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就好比透视眼?”徐鲵语焉不详,“我们能看到你们看不到的门,还有通道……通过这些门和通道,我们可以更快地在各个房间里移动。但普通人,只有在我们打开了某扇隐形门的时候,他们才会察觉它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实际在小陶的房间里,有扇门是直接连着我房间的,只是我们都看不到。而安娜作为标记携带者,正好能看到。所以昨天她开了这扇门,想逃过来。而因为她开了这扇门,所以我才能‘看’到它。”
方舞一试着总结她的话,“是这个意思吗?”
徐鲵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没人知道每一扇门都通往哪儿,也猜不出来。”她认真道,“你不能从物理的角度去考虑这件事。”
懂得,这是玄学。
方舞一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至于徐鲵昨晚的经历,她给的解释也很玄学。她说自己是做梦去了另一个世界,但具体看到了什么,她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是个很可怕的噩梦。
而且她认为,这应该是她精神压力太大导致的,和这租屋里的怪事没有直接关系。
考虑到她昨晚入睡后四周乱跳的时间,以及杨瑾那凌晨三点的闹钟,方舞一对此持保留态度。
不过她也没表现出来,只顺着徐鲵的话不住点头,又捡了些不轻不重的问题打探了一下,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徐鲵才起身告辞,回了自己房间。
“她在说谎。”她才离开,便听耳坠里的系统冷哼了一声,“关于她昨晚的经历,才没她自己说的那么简单。”
它是一个成熟的系统了,它有着高超的判断的能力。这种拙劣的掩饰,根本就瞒不过它。
哼。
“我知道。”方舞一思索着点了点头,“还有关于她男友的叙述……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她戴上蓝牙耳机,坐到桌前,让杨瑾将录下的对话再次播放一遍,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徐鲵在提到自己和男友的那段过去时,虽然语气非常真挚,但在某些细节的地方,却会有刻意的含糊,语气也有些不自然。
“但……她说她男友为她而死这段,应该是真的。”杨瑾迟疑了一下,也操着一口机械普通话加入了讨论,“起码感情很真。还有那段找不到男友的……”
“感情是最有误导性的。”方舞一不假思索道,“一份听着很真的感情,再加一些半真半假的话,足够糊弄人了——不仅能够糊弄别人,还能够糊弄自己。”
言下之意,杨瑾已经被糊弄一脸了。
杨瑾默了一下,机盒上红灯微微亮起,不说话了。
方舞一却是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只默默消化着刚刚从徐鲵那儿得到的情报。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她又给安娜发信息,问她是否还有关于以往标记携带者的记忆。
安娜的回复尚未等到,杨瑾又滴滴滴地低声叫了起来。
“那个。”他的语气有些为难,“舞一,能帮我插一下吗?”
方舞一:“?”
“就……插下电。”杨瑾机盒上的红灯亮得更明显了,“我身上储存的电好像快用完了,现在感觉不太好……”
事实上,他已经饿得有点发昏了。
方舞一这才明白过来,忙在房间里到处找了一通,总算找到了适配的充电线,赶紧给杨瑾充上了。
杨瑾发出了一声雨后逢甘霖的喟叹,方舞一听着,亦是不由自主地跟着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却听耳坠里的系统又有动静了。
它发出了类似“哼哼”的声音,语气似是充满得意。
方舞一:“?你又怎么了?”
系统:“不,没什么。
过了两秒,系统:“哼哼~”
方舞一:“?”
她威胁地捏了下耳坠,系统便不再出声了。
只安静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
——这个半路出家的居然还需要充电!用的还是超老土的充电线!超土的!
——而它,不用!
——它赢了!耶!
*
对此时系统内心的狂欢一无所知,方舞一只习惯性地给杨瑾调整着摆放着位置。
摆着摆着,她忽然觉得不对。
——按照徐鲵的说法,她男友“消失”后,所有的电子设备以及书面记录都是被人清掉的。
而这个房间的前主人,她多半也是消失在这租屋的住户之一。为什么她留下的智能语音系统,却没有被清掉?
是负责“清理”的那个人忘了,还是说,因为徐鲵男友的特殊性,所以他的东西,要被清得更彻底些?
还是说,徐鲵在这件事上,也撒了谎?
方舞一脑海中顿时猜测迭起,恰在此时,她的手机忽然响了。
她拿起一看,是来自安娜的回复:
【对于那几人,我什么也记不得了。但唯独对其中一人,我有印象。】
【他叫海潮,是徐鲵的男朋友。他和其他人,好像不一样。】
哦,这我知道。方舞一默默想到,人家作弊上的,自然不太一样。
正想着呢,忽然又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
——不是说标记携带者“消失”以后,只有至亲至爱者才会记得他的存在吗?
那徐鲵的男友和安娜……又是什么关系?
方舞一凌乱了。
第22章 群租房里的时间大逃杀(6) 跋山涉水……
当晚, 晚餐饭点。
就和昨天一天一样,提前半个小时,租客群里就开始互相艾特提醒, 不同的是,这一回没再像昨天那么热络,大部分人只是平平淡淡冒个泡, 就算应过了。
估计是看着新人已经跑不掉了,懒得再装模作样了。又或许是因为昨晚刚刚发生了杀人事件, 即使是局外人,也被影响到了心情。
安娜这次和徐鲵一样, 基本没有在群里说话。到了晚上吃饭时,却还是准时出现在了餐桌上。
没什么人搭理她, 她也不和别的人说话,自顾自地在方舞一旁边坐下, 也没怎么吃东西。只安安静静待到饭点结束,就自行拎着包离开了。
方舞一看了看手机, 等了大概五分钟后,也起身告辞,离开餐馆后在附近小路兜了两圈, 找到一家很小的苍蝇馆,走进去, 安娜正坐在里面,心无旁骛地嗦着一碗老鸭粉。
见方舞一过来,她淡淡点了点头, 咽下食物问道:“你要来一碗吗?我请你?”
“不用。”方舞一摇摇头,自行在她对面坐下。
她是那种无论在任何场合下,有饭吃就会好好吃的性格, 刚才在餐桌上,尽管心里膈应得很,但饭还是好好地吃饱了。
安娜听她这么说,也没再客气,三两口嗦完了碗里的粉,抬起头来,呼出口气,眼神中的阴翳,总算稍稍散去了些。
“你还好吧?”方舞一看她脸色苍白,顺口关心了句,“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办?”
安娜缓缓摇了摇头,脸上透出一丝茫然:“还能怎么办?我已经被选中了……搬又搬不走,只能祈祷接下去的时间里,他们身上不要发生什么需要回溯时间的大事,这样,我或许还能多活两天。”
“人的本质都是利己的。只要刀子不是割在他们身上,再小的事,都会成为非回溯不可的大事。”方舞一直白地说道,不意外地看到安娜的脸色又白了两分。
她垂下眼眸,话语一转:“如果不介意的话,你这两天可以睡我的房间。我能打,好歹能护一下你。”
安娜勾了下唇角,低声说了句谢谢。片刻后,又自嘲地笑起来:“不过老实说,我其实没想到这次会是我。我一直以为会是糖糖,或者新来的租客……”
“为什么?”方舞一道。
安娜不说话了,低头搓起手里的筷子。好一会儿,才听她低声道:“因为我杀过人。”
“主动杀过标记携带者的人,他获得标记的概率就会变低。我听老杨他们这么说的。”安娜声音放得很轻,轻得方舞一得很努力才能听到。
“他们当时在一间房里私聊,我碰巧路过,听到了。我当时还在想,哦,那我安全了,没事了。结果第二天就发现,我的手上有了标记。”
“所以你在之前就已经杀过了人?”方舞一放柔了声音,“你还记得他是谁吗?”
安娜轻轻摇了摇头:“完全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我在他的水里下了药。”
那是她刚搬进这屋子没多久的时候。她是和她闺蜜一起进来的,合租了她现在那个房间,两人睡一张大床。
结果住进来不到一礼拜,就发生了杀人事件。
一个标记携带者当着她俩的面被杀了。
“后面的情况你也有数了。经历过这事儿之后,我们就不能再离开,只能硬着头皮住下去。我们约定要一起熬下去,但事实是,我害怕了。我一次又一次地找借口到本地的亲戚家去过夜,把闺蜜一个人丢在这里——她和我不一样。她在这里没有亲戚朋友,也没有钱,除了这屋子,她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结果有一天早上我从外面回来,叫她起床,发现她动也不动。我试着拍了拍她,才发现,她已经僵了。”
安娜声音很淡,像是在叙述一件很遥远的事情。
她的闺蜜死了,但不是死于他杀。她本身心脏就不好,最近又整宿整宿地睡不着,死亡证明写着,她是熬夜猝死的。
“你当时心里一定很难受吧。”方舞一观察着她的神情,温言道,“你难过、害怕,还有负罪感……所以你想让她回来,是吗?”
“没错。”安娜点了点头,没有隐瞒,“我以为只要把时间转回去,我就可以救她。刚巧当时出租屋里有一个活着的标记携带者,我就把他骗进了屋里,给他下了药,捅死了他——然后我对着他的尸体许愿,许愿能回到我闺蜜猝死的前一天。”
许愿起效了。等她再睁开眼睛时,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手机显示着当前的时间,正是闺蜜出事的前一天晚上。
她以为她成功了。她几乎是从床上弹了起来,立刻去推睡在旁边的闺蜜,迫不及待地想和她说说话——然而当她的手按上闺蜜的皮肤时,她只感受到一片冰凉。
怪异的恐惧感慢慢爬上心脏。她迟疑地拿起手机,照向闺蜜的脸庞。
她看到了一大片尸斑。
“……等一下。”方舞一听到这里,心中忽然一动,“你的意思是,时间回溯,是不能回溯人的死亡的吗?”
“外面的人可以。但本身就住在这里的,不行。”安娜深吸口气,轻轻摇了摇头,“我也是在那次经历之后才知道这件事的。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杀过人了。”
“……”方舞一眸光微闪,缓缓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看来这应该是这出租屋里的隐藏规则。住在这里的人,死了就是死了。哪怕回溯时间,也只会把死亡时间提前,而不会改变其死亡本身。
“行了。”对面的安娜似是不想聊这个话题了,话锋忽然一转,“不废话了。今天约在这儿,本来也不是要聊这些的,不是吗?”
“哦,对。”方舞一做出一副这才想起来的样子,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手机的录音按钮,“那我们这就开始吧,谈谈那个……嗯,海潮。”
很不顺口的名字,方舞一默默想到,但或许意义重大。
今天下午时,安娜在信息里提到,她已经忘记了其他所有的消耗者,唯独这个海潮,还有些许印象。方舞一本想直接通过短信问她,然而在上次林家别墅事件之后,她就不太信任这类电子产品的保密性了。再加上安娜当时脑子很乱,一时也理不出什么头绪,两人便约定在晚上的聚餐之后,另外找地方见面。
安娜显然也是花了些时间来梳理自己思绪的,闻言就拿出了一本很小的皮革本,摊开给方舞一看。
“关于他,我其实记得的也不多,因为我们基本没什么交集。”她对方舞一道,语气诚恳不似作伪,“我对他的大致印象,就只有高高瘦瘦,看上去有些怪……”
“怪?”方舞一重复道。
安娜点了点头:“嗯,他看上去很阴郁。”
方舞一:“那他和她女朋友……”
“关系应该挺好的吧。”安娜摩挲着本子的封皮,低声道,“他和徐鲵都很少出门。徐鲵有病,经常看他很温柔地哄她吃药,感觉应该是很疼徐鲵的。”
“哦……”方舞一沉吟着点点头,心中却越发觉得奇怪。
“那他……出现标记时的情形,以及被消耗之后的情况,你还有印象吗?”她问安娜。
安娜手指在页面上点了点,缓慢摇头:“我自从闺蜜那件事后,就不太关注出租屋里标记的事了。”
谁产生标记、谁需要标记、当期的标记携带者被谁杀死,又被杀了几次,她都不闻不问,就像是不知道这回事一般。
“不过有一件事,我不知道算不算要紧。”她顿了下,又道,“我曾听陈皓他们抱怨过,海潮他是‘冒牌货’。”
“‘冒牌货’?”方舞一蹙了蹙眉,“什么意思?”
“不清楚,只是听他们这么说而已。可能是效果没有别的标记携带者好吧。”安娜猜测道。
方舞一却对此产生了一些联想:“效果不好?这就是他们连着几次杀他的原因吗?”
她记得徐鲵说过,她男友之所以很快就“消失”,就是因为陈皓和老杨下手太毒,一个礼拜连着杀他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