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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一个身影忽然蹿到这一片山崖,四处搜寻了一番未果后,只能恨恨地跺了两下脚,匆匆布置一番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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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雪山庄,逸仙台
“庄主救我!”一只染血的手攀上门槛,艰难地想要继续往前,却终究无力地落在了地上。
二长老成易重伤待死的消息在饮雪山庄内不胫而走。
“天哪,那可是我们的二长老,谁敢这么做?”
“不知道。”
逸仙台,除了程雪意,饮雪山庄十大长老都到了。
柳成归沉着脸听下面的人回报,说大长老昨天一大早就出了门,不知道去了哪里。
听完,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隐忍且阴沉的情绪里。
在一片压抑得吓人的死寂里,有长老忍不住低声抱怨:“太过分了。这样的大事,她也说不来就不来。”
柳成归忽然站了起来,手掌重重地拍在桌上:“请不来,就继续去请,不在,就去找!找不到就别回来!”
有人看柳成归的面色实在不好看,忍不住打圆场道:“庄主,要不就先这样吧,还是二长老要紧。”
“是啊是啊。”这人一提,众人才忽然想起大家都这么急匆匆赶来的原因——不就是因为成易生死不明地出现在逸仙居外么。
几名长老不再多说,一同入屋看望正在被饮雪山庄里最擅治疗的八长老钟洗澜治疗的成易。
他们进屋时,钟洗澜正好调息完毕,见大家进来了,不必多问就自己说道:“救回来了,就是心脉受伤过重,以后恐怕……”
“恐怕什么!”有性子急的忍不住追问,一边问还一边骂:“你们这些当大夫的就是叽叽歪歪的,吞吞吐吐的,毛病。”
钟洗澜瞪这人一眼,自顾自摇头道:“就是心脉受伤,以后恐怕不能过分劳累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这人以后不方便出去打架了,供着养着吧。
众人先是叹了口气,然后又松了口气,有人道:“好在是这时候伤的,要是搁仙魔战那会儿……唉,现在咱们也不差这一个,养着就养着吧。”
柳成归作为庄主还是很关心长老们的安危的,他始终还记得成易找上来时那绝望求助的声音,总觉得这里面有点什么事。
想了想,他问钟洗澜:“洗澜,成易还要多久才能醒?”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扫了在场人一眼,自己补充解释道:“我看成易受伤不像意外。”
这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的长老们猛然一惊,各个看看你再看看我,忽然都想到,自己也不比成易强多少。
怎么成易忽然就生死不明地躺这儿了,发生什么了呢?
听完这句话,众人都集中精神了不少,目光炯炯地看向钟洗澜。
连这时一名弟子一脸急色地站在门口想进来回报什么话也被使眼色退了出去。
还有什么比成易受伤更重要的呢?
钟洗澜抿了抿胡子,沉吟道:“快的话些许时刻即可,慢的话三五天也可能。”
话音刚落,床上一动不动的成易忽然皱了皱眉毛,动了。
“哎哎,醒了醒了。”
众人连忙凑到床前。
成易长长地抽出一口气,才恍惚道:“我还活着么?”
众人避让开,柳成归上前拍拍他的肩:“成易,你还活着。你回来了。”
成易看到柳成归,多年粗犷的一个男人,忽然红了眼圈,张着嘴哭:“庄主,我还活着回来见你了啊!”
他伸出手,去抓床前的其他人:“还有你,你们!”
于是成易醒来,众长老就先莫名其妙地在这儿陪生死关里走了一圈的成易哭了一场。
等哭完,成易才抹抹泪,忽然目光中恨意大起,锐光四射:“庄主,快派人去追缴无耻贱人程雪意!”
“啊?”
成易眼睛又一红:“庄主,你可知是谁把我打成重伤?就是那无耻歹毒的贱女人程雪意!我早觉得她有异,尤其是这两年,动不动就闭关炼什么毒药毒丹,这次她闭关,我也时常关注一二,不想她昨天忽然就穿戴整齐出了门,我暗中跟上去,却不想,不想——”
成易眼里闪过恶心痛恨,让其他人一个个提心吊胆地张大了嘴巴。
“不想什么?”
“不想程雪意竟然勾结了混沌天魔!在后山的莽林深处布下一处大阵,要以身献祭,为混沌天魔大开方便之门。”成易说到这里还心有余悸地抖了抖,“我自知不敌她,本想偷偷回来通知你等,却不想被她发现了,我不敢和她对战,匆匆对了一招,转身就跑,却还终究是被她打中了,拼死才奔回饮雪山庄地界。”
说到这里成易的目光忽然大亮,快意道:“既然我没死,那程雪意肯定没追我,我已经破坏了她进行到一半的献祭,她必然是反噬了又怕被我说破,所以畏罪潜逃了。”
他激动地拍在床头上,空旷的内室里激昂至极的声音尤为响亮:“快去追!那地方就在后山深处第三座积雪的山顶,程雪意往哪里逃了我不清楚,但是连追我都做不到,她必然逃不远!”
成易说完,满室安静。
他不解地眨眼,柳成归就上前来,面色复杂道:“成易你……唉,钟洗澜就再好好给他看看,是不是伤着脑子了。”
钟洗澜无奈:“庄主是不相信我的医术吗?”
他也望着成易,面露无奈:“二长老,你是中了什么人的迷魂术还未醒吗?且不提大长老怎么会和混沌天魔搞在一起,混沌天魔都被我们打出去多少年了,真有这法子,她早用了。”
“急报!庄主急报!”这时,一名弟子跑得满脸通红,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气都没喘匀就大声道:“庄主急报,大量混沌天魔出现在东海,已经占了我们一百八十座城池!”
“什么!”成易一把推翻了床头柜上一个杯子,晕死过去。
这时,之前那个想进来又被拦下的弟子也趁机挤了进来,大声道:“我也是急报,庄主,大长老的命灯灭了。”
柳成归一个站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庄主!”
等所有人把大受打击的柳成归重新扶到外面坐好,柳成归一瞬间看上去像是老了几百岁,眼里一丝光都没了。
“师姐她……就恨我恨成这样……”
“宁可死,也要惩罚我,报复我……”
柳成归呕出一口血来。
众人大骇,连忙把他也请入内室让钟洗澜诊治,钟洗澜稍微一看就摇头道:“无碍,就是郁结于心罢了。让庄主稍稍冷静一下吧。”
“这个时候都十万火急了,哪里还有时间冷静!再冷静,混沌天魔都打上门来了还冷静!”
“不冷静那怎么办?你看庄主现在这个样子是能商量事的吗?”
柳成归听着他们争吵,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终于冷静了下来:“别吵了。”
满室安静下来。
“本以为是两件事,没想到是一件事,那就一起办了吧。”
“原来我等不敢相信,但是现在细细想来,一切都有迹可循,程雪意行事异常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都惊讶什么。混沌天魔入侵和程雪意脱不了干系,但是现在程雪意已然身死,再追究也无用。”
有长老忍不住道:“那就这么算了?”
柳成归一个目光冷冷扫过去:“你还打算鞭尸挫骨扬灰吗?”
那长老闭嘴了。
“这是我饮雪山庄的一桩丑事,家丑不可外扬。”柳成归给这事下了定论,“程雪意走到这一步,说起来,都是我的错。”
他闭了闭眼。
其余人都劝:“如何能怪庄主,您是先庄主门下唯一出息的男徒,难道还有让女子继承庄主之位的吗?怪只怪程雪意心比天高,肖想了本不属于她的东西,这才自哀自怨,终于走到自甘堕落这一步。”
“还是先庄主过于宽容,才让程雪意生出了歹意。我就说,这些年渐渐放宽对女弟子的招收不是好事。”
柳成归烦躁地听着这些像苍蝇一样的议论飞在自己耳畔,终于睁开了眼,“好了,所以,就这样吧。”
“就当,程雪意是思念已逝的先师,心思大恸而死。既然是追随先师而去,是喜丧,就不必请人来哭拜了,找个地方给她做副衣冠,停灵一月就入仙陵吧。”
“把消息发出去。”
说完,柳成归疲惫地揉了揉额头,挥挥手让大家让开,自己从床上下来,对一众人等道:“现在,我等还是先出去商议商议东海的混沌天魔的事吧!”
程雪意去世的消息和混沌天魔入侵的消息同时传开。
世人甚至不知道这两个消息哪个更让人绝望。
没了程雪意,谁来拯救他们?
于此同时,一个据说是小道消息,但是又十分有理有据的说法在各大仙门内部传开了:
听说,这次的混沌天魔,是程雪意放进来的——以她的死为代价。
第63章 63(忽然出现) 人证物证齐在,不怕……
林晚在听闻程雪意去世的消息后, 就马不停蹄地收拾了东西找穆凡辞别去了。
林晚作为程雪意“生前”最疼爱的徒弟,甚至还是恋人,要回去给程雪意奔丧, 这理由太充分了, 让本来想着替纪寒声把林晚留下的穆凡都找不到理由阻拦。
诚然,他是有意帮纪寒声一把,替他把这心有所属的小师妹留在魔界,看能不能替他制造点机会,但是也不能留出仇来是吧?
人家自己都愿意为了林晚的安全把她送走了,虽然因为穆凡的小心机最终也没送走, 但是这一切都是基于不违背纪寒声心意的前提下的。
纪寒声让他把林晚送走,无非是想让林晚到最安全的地方去, 但是等纪寒声出关, 自然会知道, 他自己身边才是最安全的,也不会怪他自作主张,说不定还要领他的情。
但是这回是真没办法了。
“那就祝你,一路顺风吧。”穆凡看着林晚匆匆跳上灵舟, 连灵舟的样貌的来不及改变遮掩一番就飞快窜入云霄中不见了,心中替纪寒声叹了口气。
怎么说呢,这些年轻人的事, 他也不是看得很懂。
要是按照他的想法, 只要人在我手里, 管你心里想的谁呢,我吞进肚子里再说,得不到心至少得了人。
但是人家小年轻谈恋爱吧,好像不讲究这一套。
人家在意的是心, 心里装的是谁,不管身在哪里,总之是那个被放在心里的人赢了。
现在程雪意早早死了,按照他闲暇时光从女儿那里偷来的话本上写的来说,这就可以称之为:纪寒声永远地赢了,但是他恐怕也永远地输了。
一个活人,是怎么也比不上一个死人的。
从此以后,程雪意会成为林晚心头一颗朱砂痣,床前一抹白月光,谁都比不上。
想到纪寒声那个沉闷较真的性子,穆凡默默为他掬一把同情的泪。
然后忍不住嘿嘿嘿地笑起来,觉得女儿这话本子还真不错。
当了几百年魔界唯我独尊的魔尊,要说穆凡是欢天喜地地让位给纪寒声做老大,谁信呐。
但是他毕竟不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知道大敌当前,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能对抗大批入侵的混沌天魔的人。
要是这时候还盲目揪着自己的一点利益过不去搞内斗,那就太小家子气了。
他也不忍看到那些无辜的百姓生灵涂炭,既然如此,他也就利落地在长老会面前认了纪寒声出关后的地位,说好了等一出关就交权。
所以他也只能在这种小地方找点乐子了。
目送林晚远去,穆凡也结束了他一天中难得的一刻休息时间,头也不回地走入他身后彻夜灯火通明的议事大厅。
仙界的百姓像韭菜,割了又长,取之不尽,上头的人大可不必在意他们的死活;他魔界可没有这么好的天然环境,百姓生存越是艰难,他就越是怜惜百姓。
议事大厅的门缓缓关上了,无数复杂的命令消息,像进出蜂巢里的工蜂一般密集又有条不紊地涌进大厅,又发往各地。
林晚驾着灵舟一路朝着饮雪山庄的方向直走,魔都距离饮雪山庄还是太远,即使日夜不歇,也至少要飞个七天七夜。
为了赶路,中间路过中小的城市她一个都不停留,只在遇到交通枢纽一类的大城,才简单下来找个最豪华最贵的酒楼附近停驻片刻,不为别的,只为跟上最新的情报进度。
在魔界地界她还只看到修士一边担忧混沌天魔的消息一边可惜地说起程雪意身死的消息,当然还有对混沌天魔的消息一无所知,只听说程雪意死了的凡人老百姓,虔诚又天真地认为程雪意死了一定是飞到上天当神仙去了,所以筹了些钱物在道路两旁为程雪意修程娘娘庙的。
那天林晚在魔界一座城外由当地老百姓自发凑钱新修的程娘娘庙外驻足了片刻,就看到一群看起来只能说是勉强能吃饱的凡人老百姓,带着家里努力省出来的一点食物,扶老携幼前来拜祭。
稚子睁着清澈无辜的眼睛听大人的话乖乖作揖,上了年纪的老人则看着那泥塑的雕像老泪纵横,嘴里念念有词。
林晚凑近了听,发现念的都是感激祝福的话。
其中有个头上扎一根红绳的小男孩吮着手指问大人:“我们为什么要拜她呀?”
那弯腰驼背的老人就用粗糙干躁的手掌摸摸重孙的胎发,慈爱道:“程娘娘是救苦救难的神仙,以前啊,被上天派下来救了咱们,现在她回天上去了,咱们都要记得她的好。小五乖乖拜了程娘娘,以后长得高高的,壮壮的。”
叫小五的孩子就咬着手指认真点了头:“小五喜欢程娘娘。”
那一刻,林晚忽然替程雪意眼酸,一种酸酸涨涨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她的努力没有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