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宠——绿药
时间:2021-05-07 09:19:55

  “娘娘要喝水吗?”沉月赶忙问。
  沈茴睁着睛,怔怔望着屋顶,半晌,忽然呜哼了一声。
  沉月自然知道,这是沈茴自小的习惯了,自小生病难受得厉害,都是这样委屈地小声呜哼着。沉月赶忙跑去妆台拉开抽屉,取了一颗奶糖来,喂沈茴吃下去。
  沈茴慢慢尝着晕开在口中的甜味儿,待整颗奶糖都在口中化尽,才挣扎着坐起来。
  “咚咚咚。”
  博古架后面传来一阵轻叩。
  沈茴和沉月都吓了一跳。
  沈茴转头,望向博古架的方向,知来人必不会是裴徊光。若是他过来,他才不会敲门。
  沉月开了机关,打开藏在博古架后面的暗门。
  顺年笑得露出小白牙,他站在门外,又不迈步进来,而是手里提着的食盒递给沉月,禀话:“给皇后娘娘送药。”
  说完,他规矩行了一礼,也守礼地不敢往寝屋内乱看,便转身沿着暗道离开了。
  沉月急急忙忙暗道的门关好,提着食盒回来。打开食盒,里面浓稠的汤药捧给沈茴。
  “娘娘快些喝下。俞太医说要服用三日呢。”
  沈茴接过来,怔怔望着碗里的汤药。
  还没喝呢,就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粘稠的汤药贴着白瓷的地方,隐约可见鲜血的红。
  沈茴前浮现裴徊光割了手指,鲜血滚落进汤药里的情景。
  “娘娘?”沉月催促。
  沈茴回过来,捧起白瓷碗,里面混着血腥味的汤药慢慢喝尽。竟不觉得这药多苦,大概是血腥味压过了药的苦。
  第三日这时候,顺年又穿过长长的暗道,给沈茴送了药过来。
  沈茴药喝完,俞湛把了脉,然后又开了一道药方,要每日服用一碗调养这段时间身体的亏虚。
  而这时候,沉烟望着寝录发怔。
  按照寝录名单,初一那日,本该是皇后侍寝。可是那天晚上皇帝傍晚时开始呼呼大睡,一觉睡到天亮,根本没离开元龙殿。
  沉烟指腹轻轻抚过寝录上,镀了金的“皇后”二字。
  黑眸猛地一缩,抱起寝录,快步往元龙殿去。沉烟见到皇帝,行礼之后,禀话:“启禀陛下,按照寝录,今日当贤贵妃侍寝。只是昨天晚上贤贵妃夜里着凉,着人递了话过来今晚恐不能侍寝。”
  “可惜了。朕已经好些日子没往贤贵妃那里去了。”
  沉烟色如常,递主意:“陛下,皇后入宫月余,尚未泽君恩,六宫非议,于皇后娘娘执掌六宫不宜。不如陛下今晚移驾昭月宫。”
  “好主意!”皇帝笑了,“沉烟这主意好!”
  沉烟恭顺俯首:“陛下谬赞。”
  天还没黑,皇帝便起驾昭月宫。了宠幸皇后,皇帝事先郑重沐浴一番,令宫婢在他身上涂满香料。
  然而,皇帝还没到昭月宫的时候,沈茴已经执着一盏提灯,穿过暗道。
  “娘娘万福。”顺年行礼。
  他笑出一对小虎牙,说道:“掌印在三楼逗鹦鹉哩。”
  沈茴莞尔,提灯递给顺年,提步往楼上去。
  裴徊光坐在窗前,逗弄鹦鹉。沈茴刚走出玉檀林时,他便看到了。听着哒哒的上楼声,他转过头来。
 
 
第59章 
  窗前的两片幔帘放下来一片, 金色的夕阳从窗外照进来,落在地板上,光影将地板切割成一半明亮, 纤尘隐约可见,一半晦暗幽幽。裴徊光正坐在阴影里, 从窗外照进来的光, 只照亮了一点点他的膝头。
  他开口, 依旧是慢悠悠的语调:“娘娘怎么过来了?”
  沈茴忽觉恍惚,他这般寻常,好似那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沈茴朝窗口望过去, 先是被照进来的光晃得眯起眼睛。她的双眸稍微适应了一些,才捕捉到坐在幔帘下的裴徊光。她静默地伫立在楼梯口, 默默望了裴徊光一儿,视线渐渐下移, 落在他捏草的手上。
  笼中鹦鹉似是觉察到了这种过分安静的氛围。它扑腾了两下翅膀, 尖尖地叫:“皇后!皇后!小皇后!”
  沈茴的视线被笼中鹦鹉所吸引。她看了一眼拍翅膀的鹦鹉, 收回视线, 朝裴徊光走过去, 踩在一半明一半暗的影子上。
  一阵风从窗外吹来,吹动垂落的幔帘。那被夕阳切割的光影落在沈茴的身上,轻轻晃动着, 让她整个人一时显在暖阳下, 一时陷于阴影里。
  裴徊光望她逐渐走近。
  沈茴在裴徊光面前停下来,说:“这几日睡得昏昏沉沉, 脚下也疼得厉害。才有力气走这样远的路来看掌印。”
  裴徊光认真地听她说话,待她说完,他轻轻点了下头, 收回视线,继续捏着一根毛茸茸的长草,逗弄笼中的鹦鹉。
  沈茴再往前迈出一步,浅紫色的裙子若有似无地贴在裴徊光的腿。她将一只手搭在裴徊光的肩上,微微弯腰,去看放在窗台上的笼中鹦鹉。
  “掌印念了多少次本宫,才让它学会说皇后?”沈茴问。
  她声音轻轻的。裴徊光细细琢磨了一下,没有从她的语气里品出什么不寻常。
  沈茴等了一儿,仍是没有等到裴徊光的答,她转过头来望向裴徊光,堪堪撞上他凝视她的眼睛。
  沈茴安静地回望他,心里却有些茫然。她不懂裴徊光的喜怒,她做好接受他玩弄的打算,却出乎意料地见到一个心平静的他。
  过了一儿,沈茴有些受不了这样漫长的四目相对,先移开了视线。她站直身体,攥着裙子往上提高了一点,露出里面的鞋子。她低头望自己的鞋尖,说:“脚底的伤口差不多都长好了,可走了这样远的路,开始疼了。想坐一儿。”
  她抬起脸,对他笑。
  裴徊光放在腿上的手,便抬了起来。
  沈茴顺势坐在他的腿上,软软地靠在他胸口。
  裴徊光将手放下来,动作自然地搭在沈茴的腰侧。
  沈茴望裴徊光捏着毛茸茸长草的手有一儿,确切地说,是望他用纱布缠裹的食指。她抬起手,取走他指间捏着的长草,然后捧着他的手,隔白纱布,小心翼翼地吻了吻他的手指。
  裴徊光半垂眼睥着她,漆眸深深,藏起一切。
  裴徊光的平和,让沈茴很不适应。这与她来前所料想的完全不同。她尝试也用平和的语气来开口:“为什么掌印的血有那样的功效?”
  “咱家年少时吃过不少那劣等兽。”裴徊光随口说。
  沈茴蹙蹙眉,有些不太理解。
  裴徊光所说的“吃”自然不是奴仆烹调好捧上来的美味,而是老东西将他和赤骨狮关在一起。他不仅要在饥饿的赤骨狮面前活下来,而且他想活只能吃赤骨狮的肉,喝赤骨狮的血。
  他四岁时兄长的热血灼烫了他的手,从那之后他就开始极其
  厌恶鲜血的味道。老东西自然也知道,可老东西不准他有弱点,仍逼他去饮血。
  沈茴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氛围,她在裴徊光的腿上挪了挪,偏转过身体,望向裴徊光,问:“掌印在想事吗?”
  “是啊。”裴徊光仍旧用着极其平淡寻常的语气,慢条斯理地说:“咱家在认真思索,娘娘究竟哪里好,值得咱家自愿走进娘娘那拙劣的美人计圈套。”
  他“啧”了一声,似不甚满意。
  沈茴愣愣望他。没有想到他这样直白地说出来。面对他这样的答复,沈茴反倒呆呆地,不知怎么接话。她缓了缓,才笨拙地说:“本宫哪里不好,怎么就不值得了……”
  裴徊光呵笑一声,捏着沈茴的下巴抬起她的脸,神态傲慢:“那娘娘倒是说说自己有什么好。”
  沈茴忽然就沮丧了。难道她要说唯一让她自己引以为傲的优点——爱读书可以过目不忘?这好像和美人计关系不大。
  裴徊光松了手,握住沈茴纤细的手臂,将人从怀里拎起来,轻轻一推。他双臂环抱,慢悠悠地说:“咱家腻了,娘娘日后不必不过了。明儿个,就让人把暗道堵了。”
  沈茴杵在一侧,半天没吭声,也没动过。
  久到笼子里的鹦鹉歪着头,看看裴徊光,看看沈茴,然后尖细地吱哇乱叫:“皇后!皇后!掌印!掌印!”
  半晌,沈茴才憋出绵绵长长的一句:“真的呀?”
  裴徊光便也拉长腔调“嗯”了一声。
  过了半晌,沈茴低头,再憋出一句:“假的。”
  裴徊光没再搭理她。他将手搭在窗台上,裹着白纱布的食指微蜷,轻轻敲叩着。
  过了一儿,沈茴再度开口,声音闷闷的:“也行吧。”
  裴徊光敲叩的动作停下来。
  “但是,掌印能满足本宫一个心愿吗?最后一个。”沈茴去拉裴徊光的袖子。裴徊光穿着殷红的窄袖锦服,窄窄的袖口裹在腕上。沈茴便只能捏了一点他的袖口衣料,轻摇。
  裴徊光抬抬眼,瞥她。
  沈茴鼓起勇气来。
  “本宫今天晚上可以留在这里吗?”沈茴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那药让人脑子里懵懵的。醒来之后记忆也乱糟糟的。只、只隐约记得身体的愉悦,具体的内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裴徊光嗤笑了一声,问:“娘娘偷喝果子酒了?”
  “没有……”沈茴低声音反驳。
  “那是娘娘想拿一夜销魂的法子来勾咱家一阉人的心?”裴徊光再冷声。
  沈茴低下头,企图藏起烧红的脸。
  裴徊光毫不客气地羞辱:“要是娘娘欠伺候,去烟花地寻小倌儿,他们伺候女人的手法更厉害些。定然能把娘娘伺候地舒舒服服。”
  “好!”沈茴转身就走。
  裴徊光凝视沈茴气呼呼的背影,数着她的步子,猜测小皇后再走几步会停下来。
  一步两步三步……
  沈茴果真停下了脚步。她低头,也没转过身来。
  裴徊光从她的背影里读出小孩子式的泄气。
  沈茴望自己轻动的裙摆,发怔。她怀目的投奔裴徊光,用自己的身体来交换利益,这是两个人心知肚明的事。
  她想起裴徊光那日说的那句——“嘘。娘娘假说的太多,咱家不是很想再听。”
  许久之后,沈茴才再度开口。
  “本宫只是想试试,若是清醒时会是怎样的滋味。”她望被踩在脚底的影子,迷茫的双眸逐渐聚起神采,装满坚定。
  “既然掌印不愿意,本宫不敢勉强。掌印当知道,你是本宫的上策。如今上策被堵死,正好心无旁骛地行下策。本宫只愿掌印念在欢好过一段时日,日后善待齐煜,留他一条性命。”
  沈茴抬脚往前走,脚步再不迟疑,迈下楼梯。
  “沈茴。”
  沈茴搭在楼梯扶手上的指尖轻颤了一下,她压下眼底的湿意,转过身,望向窗前的裴徊光,慢慢弯起眼睛。
  裴徊光“啧”了一声,漫不经心地偏过视线,道:“娘娘也太不经逗弄了,还没鹦鹉有趣味。”
  说着,他捡起窗台上的长草,去戳笼中鹦鹉的脑袋。
  然后,他听见小皇后跑过来的脚步声。
  哒哒,哒哒哒,哒哒。
  一声又一声,越来越近,好像踩在他的心尖上似的。
  沈茴俯下身来去抱裴徊光,将脸埋在他的颈窝。
  裴徊光望向窗外漫天的火烧云。晚霞慢慢降下去,夜幕逐渐四合。光明彻底散去,整个未燃灯火的楼层彻底暗下去。
  他用指背敲了敲窗棂,向楼下院中扫枯叶的顺岁吩咐:“备水。”
  “是。”顺岁先领令,然后抬头朝楼上望去,只来得及看见晃动的幔帘。
  窗户关了,另一片幔帘也放下来,裴徊光偏过脸来,咬了咬沈茴的耳垂。他伸手去解沈茴胸口的绸带。沈茴却急忙握住他的手。
  “怎么,娘娘不要咱家伺候了?”
  沈茴略羞赧,低声说:“才觉得身上有力气就巴巴跑来见掌印,几日没沐泽了。本宫要先沐浴……”
  裴徊光“哦”了一声,慢悠悠地问:“那娘娘需要咱家伺候沐浴吗?”
  沈茴点头说好,一副女儿家的顺娇模样。
  备水还要些时间。沈茴偎在裴徊光的胸口,等顺岁准备烧水。一片静谧里,人难免胡思乱想。沈茴忽然就想起,那天晚上裴徊光鄙夷地说没心伺候她沐浴时的样子。紧接,沈茴眼前浮现裴徊光弯腰给她洗脚的模样。
  足心被他舔过的触觉,隔几日,莫名其妙再次传来,从脚心开始,慢悠悠地传递上来,在她的心上湿了一下。
  沈茴鞋子里的脚趾微微蜷起,她小心翼翼地将脚往后挪了挪。
  她细小的动作没有逃过裴徊光的目光,他垂眼瞥她细微晃动的裙摆。
  “怎么了?”他问。
  沈茴目光躲闪,不愿说实,而是说:“烧水还要好久。”
  裴徊光“嗯”了一声,显然知道沈茴是岔开题。
  沈茴在他怀里仰起脸来,嫣然向他,说:“还要那样久,是不是可以先做些别的?”
  裴徊光不解其意,静候淡淡瞥着她。
  沈茴欠了欠身,凑过去亲了亲他。
  “掌印尝得出本宫来前吃了什么糖吗?”沈茴问。
  裴徊光舔了舔牙齿,说:“葡萄味的。”
  然后,沈茴重新去亲吻他。
  在一片黑暗的楼层里,她闭上眼睛,专注地亲吻他。
  直到顺岁和顺年提热水上楼的脚步声,才将两的人的绵长亲吻终结。
  ·
  与此同时,沉月和拾星,硬着头皮接待了忽然来到的皇帝。
  “皇后呢?皇后怎么不出来接见啊?”皇帝没走多久的路,就觉得疲惫,额头上甚至沁出汗来。一进了屋,他直接在椅子上坐下,随口询问着,目光扫过沈茴宫殿的宫婢们。
  沉月与其他宫婢一起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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