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煜软软的两腮动了动,慢慢将嘴里的元宵吃了。他一口咬过来,是不想小姨母一直抬着手抵喂他,小姨母一直抬着手累着了可不好。
他将嘴里的那颗糯糯的元宵慢慢咬碎吃着,吐字不清地说:“花生馅儿的!”
沈茴也咬了一颗元宵,刚刚咬了一小口,黑色的芝麻馅流出来。她赶忙用舌尖将流出来的芝麻浆粘舔,甜味在唇齿间慢慢化开。
沈茴品着口腔里蔓延开的甜味儿,不由又走了神,不知道裴徊光舔进口中糖汁儿,是不是也这样甜。
“小姨母?小姨母?”齐煜去拉沈茴的袖子。
沈茴的思绪赶忙生拉硬拽地扯回来,她再盛一颗元宵递给齐煜,说:“这次不许一口吞了,要慢慢吃。”
齐煜这次乖乖听话,吃了一口郁香的玫瑰馅儿。
齐煜一共吃了三颗元宵便嚷着吃饱了,不肯再吃。而沈茴也同样只吃了三颗,便放下了。
“我这样小,吃三颗。小姨母这样大,怎么能也吃三颗?吃不饱的!”齐煜捏着勺子,费劲地装了一颗软滑的元宵,伸长小胳膊递给沈茴,要喂给她吃。
沈茴见齐煜小手捏着勺子颤颤巍巍,十分担心勺子里的元宵会掉下来,赶忙握着他的小手,把那颗糯糯的元宵吃了。
文嫔牵着女儿的手走过来,笑盈盈地说:“本来亲手做了元宵,可瞧着娘娘是吃不下了。”
沈茴赶忙让沉月将文嫔送来的元宵收下来。
“若是文嫔亲手做的,那自然还吃得下。元宵宴这样长,等一会儿就吃。”沈茴笑着说。
沈茴还记得小时候二姐姐经常夸文鹤厨艺好,说她煮的元宵火候最好。沈茴小时候也吃过,很是喜欢。此时文鹤送元宵过来,沈茴没有立刻吃,并非真的一口吃不下。而是果子酒的事情在她心里埋了根,倒不是怀疑文鹤,若是旁人在某个环节动了手脚呢?
沈茴已经不会再轻易动别人送过来的东西。刚刚她与齐煜吃的那碗元宵,都是昭月宫里的人准备的,心腹人盯着,没有经过旁人的手。
文鹤的女儿跑过去拉齐煜的小手,齐煜转过头去与她说话。
沈茴将文嫔请到身边坐下,闲聊着。
元宵宴开始之前,皇帝派人送了话。皇帝身体不适,今日不会过来。因皇帝不会过来,这场元宵宴反倒更加惬意自在了。
元宵宴,美好又热闹。
兰妃从阴影里走出来,悄无声息地靠近。她的目光落在沈茴身上,随着一步步逐渐走近,她视线下移,望向坐在沈茴身边的齐煜。
她就那样冲了过去,手中的匕首在夜色里泛着森森寒意。
沈茴与文嫔面对面说话,沈茴背对着身边的齐煜,文嫔刚好能看见坐在沈茴另一侧的齐煜。她看着兰妃冲过来,尖叫了一声,起身想要去挡。
然而,一道影子比她更快一步。
文嫔只来得及看见一个极其消瘦的身影从阴影里一跃而起,将齐煜抱开。
另一个胖子一脚踹过去,将兰妃踹倒在地,她手里的匕首跌了。她想要去捡,匕首却被
阿胖踩在脚底。
何处的意外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侍卫鱼贯而入,将兰妃围住。
齐煜心有余悸地喘了好大一口气。
沈茴也是轻轻舒出一口气,从阿瘦怀里接过齐煜,把他抱在怀里,手心轻轻拍着他的小肩膀,安慰着他。
齐煜比沈茴想得坚强。只是一会儿的呆怔,很快就回过神来。他在沈茴怀里仰起小脸蛋,咧着嘴角笑,他说:“小姨母,煜儿没事啦!”
沈茴也回了一个温柔的笑容,然后才看向被押着的兰妃。
兰妃面色灰败,今日之事,她本就做好了同归于尽的打算。自从齐熔死后,她再没有笑过,这个儿子是她在这深渊般的皇宫地狱里唯一的希望。齐熔死了,她活着跟死了也没什么分别。这些年宫中没有一个皇子活下来,倒是齐煜平平安安长到四岁。
她理直气壮地以为是齐煜身边的人杀了她的熔儿。是谁不重要,但是若齐煜死了,想要帮齐煜的人自然也会尝到这样的痛苦!
沈茴大致能猜到兰妃的想法。她望着兰妃,开口:“你就没有想过真正的凶手躲在暗处有多开心?”
说完,沈茴就移开了视线,下令:“带下去,安律处置。”
兰妃被带走的时候,自齐熔死后,她遥遥望着沈茴的身影,眼中第一次浮现疑惑。若……真的不是齐煜身边的人呢?
齐煜在沈茴怀里睁大眼睛,好奇地问:“小姨母,她会死吗?”
“会。”沈茴指了指夜幕,“煜儿,看,烟火开始了。”
齐煜顺着沈茴的手望过去,果然见到整个夜幕绽放着五彩缤纷的烟花,好看极了。
“哇!”他眨巴着眼睛,新奇地望着夜幕。
沈茴垂眼望着怀里的齐煜,捏捏他娇嫩的小手。
二姐姐,你拼死也要生下煜儿,我一定会帮你好好照顾他、保护他。
兰妃的小插曲,像是给沈茴提了个醒。危险永远都在身边,时刻都不能掉以轻心。
沈茴低下头,轻轻地亲亲齐煜的头顶。小孩子身上带着好闻的奶香。
专心观看烟火的齐煜转过头来,眯着眼睛凑过去,用软软的脸蛋蹭蹭沈茴的脸,又急匆匆地转过头,继续去看烟火。
整个皇宫的夜幕绽放着璀璨的烟火,瑰丽无比。
沧青阁却是另一种安静与暗黑。
沧青阁的地下暗室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地下暗室里,十分空旷,只在屋子正中央的地方摆放了一张棺木。
此时,裴徊光正睡在棺木中,了无生息。
鲜红的雾气将他幽幽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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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茴很晚才回昭月宫,她身边的人在做最后的检查,怕落了什么。
“那对翠鸟簪可瞧见了?”沉月问。
“我去偏殿找一找。”灿珠说着,小跑进偏殿,仔细翻找。那对翠鸟簪没瞧见,灿珠倒是在架子上看见了那坛果子酒。
果子酒早就被沈茴饮尽,只在坛子里残留了一点,俞湛曾在这里仔细检查。后来这坛子一直放在这角落。
灿珠愣神。
“灿珠,回来吧。寻见了!”外面传来沉月的声音。
“好。”灿珠应了一声,目光复杂地望一眼果子酒的空坛,转身跑出去,继续收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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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茴见到裴徊光时,他站在皇帝的龙舆旁。
沈茴走过去,裴徊光动作自然地迈前一步,略弯腰,抬起小臂,让她搭着踏上龙舆。沈茴终究还是没忍住,再次问:“掌印昨天晚上去哪儿啦?”
坐在龙舆的皇帝竖起耳朵。
“娘娘不是觉得咱家该补血吗?咱家去补了些。”裴徊光慢悠悠地说完,扫了一眼皇帝。
“今日有风,别着凉。”裴徊光弯下腰,将一条薄毯仔细搭在沈茴的膝上,然后将沈茴的手从薄毯里拉出来,放在她了的膝上。
他抬手,接过宫婢递来的袖炉,放进沈茴手中,含着深意的用拇指在沈茴的手背轻抚而过。
皇帝眼角余光瞥着,缩缩肩。
沈茴悄悄打量裴徊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觉得他气色好得不像话。
第66章
是以, 龙舆行出宫没多久,皇帝就让沈茴乘单独的马车。他自己宣了两个爱妃来龙舆上相伴。
“多谢陛下恩典。”沈茴弯膝行礼,诚心道谢。
沈茴本就极厌恨皇帝, 自那回的事儿,她只要一靠近皇帝就犯恶心。这趟南行路途遥遥, 若一直与皇帝同乘, 那可真是遭罪。
如今能自己坐一辆马车, 想想就兴,一兴,沈茴脸上立刻添染几分笑意神采。她下意识想要遮掩欢喜。她双手交叠放在身前, 指腹蹭了蹭手背,其上残留着裴徊光拇指拂过的触觉。
好像, 没有必要遮掩欢喜。
沈茴下了龙舆,往单独的马车走去。皇帝望着沈茴娉娉婷婷身影, 咽了口口水, 垂涎之意溢于言表。这年, 他想要什么女人都能得到。这还是头一遭遇到吃不到嘴里的女人。偏偏这个女人, 还是他的皇后啊!名正言顺的皇后啊!
皇帝不禁后悔, 倘若当初不是嫌皇后年纪小呆滞木讷无趣,让裴徊光帮他调教……
“唉!”皇帝叹了口气,他的皇后啊!
得召的两位美人笑脸盈盈地登上龙舆, 一口一个“陛下”, 紧挨着皇帝坐下。本是宫中出类拔萃的容貌,颇得皇帝喜欢, 可皇帝眼前飘着沈茴的脸,再身侧的这两位美人,越越觉得难看。
此番南行, 宫中妃嫔没有尽数带走。皇帝着实舍不得,昨天晚上将没能跟去的妃子们全召到元龙殿,挨个摸摸小手亲亲小嘴。
“唉!”皇帝又叹了口气。
“陛下怎么了?是不是奔波不适,劳累了?”
“陛下可是心情不好?嫔妾愿为陛下分忧……”
自个儿天仙似的皇后碰不得不说,大量美人还遗留在宫中不能带走……皇帝心里不畅快啊!等到了行宫,他要立刻选秀,广纳美人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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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霆所料不错,连续几日坐在马车里赶路,的确是件挺痛苦的事情。十几日下来,沈茴懒懒靠在车壁,随着马车颠簸,她的身子也跟着一颤一颤的。纵使坐了好些层柔软的垫子,也觉得坐得不舒服。
沈茴想起了踩雪。
“当真温顺得很?像本宫这样从来没骑过马的人也不要紧?”沈茴掀开垂帘一角,望向面,与阿胖和阿瘦说话。
阿瘦笑嘻嘻地说:“娘娘放心。奴瞧过那小马,肯定不会出差错。温顺得呦,迈蹄子都斯斯文的,坐在上头定然稳当。”
沈茴心痒了。
阿瘦看出来,摆着笑脸说:“娘娘就放一百个心,奴给娘娘牵着踩雪,保准万无一失。”
阿瘦爱说话,语速也快,捡豆子似的。阿胖相反,整日沉默寡言。
沈茴犹豫了一下,指了指阿胖,要阿胖来牵马。
——阿胖的大体格子应该更能稳得住踩雪吧……?
裴徊光长指掀掀车窗垂帘,望着不远处的沈茴。
她站在一匹通体雪白的小马旁边,一手扶着沉月的小臂,一手提着裙角,跃跃欲试地踩在小凳子上,可是望着面前的马背,犹犹豫豫就是不敢迈腿坐上去。
阿瘦小跑着又搬来两个小凳子。先用一个小凳子放在摆在马侧的踩脚凳上,再将另外一个小凳子放在地面上,简陋地摆了个两层梯。他笑嘻嘻地说:“娘娘,这回够了。您放心踩上去。”
车队行得不算快,可也是往前走的。一妃嫔的马车已经超过沈茴往前边去了,她还杵在原地,不敢迈腿。偶尔有妃子掀开车窗前小帘,好奇地望过来。
沈茴为自己一时的心痒,后悔了。
踩雪瞧着温顺,都说它稳当,可是到底是活物呀!
灿珠看出来她露了怯,忍笑说:“虽然眼下晴空万里,保不准一会儿要起风。还是坐马车稳妥。”
沈茴刚要顺着说,忽觉得扶着自己的沉月松了手。
她疑惑望过去,撞见身后的裴徊光。
裴徊光摸了摸踩雪的鬓毛,说:“上马。”
不停有马车经过,往前走。沈茴轻咳一声,小声地说:“本宫忽然发觉这裙子实在不适合跨坐在马背上。”
“侧坐。”
侧坐?沈茴眼前顷刻间浮现自己从颠簸的马背上滑落下来,结结实实坐一腚墩的可笑样子。她疑惑地瞥了裴徊光一眼,到底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不愿与裴徊光有太多目光交碰。
不停有马车经过,沈茴实在不想杵在这儿耽搁太久,只好硬着头皮,将手搭在裴徊光的小臂上,踩着梯凳上去,终于侧坐在马背上。
不得不说,单是“坐上去”这一步,侧坐的确比跨坐要简单。只是刚一坐上去,沈茴紧张地整个身子都紧绷了。
往前一点,担心滑下去。往后一点,担心仰过去。
沈茴不明白为什么都说这马稳当,身下的踩雪分明在动啊!她眼睁睁着裴徊光扶她上马之后,向后退了一步,她脱口而出:“掌印给本宫牵马!”
裴徊光半抬眼,不咸不淡地瞥着她。
那表情似乎在说:啧,让咱家牵马?也不怕折寿。
实在是杵在这里耽搁太久了,前面皇帝的车鸾都要不见了。又有一辆马车经过,沈茴竖眉,压低声音快速喊一句:“裴徊光!”
阿胖和阿瘦低着头,假装没听见。
裴徊光再抬抬眼,这才从阿胖手里接了马缰,为她牵马。
终于往前走了,踩雪很开心。
沈茴今日穿了雪色的对襟衫滚着海青的边儿,衣尾藏在蓝色的齐胸裙里。蓝色的柔软长裙覆在雪白的马背,清风徐徐,被吹动的裙摆宛若漪浪轻漾。
沈茴眯着眼睛,望着前面的景色。天尚寒,绿色未染,山峦与路边的积雪却已开始慢慢消融。
任清风拂面,纵使隔着面纱,也觉得惬意。沈茴细细感受着骑马的新奇。初时的紧张慢慢淡去。
她偷偷看了裴徊光一眼,迅速收回视线。
阿瘦要给她牵马,她觉得大体格的阿胖更能让她安心。
可、可裴徊光分明不是胖子……
沈茴正想着,裴徊光忽然开口:“十几日不曾同榻,娘娘这样惦记咱家?”
分明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可沈茴还是顿时紧张起来,担心被别人听了去。她小声敷衍:“是是是,掌印说什么便是什么。”
过了一会儿,裴徊光又慢悠悠地开口:“啧,跟着大部队各种不便。若是娘娘想的话,咱家单独带娘娘去关凌。”
沈茴惊讶地望着裴徊光,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她是皇后,此番南行,皇帝不仅带着宫妃,还有一要的京中官员也一并跟去。她,堂堂皇后,要怎么跟他一起离开?
“掌印说笑了。”沈茴说。
裴徊光侧首,轻飘飘地望了她一眼,视线落在她的面纱上。
沈茴心里咯噔一声,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这次去行宫,宫妃无不戴着面纱,难道裴徊光要找个女人假扮了她塞进皇后马车里?反正皇帝不会再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