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宠——绿药
时间:2021-05-07 09:19:55

  她想着,她离席那样久,如今再回去时换了宫装,若是连妆容也变了,会不会不太好?她有心让沉月重新描原先的妆。
  裴徊光慢条斯理地调着黛粉,说:“那妆太浓了,不适合娘娘现在这身衣裳。”
  沈茴低下头,望着身上的襦裙。白月色的对襟襦,搭着浅淡的杏红裙,的确不太适合之前那样的浓妆。沈茴也不知道这身宫装是沉月取过来的,还是裴徊光挑选的。她局促地攥着手指,解释:“脸色不太好,才着那妆的。”
  “娘娘现在脸色好得不得了。”裴徊光探手过来,“抬头。”
  沈茴抬起脸来,由着裴徊光为她描眉。她眼角的余光却不由偷偷去瞅铜镜中的自己。
  裴徊光没有骗她。
  她的脸色不是之前苍白的模样,不需胭脂涂抹,已娇妍如绽。
  她又小心翼翼地收回目光,望着眼前的裴徊光。他一手抬着她的下巴,一手握着细笔,专注地给她描眉。
  好像这样盯着他瞧不太好……沈茴刚想收回视线,裴徊光的目光却撞进来,他问:“娘娘怎么就非要等咱家?”
  沈茴眨眨眼,没听懂他的意思。
  裴徊光靠着妆台,停下描眉的笔,盯着沈茴:“这宫里眉清目秀的小太监那样多,娘娘怎不找旁人?”
  沈茴愣住了,仔细思考着裴徊光的问题。是啊,她为什么不找旁人?
  见沈茴蹙着眉,竟真的认真思索起来。裴徊光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他阴阳怪气地冷笑一声,问:“如果没看见咱家,娘娘打算找哪个小太监伺候?也不止小太监,今儿个守岁宴这样多的人,还有齐全人任娘娘挑选。”
  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呢?
  说实话吗?
  沈茴实话实话:“就、就是出来的时候,一眼看见掌印了。”
  “那要是没看见咱家呢?”裴徊光的音量顿时高了起来。
  没看见裴徊光的话,她会怎么办呢?
  “那自然是先回昭月宫去。反正不信宫里的太医,原本想等着明日早上俞太医进宫当差的时候再让他诊治。那只好派人出宫请他连夜进宫一趟……”
  “俞湛,俞元澄。”裴徊光阴着脸。
  沈茴惊慌地高声解释:“不是这样的!是让他进宫诊治而已!”
  裴徊光笑了。
  “咱家只是念了俞太医的名字,娘娘紧张什么?”他弯下腰来,无尽温柔地摸了摸沈茴的脸。然后他握着手里的眉笔,也不给沈茴描眉了,而是慢悠悠地在沈茴的脸上画了个叉。
  沈茴愕然望着裴徊光无限温柔的眸子,一动不敢动。
  裴徊光直起身来,食指一弯,折了手里的眉笔。
  沈茴的身子跟着一颤。
  裴徊光将折断的眉笔塞进沈茴手里,迈步出去,大步往永岁殿去。他挥了挥手,吩咐:“去,让锦王那狗东西到摘星亭候着。”
 
 
第51章 
  沈茴让沉月重新净了脸, 描了妆。
  “娘娘……”沉月眼睛红红的,明显哭过。
  沈茴刚刚的确被裴徊光吓到了。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里, 裴徊光刚刚曾温柔地抚过,也曾面无表情地拿笔画了叉。
  沈茴收了收心思, 反过来安慰沉月:“没事了。掌印……就是那个样子的,他唬人的。也没真的伤我什么……”
  她本是想安慰沉月, 说着说着, 反倒是半信半疑地安慰了自己。
  沉月努力摆出笑脸来, 说:“娘娘,快子时了,我们得回前面了。”
  沈茴点点头, 带着沉月从偏殿出来。
  坐在正殿愁容满面的丽妃赶忙迎上去。
  “丽妃不同去吗?”沈茴神色如常,让人瞧不出任何端倪。
  “臣妾有些不舒服, 也不爱热闹, 就不往前面去了。”丽妃也换上一张笑盈盈的脸,收起原本的愁绪。
  沈茴本就是随口邀约,丽妃不去, 她也不多说, 带着沉月往前面去。
  “恭送娘娘。”丽妃微微屈膝。
  丽妃望着沈茴走远的背影,微微皱起眉来。她因为出身, 知道宫中妃嫔都不喜欢她。若是以前得宠的时候, 她必然得陪在皇帝身边,可皇帝身边的女人换了又换, 如今和她同调调的山音更得陛下欢喜, 丽妃已不如之前那样受宠。她这样的出身, 一遭了冷待, 旁人更是看不上。
  所以今日的年宴,她只是过去点个卯,就寻个借口离开了。要不然,她留在宴席上,自己不痛快,旁人也不痛快,没有必要。她早就没有家人了,对除夕守岁这样的节日也没什么感触,只和身边的几个小宫女小太监同桌吃吃饭罢了。
  所以,裴徊光扶着沈茴过来借偏殿歇息的时候,她才会在宫中。
  沈茴被裴徊光扶着迈进芙蓉阁的时候,旁人瞧不出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偏丽妃是从那样的地方出来,对各种稀奇古怪的“妙药”都有接触。是以,她敏锐地猜测了皇后娘娘恐怕……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惊住了。
  皇后娘娘因身体不适借偏殿歇息,没有请太医,反而是掌印留在偏殿中许久。这连起来,就不由让人多想了。
  但是沈茴神色太寻常了,又让丽妃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
  沈茴到了永岁殿,立刻感受到了新岁的热闹。人群的欢笑比她离开前还要多。烟火一束束升起,四处都是欢声笑语。
  沈茴感受到了年味。
  她先去见了沈家人。
  “阿茴,是不是不舒服了?怎么突然离开那么久。”沈夫人一脸担忧。桌桌都是欢声笑语,偏沈家一直记挂着忽然离席的女儿。
  “我没事。只是昨天晚上没睡好,有些困。躲躲懒罢了。”沈茴温温柔柔地解释。
  沈茴从小就是个乖孩子,从来不说谎话。她这样说,沈夫人便信了。沈夫人继续问:“那你怎么唤裴……”
  沈霆打断母亲的话:“母亲,快子时了。蔻蔻现在是皇后,不能总拉着她说话,她还有事情。”
  沈夫人怔了怔,赶忙点头,只是那双望着女儿的眼睛满满都是不舍。
  “我陪蔻蔻往前头走一会儿。”沈霆说。
  沈元宏点点头,拉了拉想挽留的夫人。
  沈茴与沈霆一同沿着璃雅水往前面去。
  “蔻蔻……”
  “哥哥,我挺好的。”沈茴直接打断哥哥的话,抬起脸来,弯着眼睛对哥哥笑。
  沈霆压了压情绪,将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木盒递给沈茴,说:“你嫂子身体不舒服今日不能来,鸣玉也留在家中陪她了。这是她亲手给你做的奶糖。”
  沈茴将小木盒推开,望着里面一粒粒小白兔形状的奶糖,真心笑了出来。她捏了一块奶糖来吃,弯着眼睛说:“嫂子总把我当小孩子呢。”
  一块糖还没吃尽,沈茴便看见裴徊光独自一人站在远处的璃雅水旁边,望着水面飘着的花灯。好像所有的热闹,都与他无关。又因为他在这里,旁人都尽量远离。
  “哥哥回吧。”沈茴说。
  沈霆也看见了远处的裴徊光,他眯起眼睛来,夜色藏起了他眼底的情绪。
  “哥哥,去陪父亲和母亲吧。”沈茴又说了一遍。
  沈霆这才收回目光,望着沈茴点点头,语气也柔和:“有事不要自己担着,告诉哥哥。”
  沈茴笑着点头。
  沈霆又看了一眼远处的裴徊光,才转身离开。
  沈茴垂着眼睛,望着自己被风吹拂的裙摆,脸颊上浮过裴徊光握着眉笔划过时的触觉。她硬着头皮朝裴徊光走过去。
  ——总要先哄了这疯子,可别让他真的找俞太医麻烦。
  “掌印独自在这里赏河景?”沈茴走过去,距离裴徊光一步之遥,她也侧转过身去,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飘着的盏盏花灯。
  裴徊光没开口,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正僵持着,齐煜从远处跑过来。他喊着“小姨母”,去拉沈茴的手。
  临近子时,烟火越来越多,一片嘈杂。
  齐煜扯着嗓子大声说:“小姨母别忘了许愿!”
  “好。”沈茴摸摸他的头,笑着地将一粒兔子奶糖塞给他吃。
  这是习俗。
  子时到来时,烟火漫天,花灯璀璨,闭上眼睛诚心许愿,定会心想事成。
  守钟宫人在子时到的那一刻,敲响宫钟,低沉的声音在整个皇宫中缓缓荡开。前一刻还热闹非凡的永岁殿顷刻间安静下来。信的,都闭上眼睛诚心许愿。不信的,也微笑着沉默下来,留下大片的安静时刻。
  “小姨母快许愿!”
  齐煜说完,自己闭上眼睛。
  “好。”沈茴弯唇,她望着随水波飘动的盏盏花灯,闭上眼睛诚心许愿。
  齐煜偷偷看了沈茴一眼,又闭上眼睛,在心里无声地说:希望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小姨母都不会对我失望。
  裴徊光转过头,望向沈茴。
  清风温柔地吹拂着,沈茴面朝璃雅水,诚心许愿,许久不曾睁开眼睛。
  裴徊光冷哼一声,等沈茴睁开眼睛,他开口:“娘娘许了什么愿?”
  沈茴犹豫了一下。她刚刚许了好些愿望,显然其中很多愿望不大方便对裴徊光说。于是,她便只说了一条:“希望新的一年将身体养得结结实实的。”
  裴徊光颇为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就这?
  沈茴问:“那掌印可有许愿?”
  话一出口,沈茴自己都觉得好笑,像裴徊光这样的人,应该是不会许愿的吧。
  “咱家从未许愿过。不过既然娘娘希望咱家许愿,那就许一个。”裴徊光顿了顿,“愿天下大乱、伏尸百里,该死的一个都逃不掉,不该死的死得痛快些。”
  沈茴檀口微张,怔怔望着裴徊光。
  瞧着她这样,裴徊光这才心满意足。
  伏鸦从远处走过来,禀话:“掌印,锦王已在摘星亭候着了。”
  摘星亭建在璃雅水旁的假山之上,地势极高。
  裴徊光作势就要走。
  “掌印!”沈茴喊住他。
  裴徊光勉为其难地回过头瞥她,问:“娘娘又缺伺候了?”
  沈茴抿唇,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她低声问:“掌印真的要帮锦王称帝吗?”
  裴徊光没理她,走了。
  ·
  锦王听说裴徊光要见他,立刻带着小厮赶来了摘星亭。听着烟火爆竹的嘈杂声音,他心情有些复杂。
  三日后,他真的会登基为帝吗?
  这有些不敢想。可他又一想到,今上那个德行都可以当皇帝,他为什么不行?就算他没有明君之智,但比起皇兄,除了女人少些,再没有比不过的。这么一想,他心里舒坦多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很不安。没缘由的不安。
  裴徊光缓步拾阶而上,登上摘星亭。
  “掌印,这个时候见本王是有什么急事?”锦王摆着笑脸。他心里不齿对一个阉人谄媚,可又明白大事能不能成全看三日后裴徊光帮不帮他。
  裴徊光没答话,反而是慢悠悠地说了句:“咱家从不杀姓齐的。”
  锦王笑着说:“掌印说笑了。皇兄即使退位,也该好好养着。”
  裴徊光没看他,随意摆了摆手,道:“转过去。”
  然后,裴徊光一脚踹了过去,直接将锦王从摘星亭踹下去。锦王的身体撞在山石上,又弹开,跌进璃雅水,激起巨大的水花。
  因子时许愿,整个永岁殿仍沉浸在安静宁和里,巨大的水声那样明显,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茫然望过来。
  伏鸦呆滞地望着这一幕,连反应都忘了。他印象中的掌印就算是杀人都是斯斯文文的。这……至于吗?
  裴徊光阴着脸,扯了扯洁整的衣领,吩咐:“去,看那狗东西死了没。”
  伏鸦这才回过神来,一路小跑着下去,把水边的锦王拖出来,大声回话:“禀掌印,还有一口气。”
  裴徊光一跃而起,从摘星亭跳下去。走进璃雅水,拎起锦王的后衣领将他的头往岸石上撞。
  “狗东西,咱家的宝贝你也敢肖想!”
  激起的水浪打湿了裴徊光的衣服,水珠溅落在他阴恻恻的脸上。
  这处的动静实在不小。有人捂住了小孩子的眼睛,不准去看这样残忍的一幕。
  隔得远,又是夜里,纵使烟火盛漫天,也看不清那个被打的人是谁,可裴徊光的身影倒是极好认出来。
  沈茴知道那个是人锦王。她站在璃雅水边,怔怔望着远处,甚至不由自主往前小跑了两步。
  “娘娘!”沉月出声提醒。
  沈茴脚步停下来,听着风吹河的声响,压着被风向后吹起的披帛,长久地凝视着远处裴徊光的身影。
  血腥味让裴徊光作呕。他松了手,让锦王的尸体飘在水上。
  王来从远处快步赶来,用断了指的手,给他递上帕子。
  裴徊光没接。
  他从璃雅水里走出来,吩咐:“剁碎了喂狗。”
  “是。”伏鸦领令。
  裴徊光抬抬眼,望向远处的沈茴,和她望过来的目光相撞。他的眼里浸了一点璃雅水,有点难受。他停下脚步,伸手,等王来递上帕子。然后他认真地擦手上沾的水和血。
  他改了口:“收拾干净送到沧青阁去,咱家自己剁。”
  伏鸦愣了一下,才再应一声:“是!”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皇帝衣衫不整地从远处跑过来,伸长脖子朝摘星亭张望着。
  立刻有小太监跑过来,颤着声禀话:“掌印把锦王给砸死了!”
  皇帝愣了半天,乐了。
  嘿,这俩内讧了!掌印不帮锦王抢皇位了!他可以继续当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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