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程禹则想起小时候高淳说起高熙时常用的话,“我妹妹可是个天才”。
以及,当他同高淳说起高熙要伙同道上的人截文件一事时,高淳丝毫不放在心上地说“不用担心她”。
他现在知道高淳的底气到底打哪儿来了。
在高熙“我就说会被我吓到”的表情中,程禹给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那你确实厉害。”
高熙惊了下,这人是太能装呢,还是真的没有被吓到?
在她意识里程禹肯定会被吓到,高熙也不介意吓一吓他,也省得他担心这不放心那的,要是后续他因为这个不放心那个不放心插手到她的事情里来,高熙还要嫌麻烦,所以,还不如把十多年前的事儿说给他听一听,让他用不可思议又恐惧的目光看待自己,然后远离这一系列的事件。
结果程禹的反应是给她竖起一大拇指。
他是表面平静内心波澜壮阔呢,还是真的自然地接受了?
不会真的像高淳一样,很自然地接受了此事吧?
高淳能自然地接受此事是因为他疼爱自己这个妹妹,于是从来不会认为妹妹有错,即便她在五岁的年纪做出了和年龄完全不相符的事情,他也只会觉得妹妹聪明天才,而不是内心阴暗恐怖。
高淳已经是一个例外了,居然程禹也是?
要知道,高淳的心腹周秘书知道这事儿、以及后续看到她对付高含卉的一些手段之后,已经对她说话毕恭毕敬,哪怕当时她还只是一个小学生,周秘书对待她的态度从来都不像对待一个小孩,都已经成了敬畏。
高熙眼睛睁得大大的,两眼黑白分明,怀疑地看着程禹,“你认真的?”
那双眼极其澄澈,她似乎并不会把高深莫测放到眼神里,可能就是多年的演戏习惯全然,装一个天真孩童装习惯了,即便已经长大,也延续了这样一个纯真的眼神,这和她所作所为形成一强烈的反差。
程禹对上这样的澄澈目光,只觉得高熙这人儿有趣极了,笑道:“当然是认真的,我骗你干嘛?”
高熙还是不太相信,“我哥的周秘书这十年来看我的目光都敬畏得很,到现在还接受无能。”
程禹大言不惭道:“我内心强大,见多识广。”
不过他也说了实话,“最主要的,你哥跟我提过你五岁时就已经很厉害,我心里有数。”
心里有数和自然接受是两回事,高熙新奇地看着他,“你不觉得这样的小孩很可怕?”
“你觉得小时候的自己可怕吗?”程禹不答反问。
高熙飞快道:“我当然不会觉得自己可怕啊,我这么做都是有原因的。”这么小就能做出这样的事也是有原因的,她好歹多活了一辈子呢。
程禹道:“既然你自己并不觉得小时候的自己可怕,那还问我干嘛呢?非要听我说可怕,然后敬畏地看着你吗?你不会是享受这种敬畏的目光吧?”
程禹的桃花眼眸光闪烁,怎么看都一股子揶揄的意味很明显。
明明他上半句话讲得还挺有深度,结果末了带上揶揄的语气,一下子就让人感觉他的痞气又回了来。
高熙瞪他一眼,吃完最后一口米饭,自个儿看她的ipad去。
只是看着看着,高熙就想到了她的上辈子。
上辈子,身边的人都是敬畏她的,觉得她这个女人心思深沉、手段狠厉,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女人。
身边的宫人敬畏她,底下的朝臣敬畏她,新帝敬畏她,几乎是所有的人,都敬畏她。
结果到了这儿,她的行为可比上辈子做的那些更让人觉得可怕呢,毕竟她打五岁就开始做起这样的事情了。
结果,高淳和程禹,居然都是这样的态度。
看来还是现代人接受良好啊。
也是,在现代,厚黑学都是能写成书出版的。
程禹把桌上的那些餐盘简单收拾了一下,又打了电话叫酒店的人来收走,等到酒店的工作人员彻底收拾干净之后,程禹自觉他一个男性不方便在夜晚在高熙的房间里久留,道:“那我先回我自己房间了,明天早上咱们九点出发,成不?”
高熙从ipad前抬起头来,点头,“行。”
不过在程禹走出门之前,她突然又叫住了他,“哎等会儿。”
程禹的手都已经放在了门把上,听到声音就没开,收回手回头,“怎么?”
“汪文赋这个人你知道吗?”
汪文赋,这个名字,程禹熟。
他走回了书桌前,在高熙旁的椅子上坐下,“知道,这个人在昌丰县势力挺大,我上任前就了解过他的情况,还算比较清楚。”
他并不奇怪高熙问起汪文赋这个人,因为他在了解汪文赋的过程中也知道了,汪文赋和高含卉走得很近。
中间有那么几年,高含卉还是汪文赋的女朋友,但是后来分了手,可即便分手之后,两人还是关系密切走动频繁,生意上偶尔也会有往来,这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的交集就更加不用多说。
高熙过来查高含卉,肯定会查到和汪文赋有关。
汪文赋是做土石方生意的,而昌丰县的这一块生意,早个二三十年还没有打.黑的时候,霸占这一块生意的都不是正经人,底下谁没有几十打手都混不下去,汪文赋也是这样出来的。现在虽然好了很多,但有那些个背景的人,背后总还有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儿,真正金盆洗手可做不到。
程禹大致说了汪文赋的这些情况,都能和高熙让人调查的对上。
而高含卉会和这样的人往来可不奇怪,高含卉似乎一直很依附这一块东西,就像十多年前,她想对高熙下手,想到的也是这些。
十多年过去了,高含卉可一点儿都没变。
程禹说的这些高熙都已经知道,她想问的不是这些汪文赋的背景。
她问:“还有别的吗?”
程禹:“大致就这些了吧,你还想知道什么?”
高熙挑挑眉,“我问你一个当官的,当然想打听一下官场上的情况啊。”
程禹“噗嗤”一笑,“我一个村官,被你这么一说,倒好像是个什么大官似的。”
高熙:“村官也是官。你说说嘛,像他这种当地势力强的,肯定有点儿人脉关系对吧?”
她相信程禹既然调查过汪文赋,他就一定知道,他虽然只是一个村官,但他的背景放在那里,想要知道这些事情轻而易举,要比她这个做生意的家庭里出来的人要容易很多。
程禹反而还卖起来关子,“我确实知道一些,不过……”
高熙看着他,催促道:“不过什么?赶紧说嘛。”
程禹:“你如果要动他,可能没那么容易。”
高熙却道:“但我手头有点东西,我大伯伯还打听到一些……变动,但是不知道准不准确,所以想问问你。”
高彦坤还是有一些人脉的,哪怕是安临省这边的官场上的事情,他也能打听到一些,但是要说准确度,可能没那么高,不如程禹知道的确切。
程禹挑眉笑笑,“你知道得不少。”
高熙:“那你详细说说呗。”
程禹:“具体的不好讲,不过如果你手里头确实有点东西,那也能动一动,但可能没那么快,这边的新领导也得过段日子才会上任。”
高熙轻轻一笑,“能动就行,别的都好说。”
第60章
这边高熙和程禹在这个下飞机的地级市留宿了一晚, 那头明面上的北辰代表团已经连夜到达到昌丰县,入住了凯复旗下、高含卉管理的那家五星级酒店——这种商务活动不住自家的酒店说不过去。
苗悦畅依然扮作了高熙,戴着墨镜口罩, 到达酒店之后就直接上楼进了总统套房,至于身份登记什么的, 自然就叫身边的助理去做,“高熙”作为凯复的小公主住到自家酒店来,她不想本人去前台登记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在酒店住下后, 没过多久高含卉的秘书便过来请“高熙”,高含卉已经准备好了晚餐接待她。
确切地说, 这个点,只能算作夜宵了。
这场接待是情理之中的,高含卉和高熙是姑侄,侄女千里迢迢地到姑姑所在的城市,做姑姑的于情于理都得接待一下, 哪怕她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好。
“高熙”自然是要拒绝的,她让助理传话说,路上已经凑合着吃过晚餐,不饿, 而且好几小时的山路下来, 有点儿晕车, 人不是很舒服, 要先休息。
这个理由也很合情理,弯弯绕绕的山路坐车几小时, 很容易让人不太舒服,他们又是连夜赶到昌丰县,想要休息很正常。
高含卉的秘书点头表示理解, 之后便离开。
所以,当晚,高含卉没能见到高熙。
但其实高含卉无所谓,不见就不见呗,她该做的礼仪已经做到,也不会被人说怠慢侄女。
不过,她需要知道高熙的行程。
高含卉的秘书办事效率不错,邀请了“高熙”无果后,并没有立即离开酒店,转而与和“高熙”同行的其中一个工作人员搭讪,很快就打听出了“高熙”的行程。
秘书原本还想着,如果对方不肯说,就拿钱来收买的,结果他只提了句“含卉小姐这边想配合安排,能不能提供具体行程”,对方就直接把行程表给交了出来。
秘书拿到行程表后,内心鄙夷又不屑,高熙还是年轻啊,明明高彦坤一家和高含卉关系不好,她却不知道警惕,也不懂得约束底下的人,无用至极。
之后,高含卉那头就没再主动与“高熙”这边联系。
次日,北辰代表团与县里接洽该项目的负责人见面,“高熙”没有前去,她当然不能去,商务会面可不能再戴着墨镜口罩,会被人认出身份作假,所以苗悦畅一直在酒店房间里没有出去。
北辰代表团领头负责的是一个项目经理。
“高熙”不出现,虽然会引起议论,但这并不是一件令人费解的事儿,高熙毕竟年纪小,高中都还没有毕业,这一次也是高彦坤交给她来练手的,在外人眼里这就是让她在一旁跟进着长知识,肯定不是此项目的主要负责人,而高熙本人不上心、把项目完全交给项目经理负责、自个儿成一只为了来玩的纨绔,虽然会被人诟病,但并不会让人觉得有异样。
至少高含卉不会想到酒店里面待着的根本就不是高熙本人。
高含卉听说高熙没有跟着代表团的行程走之后,就只对秘书道:“派个人盯着她。”
“高熙”住的是高含卉管理的酒店,所以,高含卉要想知道“高熙”什么时候出门、谁来见过她都非常容易,看“高熙”房间门外走道的监控就行。
于是在“高熙”穿着休闲装戴着口罩墨镜鸭舌帽出门的十分钟后,高含卉就听人汇报了此事。
她坐在酒店行政层的办公室里,手里拿着钢笔,在办公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她的秘书正站在办公桌前,与她说着话:“她出去了,身边没跟助理,但带着四个保镖,两辆车,刚从停车场离开,我已经让人偷偷跟上了。”
高含卉握着钢笔的手顿了下,片刻后,说:“监控调出来我看看。”
秘书:“好的。”
他一翻操作后,很快,监控画面就出现在高含卉办公桌上的电脑屏幕上。
高含卉点着鼠标,把“高熙”从房间里出来、带上四个保镖、下电梯到地下停车场上车、离开的画面快速看了一遍。
秘书猜测道:“可能出去玩了吧?这个年纪的青少年玩心重,看她都不参加和县里项目负责人的见面,应该就是个叛逆不听家里话的小孩。”
秘书因为很容易拿到了高熙的行程表,对高熙的印象就停留在“无用”上,发现“高熙”偷偷遛出酒店,脑子里就只有这个孩子贪玩叛逆的想法。
高含卉的这个秘书并不是从江城带过来的,她离开江城来到这里是孤身一人,原来的秘书早就被高世培打发了,现在这个秘书是她到了昌丰县之后再招的,所以对十一二年前在江城发生的事情一知半解,不知内情。
不过这个秘书在高含卉来了昌丰县之后就一直跟着她,也有十多年了,是一个高含卉信任的心腹。
高含卉抬起头看向他,目光里的不满意毫不掩饰。
秘书惊了下,难道他说错了吗?
高含卉道:“说话前过过脑子,谁去游玩的时候把自个儿的脸挡这么严实,还不找游玩的同伴不带助理却只带了四个保镖?四个保镖呢,在一个小县城里带四个西装革履的保镖浩浩荡荡地去游玩?这是游玩还是被围观呢?”
秘书噎了一下,这么一说,他倒是回过味来,高熙这举动的确不像去游玩,而且,一个富家千金,什么好玩的没见过,这个小县城里可能并没有能吸引到她的地方。
他赶忙道:“我已经让人跟上了她,她要去哪里想做什么,我们很快就能知道。”
高含卉点点头,又强调道:“小心一点,不要小看她,不要把她当一个普通的青少年对待,你没在江城凯复总部待过,不知道高彦坤一家有多么阴险,等着看吧,这样一个小项目让一千金大小姐亲自到这个小县城里来,肯定有别的目的。”
她紧紧盯着秘书,“我马上就能回到江城去,到时候你就跟着我一起,你家里人我也都会帮忙安顿,但是如果被高熙破坏,那下一次能回江城的机会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秘书点头,“嗯,我一定谨慎。”
高含卉挥挥手让秘书退出办公室,并让他一定要时刻和跟踪“高熙”那头的人保持联系,有异常的情况要立刻跟她汇报。
秘书离开后,高含卉就一直盯着监控看。
播放一遍,退回,再播放一遍。
还有“高熙”进酒店、进房间的监控,她都拉出来一一观看。
高熙从昨天晚上入住开始,确实一整晚都在房间里面,除了她的一个随身助理外也没有别人进去和她见过面,一直到今天上午,她走出房间。
而且,她进门出门都带着墨镜和口罩,出门时还多了一顶鸭舌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