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看到了另一个房间。
与她原本缩在的房间，一般的格局大小，整体都笼在一种黯淡的红光里。墙上和空气中都有奇怪的图案在旋转，看上去像是钟表，指针逆行，刻度混乱。
除此之外，还有一圈圈的红色光圈，被打在墙上，一个套一个，看上去更显诡异。
墙上又另有好几扇门，没有门把，没有标识，也不知能通向哪里——这不免让方舞一想到了徐鲵曾经的描述。
那些只有标记携带者才能看到的“门”和“通道”。
再细看这个房间的摆设，实际非常普通。和方舞一之前所住的房间几乎没太大区别，就连家具都有不少重合的，最多只是东西多了点。
嗯……不对。
方舞一的视线落在了靠墙的一条长桌上。
她记得自己的房间里，可没有这样一条长桌。
那桌子只有两条腿，靠墙放着，窄窄的一条。上面摆着大约五六把染血的刀，款式型号各不相同，每个刀子旁边，都挂着一个小牌，上面写着不同的名字。
方舞一认真看了眼，发现这些名字，她没一个认识。
除开这些之外，要说这房间还有什么特殊——那最明显的，就是有鬼。
很多很多鬼，满满当当的，几乎塞满了各个角落。
方舞一看到一个缺了一半脑袋的恶灵从自己面前飘过，忙上前想打听些什么。对方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目不斜视地就这么走了过去。
床底下有一串心脏在跳动，床头趴着只有三双手脚的女鬼。柜子门被敲得砰砰响，方舞一刚走上去，就见柜子门自己打开了，一个脸色青白的小孩从里面跑了出来，一面对着空气做鬼脸，一面跑得头也不回。
她还看到了之前那个来问她要号码的双头女鬼。她茫茫然地飘在空中，左顾右盼着，也不知道在找些什么。方舞一飘到了她的身后，也和她打了声招呼，她却一点反应没有。
方舞一：“……”
她现在知道，为什么那间出租屋里从来都没有恶灵出现，也没有阿飘来找她麻烦了。
合着不是它们不存在，而是它们一直待在另一个房间里，所以她看不到它们——而它们，也看不到她。
不、严格来说并不能算是“另一个房间”……真要说的话，这个视觉效果实际和她在林家别墅时常见的“场景闪回”十分相似。
位于不同时间的同一个空间，在她的面前重合了。
她眼前的房间，似是分作了重叠的两层。第一层就是她自己居住的那一间，另一层就是她现在所见的这一间，红光笼罩，处处鬼影。
“它们都迷路了。”方舞一的脑海里出现了杨瑾的声音，“这个地方不对劲。它把灵界和现实混在了一起……这些恶灵们迷迷糊糊地走进来，就再也走不出去了。”
“杨瑾？”方舞一有些诧异地歪了歪头，“你还在？”
“嗯……为了维持技能效果，我觉得我时刻跟着你比较好。”杨瑾有些不好意思道。方舞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只见自己的手腕上正缠着丝丝缕缕的半透明丝带，那种材质与触感，都和杨瑾的触角十分相似。
虽然很好奇他是怎么办到的，但现在显然不是问这些的时候……方舞一面露思索，又往房间里扫视一圈，问道：“那为什么它们也看不见我？”
“因为你等于是‘作弊’进来的，本质并不属于这里，所以还是会受到这个空间的排斥……”杨瑾低声解释着，忽听方舞一嘘了一声。
“有人来了。”
杨瑾：“？”
缠在方舞一手腕上的透明细带微微动了起来，半仰起来，循声看去，正见房门从外面被打开。
一个女孩走了进来。
那女孩儿方舞一没见过，她却像是对这儿很熟悉，一进门就十分自然地脱下了外套，然后站在穿衣镜前，理了理头发，又打开衣柜还是理衣服……
方舞一隐隐明白了。这个女孩，“也”是住在这里的人。或是说，她是住在这层房间的人。
她心中一动，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忙飘向了门口，打算出去。她将手指伸向门把手，却怎么也无法握住，杨瑾低低说了声“我来”，缠在她手腕的丝状物向前伸出一些，轻易就卷住了门把，用力向下按去。
门应声而开，方舞一赶紧闪身出去，转身再看，只见身后的门扇上正挂着一个小小的白色牌子，上面写着两个字，“杨莹”。
她旋身再往旁边望去，只见眼前的出租屋，也分作了两层。一层是她平日里所见的普通租屋，另一层则和方才的房间一样，处处散落着时钟和红环的标记，又有无数阿飘正漫无目的地沿着走廊飘来荡去，看上去阴森至极。
反正这些阿飘看不到自己，方舞一也就没管它们，自行在租屋里查探起来。她沿着走廊探索了一圈，发现这地方和现实中的出租屋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首先，它的面积肯定不止一百三十平米。虽然乍看上去很小，但沿着走廊走下去就会发现，这条走廊远比现实中的来得长，两旁的房间也更多。所有的房间房门都是紧闭的，每一个门前都挂了白色的牌子，只是有的写了名字，有的没有。
方舞一一圈看下来，发现这里，写了名字的门牌一共有六个。
其中有五个，对她而言都是陌生人，打开房门之后，里面的情况也大同小异——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副桌椅，还有一些能够凸显个人风格的摆设和小家具，墙上有多余的门，还有奇怪的钟表图案在旋转。
方舞一试着去推那些多余的门，发现根本没法弄开。杨瑾推测，这多半还是那个原因——方舞一不是这个空间真正的居民，也不是标记携带者，所以不被允许进入这些门。
不光是她，连稍显专业的杨瑾都没法弄开这些门。他很努力地推了半天，也只能将其中一扇门推开一点。方舞一无奈，只能暂时放弃了对这些通道门的探索。
此外，每个房间里都有一条窄窄的长桌，靠墙放着，上面放满了染血的工具，件数基本都是五件朝上，最多不超过十件。
方舞一每条长桌都凑过去看了眼，在起码两条长桌上，她都看到了老杨的名字，名字旁边还都插着一把尖刀。其次，陈皓的名字也有出现，边上有时跟着刀，有时跟着砖头，有时则是一条长绳。
再联系一下“五”个人数，方舞一心里有了大致的猜测。
看来徐鲵说得对，那些被“消耗”掉的人，他们确实没“死”，只是“消失”了。
消失在了现实世界，而成为了这个灵异租屋的居民。他们房间的长桌上，放的都是过去杀害过他们的凶器，凶器旁边，则是下手者的名字。
而已经完全从现实脱离的受害者们，则都安安静静待在自己房间里，做着自己的事。像是完全没觉得自己所处的情况有什么不对，像是忘却了自己遭受过的一切，没有怒气，也半点没有想逃离的欲望。
只有一个门牌上的名字，是方舞一认识的。
——“徐鲵”。
徐鲵房间的位置也变了。不在方舞一房间的对面，而挪到了走廊的深处。方舞一站在这扇门前，借着杨瑾的帮助打开了那扇房门，往里看了一眼，眉头却蹙了起来。
和别的房间不同。这个房间里有两张床。
不仅是床，其它的基本家具，什么柜子、桌椅，都是一式两份。
更诡异的是，明明是间双人房，却只有一个人生活的痕迹。
要得出这个结论完全不用费什么工夫，直接站在门口扫一眼就是了，一切都是那么一目了然——
两张床，一张上面铺着被褥，一张上面都什么都没有，裸露着一张冷硬的床板；两个柜子，一个很谨慎地关着，柜顶上还放着满满当当的置物箱，另一个却是大剌剌地开着柜门，露出空无一物的内里；两张桌子，一张上面摆满杂物，一张仿佛从未有人使用。
方舞一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仔细观察起来。她借着杨瑾的帮助在屋里搜索起来，越翻找，却越觉得怪异。
和其他房间不同，这个房间也没有用来摆放凶器的长桌。她只能自己去桌上翻。桌上唯一找到的有价值的东西就是一本日历。日历上每个周二和周四都被圈了起来，旁边做上了备忘的标记，除此之外，倒再没找到别的东西了。
所有的抽屉都被锁起来了。幸运的是，就像那些侦探小说一样，线索总能在被忽视的地方出现——像这回，方舞一就在桌子底下找到了一个纸团。打开来，里面正好是一来一往的一段对话，看来是曾有人用它来传小纸条。
方舞一拿它和日历上的字迹对比了一下，可以确定其中一人就是徐鲵，另一个人则无法确定。
这段对话里，开篇就是徐鲵一句质问，发言相当狗血——她说：【我有时候真不明白，你爱的到底是我还是她。】
方舞一：“……”嘶，突然不困了呢。
她抱着吃瓜看戏的心态看了下去，下方是另一个人的字迹，他的回复是，【一直都是你。你知道的。】
徐鲵很顽固地表示，【我不知道。】
这是什么言情虐心文的发展哦……方舞一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下，再往下看，眼神却微微一变。
只见这句话下面，是又一人回复的，【我也想知道】。
字迹却和徐鲵以及之前那人完全不同。也就是说，有第三人插入到了这段对话里面。
……从目前已知的情况看来，和徐鲵对话的第一人，也就是被质问“你爱的是我还是她”的那人，是海潮的可能性很大。
那么这第三个人又是谁？他俩关系的插足者？为什么她能大剌剌地在这张情侣间的私密纸条上留言？
方舞一抿抿唇，低头继续研究起纸条。上面没有更多的对话记录了，她将纸条翻过来，只见背面其实是一张开药单，上面列着好几样精神类药品，最上方印着开笺医院的名字。
——“X市安石精神卫生中心”。
……所以是，精神病院？
方舞一又看了看日历上标注出的时间，心中微微一动。
她将纸条放回原处，正要再去柜子处翻找，耳中忽又捕捉到一个古怪的声响。
悉索索。
像是窗帘被拉动时发出的声音。
方舞一动作一顿，转头看去，只见房间里的窗帘正拉得严严实实，亦是十分平整，没有一点起伏。
然而——她的视线略微向下一移。
毫不意外地，她在窗帘下面发现了一双脚。
一双漆黑的、干瘦的，仿佛影子凝结而成的脚。
“……”方舞一若有所思地抬起了眼皮。
这个东西是在躲谁？躲自己吗？可这个地方，迄今为止没有任何存在能看见自己。只有它在“躲”着自己，那也就是说……
方舞一心中一动，脚步轻挪，下一瞬，就见她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游手手指微微曲起，另一手，则飞快地一把撩开了窗帘，
果不其然——窗帘一拉开，一个扁平的黑影立刻出现在了方舞一的面前，干瘦、漆黑、细长，看上去就像是个一个3D立体显现的拉长人影。
就像方舞一猜测的那样，这东西果然是能看到她的——一与她打上照面，它立刻肉眼可见地抖了下。
抖完之后，撒腿就跑，两条长腿看着筷子一样的，跑得没想到还挺快。
还好方舞一早有准备，立刻掐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手决，嘴里还在很客气地喊：“不好意思大兄弟，我有事想找你问问——”
很遗憾，大兄弟没理她。
不仅如此，她那个手决貌似也用处不大。
方舞一的手决是以前在修仙世界学的，没啥攻击力，就是能短暂束缚灵体的行动，这会儿直接打在那黑影身上，却只让它的行动顿了一顿，不过转眼，又啪啪啪地迈开了大长腿，跑得跟个成了精的火钳似的。
方舞一：“……？！！”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由一怔，很快就反应过来，立刻追了上去。
黑影冲出房门，沿着走廊一路跑。方舞一紧追不舍，在转过一个拐角时，却见黑影直接推开一扇门，冲了进去。
门当着方舞一的面重重合上，她立即冲上，手用力推在门板上，却像推了个空——她定睛一看，才发现这扇门似乎和别的门不太一样。
它上面没有小门牌，也没有门把。就平平整整一扇门，真要说的话，和那些只有标记携带者才能看到的通道门很像。
……难怪她进不去。
“奇了怪了，这扇门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刚才都没看到。”方舞一咕哝着，向后退了一步，杨瑾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探出细细的丝状物，从门缝下面钻了进去，没过一会儿，从里面扒拉出来一张纸。
“这是什么？”方舞一好奇地捡起一看，只见纸的正上方是一行居中小字，写着“租户须知·补充内容”，下方则是一行密密麻麻的鲜红字迹。
“‘补充内容1.2……’”方舞一喃喃念着纸上的字，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标记置换的……方法？’”
*
“所以说，把标记换给他人的方法是真实存在的。”
半小时后，方舞一房间内。重新投入运转的杨瑾一边充着电，一边认真地说道：“这样看来，徐鲵那天说的话，未必全是假话。”
“你指什么？指她男友找到法子，将标记换到自己身上那段？”
方舞一趴在桌上，一边刷着手机，一边蔫蔫回了一句——她刚刚才从那种灵魂出窍的状态中脱离，现在感觉不是很舒服，脚像踩在了棉花上，周围的世界还在不停地转，搞得她有点想吐。
事实上，早在二十分钟前，杨瑾就提醒她，出窍的时间越久，回归身体后就会越难受。她自己非不听，硬是在另一重空间里面又探索了好一会儿，后来还是杨瑾觉得实在不行，直接将人给强制拉回来了。不然真由着她继续莽下去，还真不是吐个天昏地暗就能收场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