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因为他们足够强！
他们地位稳固，即使有同行想要挖他们墙角或者扳倒他们，他们也不会因此倒下，即使有同行用了特殊的招数，他们也能及时做出反应，保证自己的利益不会因此受到威胁。
“而这些，试问方氏菜馆可具备？”
方长被秦门这一闷棍打得整个人脑袋有点懵，还觉得有些委屈。
方氏菜馆有那么不堪一击吗？
这不是日日满客月月盈余，赚得满盆钵吗？
秦门道：“……那请问，这些食客来店里，是为了品尝美味佳肴还是听某说的书？”
当然是……为了听《少年包三天》……
方长莫名地觉得有些羞愧。
秦门接着打了个比方：“一媒婆上门，向女方家一位儿郎，不夸其身材不夸其本领不谈其底蕴，只说此人的家族与女方家有何渊源，是否说明此儿郎一无是处？”
“……同样的，一个食客来到菜馆，不夸其菜肴美味，不夸其酒水醇香，却为与酒楼无甚关系的说书而来，这说明什么？”
方长只觉自己后脊背一凉。
秦门还没来之前，方氏菜馆最大的卖点，其实在于传统，在于情怀，在于传承多年未曾流失的菜的味道。但也因此，方氏菜馆不论装潢、菜肴甚至其他方面都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就方长所知，方家菜的上一道新式菜肴还是六十年前方长的爷爷发明的……
方长以前没有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可当秦门给他一点点数着其他酒楼菜馆的做法，听说除了云来楼率先找来说书人之外，其他酒楼有的几乎每半年就要改一次装潢，有的每个月都会出一道新菜……
他突然间发现，在所有的酒楼都在摸索着往前走的时候，唯有他们家一直停留在原地？！
以前停留在原地没出问题，是因为那会儿朝局动荡民不聊生，本就没人在意自己每天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食之无味，自然方家菜几十年如一日也没人觉得有什么，可如今姜国这个国家显然已经站稳跟脚，起码在这一代皇帝在位期间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生活安定了，人就讲究了，方氏菜馆就算没有云来楼，也会有其他酒楼来打败的——
“若是仍从旧俗，方家菜怕是在这一朝要失传。”
这句话其实是恐吓，但方长信了，前面各种实话的铺垫让他相信了秦门最后说的那一句假话，然后整个人陷入嘤嘤嘤之中。
他说：“这店中的装潢历经几代，这桌子这椅子都是几代人一点点攒出来的，老顾客都熟了，要让我换装潢，我舍不得。”
他说：“我父我爷并非没有想过做新菜式，只是新菜招牌挂在那里许久也无人问津，菜卖不出去，久而久之就又撤下来了，我父见此就更不打算研发新菜了。”
他拉着秦门的手说：“关之啊！你既然说了，一定是有办法的，你可要帮帮我啊！救救我们方家菜啊！”
秦门一听，眼睛一亮，原本还一本正经的脸又露出了财迷的表情。
“……某不通厨艺，改良菜谱一事仍要依靠您与诸位大厨，但是……”
“某有办法为老板推销菜肴！”
“只要新菜合口味，某必将这菜变成方氏菜馆的又一道招牌菜！”
秦门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前提是若某推销出去了，每卖出一道菜，某要两成利润！”他伸出两根手指。
其实讲白了就是分红，所有新菜卖出去之后，每到月底给他其中五分之一的利润作为分红。
方长听着秦门巴拉巴拉的解释，觉得这没什么问题，点头答应——经历了上一次的事情后，他对自家这位说书人还是很信服的，愿意让他一试，失败了大不了把新菜撤了就是了，也不浪费原材料。
二人说定，心满意足，一边准备回去想想要怎么宣传新菜，另一边方长则开始想要做怎样的新菜……联想到自家爷爷当初做的那道新菜，也是方家菜谱里最后一道新菜就是根据一道越山美食改的，又看着身边这位晋江来的小伙，心中一动：
“既然是关之提议研制新菜，不知有没有什么意见？”你们晋江有什么美食佳肴不要吝啬拿出来分享啊！我让师兄弟们改改做成方家新菜啊！
“……”
秦门回忆着自己脑海中吃过的菜，不管是古代的还是现代的，但可惜不论是他还是原身还真都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他自己吃得最多的一种菜系就是食堂菜了，从小学吃到了大学毕业。顶着自家老板期待的眼神，秦门回忆了一番学校食堂的菜单，硬着头皮道：
“额，青椒……炒桔子？”
“……”
嗯？
青椒炒桔子？！
你们晋江人就吃这种东西？
方长睁大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身边依旧黑瘦的少年，脑补一番，眼中带着同情。
——怪不得晋江来的汉子一个个都那么瘦！
——你爹妈能把你养这么大真不容易！
第13章 新菜&小世子
发明新菜这种事，宜早不宜迟。
秦门前脚和方长谈了这件事，后脚方长就跑到后边的厨房，把他与秦门谈论的事情倒珠子一样全给后厨的厨师们说了。
方氏菜馆的厨房走的是师徒相承的路线，几位掌勺大厨都是方老爹用心教了快二十年的徒弟，也就是方长的师兄（他年纪最小，排在最末），而剩下在厨房帮厨切菜洗菜的则是他几位师兄弟收的小弟子，包括方长自己的儿子也在里面，满屋子都是他的同门，按照现如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观念，约等于满屋子都是他的兄弟子侄。
对待自家人，方长当然不会遮遮掩掩。
在厨房的大厨和帮厨从进了师门开始就知道自己未来好与不好和方氏菜馆有着直接关系，听了秦门给方长的意见要发明新菜，也觉得说得很有道理，各个都愿意支持配合，等到半夜，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厨房里一伙人就用剩下的食材倒腾起来。
大概是这几十年下来一直做同一道菜做得大伙儿都憋屈了，陡然间放开了，不论是掌勺的大厨还是帮厨都很激动。
小帮厨们还好，就是把自家家乡菜拿出来做一做给自家师父师叔师伯找找灵感，做的菜还都品味正常，令方长没想到的是自家掌勺了也有七八年的师兄们，一个个脑洞巨大，特别喜欢把奇形怪状的东西混在一起，发明出了不止一道类似青椒炒桔子的黑暗料理，其中他大师兄直接就跟猪脑子干上了，简直就在把猪脑子当豆腐在做菜！弄得作为试吃员的方长见到豆腐都想要吐。
等第二天秦门再来的时候，他就被方家已经吵成一团的大厨们给拉着，被方长推着和店小二一起试菜了——
上来的第一道菜就是黄桃炖猪脑，又是水果的甜味又是猪脑那黏腻的口感，秦门硬着头皮舀了一勺放嘴里，味道简直了。
“难吃。”
比起方氏菜馆其他人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对着老资格的大厨哪怕味道一般也不敢说不好吃，和菜馆其他人来往也不算密切的秦门很耿直地说出了自己的感觉，说完还意犹未尽，往后面补了个比喻：
“那感觉就跟吃了一坨屎似的……”还是糖尿病人拉的那种。
说完就把围着他的一圈厨师都给恶心坏了，做这道菜的大厨师是个看着有五十岁的胖男人，趁着人家方长没注意就把秦门像小鸡一样提溜过来，龇牙咧嘴恫吓一番。
可人家秦门堂堂男子汉不带怕的，这新发明的菜直接关系到他未来的收入和房子，他是绝对不会降低标准的！扯着方老板当自己的护身符，冷着脸接着试吃。
他在现代也许没吃过什么真的值得一提的美食，但肯爷爷和麦叔叔每次出新品的时候他还是会去尝一口的，知道一道美食要打出招牌来，除了广告宣传要做好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本身也能色香味俱全，而显然，这些要求，眼前这些个菜都没达到。
“……这菜太丑，难以下筷。”
“……这菜太硬不好咬。”
“……这个太软没嚼劲儿。”
“……”
一圈下来，竟然没有一个菜得到他还算可以的评价。
被拉来试吃的店小二和作为大厨师弟的方长一脸敬佩地看着面前那不算高大的身影。这年头做厨子的多数都膀大腰圆，被这么一群人围住，人家秦小子还硬是把所有人做的菜说得一无是处……被抓来试吃的这群人立刻就在秦门身后用眼神交流——
决定了！新菜品就让这小子定吧！
等秦门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已经被身后这群人给坑了！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谁让他自己先冲出来说菜不好吃的，谁让他还指望着靠着新菜品给自己赚一套房子甚至是一套别墅？
哪怕知道被坑了他也心甘情愿。
所幸与他相熟的方长方老板还是有些良心的，在秦门连着两天否定了后厨发明的新菜式后，他在夜里特地找了自己的几位师兄说话，重点就是替白天一直戳他们肺管子的秦门给卖了个惨。
方长嘴皮子不像秦门那么利索，要是利索当初方氏菜馆险些在云来楼面前给跪下的时候他自己就撸袖子上去说书去了，就是因为话少又不善表达，这才只能看着对面的云来楼干急眼。
但即使方长的话少，也架不住秦门的人设自带一种苦逼感，本来就长得瘦瘦黑黑的，年纪又恰恰好十二岁，说还是孩子吧，放村里也已经是可以当大人来使唤的年纪了，说已经是大人了吧，你看他那模样你也不忍心，配上这么一个非洲难民形象，你再去听方长那简短的卖惨，是个人都能脑补出一场苦情戏。
方长说：“关之是从晋江逃难而来的。”
晋江两月前闹洪灾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一群大厨忍不住在脑海里想象出一幅小豆丁挥泪跌跌撞撞从家乡逃到都城的狼狈画面，心有不忍。
方长接着说：“据说关之的爹娘在他还在晋江时就已经不在了。”
居然是个孤儿么？
一群大厨又下意识脑补了一场小豆丁幼年丧父丧母寄人篱下看人颜色吃百家饭穿百家衣的可怜形象，眼眶红红的。
方长还说：“关之刚来都城的时候身无分文，连廉租房都住不起。”
大厨们回忆起了秦门刚来到方氏菜馆时那瘦得皮包骨黑得跟个鬼一般的模样，为了能留在菜馆对着大伙儿不住地恳求，顿时泪眼汪汪。
方长顿了顿，最后下了一剂重药：“关之和我说，他这十二年来吃得最好吃的菜是青椒炒桔子……”
“呜呜呜呜，师弟别说了呜呜呜，我们以后一定好好待秦小子，再也不再背后说他坏话呜呜呜……怎的可以这样可怜……”
大厨们忍不住了，一个个泪水狂飙，相互抱头痛哭，身上堆积起来的肉一颤一颤的。
对他们这群从记事起就跟着师父吃各家美食、信奉民以食为天理念的厨子来讲，他们简直不敢想象一个吃青椒炒桔子的孩子的童年过得得有多苦，原本还想着要给秦门点颜色看看，如今只剩下要做些好吃的给秦小子将他养得白白胖胖的这一个想法了。
于是等秦门再一次去试菜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群对他没了敌意还满腔慈父热情的厨子，不仅他说菜不好吃的时候不生气，还给他在午饭晚饭后开小灶给他加餐！
秦门心里莫名其妙，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吃东西——要知道这个年纪还是长身体的阶段呢，胃口大且吃饱了饿得快，基本吃饱了说完一场书就又饿了，能多吃两顿他可高兴了，连带着在点评大厨们做的奇奇怪怪的新菜的时候也没那么毒舌了，双方的关系在瞬间进入了“蜜月期”。
方氏菜馆的新菜发明就在这蜜月期中如火如荼地开始了，秦门也直到真的开始被大厨们拉着倒腾新菜了，才发现自己原先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原本按照秦门的想法，发明新菜大概就跟他写明星同人一样，从公司那里拿来人设（食材），只要找到灵感就文思泉涌（做菜）顺理成章了。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一道新菜不仅仅像秦门自己所想的那样要色香味俱全，大厨们自己也有自己的原则，既要保证吃着对人体有益，还要保证这菜做出去没有菜谱内行人甭想复制。
也因此，大厨们光是确定主要搭配的食材就花了七八天，好不容易定下了几个主要食材，蒸煮炒烤各种食材的处理手法又轮流尝试了一遍，等定下了烹调手法，一群厨子就开始死抠细节，一个说要调秘制酱料，一个说要尝试秘制配方，做完了自己尝了尝不算完，还非要拿到秦门面前，要他往几个长得一模一样的菜里面选出口味最好的那一个。
秦门：“……”味道明明都一样啊！哪里有什么最好的？！
大厨们：“怎么会一样呢？”
大厨指着他自己做的那三道长得一模一样的菜：“左边是放了蜂蜜的，中间放的是白糖，右边放的是红糖，口味完全不一样！”
……这不都是甜的吗？！
秦门挠了挠脑袋觉得自己要崩溃了，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当初还在现代的时候，带着一群小妹妹粉丝追某个明星商演那种耳边环绕着西瓜红、西柚红、豆沙红、姨妈红的眩晕感。
……
求生欲让秦门在第二天说书的时候把端王府的小世子给捎带来了。
端王是皇帝唯一的一个兄弟，作为皇族，他在都城很是低调，小世子试端王唯一的孩子，一直捧在手里娇养着，因为小世子喜欢听《少年包三天》，端王就斥重金（一两银子一个月）雇秦门每个月到端王府说书。
秦门也因此结识了明明平易近人非要假装自己高大上的端王和特别喜欢公孙策的小世子。
小世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着秦门有一种迷之崇拜，每月秦门到端王府说书，小世子都会在他说完书之后缠着他问东问西，那模样就跟后世知名作家接受记者采访一样，一上来问的问题也跟记者似的，秦门按照自己的理解翻译归纳了一下，问题大概包括——
“是什么让你产生了当一个说书人的想法？”
因为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