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双眼一下子变得通红，咽喉像是被紧紧扼着，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然而此时此刻，没有人关注他的状态。
助教争分夺秒，继续往下说：“按照原计划，你们是要在经过培训期后，逐渐加入B组小队，慢慢开始跟着执行正式任务的，但是现在……”
“已经没有时间了，你们做好接过牺牲战士的接力棒，直接走上前线的准备了吗？”
直接上前线？
什么前线？和异种作战的前线吗？
可他们不过是一群刚刚被选拔进来、至今没进行过正式训练、只跟着助教挖过小沟的培训生啊！怎么能打得过异种呢？
震惊和迷茫明晃晃地写在大家脸上，他们说不出一个“不”字，也应不下那一声“准备好了”。
但助教没有给他们丝毫反应时间，他还在接着往下说那些令人心惊胆战的话。
“不仅是首都星，临近的许多星球都遭受着异种的集中突袭，星河舰队的其他小队都在不同的地方执行任务，没有人手能临时抽调过来。”
“这也就意味着，这场战役里，没有老将可以带着你们走。你们必须立刻强大起来，应对扑到眼前的难关！”
有人问：“那谁来指挥呢？”
助教伸手指向自己，他吸了口气说：“我。”
于是又有人满怀期待地问：“您之前参加过几次行动，能先和我们说说注意事项和行动计划吗？”
助教这回沉默得更久了。
他面对着一双双闪着光的眸子，好半晌才微微撇过头说：“这次的行动地点在蔷薇星，距离首都星只有三十光年。”
“蔷薇星作为首都星的附属星，星球定居住户超过十亿。而这次异种集中袭击的，就是蔷薇星的中央政府大楼……”
助教讲完前线的具体情况后，快步离开船舱。
而就在其他人讨论着前线战场的事情时，娄清悄悄避开人群，追上了助教。
助教好不容易离开船舱，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她追了过来。
气一下子没缓过来，他下意识故作严厉：“你过来干什么！”
娄清像个小流氓似的勾上他的背：“和异种对战的经验吧，我正巧都有点，模拟的呀、实战的呀……”
“你到底想说什么！”助教一把甩开她的手，自己的手掌却藏在袖子地下发颤。
“我想说，”娄清正了正脸色，“如果你没有对战异种的经验，我有，如果你不知道它们的弱点在哪里，我知道，如果你不懂该怎么指挥，我懂。”
助教被她戳中了心底隐藏的秘事，浑身一颤。
他非常激动：“娄清！临阵换将是战场大忌！”
“当然、当然，”娄清安抚他，“我不是要代替你，我只是想说……如果你没有经验的话，不要太担心，你的手底下还有个现成的经验库呢！随取随用，分文不收！”
助教大口喘着气。
娄清举起双手笑着朝他示好。
助教的心理实在不难猜测。
从他先前避过那个“参加过几次行动”的问题起，娄清很快便得出了结论：他一次星斗都没有参加过。
这实在不难猜，若不是其他人被临时任务吓得慌了神，也不至于连这点小问题都看不出来——
负责教授他们的正式教官都是星河舰队的正式成员，也就是在前线牺牲的小队……这同时也意味着助理教官并不是星河舰队的正式队员，所以他的头衔前面只能加上“助理”二字。
其他培训生没经过正经培训，就临时被推到了前方，助教又何尝不是呢？
培训生们尚且还是准星河舰队成员，多少有个名分在，助教却毫无准备地被拉到指挥的位置上，面对一个个准成员的问询，他又该顶着多少压力？
所以娄清抛下一群惶恐不安的培训生，先追上了助教。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能尽力安抚这位。
而助教显然也感受到了她的好意，先前近乎歇斯底里的情绪渐渐平和下来。
“谢谢。”
他过了许久才抬起眼，直视着娄清说：“如果需要帮忙的话，我会和你说的。”
娄清笑着伸出拳头：“那就一言为定！”
助教也伸出拳头和她碰了碰：“一言为定。”
这便成了只有彼此知道的、心照不宣的小约定。
教官说完话，转过身继续向船舱外走。
娄清想了想，又向前追了两步：“教官，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助教顿了顿，背对着娄清说：“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再说吧。”
如果还能有回来的时候的话。
那可是连正式小队都全军折损的战场……
他一个半半吊子指挥带着群半吊子学员，真的还能有回来的那一天吗？
然后他走了两步，听到身后传来娄清爽朗又自信的一声“好”。
助教的脚步微顿。
或许，他们真的可以回来吧？
至少，有些人可以回来。
第86章 浊世清流04 人类背刺，突发情况……
星船降落在蔷薇星的中央政府大楼旁。
星船到达的时候, 大楼已经差不多被毁去了一半，周围遍布焦土，只能从剩下半边大楼外墙上攀着的蔷薇花看出它曾经的美丽和繁荣。
碎裂的砖瓦缝里可以瞧见半凝固的墨绿色胶状物。
娄清发现后, 立即向助教汇报：“这是异种口器中分泌的腐蚀性液体，大楼估计就是被密集腐蚀才坍塌的。”
助教点点头：“你带人再搜查一遍附近的情况，有什么发现立刻过来汇报。”
娄清应了声“好”, 然后招招手喊来邵流和蒋峻熙。
他们三个人在大楼底下晃了一圈，没什么发现, 便顺着还剩下半截的楼梯向上爬。
“娄清，拉着我！”邵流跃过中间断裂的空层, 跳到上方的阶梯上拉住栏杆，然后向娄清伸出手。
然而娄清只瞥了他一眼, 很快也腾空跃起，她控制着身体平衡, 正好跳到邵流身旁。
邵流悻悻地收回手，摸了摸后脑勺, 而娄清向上走时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自己小心，不用管我。”娄清说着便步履匆匆，不见了人影。
邵流呼了口气刚想动作时, 蒋峻熙也跳过来。
他真切地劝慰：“现在还是战时，任务要紧, 不要想别的了。”
“这话该是我来说才对，”邵流睨了他一眼，冷冷道, “希望你清醒一点，不要大白天的胡思乱想。”
“诶，你……”蒋峻熙刚想反驳, 邵流已经跟上娄清，消失在残破的、断了大半截的楼梯口。
最前方的娄清小心地探看着附近的环境，边往前走边喊“有人吗”。
然而始终没有人回应，还是邵流先跟上来：“有什么发现吗？”
娄清摇摇头：“没有，这里可能……”
她说到一半突然停下，目光向右前方的灰墙处望去。
墙后头传来几不可查的、窸窸窣窣的声响，但没两秒便消失了。
娄清比了个手势，然后和邵流一起踩着猫步，分别从灰墙两侧往后绕过去。
墙后头藏着的人又矮又胖，他把耳朵附在墙上，听见外头的声响消失了，估摸着搜查的人应该已经离开，
他一口气没松几秒，突然整个人都被拉扯着翻了个面，然后被人摁在墙上，连喉咙都被人捏着。
“你是谁？为什么躲在这里？”娄清单手卡着他的
“别杀我！别杀我！”胖子浑身剧烈地颤抖着，眼珠子都开始翻白。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
助教尝试接线蔷薇星的政府通讯，然而等了好半晌，通讯仪中也只传出“嘟嘟嘟”的忙音。
“是通讯器坏了吗？”杜宜修怀揣着希望问。
助教拧着眉，转而将通讯打向娄清，没两秒就接通了。
杜宜修讪讪道：“或许是蔷薇星政府这边的通讯器坏了呢？”
“通讯器确实坏了。”娄清的声音响起，却不是从通讯器里传来的。
众人循声望去，瞧见她带着个陌生人走过来：“不过蔷薇星政府，确实没有人能接通讯了，这就是最后一个。”她说着便将胖子推上前。
“他是蔷薇星政府的……”
“最后一个幸存者。”娄清接上话。
“其他人都被异种杀死了吗？”
“不是。”
众人松了口气——
不是就好。
然而娄清很快便打碎了他们的庆幸：“他们的确都牺牲了，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死在异种手上的。”
大家皱着眉：“究竟是怎么回事？”
娄清拍拍胖子的背：“让他自己说吧。”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人群中央的胖子。
他咽了口口水，尽量克制住自己颤抖的身躯：“不是异种……不对，应该说不只是异种。”
“异种突袭的时候，我们跟着星河舰队派来的人躲了起来，等到异种潮退去才出来……所以虽然异种突袭得很突然，但原本其实没死那么多人的，星河舰队的人也没有全都……”
“那是怎么回事？”有人忍不住问，“现在变成这样是因为……”
“有人类背叛了！”胖子颤抖得更厉害了，他近乎尖叫着喊出这句话。
“人类背叛！？”
“没错！”胖子双眼发红，恨恨道，“收拢人群的时候，有受伤民众谎称发现异种行踪，故意带着大家往陷阱里走……那里埋伏着太多异种，几乎所有人都陷在了那里。”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职位低，没跟着他们一起去……他们中计后，是裴长官拼死传来的最后一则通讯，把事情告诉了我。”
“蔷薇星上最后的消息，也是我传给军部的。因为异种那边有人类叛徒，我怕他们能查出通讯器定位，所以传完消息后就把通讯器销毁了。”
等他说完，大家都沉默了片刻。
这则消息的打击实在太过巨大——
没有人想到，自己的敌人里竟然还会有同类。
“该死的！”杜宜修忍不住骂了嘴。
“星河舰队那么多人，我们都在拿自己的生命去保护民众……”有人红了眼睛，“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等蔷薇星沦陷，首都星陷入异种掌控，人类还能得到什么好处？”有人冷笑着，“怎么会有人想不开到和异种合作！”
助教拧着眉，看向娄清，用眼神询问：他说的是真的吗？
娄清察觉他的视线，朝他点了点头：大概率是的。
这个“蔷薇星政府遗民”的前后语言和行为可以对得上号。
因为见识过人类背叛，所以在娄清等人出现时，他下意识会担心这会不会又是在做戏，所以不敢直接站出来应声。
如果他自己也是叛徒的话，没有必要在一开始躲着娄清和邵流等人，反而更应该故作激动地回应他们。
娄清脑子里迅速转过一圈，再次确认了一遍前后逻辑。
然后她肯定地朝助教点点头：这个人没有问题。
但确认了人没有问题之后，下一步也很难办。
异种已经退去，叛徒不见踪影……
他们究竟是该继续守在政府大楼边，还是应该主动出击，寻找异种的藏身之处？
助教一时间犯了难。
然而还没等他作出决定，通讯器“滴滴滴”的响起来。
“蔷薇星A区十座、C区商业街……都遭到了异种袭击，你们现在需要立刻赶往这些地点，营救遇险民众！”
通讯器里传出急切的声音。
对方显然不是在探讨方案，而是在下命令，因为他说完便迅速挂断了通讯。
“五个地点遇袭，我们有二十六个人，”助教点开最新传来的标注着遇险情况的蔷薇星地图，“一共分五组，每组五个人，我带一队去遇袭最严重的地方。”
“可是对方阵营里有人类，”娄清皱着眉分析，“这就意味着有人在出谋划策。”
邵流接过她的话往下说：“所以分五个地点突袭，很有可能是为了分散我们，然后逐个击破。”
“但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助教显然被突如其来的袭击闹得有些慌神，他急匆匆道，“娄清……你带一组去A区十座，尽全力营救出蔷薇星遇袭的普通民众！”
娄清和被分在她组里的邵流对视一眼，最后还是接下了他们被分配到的任务。
助教迅速分完五组，然后带着自己那组离开。
娄清也侧过头：“走吧。”
*
赶到蔷薇星A区的时候，娄清远远便瞧见了大批异种。
它们正在有组织地逐个击毁民众的房屋，利爪挥动间，楼房应声而倒。
民众们四散逃逸，却不断有人被异种追上。
深绿色的脓液喷到人体上，表层皮肤立时炭化，被灼伤成焦黑的模样。
到处都充斥着惨叫声，能否成功逃离这里几乎只看运气。
“上！”
娄清见到这一副人间惨剧，不再犹豫，带着一行人便直接向前冲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