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副躯壳如今背负的唯一任务便是守护舒窈。
但少年却在此时初步感受到了,需要他保护的,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孩。
舒窈就是这样的人?
她,就是这样的人。
可以连续数日同他一句话不说,可以谎话连篇,可以……毫不在意他。
她如此轻佻地戏弄他的感情,如同随意扯下什么无名花枝的花瓣,将其撕碎、揉烂、随后扔在脚下,践踏进泥土里。
……
如果在她眼中,自己只是那样取乐消遣的卑贱存在。
那他的存在意义是什么?
他就是因为她,才会诞生出来的啊。
少年不由以一种隐忍克制的眼神望着她。
如同遭到遗弃又被雨淋得湿透的狗勾。
分明知道她是个坏女人,却又希冀得到她的安慰。
世上不会有任何一个女人,舍得让这样冷酷英俊,却又格外深情的少年难过。
但舒窈是个坏女人。
小猫咪莫得感情。
话说回来,狗勾觉得委屈时,也不能一味的粗暴,而是要适当的爱抚。
比如用小猫咪的肉垫,或者软软的尾巴。
于是她上前一步,轻盈地抱住他,顺势勾住少年脖颈。
“你那样说我,我肯定也会生气讽刺回去……之前刚遇见时候不是都做的很好么,怎么现在就要赌气,说那种难听话。”
“不和我吵架了,嗯?”
少年沉默了许久。
他没有说话,却将脸埋入她的脖颈间,紧紧拥抱住了她。
在他的身上,有着不同于天道的气息。
仿佛雨夜中无声弥漫的,清新而冰冷的气息,逐渐将她包裹。
——这是属于少年的,孤独又冰冷的味道。
*
待少年天道平静了情绪,便是他们需要说正事的时候了。
此时少年神情愈发冷酷,甚至不愿看她一眼。
然而从两人坐的距离来看,他的心结已经解开许多。
舒窈倒也不强求他看自己。
她有心打探当年历史,便先从最基本,最无害的问题问起。
“你说你叫吉止?”舒窈问道。
少年却格外敏感,当即冷笑:“你想问他的真实名字?”
……
您不说她还真没想到这里。
大概是舒窈无语的表情让他知道了答案,少年天道心情转好许多。
于是连带着回答也耐心不少。
“吉止是我的化名,他后面没有用了。”
“哦。”舒窈点头,“那你是剑修?”
“未曾特意修炼过,”少年无所谓道,“当时急着杀人,便随意捡了把剑,免得脏了手,后来觉得顺手,就一直用着了。”
对于天道的资质而言,他根本不需要特意选择什么修炼方式,无论是什么,他都可以臻至完美。
与他相比,九阴绝脉的舒窈是另一个极端。
天道的优秀毋庸置疑。
少年此时以这种酷酷的语气说出来,自然有其私心。
年轻人想在心上人面前显摆自己的优秀,简直太正常不过了。
只是在舒窈赞赏仰慕的目光中,少年终究不自在地转开视线。
他有些羞恼。
因为少年也明白,自己固然强横,却是相对天下修士而言。
与本体相比,尚且是肉体凡胎的他,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舒窈见识过高山湖海的风景后,又怎会为小丘溪流的景色驻留?
……嗯?
所以是伪装。
她刻意伪装出崇拜之意,只能是因为他。
…………
少年不自觉垂首,恰恰与女孩明亮的眼眸对视。
舒窈似乎对他笑了一下。
因为他方才隐约的领悟,少年连呼吸都似乎小心起来。
心中更是一时怦然。
狗勾的坏心情此时彻底消失。
尾巴甚至悄悄地,自以为无人看见的,摇了起来。
*
经此一夜,少年天道与她关系亲密了许多,不再抗拒与她的接触,并且更加积极地对待保护任务。
按照舒窈接下来的计划,之后只要再经历少许时日,便能顺理成章地问起他的过去,完成支线任务。
掌门来到她的小院时,表情有些不自然。
舒窈不禁关怀道:“爷爷,怎么了?”
掌门忍不住瞥了眼大门,名为吉止的神使就守护在那里。
而他仍然无法看出神使实力深浅。
舒窈看出祖父的紧张,笑道:“您无需担忧,吉止很好相处。”
掌门苦笑一声,那可是神使,放眼全天下,约莫也只有舒窈才会如此轻松的对待那位大人。
想起少年冷漠的双眸,以及其下隐藏的强大实力,掌门便不由神经紧张。
那是人类本能对于神族的畏惧崇拜。
这么很丧士气,但他现在确实有种庙小容不下这位大神的感觉。
意菩有明确的预感,只要这位神使愿意,他随时可以将这有剑宗掀个底朝天。
掌门有些忧虑地看着面前,一日比一日漂亮的孙女。
身为曾经最为虔诚的信徒,意菩竟生出了个极为悖逆的想法。
这样盛极的美貌,似乎令天道心动……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如今孙女独得天道宠爱的消息传遍大陆,最初的目标超额完成。
水盈则亏。
天道对孙女的盛宠,令这位察觉到些许端倪的老人感到隐约不安。
而这种危险人物时刻守在孙女身边,就更显得……
此时的掌门在庆幸终于可以送神的同时,也在全心为孙女担忧。
毕竟他绝然不可能想到,那条为人忌惮的不驯狂犬,锁链早已攥紧在自家孙女手中。
掌门说起了今日寻来舒窈的正事。
“今年的门派大比,举办地不在咱们有剑宗。”掌门说道。
这几日休息,舒窈已经做了不少功课。
门派大比由正道三宫两派联合举办,每届都会由新生代最为优秀的一批弟子组队参加,算是五大门派的年度练兵。
在震慑魔道的同时,亦是五大门派的内部竞争,小比每年都有,但十年才有一次大比。
之后十年在各种天才地宝的分配方面,各方话语权能有多重,全在这场大比结果,所以历代大比竞争均十分激烈,不无死伤事件的发生。
今年舒窈独得天眷的消息已在五大门派中传来了,但别说外部门派,就连有剑宗内部,除了同队使女外,也没人知道舒窈的天眷已厚重到那个地步。
“反正有我参加,基本就是保三争一嘛。”
这已经是极其保守的说法。
即使天道完全不出手,拥有如此天眷的人,做事情也是无往而不利了。
只说想保住第三名,这种态度甚至可以算作对天眷的侮辱。
有剑宗常年位居第三,本届有望突破无疑是一件大好事。
舒窈以为祖父会开心,可老人的脸上忧虑之色仍未淡去。
掌门说出了忧虑原因。
“本届门派大比的主办地在无忧宫。”
哦豁。
那不是祝阴的地盘么?
阴谋味儿一下有了。
祝阴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那满值好感和满值黑化值。
“而且……”掌门顿了顿道,“抚雪也会去。”
舒窈这下明白掌门为何面露担忧了。
一个祝阴。
一个苏抚雪。
一个神使。
撞在一起……
岂不是单方面碾压?
舒窈很怀疑,祝阴和苏抚雪加起来,够不够少年天道一个人打。
掌门离去后,少年方才从树干上跳下,冷哼道:
“算你还有些见识。”
舒窈无奈,正要说话,便听黑发少年接着冷冷道。
“不用谢我,这次大比,我便为你把那两人一齐干掉。”
根本是你自己想铲除情敌吧?!
舒窈不由得叹气:“我们是去比赛,不是去杀人。”
“而且这次大比奖励很是贵重,我不想让给别人,你别闹出岔子。”
少年睨向她。
“夺得魁首者,其中的一样奖品包括醉仙引。”
醉仙引是一种灵药的名称,既可入药,亦可酿酒,据说酒香醇厚,即使是神仙亦会三杯即倒,曾得过天道称赞。
少年蹙眉:“你要这个做什么?”
这种东西凡间难觅,然而万界要多少有多少,他随时可以送给舒窈。
“我想自己亲手夺得这个奖品,送给天道大人。”
“也送给你。”
除此之外,还有一样东西她非常需要。
玄星锤手稿。
天级灵宝,据说可粉碎世间万物。
舒窈很在意它能不能粉碎通天石。
只要得了天道口头上的允许,掌握【钥匙】。那有了这玩意,她只要快速一锤,便能原地传送回家了!
不过这件事就没必要告诉眼前的少年了。
少年的目光转开,尽管仍是面无表情,但明显能感觉到,他情绪是上升的。
他冷声道:“反正也是我出手,你这就是借花献佛,也好意思送出手。”
舒窈却抓错了重点:“以前有过佛道么?”
她从未在典籍中看过佛道记载。
少年随口道:“还没开始传道呢,被我一并杀了。”
舒窈:……
“那你便说要不要?”
“要,当然要。”
仿佛为了遮掩似的,少年立刻恶声恶气地补充道:“本就是我的东西,我为何不要?”
舒窈不由偷笑。
爷爷眼中惊险刺激的门派大比,在少年天道口中,根本就是春游般简单。
而他担忧的修罗场,根本就是和风细雨。
“但是。”
少年忽然露出英俊而带着些恶劣的微笑:“我夺得的酒,你最后也只许送给我。”
而在他话音落下时,她耳边响起一声轻嗤,
清冷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你与他倒是聊得很开心。”
舒窈:……
天道什么时候学会阴阳怪气了。
“拿第一?”
“送礼物?”
“只送他?”
见舒窈久久不语,神祇声音也低了下去。
“我很不开心。”
甚至有些委屈之意。
天道这又什么时候学会撒娇了!
一旁的少年天道面现惊怒,仿佛是没想到未来的自己如此不择手段。
竟然向窈窈撒娇?!
他还没用这一杀招呢!
……
舒窈不禁颇为头痛。
好吧。
真正的修罗场在这里等着呢。
而且可以预见的是,之后她与少年天道相处的日子里,这样的拈酸吃醋绝对少不了。
*
万界,死庙。
月老手中提着一盏古朴油台,认真的为一个又一个魂灯添油。
这些陨落仙人的魂灯,必须由地府特供的魂油滋润护佑,否则终有衰竭之日。
若是添油遇上了老熟人,他还会与对方絮叨几句。
只是三千魂灯长明,月老的魂油却是有限,必须等待神使送来这一次的份例。
天道通知下的万界有序而高效,等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魂油便被一个面容稚嫩的神使送上门来。
“月老,您要的魂油。”
青衫少年微微躬身,向他恭敬说道。
神使均是生前积下善德的有功之人,因此心地多为纯善仁厚,并不会为难月老这样的前朝罪人。
“有劳神使。”
月老伸手欲要接过油台,青衫少年却没有撒手。
“不知红线之事,月老安排的如何?”
神使轻声道:“我家大人已经复苏,现在急需灵力补充。”
“要他莫急。”
月老接过油台,平静说道:“在无忧山等着,不日自有天道化身主动上门,叫他静待时机便是。”
青衫神使有些没听懂。
他再次叮嘱:“那您也要提速了,不然其他上仙,也无非是能再捱几日的事情。”
月老颔首:“我自有安排。”
防止天道察觉,神使不敢在死庙多留。
此刻得了月老的承诺,他自觉能够回话,便立时行礼离开。
月老续了魂油,不紧不慢地接着为其他魂灯续火。
他只是个断了香火的废人,能够延续的,唯有“情”而已。
“克服千难万险,终得两心相同,方为赤心佳缘。”
在这空旷死庙中,苍老厚重的声音,显得格外诡异。
*
这几日里,舒窈除了休闲,便是与几个关系最好的同伴交流来往。
虽然在门派大比中,她并不需要别人的辅助,单凭少年天道就可carry全场,但必要的人际关系仍然需要完成。
毕竟谁知道天道会不会哪天突发奇想,又布置一个刷好感的限时任务。
然而这几天她的生活分明称得上清闲,此刻却无端的感到一阵疲惫倦怠,与在百善乡那几日颇为相同。
要发生什么了么?
就在此时,她手腕间通天绳再度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