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宠——绿药
时间:2021-05-07 09:19:55

  “你下去吧。我再睡会儿。”沈茴隔着床幔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
  她的确困倦,因为整晚都不曾睡过。
  沉月离开,寝屋内重新恢复安静,只偶尔的翻书声。
  拔步床里,沈茴面朝床外侧跪坐着,双手捧着一本秘戏图在腹前,一页页为裴徊光翻开春旎画卷。
  裴徊光一手支着上身慵懒躺靠在床外侧,另一只手在沈茴的腿上慢条斯理地抚捏着。掌下肌理,最好的羊脂白玉都不如。
  沈茴翻到最后一页,低声说:“最后一页了。”
  裴徊光慢悠悠地“嗯”了一声。
  沈茴这才将秘戏图放到一旁,和那些已被翻看过的秘戏图放到一起。她身子朝一侧歪坐下去,揉了揉发麻的小腿。
  裴徊光在堆在床上的书册里翻了翻,拿了本艳淫的话本递给她:“读。”
  沈茴接来,看着里面的字词直皱眉。这卷话本里的内容比半个时辰前,他让她读的那卷还要不堪入目。
  沈茴把书合上了,说:“掌印,时辰不早了。”
  裴徊光没说话。
  沈茴把随意堆在床上的书册往一侧挪一挪,她朝裴徊光靠过来,说:“掌印看了一夜的书,不累吗?”
  裴徊光呵笑了一声,将沈茴主动靠过来的脸捏了捏,道:“咱家如此勤学可堪一个‘儒’字?”
  这下,沈茴大概知道裴徊光昨天晚上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了。
  心绪飞快流转,沈茴轻勾眼尾,澄明的眸子里露出几分惊奇地望着裴徊光。她软软开口:“掌印是在吃醋吗?”
  “啧,娘娘说这话自己信吗?”裴徊光将额头抵在沈茴的锁骨,凑近些闻了闻。他说出的话却过分凉薄无情:“别太把自己当个玩意儿了。”
  沈茴痒得向后退了退,知道裴徊光惩罚她是为这个,她
  心里反倒松了口气。她打着哈欠躺下来,去扯被子往身上裹。
  “本宫真的太困了。”她又打了个哈欠,然后用小手指去勾了勾裴徊光的手,问:“掌印不困吗?睡一会嘛?”
  裴徊光看了她好一会儿,见她直接闭上眼睛开始睡觉。不由啧笑了一声。
  ·
  沈茴睡醒已是中午,而裴徊光早就不在身边了。她坐起来,发现身上已穿上了寝衣。这自然不会是她自己穿的,也不可能是宫婢进来帮她穿的。
  沈茴有点诧异自己睡得那样沉,竟浑然不觉。
  早上就没吃过东西,沈茴饿得不轻,赶忙喊人进来。直到吃饱了肚子,她坐在窗下,才开始琢磨起皇帝要立齐熔为太子这事儿。
  沈茴当然不希望齐熔被立为太子。
  齐熔还没满月呢,这么小就封太子之位,实在是欠妥。何况储君向来是立长不立幼,齐煜不仅是长皇子,还是皇后嫡出。皇帝一味避开齐煜立齐熔,前朝未必会答应,可如今朝堂中的臣子能不能阻止了皇帝还真不好说。
  沈茴轻叹了一声,念叨:“也不明白陛下为何对煜儿如此不喜。”
  一旁的灿珠欲言又止。
  沈茴看过来,道:“有话直说便是。”
  灿珠见屋内也没旁人,这才压低声音,说:“皇后娘娘知道奴婢以前是在文嫔宫里做事的。所以……听文嫔娘娘说过,陛下曾、曾怀疑过……怀疑过大殿下并非龙嗣……”
  灿珠说的心惊胆战,毕竟事关龙嗣。她说完就后悔了,直接咬着唇跪下,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来沈茴身边伺候也没多久,竟真的什么话都敢说了!
  沈茴听得愣住。
  皇帝怀疑齐煜不是他的孩子?
  是了,二姐姐是成婚那天晚上被掳进宫中的。虽细节不为外人知晓,但若皇帝起疑……
  沈茴心里紧张地扑通扑通跳着,为齐煜的安危担忧着。她忽然意识到,皇帝起了这样的疑心,若不是宫中之前只齐煜一个皇子,恐早就不会留下齐煜性命!
  ·
  半下午,沈茴离开昭月宫,亲自去寻文嫔。
  凤辇经过木棉林,沈茴不经意目光扫过,一眼看见立在高处望云亭里的裴徊光。沈茴犹豫了一下,让凤辇停下,带着沉月往望云亭去。
  裴徊光早就看见了沈茴,望着她一步步走上来,待她走到身前,才敷衍一句:“娘娘万安”。
  然后,他的目光便越过了沈茴,望向正往望云亭跑上来的小太监身上。他脚步那样匆忙,显然有急事要禀。
  沈茴也注意到了,她顺着裴徊光的目光望过去。
  小太监一口气跑上来,先给沈茴打礼请安,才禀话:“禀掌印,熔殿下夭折了。”
  沈茴猛地转头,死死盯着裴徊光。
  裴徊光摆了摆手,送信的小太监起身,快步小跑着退下去。
  裴徊光这才瞥了沈茴一眼,笑:“娘娘可真是满心都是咱家,所以不管出了什么事儿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咱家干的。”
  沈茴一怔,收回视线。
  一只信鸽飞进望云亭,落在凭栏上。裴徊光取下信鸽腿上的信桶,一边拆着,一边慢悠悠地说:“咱家不杀姓齐的。”
  沈茴抬眼,仔细瞧他神情。
  裴徊光拆了信,读出来:“俞湛,字元澄,江南人。幼时家人死于悍匪之手,唯他和外祖父得沈霆相救。遂,视沈家恩情如山,更是全力医治沈家病弱幺女。”
  沈茴刚想说什么,忽觉一阵头晕。
  “皇后娘娘入宫,为凤体安康,俞湛远离故土,跟去太医院相守。现住万隆街,又于六角巷开了家医馆,因诊费极低廉,求医者络绎不绝……”
  “掌印查他做什么?”
  “咱家关心娘娘,自然要查查娘娘身边的人。”裴徊光一边说着,一边将信纸折弄着。
  沈茴还想说话,却觉得头晕的感觉更重了。她望着裴徊光开开合合的唇,下意识地朝他迈出一步。
  裴徊光凉薄的眸子望向她,沈茴瞬间清醒过来。
  她刚刚为什么忽然想吻他?
  沈茴愕然。
 
 
第46章 
  裴徊光慢悠悠的将信纸折成了一只千纸鹤, 他一边折着一边问:“咱家倒是有些好奇,如果形势所迫齐煜和齐熔只能活一个,娘娘可会因为保齐煜去杀齐熔?”
  沈茴说:“总有第三种选择。”
  裴徊光笑她总希望事情圆满, 道:“不,没有第三种选择,必须二选一。”
  裴徊光去猜小皇后的答案。是想着倾尽全力保护齐煜的同时坚持底线必不伤及无辜,还是会为了齐煜破了她的良知去杀齐熔?
  可沈茴哪一种答案都没给,她反而是理直气壮地反问:“是谁规定了只这两种选择?他又凭什么将其他的路堵死?”
  她的神情太过认真与无畏,裴徊光就没舍得将那句“天真”的评价说出来。他将折好的千纸鹤塞给沈茴, 缓缓道:“可这世上的人大多都没有娘娘这般坚守的骨气。”
  沈茴低着头, 望着手里的千纸鹤。
  裴徊光瞧着她这个样子, 不由再多说两句:“娘娘自小被宠爱长大, 家风亦清正。既没见过后宅的腌臜,也没遇过争宠夺利, 自然不大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沈茴蹙蹙眉,小声说:“掌印这话不对,本宫也争过宠的……”
  裴徊光有些意外地瞥她一眼, 恰巧撞见沈茴飞快偷看他的那一眼。目光一撞, 沈茴迅速移开了眼睛。
  她怎么没争宠过呢?争过的。当她误以为裴徊光把她赶出沧青阁是见了兰妃,着实认真地“争”了一下。
  裴徊光飞快回忆了一遍, 瞬间明白了沈茴的意思, 不由就露了笑,再道一句:“也算吧。不过咱家说的话,娘娘是听明白了没有?”
  沈茴说:“小时候读过一本书,将一富商重病, 正妻无出, 几个小妾为了争家产斗来斗去, 这个给那个下毒,那个给这个泼脏水。”
  裴徊光便知她听懂了,顺势转移了话题:“啧,娘娘还真是涉读颇深。”
  “那书讲的可怕,看到一半就撇开了,没读完。”
  这是实话。
  沈茴读那书时,不过八岁左右。那个时候的她连床榻都很少下,身边都是家人的关怀。因她身边家人全然不是那个样子,当时便觉得那书是瞎写。什么书落到她手里,她都会兴致浓浓地读完,偏那本被她扔开。
  裴徊光远远看见了锦王望过来,本是该锦王来望云亭说话,可沈茴在这里,他就不大想锦王过来,自己先提步,往下面走。
  “谢掌印教本宫。”
  裴徊光有些好笑。这也算教?这也需要教?他只能感慨小皇后还真是被宠大的。
  他没接话,也没回头,继续往下走。
  沈茴目送裴徊光走远,才转头询问沉月宫中还有哪些妃嫔有孕。她被裴徊光引着去分析这后宫中女人们的争斗。分明已大致明白了,可沈茴心里还是觉得为了利残害小孩子的性命,实在是太残忍了。
  宫中的确有几位妃嫔有孕,且有两位月份已经很大了,一个月内就会临盆。帝王荒唐,不顾礼法打算初一封齐熔为太子。不能阻止帝王,所以有人就要除掉齐熔。
  宫中这样的地方,有些地位的人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布下眼线。苏美人可以带信给沈茴,那旁的妃嫔自然也可以已经悄悄知道皇帝打算立储。
  沈茴将手里的千纸鹤展开,问:“苏美人可有孕?”
  沉月摇摇头:“暂时还未听禀。”
  沈茴又将手中的信纸沿着折痕重新折回去。她吩咐:“叫平盛往太医院一趟,拿到苏美人最近的诊录。”
  沉月一怔,顿时明白沈茴这是怀疑苏美人借刀杀人,想要借沈茴的手除掉齐熔。可沈茴根本没想过要除掉齐熔,这深宫中已有人先一步动手了。
  千纸鹤折好了。
  沈茴转过头去,裴徊光与锦王走在一起,已经逐渐走远了。裴徊光没回头,反倒是落后半步的锦王回头看了一眼。
  锦王回头望过来时,沈茴刚刚转过身,扶着沉月的手登上了凤辇。
  锦王收回视线。他让锦王妃下的药,是恰好了日子的。虽说年底,他近日来频繁进宫,可在后宫走动毕竟不便。所以他算好了新岁那几日,那几日又是家宴又是国宴,还要祭拜登庙一系列琐事。越是乱的时候,越好下手。
  一想到今日已是腊月二十六,没几日要他等了,他心情自是大好。
  ·
  沈茴见到文鹤时,文鹤刚哄睡了女儿。她的女儿灵灵比齐煜只小两个月。小团子乖乖睡在床上,睡梦里都在笑着。
  若不是有了女儿,文鹤当年必然会和沈菩的其他几个婢女一同跟去相伴。
  在这深宫里遇到故人,是幸运。沈茴如往常一样和文鹤闲聊着。大多都是文鹤在说宫里的事儿,沈茴默默听着。
  沈茴又问了文鹤当初陛下可曾怀疑过齐煜不是自己的孩子。
  文鹤明显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点头:“是曾有过几次言语中有这个意思。”
  至于皇帝因为起疑而虐待沈菩的事情,文鹤便没有细说了。
  回昭月宫的路上,沈茴一直眉头紧皱。若宫中皇子都活不下来是因为那些腌臜的争斗,那么齐煜为什么可以平安长到四岁?难道只是因为皇帝不喜?
  回到昭月宫,沈茴听见灿珠和拾星追逐笑闹着。大概是性格有相似的地方,她们两个走得很近。沈茴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她问灿珠:“怎许久没见到王来?”
  灿珠一怔,收了笑,说:“奴婢也许久没见过他了。”
  拾星歪头去看她,无声摆口型:“吵架啦?”
  灿珠瞪她一眼,没理她。
  ·
  此时,王来正带着人,快马加鞭在山岭间追逃走的陈依依。再往前,过了这片山,遇到人就不好办了。
  陈依依像只惊慌的鸟儿,骑在马背,一边哭着一边逃命。她再也不想被抓回东厂了!听着身后追来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陈依依心里越来越绝望。她忽然看见前方有两道身影,在她犹豫要不要求救时,终于看见那人是沈霆!
  “沈将军救我!”
  沈霆今日带着沈鸣玉出城骑马。那匹马凶悍,免得伤人,所以带女儿来到这么偏僻的地方。猛地听见有人喊自己,沈霆抬眼望去。只见东厂的人在追一个女人。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起那个女人,莫名觉得眼熟。
  待得陈依依离得近了,沈霆忽然想起她是谁。
  那边王来见到陈依依骑着马就要跑到山下,又见远处似有人接应,急忙拉起长弓,瞄准陈依依的腿。
  沈霆抓起给女儿买的珠串,猛地掷去,轻易将王来射来的箭打歪。又顺手抓了三支箭搭在弓上,射出。
  陈依依劫后逃生般惊呼了一声,直接从马背上跳下来,躲到沈霆身后。
  王来这才看清远处的人是沈霆。然而这个时候,三支利箭射过来,他身边的两个人应声倒地。而他只来得及略侧过身。长箭穿胸而过,倒也堪堪避开了心口要害。
  王来压住胸口,带着人迅速退离。
  沈霆没有追。他转过头,望着跌坐在地大口喘着气的陈依依,皱着眉:“陈姑娘为何在这里?”
  陈依依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哭得心肺颤动:“爷爷、爷爷……”
  ·
  傍晚,王来回到沧青阁。
  他用手掌压了压胸口,强撑着让迈出去的脚步稳一些。
  有人送了裴徊光一只鹦鹉。裴徊光正在三楼窗前,举着笼子,细瞧笼子里欢叫的鹦鹉。
  王来跪地端正,忍着疼痛,努力让声音正常:“干爹,人逃了。后被沈霆救走。”
  裴徊光没回头,只是慢悠悠地说:“这是第二次办砸事情了罢。”
  王来俯首,以额触地。
  “起来罢。”裴徊光捏了点鸟食,扔进鸟中金镶玉的食槽里。他将鸟笼悬起,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王来立刻快步走过去,递上干净的雪帕子。
  裴徊光接过来擦手,却皱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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