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笑话吗?
是的, 这是笑话。
身为司寝处掌事, 她必须结束这样荒唐的错误,让皇后履行自己的职责,为大齐绵延龙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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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沈茴刚回昭月宫, 听了宫人的禀话,得知苏美人是从宫女爬上来的,家里早就没什么人了,在宫中也安分。关键是从太医院探听得知她并未有孕, 且月期刚走不过几日。
“猜错了?”
沈茴因为猜错, 反而松了口气。
不多时,宫人进来禀告苏美人求见。这是沈茴第一次认真打量苏美人, 发现她年纪很小,五官稚嫩孩子气。
苏美人俯首跪拜:“嫔妾第一次见到皇后娘娘是在煜殿下的生辰宴上, 娘娘是唯一站出来阻止陛下当众辱臣妻的人。巫兹嚣张挑衅, 是娘娘出言打压。碧玉宫辱乱, 亦是娘娘前去阻止。”
她抬起头, 露出一双小鹿般明亮灵动的眼睛。她跪行到沈茴脚步,带着稚气的声音坚定异常:“陷在这深宫里当不成人。那嫔妾宁愿给皇后娘娘当狗!”
沈茴听的一愣一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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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九,家家户户忙烹调。
这是陈依依躲在沈家的第四天了。经过这几日,她终于缓过来些,不是刚来时时刻坐立不安的样子,可也总是担心东厂的人随时会来把她抓走!
先帝创立江山时,身边有八员猛将。陈依依的爷爷陈良翰正是其中之一。几十年过去,当年的八员悍将理应德高望重锦衣玉食荫庇万代。可现实总不尽如人意。比如陈良翰,已俞古稀之年,却在本该阖家团圆的新岁时流亡。
沈家男儿都是武将,自然认识陈家人。
陈依依去厨房见到骆菀正在亲自下厨,沈鸣玉在一旁帮忙。陈依依说:“我能帮忙做些什么?”
“陈姑娘是客,哪里要你做事。”骆菀温柔笑着。
陈依依站在门口没走。她望着忙碌的骆菀,想起如今担惊受怕的处境,心里挣扎起来。
一笼流沙包出锅,骆菀望过来,说:“陈姑娘来尝尝。这流沙包刚出锅时最甜。”
陈依依走过去,骆菀用白瓷碟盛了一个流沙包递给她,再叮嘱一句:“陈姑娘小心烫。”
陈依依怔怔望着流沙包,忽然下定了决心。她红着眼睛去求骆菀:“大夫人,把我留在沈家吧!我、我不想再被东厂的人抓走了!”
骆菀犹豫起来。这人是沈霆带回来的,是陈家的嫡孙女。她并不清楚东厂的人为什么要抓陈依依,这牵扯到陈家的事情,她断然不敢轻易许诺的。她只好说:“陈姑娘是客,若想多留些时日自然可以的。”
陈依依摇头。她若是用客人的身份留在沈家,必然不能长久!
“大夫人,求求您许沈将军纳了我吧!我、我会好好服侍您和沈将军的!”说着,陈依依直接跪下去了。
骆菀愣住。她完全没想到陈依依是这个意思,她去扶陈依依,说:“陈姑娘快起来。你是侯府嫡女,哪有轻易给别人做妾的道理。陈姑娘是这几日受惊吓坏了。”
“不不不……”陈依依不肯起,“我不做什么侯府嫡女了,大夫人赐个名就是了。”
骆菀见她执意不肯起,也不再扶了。她摇头:“陈姑娘想留下做客我们沈家欢迎,至于做妾一事莫要再提了。”
陈依依立刻解释:“大夫人,我会听话的,您说什么就是什么。绝对不争宠,不惹您厌烦!沈将军只有一个女儿,也需要子嗣啊!”
骆菀听了这最后一句话立刻皱起眉。她倒是不在意陈依依如何说,只是沈鸣玉在一旁,怕女儿听了这话不高兴。
“陈姑娘掐了这心思吧。”
“为什么啊?”
“因为我不准。”总是温温柔柔的骆菀脸色沉下去。
沈鸣玉气得翻白眼,她刚想骂人,从厨房窗户看见父亲迈进院门口。她赶忙跑出去,一边跑一边喊:“爹,你带回来的那个女人欺负娘!把阿娘摁在地上打!阿娘要被她欺负哭啦!”
骆菀无语追出去:“鸣玉,不要乱说。”
沈霆根本不信沈鸣玉的话,他拍了拍女儿的头,笑着说:“胡扯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
骆菀觉得头疼。沈鸣玉以前至少表面上乖巧讲规矩,如今沈霆回来,女儿这是彻底暴露本性了。偏沈霆纵着她。
“怎么了?”沈霆望向骆菀。
骆菀便将刚刚的事情说了,还没说完,沈霆忽然变了脸色,推开抱着他胳膊的沈鸣玉,冲进厨房。
陈依依倒在地上,没了生息。
沈霆检查了陈依依脖子上的伤口,知道是东厂的人干的。
裴徊光要谁死,谁就得死。
没商量。
·
一个小村子里,本该是欢庆新岁的时节,家家炊烟袅袅,孩童欢闹。然而此时,村子里的人都被赶了出来,挨着站在一边。人群瑟瑟,紧张地盯着东厂的副督主伏鸦。他烧毁了半张脸,瞧上去可怖非常。
裴徊光先为东厂督主,后位司礼监掌印。虽仍旧提督东厂,却将东厂大部分事情都交给了伏鸦。
伏鸦渡着步子等候,直到远远看见漆金雕鹰的轿子,他脸上的阴戾顿时收敛,迎上去。
“掌印。”
卑躬屈膝。
裴徊光下了轿子,缓步往前走,东厂的人跟在身后。
小太监搬了椅子。
裴徊光也不坐。他扫过村子里的百姓,慢斯理地开口:“咱家听说反贼陈良翰藏在这个村子。”
村长仗着胆子:“没、没看见人!”
裴徊光呵笑了一声:“一刻钟之内咱家要看见人,否则只好屠了这村子。”
死寂。
裴徊光知道,这些自诩良善人开始犹豫了。他捏着一方雪帕子,慢悠悠地擦着黑玉戒,再施舍一刻钟的耐心。
伏鸦渡着步子,忽然将一个三四岁的男童抱起来。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儿子!在、在枯井里!”
伏鸦咧嘴一笑,被烧毁的脸阴邪可怖。他放下男童,带着人一拥而上,顷刻间将藏在枯井里的陈良翰带上来。
陈良翰干瘦又苍老,满头白发,再无年轻力壮时的悍将之态。他的两个儿子也一并被抓了来。
“你这阉贼会遭报应的!”陈良翰气得花白胡子都在颤。
“咱家的报应老天爷早就提前拿走了。”裴徊光不甚在意地笑笑,在椅子坐下,朝那受惊的男童招了招手。
男童是村长的独孙,算村子里条件好的,又是过年,才能捧着糖吃。
“吃的什么糖?”裴徊光问。
孩子的家人心惊胆战。
“苹、苹果糖。”小孩子眨眨眼。
“苹果糖好啊。没有橘子糖那么甜,也没有梅子糖那么腻。”裴徊光低低地笑了一声,“口味不错。”
“掌印,怎么处置?”伏鸦猩红着眼睛,一脸兴奋。
裴徊光近几年极少亲自取人性命。伏鸦还记得掌印上一次兴师动众亲自出宫拿人时,让人将那老将军剁成了肉泥做成人肉包子,再对他的几个儿女下令:“谁吃的包子多,咱家就让谁活命。”
恐惧笼罩在陈家父子三人头上。可他们知道到了这一刻,这阉贼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性命,所有的恐惧都变成了谩骂和诅咒。
陈良翰跪地长叹:“老将一生忠诚,竟被你这阉人污蔑陷害!你这狗东西就该下地狱!”
地狱?
裴徊光笑笑。
他本来就在地狱里,一刻未曾走出。
小男孩跑开,被他的母亲紧紧抱在怀里。
裴徊光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乳母。
他自一出生,钟鼓馔玉锦衣玉食。直到那些人想饿死他,他第一次知道饥饿滋味,难受哭啼。忽然第二日开始日日可以吃到肉,只是那肉和他以前吃过的都不一样。他抱着乳母哭要去寻母亲,小小的手掌全是血。他懵懂地撸起乳母的袖子。
原来是乳母日日割自己的肉喂活他。
人人都说裴狗定然从未被爱过,才成了狼心狗肺的邪魔。
不不不……
他被爱过的。被很多很多人用尽性命地爱过。
可他只恨自己变邪魔太晚,不能拉更多人下地狱。
滥杀无辜?
裴徊光扫过一张张畏惧的面孔。谁知道这些人是不是那群士兵的家人、后人呢?又或者,他们也曾为那几个将军欢呼过,就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他将擦干净的黑玉戒重新套上修长的食指,侧首问:“今儿个腊月二十几了?”
“禀掌印,腊月二十九。”
该回宫了。
·
夜深了。沈茴躺在床上,难受得额头沁出一层薄薄的细汗。她蜷缩着抱着被子,又将被子夹在腿间。两条腿不由自主地磨晃着,皙白的小腿从裙子里探出来。
她踉跄下了床,去衣橱里翻找了许久,终于在最下一层翻到那件月白色的棉氅。她跌跌撞撞地重新回到床榻上,将棉氅紧紧抱在怀里,用力去嗅上面残留的玉檀味道。
她难受地转个身,面朝床里侧。眼前不由浮现许多旖旎的许多画面,想起那双微凉的手掌抚过身体的感觉。
她想他,疯狂地想他。
“我怎么了……”
不对,这不正常!
沈茴用尽全力坐起来,丢开怀里的棉氅,费力地下了床,艰难地跑到窗前,将窗户用力推开,让外面的凉风猛地灌进来吹在脸上。
她双手压在窗台上,低着头,用力喘息着。直到灌进来的凉风将她额头细密的薄汗吹去。沈茴才稍微清醒些。
渴。
她又开始觉得渴。她想喝水。不,是想喝果子酒。
沈茴转过头,望向架子上的那坛果子酒,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酒……有问题……”
一阵寒意袭过脊背,沈茴靠着墙壁勉强站稳。她低着头,望着怀里的棉氅。
他说除夕会回来的。
第49章
年儿三十这天, 又忙碌又热闹。
宫人陆续来昭月宫禀事,六宫的妃嫔也时不时往这边过来,还有那些半大的公主们也要跑来讨糖吃。更别说齐煜更是一早就过来, 黏在沈茴身边。
沈茴强打起精神, 即使擦了胭脂,也难以藏起苍白的脸色。宫里人以为皇后娘娘本来就身体不好,早已见怪不怪。
“小姨母,你不舒服吗?”齐煜爬上软塌,凑到沈茴身边。
沈茴微笑着将他揽进怀里, 说:“只是有点困。”
“那小姨母睡一会儿!”齐煜扭头找了找,爬到软塌一头, 把靠枕摆好。
沈茴又困又乏,身上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而且脑子里也混混沌沌的不清醒。她想了想, 今日既有午宴又有晚宴,会很忙,不如趁着现在先休息一会儿, 便吩咐下去, 暂且不让人进来打扰, 在软塌上躺下来小睡半个时辰。
“煜儿陪你!”齐煜本来一点都不困, 可是瞧着小姨母躺下来,他也靠过去, 躺在沈茴怀里。
沈茴本来还想让齐煜自己出去玩不必陪着她, 可是她脑袋刚放在软枕上, 阵阵倦意袭来, 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转眼就睡着了。
沉月进来唤她时, 唤了许久才将她唤醒。
沈茴迷茫地睁开眼睛,只觉得像一层茧将她裹住,挣脱不开,深深无力。
齐煜担忧地望着小姨母:“小姨母,你是不是生病了?”
齐煜这话提醒了沉月,沉月询问:“娘娘要不要请个太医过来?”
沈茴想了想,说:“俞太医明日就要回来当值了,明天一早让他过来一趟。”
她让沉月扶着起身,去重新补妆,再往合华殿去。齐煜规矩地坐在绣凳上,好奇地瞧着小姨母补妆,一双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瞧。
午宴时,都是后宫的妃嫔和皇子公主们。宫中妃嫔多,公主也多。一眼望去姹紫嫣红坐满合华殿,争奇斗艳。
皇帝坐在上首,吃着山音喂过来的橘瓣,望着满殿美人,赏心悦目,心情大好。
“皇后娘娘到——”
热闹的宴席安静下来,除了高座上的皇帝,所有人起身,望向门口。
沈茴穿着正红与黛蓝相搭的宫装,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广袖轻垂,只在袖口和曳地的裙摆绣着精致的金丝凤。她难得梳了朝天髻,戴着掌长的鎏金凤首十二坠步摇,随着她的行走,流光熠熠。
为遮苍白的脸色,沈茴妆容也浓。眉心一朵火焰般灼灼的花型花钿,檀口朱红双腮胭脂好颜色,轻轻挑起的眼尾亦描了一点微红。偏偏一双眼睛妩媚只是初显,仍不失少女的纯澈。
本就是负气含灵仙姿玉色的容貌,如此着红妆,似仙子初入红尘,如鲜花由蓓蕾怒放的刹那,美得不可方物。
皇帝望着逐渐走近的沈茴,只觉得满殿宮嫔黯然失色。沈茴每走近一步,他眼里的红灿越鲜活一分,满殿宮嫔越黯然一分。
不过才一个月左右,那个被他评价无趣呆滞孩子气的小皇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成了这样令人想要摧毁的诱人貌。
沈茴拖着长长的宫装裙摆走进来,福身行礼:“臣妾来迟了。”
“不不不,不迟。离开席还早,是朕上午没事过来早了。皇后快来坐!”皇帝满脸堆笑。
沈茴咬唇,压下眩晕困顿的感觉,踏步往前,在座位坐下,接受了殿内宮嫔、公主和宫人的行礼,她从沉月手里接了凉茶喝了两口,才觉得好受些。
皇帝凑过来,满眼都是沈茴:“皇后最近身体觉得如何了?这段时间是朕冷落了皇后。”
沈茴忍着身体和心里的双重恶心:“臣妾身体一直是那个样子。”
苏美人举起酒杯离席,拽着裙角朝皇帝跑过去,拉着皇帝的袖子撒娇:“陛下怎么知顾着和皇后娘娘说话,把咱们都忘啦?陛下刚刚说的戏法呢?皇后娘娘已经到啦,怎么还不让他们来表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