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巫辰终是发现了这一点。
“你不必如此，我已同你说过，你的蛊毒仍旧以体-液为主要的传播方式。你我之间以前是怎么样，以后还是怎么样，不必刻意避讳。即使出了差错也不要紧，你体内的蛊毒对我而言并非致命，不必如此小心谨慎。”
楚笑见他似乎是想要将手上的手套摘下来，匆忙拦了下来。
她心知巫辰这番举动，无非是想让她放心。
既然有手套自然还是戴着更为安全些，她并不想让巫辰冒险，于是匆忙按住巫辰的手开口道：“不必摘下来，你的意思我懂了，我只是不太确定自己的身体情况，所以才小心了些。”
巫辰反握住楚笑的手。
巫辰的手掌温暖而有力，感受着巫辰手掌间传过来的温度，楚笑的心绪渐渐平稳下来。
在这之后两个人手牵着手，一直没有放开。
一日时间很快过去，天色擦黑时两个人停下了脚步，决定就地歇息一晚。
楚笑负责捡树枝，巫辰负责打猎，两个人中午的时候吃的是干粮，晚上终于有机会好好吃上一顿。
楚笑深深地叹了口气，只觉得巫辰身上担着的担子真的是太重了。
此次她跟巫辰一同前行，两个人算是有个伴，想到巫辰若是一个人行路的话，一路上踽踽独行，风餐露宿，着实是让人心疼。
饭后，巫辰将手放在了楚笑的手腕上，再次探她脉搏。
此次蛊毒发作之后，楚笑体内原本呈现出微妙平衡的状态被打破了，现在她体内几种蛊毒互相冲撞，身体内的情况时时发生变化，需得额外留心，这也是他必须要把楚笑带在身边的原因。
楚笑侧头看他的反应。
巫辰脸上很平静，楚笑并不能从他的反应中判断出自己的状态。
不过今天走了这么长的时间，她也没觉得多疲惫，可见没有什么大碍。
这蛊毒唯一的好处可能就在此了，除了发作的时候十分磨人，平日里并没有什么痛苦的症状，可以让她大多数时候和常人无异。
巫辰放开楚笑的手，又往火里添了些树枝。
夜很静，火堆偶尔发出噼啪声，两人靠着树干，距离很近。
巫辰似是倦了，合上了眼眸。
楚笑静静的看着巫辰，火光映照在巫辰的脸上，将他精致的容颜衬得越发绝美，这样的巫辰真的让人移不开眼。
楚笑想到了两个人第一次相识的时候，那个时候巫辰身上中了蛊毒，身体虚弱，倚在树下休息……
那时的巫辰也是现在这个样子，但那个时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跟现在就差得远了。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的巫辰有多冷淡，她说十句这人都不见得回她一句，而且跟她说的话还往往是一两个字的那种单音节，直到回到了寨子之后，巫辰的话才稍微多了些……
四周一片寂静，楚笑含着几分笑意，靠着巫辰渐渐的睡了。
次日，天空仍旧是灰蒙蒙的看不到太阳，在这样的天气下想要辨别方向，可谓是难之又难。
巫辰手上没有指南针，却偏偏认得准方向，这就让楚笑有些好奇了。
“你是怎么辨别方向的？”楚笑忍不住问道。
“凭借感应。”
“感应？”听巫辰这么说楚笑越发觉得好奇了。
巫辰耐心解释道：“我能感应到蛇神的位置，循着位置一路前行便是。”
“那你能感应到我的位置吗？”
巫辰听言摇了摇头。
“有了同心蛊也不行？”
“同心蛊并非是被炼化的蛊，它除了能够传递声音之外，并无其他作用。”
“那蝎子和小蛇是不是可以？”
“恩，我能感受到它们的存在。不过这也需要按照蛊本身的强弱来判断，蛊越强，我能感受到的就越清晰，蛊弱些，我能感受到的就模糊些。蛇神在一众蛊虫之中属于极品蛊虫的存在，所以我能够在极远的范围之内便能清晰的感受到它的情况。”
楚笑听得兴致勃勃，问道：“那蛇神现在也算是你的蛊吗？”
“蛇神属于传承蛊，并非是个人独有的。”
这方面解释起来比较费力，巫辰想了想道：“蛊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普通的蛊，一种是传承蛊。传承蛊可传承千百年，而普通蛊一旦巫师身死，蛊虫多半也会跟着殒命。”
“这也是大多数巫师都会选择尽早收徒的原因，这样有了长足的准备，继承者能够熟练地掌握制蛊和其他所需的能力，并炼制出一批属于自己的蛊，在老大巫死后，继承者便可以代替老大巫撑起整个寨子。”
“传承蛊代代相传，我可以操控蛇神，它却并非独属于我，也不会随着我的死而陨落，我死后它会继续传承下去。”
楚笑不太喜欢听巫辰说到死这样的字眼。
她转移话题道：“如果你能感受到蛊的情况，那蛊受伤了，你也有感觉吗？”
“巫师手上的蛊很多，一般蛊的受伤和生死不会对巫师产生多大影响，只有本命蛊会如此。若是本命蛊死去，会对巫师产生很大的影响。轻则重伤，重则死亡。”
楚笑咽了口口水，觉得这个有点儿吓人，“那你有本命蛊么？”
巫辰看向袖口，白色的小蛇从巫辰袖口探出个脑袋。
巫辰的目光落在小蛇的身上，带着几分柔和之色。
楚笑瞬间就明白了，原来这小蛇竟是巫辰的本命蛊。
楚笑骤然想到她初来乍到的时候各种□□小蛇，追着它玩闹的样子，巫辰那时竟然不曾阻止。
本命蛊，那这小蛇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跟巫辰画了一个小小的等号。
这么想着，想到自己此前跟小蛇的各种亲近，又想到自己在一众蛊虫之中第一时间便看中了小蛇，楚笑越发觉得自己跟巫辰当真是十分之心有灵犀。
楚笑对小蛇伸出了手，但也只是摸了摸它的头便罢了。
楚笑又想到了巫辰之前跟她说的情蛊。
“那情蛊呢？若是我身上有情蛊的话，你就能感知到我的存在了，对不对？”
“情蛊并非是好物，有些事强求不得。”
楚笑听巫辰这么说，越发觉得巫辰这人实在是有些正人君子，若是异位处之的话，如果真有这么一种吃了之后就能让对方坚贞不渝地永远爱着自己的东西放在眼前，那她八成会心动。
而到了巫辰这里，巫辰却警告她这并非是好东西。
一个人在有能力的时候，能够不滥用这种能力，这需要极高的素质，也极为考验人心，毕竟利己是本能。
谨守底线很难，这或许就是白巫跟黑巫之间的区别，也是善与恶之间的区别。
正是因为如此，这样的巫辰才显得额外的迷人。
第75章 同塌而眠
两人一边聊一边走, 一上午的时间不知不觉间就过去了。
临近中午，楚笑突然发现他们前方不远处的两棵树之间竟然被系上了一根麻绳，这麻绳上还拴上了几根红色的布条和几个铃铛。
这红色的布条在丛林之中着实显眼, 这也是她能一眼将其发现的原因, 想来是有人刻意为之。
楚笑看向巫辰，“这是什么情况？”
“这是领地的标志, 前方便是其他寨子的领地了，我们想要通过需先行借道。”
楚笑头一回听说‘借道’, 在脑海中下意识的想起了绿林好汉们平时拦在路上说的那句：‘此树是我栽, 此路是我开, 要想过此路, 留下买路财’，一时间不免感觉有些想笑。
楚笑控制着自己没有表现出来, 只乖乖的跟在巫辰身后，看着他动作。
巫辰走到麻绳前，摇动绳子, 绳子上的铃铛随之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这么看来这东西的存在倒像是门铃一样，拜访者通过这种方式通知他们, 来人了。
这种正大光明的方式, 大概代表着他们这边没有什么恶意, 双方可以进行交涉。
跟楚笑想象中不太一样的是, 巫辰这行为并没有引来寨子中的人。
巫辰很快再次伸手晃动那绳子, 绳子上的银铃跟着发出了第二次响动, 随后是第三次。
两人在绳子外围足足等了有一刻钟的时间, 仍旧没有任何人出现，附近一片寂静。
楚笑想到了之前阿鼻族人到白雾族的时候，那时阿鼻族人尚未接近, 放哨人在看到之后便已经警醒地吹起了号角，像现在这样，他们触动了这个铃这么久，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出现，未免显得有些不太正常。
这东西放在这里，难道只是个摆设吗？
从巫辰的话来看，这应该是一种习俗，如果是习俗，又是按照规定借道，这些人为什么会对此没有反应呢？
四周仍旧寂静无声，巫辰没有一直等着，一刻钟后见仍旧没人前来交涉，他便带头往里走去。
楚笑跟在巫辰身后问道：“借道具体是什么意思呢？”
“巫师路过他族时需得提前表明自己的身份，声明只是借道而过，不会造成危险，并接受查验，若他族巫师在没有表明身份的情况下强行闯入，则会引来围攻。”
楚笑点头。
巫师的能力跟普通人相比实在是逆天，尤其是强大的巫师，若他们身上携带蛊虫的数量足够多，完全有能力灭掉一个寨子，在这种情况下各个寨子对巫师有所顾虑，谨慎对待，都在情理之中。
“他们是怎么判断出你是巫师的呢？”
巫师跟其他人除了在服饰上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如果巫师换了平常人的衣服，这也看不出来啊？
“南疆这边每年交易大会上，各个寨子的大巫和族长都会露面，各个寨子的巫师也都会被登记在册，想要瞒过并不容易。”
楚笑想到祁流，问道：“那若是巫师的弟子呢？”
祁流现在跟在巫辰身边就已经习得很多东西了，这要是再过个几年，巫术方面也会变得不可小觑，只禁止巫师的话，好像把这些人给遗漏掉了。
“大巫一般很少带弟子，因为想要培养出一个巫师，需要耗费无数的心力和各种材料。若是一个寨子之中有两个继承人，后续两者发生争执，也会给寨子本身带来极大的不稳定性。”
这一点楚笑倒是感触很深，因为黑巫和白巫便是这么来的。
巫辰继续道：“因而大多数寨子只会培养一个继承人，当大巫死后继承人便会登上大巫的位置，成为下一任巫师，他们不会乱来。”
这就是威慑的作用了。
“那如果是普通人呢？普通人路经其他寨子的话，也需要借道吗？”
“无论身份如何，未经允许轻易踏入他族领地范围之内，都是可以被击杀的。”
楚笑想想也在理，这感觉就像是一个陌生人未经允许突然闯入家里一样，在某种程度上，主人对待这样的人有一定的处置权。
楚笑突然想到当初巫辰跟她说让她选择留在寨子里，或者离开寨子后不能再靠近，靠近则杀无赦……
那个时候她还觉得巫辰真的是太不讲道理太无情了，现在来看原来只是惯例而已，并不针对她。
“若是普通人借道，发出一次鸣示即可，巫师借道则至少鸣示三次或长鸣，以表明自己的身份。”
楚笑点头，“你以往来过这边吗？他们平时也是这样？”
巫辰摇了摇头，此处距离他们寨子虽然不算远，但各个寨子之间平素若是无事，互相往来并不多，因而他虽然知道大概情况，但到这边来跟他们产生交集却还是头一次。
蛇神每隔十几年便会蜕变一次，而每次所选的地点都不一样。
他们这些人每次都是凭借自身去感应蛇神的所在，因而他们每次去往的地点和路线并不相同，这本身没有什么可参照性。
楚笑听言有些奇怪的问道：“蛇神为什么不选择在寨子里蜕变呢？这样有寨子里的人守护，相对来说也会更安全一些。”
“蛇神蜕变时是最为虚弱的时候，为了自保，一般不会允许任何人靠近自己的领地，若是在这个时候惊扰到它，它很有可能会伤人。”
蛇神平日在寨子里，虽然跟寨子中人相处得很好，但在蜕变的时候却并不对他们加以区分，它不能允许任何其他生物靠近自己的领地，这是生物的本能，并非人力可以改变。
巫辰解释完这些之后，将骨笛放在唇边，再次吹奏了起来。
骨笛的穿透力很强，声音向四周飘散而去。
进入到这个寨子的地域范围之内并不等同于进入到寨子里，他们越过这条线之后附近仍旧是丛林，周围并没有什么变化，直至又走了一段路之后，他们才看到了寨子外的栅栏。
让人奇怪的是这明明已经属于很靠近寨子的位置了，但从栅栏外往过看，只能隐约见到一些建筑，却看不到任何人，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不免让人有种诡异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两个人一路走到寨子正门的位置，寨子正门外无人把守，大门紧闭着，门口则堆放了一堆绑着各种颜色布条的瓦罐。
这些瓦罐都不大，小的直径只有十厘米左右，大的直径也不过二十厘米，看着就像是平时用来做饭的器皿。
这些瓦罐做得都很精致，看着便让人有种爱不释手的感觉，楚笑觉得稀奇，忍不住凑近了查看。
巫辰却在此时直接拦住了楚笑，他的手按在楚笑的肩上，跟着说道：“不要靠近。”
楚笑瞬间停了下来，“这些瓦罐可是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什么把这些瓦罐放在寨子外面，上边还绑着布条，这是不要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寨子未免也太富裕了些。
“的确是丢弃的东西，但这些瓦罐里边放置的都是蛊。这些蛊是被人刻意丢在这里的，若有人不明就里将其带回去，必然会受到反噬。”
楚笑：……
她后退了一步，虽然说一般的蛊虫对于她来说没有太大的威胁性，但这样的行事方式仍旧让她感觉畏惧，若不是她本身体质特殊，并不知就里碰了这些瓦罐，后果可谓是不堪设想。
“蛊虫不是很珍贵吗？他们就这样轻易地丢弃了，这是为什么？”
“这些是炼制失败的蛊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