被吹的弯了腰,雨势不停,江面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涟漪,从前说起江南雨景,想到的都是烟雨蒙蒙,现在看这么大的雨,周牧之只觉痛心。
“水位再涨,恐怕庐江中下游百姓会遭其害。”
晋阳知守道:“前阵子发了几次水,几桩村户举家搬到山上,田地是没法救了,只求人没事。”
周牧之眯着眼远望,江水浑浊,老天爷下雨管不得,得想法子治水。
一行人顺着江边往下走,走了十多里路,有的地方已经塌陷,半日功夫,到了青沔县。
这一路并不好走,都穿的布鞋,早就湿了,从青沔县地界往东,水势更大了。
有道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水势大,必定是地势高。
周牧之他们上午到的晋阳,现在已经下午了,阴雨天天色暗,看着快黑了,现在回驿站是不行,只能住在附近的庄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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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围在一块儿烤火,晋阳知守是不敢说话,周牧之都这样,他还喊什么苦,只是这三个年轻人,似乎是今年一甲进士。
沈羲和低着头烤火,宋昭清搓搓手,这天有点冷,他长这么大还走过这么久的路,淋这么久的雨,小破伞,跟没有似的。
沈羲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吃两粒。”
“这什么?”
“甘草金银花揉成的药丸,防风寒。”沈羲和检查了一下行李,衣服鞋子他放驿站了,他带了是伤药和吃食,几个馒头也给分了,然后用借来的铁壶烧了热水。
周牧之倒没觉得苦,当官的苦,百姓更苦,他吃着馒头,脑袋里想的是怎么治水。
如果真能从青沔县这里分出一条支流,中下游百姓肯定能免受其害,惠及百年。
“早些睡,明早去江边。”周牧之把馒头吃完,一脸心事地回屋睡觉,沈羲和三人简单梳洗过后,也回屋睡了。
次日,周牧之带着人去江边,本是春江水暖的时节,天气却过分湿冷,一夜过去,水位似乎又涨了,周牧之吩咐下去,“中下游青县渚姜一带加固堤坝,徐毅,你将赈灾银派下去。”
徐毅是周牧之的亲信,“下官领命。”
周牧之又看向沈羲和三人:“你们三个跟着我查探青沔县地势,再做决断。”
五月底,晋阳一带雨势不停,周牧之在青沔县忙活几日,觉得从这处分流可行。
青沔县往西地势平稳,往东地势低平,有一段大落差。
如果能勘测好地势,这条“人工河”能惠及南方百姓。
周牧之摸了摸下巴,把这件事交给了沈羲和。
勘测地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靠的是米尺和经验,一处不对就可能耗费多余的人力物力,沈羲和读书多,宋昭清早年游离名川丽江,而祝修远能算天。
“明日雨会小些。”祝修远摸了泥土叶子,又看了天上的乌云,“不是算,是观天象,羲和,图可画好了。”
沈羲和道:“好了。”
分流从青沔起,到豫州,引了四分之一的河流。
河渠四丈深十丈宽,绕过了深山蜿蜒向下,挖河渠请的是村里和附近县城的百姓,一日管三顿饭,还给五个铜板,各处同时开始挖,不日就能挖完。
百姓戴着斗笠扛着锄头,连周牧之都穿着草鞋,下地挖水渠,沈羲和三人自然不敢松懈。
手上脚上都磨出水泡,苦不堪言。
宋昭清和祝修远是正经八摆的公子,农活都没做过,挖了几日土,张嘴一嘴土味。
“咳……什么时候才能挖完。”宋昭清人都挖傻了,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新起的血泡,破了的血泡,疼得很。
沈羲和道:“再过十二天吧,就差不多了。”
他比宋昭清更盼着挖好,更盼着回家,出来这么天,连封信都没给家里写过。
一百多里的人工河,各处同时挖,一日能挖几里,幸好人多。
沈羲和往手上缠了布,又把金疮药给宋昭清和祝修远,“抹一点。”
“你这可带了不少东西,只不过牛肉酱吃没了,以后怎么办。”
沈羲和怔了一下,牛肉酱只剩下陶罐了,他带了六罐,算着路上的时间,总共过去二十六天,周牧之,还有同僚,一罐都没剩下。
抹馒头拌米饭,吃的香喷喷的,就是没了。
四处都是灾情,他们哪儿好意思吃鱼吃肉。
沈羲和:“那就干吃馒头,还有许多人吃不上饭。”
来挖渠的都是十几岁到五十多岁的男人,管一日三顿饭,每日五个铜板,养活得了自己,养活不了家人。
沈羲和见过有人把午饭晚饭揣到怀里,带回去给家里人吃。
那倒也是,他们在晋阳受苦,盛京的公子小姐,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转眼就六月底。
盛京已经晴了好几日了,就最初下雨的几日人心浮动,天晴之后赏花宴会诗宴全都举办起来了。
顾筱农女出身,这些宴会自然轮不到她,不过张灵药给她送了两张帖子,一张是赏花的,一张是作画的。
顾筱会画画,去了也不会露怯,但她没去。
与其跟世家小姐相处,还不如多赚点银子,做点好吃的呢。
张灵药心里微微失望,又道,“顾姑娘,上次多亏了你。”
顾筱:“徐夫人可是好了?”
张灵药点点头,“已大好,顾姑娘,你若有空就去看看她,她时常念着你。”
顾筱想起徐夫人,跟琉璃一样的美人,她病好了就好,“我有空会去拜访。”
她担心的最多的是沈羲和,别看盛京晴空万里,沈羲和远在晋阳,还不知是什么天气,连一封信都没有。
顾筱从多宝阁离开,就回家了,周氏在屋里看孩子,缝衣裳,年纪大了日子过着过着就忘了,“小小,三郎去几天了?”
顾筱道:“二十六天。”
“都二十六天了……”周氏小声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在晋阳过的好不好,小小,盛京都晴了好多天了,三郎是不是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