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茴推开寝屋的门,绕过桃花屏,看见裴徊光躺靠在她的床上。
“你怎么来啦?”沈茴立刻问。她问完才发现裴徊光竖起食指抵在唇前,暗示她不要出声。
沈茴怔了怔。
怎、怎么了?
直到下一刻,身后传来姥姥的声音:“谁来了?”
老太太从桃花屏绕过来,第一眼看见沈茴立刻眉开眼笑,下一刻看见躺靠在床榻上的裴徊光,她皱起眉来,狐疑地问:“蔻蔻,这男子是谁,竟在你的床上?”
老太太午时睡醒,得知沈茴出去,一直巴巴等着她回来。沈茴刚回府,她得了消息立刻赶过来。几乎前后脚跟着沈茴进来。丫鬟要告诉沈茴,她笑着使眼色,还想玩给蔻蔻个惊喜的幼稚把戏。
不曾想,没给沈茴惊喜。她自己倒是得了个天大的惊喜。
第124章
沈茴整个人僵在那里, 懵了。
裴徊光倒是显得淡然许多。他过来已许久了,沈茴没回来之前,他懒散倚靠在床头, 手里拿着一卷沈茴看了一半的书, 随意翻看着。
如今被沈茴的外祖母撞见,他略作犹豫, 稍微坐正一些。又将手里的书翻回沈茴看到的那一页, 如他来时那般, 倒扣在沈茴的枕头上。
他神色淡淡地瞥着沈茴,似乎有几分想要看笑话的意思。
老太太紧紧皱着眉, 一边打量着裴徊光, 一边往前走。她走到沈茴身边,瞧瞧沈茴的脸色,最后又将目光落在了裴徊光身上。好像她那上上下下打量的目光, 能将人的祖宗八辈都打量出来。
两个人都不说话, 老太太略一琢磨, 让丫鬟都退下,且把门关上。
沈茴身边的拾星也跟着沈茴绕过了桃花屏,而老太太起先担心太多人跟着, 被沈茴听见脚步声,达不到她所想的惊喜效果,所以让她的丫鬟离得远一些。那俩丫鬟,也没跟进屋, 都在屋外, 自然也没看见裴徊光。
“不说话是不是?哼。”老太太在窗下的罗汉床上坐下,将手搭在小几上,把脸一沉。
虽她疼爱沈茴, 一见了沈茴就眉开眼笑慈爱得不像话。可倒是是萧家的当家祖母,将全家都管得服服帖帖的。如今她沉了脸,着实有几分严厉。
沈茴深吸一口气,还没说话呢,眼圈先红了,用一双红红的眼睛委屈地望向老太太。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带着哭腔:“姥姥,蔻蔻做错事了……”
裴徊光抬抬眼,稀奇地瞥向她。
老太太眼皮跳了跳。
她瞧着沈茴眼睛红红小嘴一扁的样子,她就心疼。
可是姑娘家的床上躺了个陌生的男人!这是天大的事情啊!不行,她不能心疼!老太太把心一横,继续沉着脸。
沈茴低着头,双手攥着一起,互相拨攥着手指头。她一点点挪到老太太身边,在老太太身边坐下来,娇娇地去拉姥姥的手。
老太太板着脸,将她的手拍开,沉声说:“说正事的时候不许撒娇。”
沈茴才不听。她身子挪了挪,然后枕在老太太的腿上,软着嗓子说:“姥姥上次不说等蔻蔻当了太后,养几个面首也是使得的吗?呜呜……蔻蔻现在就养了一个……”
裴徊光将手搭在身侧的床边,修长的指微蜷,食指轻叩着。他瞧着沈茴跟她姥姥撒谎又撒娇的样子。
老太太伸手在沈茴的胳膊上扭了一把。她整个五官都拧巴起来,像是使了好大的劲儿去拧沈茴的肉,可在最后也只拧了沈茴的袖子。
她觉得自己这样做不对,再愤愤朝沈茴的胳膊上拍了一巴掌,气愤地说:“胡闹!皇帝还没死呢!”
“所以蔻蔻说自己做错了嘛……呜呜呜……”沈茴用脸蛋蹭蹭姥姥的大手。她甚至故意换上了南方水乡姑娘特有的地方糯语腔调。
老太太觉得自己又拧了又拍了,也算公正了。她这才重新将目光落在裴徊光的身上,不悦地问:“所以你能几次偷偷溜出宫,是这个……面首帮你?”
沈茴赶忙顺着姥姥的话,忙不迭点头:“对对对,是这样的!”
“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做事的?能帮着你出宫,难道是在禁军中当差?”
“姥姥,他……”
老太太沉着脸瞪了沈茴一眼,打断她的话:“没问你!他是哑巴吗?你养了个哑巴当面首不成?”
沈茴心里乱糟糟的。生怕裴徊光嫌弃姥姥话多,根本不愿意搭理姥姥,甚至姥姥将他惹怒,他直接拧断姥姥的脖子。一想到这个场景,她就心里发毛。她甚至真的在心里琢磨,要不然真的骗姥姥裴徊光是个哑巴?她正胡思乱想着,裴徊光慢悠悠地开口了。
“咱……我叫沈光,姥姥聪明,的确是在禁军做事。”
沈茴惊愕地望向裴徊光。
裴徊光却没有看向沈茴,还是含笑望向萧家老太太,神色恭敬又温和。儒雅得甚至……有点文质彬彬的味道。
老太太不停地打量着裴徊光。见人还挺有礼貌,而且声音也很好听,她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不过她仍旧板着脸,问:“居然也姓沈,倒是巧了。”
裴徊光忽然想起同姓不婚之说,他温声道:“姥姥听错了。申光,申时的申。”
“别乱喊。”老太太板着脸。
裴徊光竟然规规矩矩地含笑温声说了声:“是。”
沈茴还枕在姥姥的腿上。横着的视线里,怔怔望着裴徊光,竟是稀奇地从此时的他身上感受到了几分从未有过的如沐春风。
老太太沉着脸不准裴徊光乱喊,可是这声“姥姥”,倒是真好听。
老太太目光凝在裴徊光身上,有点不舍得离开了。多俊的一个小郎君呀,配她的蔻蔻刚刚好!她在沈茴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给沈茴物色好夫君,可是看来看去,谁也没看上,见了哪个都觉得不是有这个缺点,就是有那个麻烦,谁也配不上她的蔻蔻!
……眼前这郎君,倒是真不错。
模样是真俊啊,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谪仙人似的。老太太一大把年纪了,这辈子什么好看的人没见过?以前觉得看上去俊俏的公子哥儿们,倒是都不如眼前这小郎君的一分半点。
声音也好听。这嗓子对她的蔻蔻说情话,那得多动听啊!
也难怪她乖乖的小心肝竟然胆子这么大哩,皇帝还活着,就开始养面首了!
“唉!”老太太忽然叹了口气。
都怪那天杀的狗皇帝,将她的小心肝抢进宫里去!她的蔻蔻找了这么个可心的俊俏郎君,竟然只能偷偷摸摸的。
这小郎君长得这样俊俏,若是挽着胳膊拉出去溜溜多长脸啊?偏偏天杀的狗皇帝活着,就只能偷偷摸摸的养着!
“唉!”老太太又叹了口气。
沈茴赶忙坐直身子,拉着姥姥的手摇了摇,软软的声音拖长了腔调继续撒娇:“姥姥……”
她知道姥姥最受不了她撒娇的。
老太太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外孙女养的面首有点不合适,她收回视线,望向沈茴,教训:“年纪小小,胆子倒是不小!”
“是是是,姥姥说的是……哼哼呜呜……”
老太太瞧着沈茴这个委屈吧啦的样子,实在是装不下去了。她用手指头戳了戳沈茴的脑门,最后沉声教训:“注意着点!要是被发现了,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沈茴忙不迭地点头,紧接着一怔。咦?这事儿算这么过去了?
“不仅是你的脑袋,还有他的脑袋“!”老太太又指了指裴徊光。
裴徊光有些意外地瞥了老太太一眼。
“看什么看!”老太太又隔空戳裴徊光脑门,“要是惹我蔻蔻生气,看我拿着拐杖敲碎你脑壳!”
沈茴吓了一跳,赶忙拉住姥姥指着裴徊光的手,努力不动声色地将姥姥的手抱在怀里。
裴徊光却只是温和地微笑着,说:“姥姥放心,我不会惹蔻蔻生气的。”
沈茴如坐针毡。她遥遥望着裴徊光,总觉得他不太正常,好像被旁人俯身了。
老太太狐疑地瞥了沈茴一眼。她惊讶于裴徊光对宝贝外孙女的称呼,居然不是毕恭毕敬地称呼“娘娘”,而是直呼小名?
这俊俏的小郎君莫非不是她的小乖乖养的面首,而是两个人两情相悦?
嗯,挺般配的。
老太太点点头。
她脸上刚带着点笑,又忽然皱了眉,抱怨一句:“天杀的狗皇帝怎么还不病死!”
沈茴瞧着姥姥的神色,稍微松了口气。她紧接着又软软地凑过去,把姥姥的胳膊抱在怀里,继续用娇娇的调子撒娇:“姥姥,本来蔻蔻没想瞒着姥姥这件事的。这回将他带来,就是想主动告诉姥姥!”
“这还差不多。”老太太心里最后一口气闷也消了。
——她的小心肝,就应当什么都不瞒着她才对!
“可是……”沈茴拧着眉,面露难色,“哼哼,父亲和母亲知道了一定要训我。训我不要紧,可是他们会担心的。呜呜,蔻蔻不想他们为我担心。姥姥帮我瞒着好不好呀?求求姥姥啦。姥姥最疼蔻蔻了!蔻蔻亲亲姥姥,姥姥最好了!”
沈茴凑过去,在姥姥的脸上吧唧吧唧地用力亲了两口。
裴徊光看着沈茴向她姥姥撒娇的样子。
啧,原来她以前向他撒娇不过才一层功力。她真正撒娇,是这个样子啊。
啧,虽不是向他撒娇。可是他看着沈茴这个样子,听着她软着嗓子的糯音,他脊背上传来丝丝缕缕的酥麻快感,这种快感无孔不入,很快传遍了他全身。
裴徊光慢悠悠地抬手,用拇指指腹压了压自己的唇角。他凝望着沈茴的漆眸里渐次传上一抹旖色。
“好了,好了。帮你瞒着就是了!”老太太终于彻底露了笑脸,“不过你自己也要当心。别大大咧咧地将人带回来,自己不注意。下回再被别人撞见了!”
“嗯嗯!”沈茴忙不迭点头。
她心里当然明白呀。她说的不是真话,她所担心的是姥姥知道裴徊光的身份。姥姥从江南过来,整个沈家,也只有姥姥一人认不出裴徊光。
若姥姥知道她指着的人正是她以前骂了多少次的奸宦裴徊光,那……
沈茴简直不敢想。
“好了。不与你说了。这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的。快去梳洗换衣,一会儿要用晚膳了。”
“我送姥姥。”
“嗯。”老太太拖长了音。
她回头望向裴徊光,裴徊光站起来颔首温声:“申光就不送姥姥了。”
老太太板着脸拽沈茴往外走。将要到门口,老太太压低声音:“你只养了这一个面首?”
“当然就一个!”沈茴赶忙说。
老太太又问:“所以上次你回来,躲在你床上的那个人也是他?”
沈茴呆住了。
“欺负姥姥老眼昏花?记住了!下次藏人的时候把鞋也藏起来!”
“是……”沈茴耷拉着双肩,脸上有点泛红。
“不用送了。”老太太放开她的手,推门往外走。
沈茴在门口杵了许久,才转身回去。她走到裴徊光面前,膝盖抵在床上,慢吞吞地扑进他怀里,将下巴搭在他肩上,嗡声抱怨:“吓死我了……”
“啧。”裴徊光一边伸手解沈茴的腰带,一边慢悠悠地问:“咱家演得好吗?”
好半晌,沈茴长裙落地时,她才低落开口。
“也许,你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卫珖。”
第125章
这是沈茴第二次唤他的真名。
裴徊光恍惚了一下。
这个名字,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见别人喊过,慢慢堆积出陌生感。仿佛自己和这个名字早已割断,没有什么关系了。
也许, 卫珖根本不应该活下来。在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噩梦里,这个名字应当和其他卫氏人一起消失。
何苦于, 做这世间唯一一个卫氏人。
裴徊光将手搭在沈茴的腰窝上, 长指逐渐下移, 品琢般细细抚弄着。掌心所触不仅细腻, 还有蜜香般的柔软温度。
他一边抚弄,一边缓声道:“娘娘与其想这些不切实际的假象,不若想一想咱家今日如此屈尊配合, 娘娘打算怎么报答咱家?”
说着,他另一只手将沈茴后腰上的系带扯开, 将她紧箍在身上的心衣扯得松松垮垮, 却并不解开她心衣外面那层薄薄的春日外衫,隔着春衫, 将脸埋在她锁骨下, 用力嗅了嗅。
他的鼻梁硌得沈茴胸口有点疼。她身子向后仰了仰, 又朝一侧软软栽歪过去,从裴徊光的腿上,坐到床榻上。她趁着裴徊光松开的时候,快速地屈膝往床榻里侧爬进去, 一直爬到床榻的最里侧。
裴徊光拉住她的脚腕,将她的一只小脚放在掌中细细把玩。沈茴拽了拽,没能成功挣脱。
拾星在外面叩门,禀话:“娘娘,府里送浴水的人过来了。”
“让他们进来。”沈茴一边说着, 一边又挣了挣。裴徊光这才将她的脚松开。沈茴跪起身快速挪到床边,将床幔放下来。在床幔落下的前一刻,她匆匆趴在床上,伸手去够落地的裙子,将裙子收进了床幔里。
桃花屏外传来下人进屋的脚步声。
下人进来送水,有桃花屏遮挡视线,并不会看见桃花屏后面的床榻,直接送进了小盥室。可沈茴还是心虚地将床幔放下了。
她侧着耳,听下人的脚步声。
身子一重,却是被裴徊光压在了柔软的床褥上。
隔着一道桃花屏,往小盥室里进进出出的脚步声好似响在耳边似的。沈茴下意识地侧过脸,望向门外的方向,分明绣着大片白色山茶的水蓝色床幔隔断视线,她什么也看不见。感受到裴徊光慢条斯理在她身上作恶的手掌,沈茴含着嗔意地瞪了他一眼。然而裴徊光并没有看见她带着警告的小表情。他正一边回忆着她撒娇的样子,一边溺在她的柔软旖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