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讯之初,她也以为苏航是殒于姜家的毒手。没想到这出大戏竟是出自苏陵之手!
虎毒尚且不食儿。然苏陵却是亲手把自己的儿子送上了黄泉,就只为了所谓的权力。
哈!枉苏航一直全心全意地辅助他夺位,结果换来的却是卸磨杀驴。
利用苏航的不设防,设计他与苏翰正面相搏。故意走漏消息,让姜家人对他们来个一窝端。真真是好计谋啊!既可除掉夺位威胁,又能重新拉拢老同盟。一石二鸟!
只是苏陵怎么下得去这个手?那可是他的亲儿子啊!一心一意护着他的亲儿子啊!
以亲儿子的命来换取姜家的支持?姜家的支持真有那么重要吗?还是在他眼中,苏航其实亦是另一个威胁?
气梗于喉,郁堵于心,云若霏悲戚地仰望天际,幽幽呢喃着。“苏航,抱歉。我该早点来的。”
此次她重回沉沙,一为搜集丹苗,二为探望故人。谁想再临旧地却已物是人非。故人,已然不在……
鼻头泛酸,眼眶发热,她酸楚地合上了双目,无语哽咽。一滴清泪自眼角徐徐滑下,落入深不见底的悬崖中。
是否,她当年就该把苏航一并带走?
是否,她来得早点儿,此憾事便不会发生?
是否……
“若霏,需要如暮去杀了苏陵吗?”看着云若霏眼角的泪痕,柳如暮不由得主动问道。
苏航虽然不是什么好鸟,但他确实救过若霏。如今恩情未还,人却已殇。
她,能理解若霏的心情。正是因为这份理解,她才更想杀掉那个冷酷无情的苏陵。
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云若霏默了好一会儿,才叹气回道:“算了。由他去吧!”
再怎么说苏陵也是苏航的父亲。苏航应是不希望她以这种形式为他报仇的。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她相信苏陵种什么因,必会得什么果。那就让他自食恶果好了。
抬手,凝出洁白的梨花;覆手,坠下无暇的白花。花落崖底,绽满深涧,以花祭友,寄传哀思。
风呼呼地吹,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不知站了多久,云若霏终于动了,激荡的情绪已渐趋于平静。
“如暮,我们走吧!”深吸了口气,她再深深地看了崖底一眼,毅然地转身离开。
云霓和梨白收丹苗应是收得差不多了。她们,该回去了。至于沉沙,就让它顺其自然吧。
苏航,我走了。有空我会再来看你的,再见……
虚空混沌界暗云殿
昏暗的大殿内,两排血红火焰跃跃跳动着,诡异而幽森。烛火尽头,一帘漆黑帷幔飘飘而垂,潋滟如波。
黑幔之前,一名黑袍裹身的女子低垂着头,恭敬地半跪于地上,静待幕后之人发问。
她虽应召而来,却不敢扰了殿主静修,唯有安静地在殿前候着。
一天,两天,三天……终于,黑幔那头的美艳双目睁开了,一把冷酷的声音随之响起。“千语,战况如何了?”
真神不愧为真神!哪怕是受创的真神,亦是不好对付的。与星尘一战后,她足足养了三年,才稍稍把伤势给稳定下来。而这个稳定也仅仅是内息稍安,与人动手仍是不可的。
当时若非有摩耶的神力撑着,她也无力毁掉神域,更难以把济世堂拉拢过来。而摩耶也因消耗太大而陷入了沉睡,至今还没醒来。
代价是大了点,可她灭神了不是?失去了星尘的庇护,干掉暖霏还不是手到擒来?只要暖霏一死,她就……可以安心地去陪樊郎了……
“禀殿主,下界的围剿战略正按计划进行着,一切顺利。但上界的离间计划却因星辰阁的捣局,暂无进展。”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千语微垂着头,言简意赅地汇报着。
“玄音谷可有动作?”沉吟了片刻,冯筱溪才继续问道,波澜不兴的声音让人猜不透喜怒。
星辰阁吗?哈!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成不了气候。他们爱蹦达就让他们蹦达好了,反正她的重点并不在上界。
此刻,她真正在意的是玄音谷的动静。暖霏,才是她此场战役的对手!
“禀殿主,玄音谷目前正不断加强对下界的支援,似乎是打算与我们硬刚。”再行一礼,千语继续简洁地汇报道。
把上界交给星辰阁,然后集中力量在下界与他们开战吗?很好!正合她的意。
下界打得越激烈,产生的负能量就越多。摩耶被喂得越饱,就越早醒来。只要摩耶醒来,她大仇得报的日子便不远了!
“掌控好战斗的节奏,不要把玄音谷逼得太紧。记着,我们的目的是让这场战斗一直打下去。”直到她伤愈,直到摩耶吃饱……嘴角微勾,冯筱溪如是交代着,冰冷的声音中隐隐透着一丝愉悦。
“是。殿主。千语谨记。”又行一礼,千语铿锵有力地应道。
“要杀的人都杀了吗?”美目一转,冯筱溪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噬血的眼中隐隐泛着期待。
“求殿主降罪。千语不力,只杀了一人。其他人现已不知所踪。”闻得此问,千语顿时心下一凝,连忙伏地请罪,黑袍掩盖下的身子正微微发颤。
不知所踪吗?暖霏出手了。她果然还是坐不住了。可惜了!没杀多几个。不过,就算是只死一个,也够暖霏难受的了。
“自行去戒律堂领罚。千语,你可以退下了。”平静地闭上双目,冯筱溪淡漠地道,然后便重新进入凝神养伤的状态中。
与此同时,“噗”的一声,两边的火焰熄灭了,整个大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第176章 柳暗花明 苏航已死。重生的他,名唤墨……
时逾一月, 云若霏带着数十丹道苗子,从沉沙返回了雪月。
数十!大费周章走一趟才这么点,确实是有点少。然这已是他们这些年来收获最丰的一次了。
在济世堂的强横垄断下, 其他丹道门派早已不复存在了,想找个扶植对象已是不可能, 所以云若霏才打算自己秘密组建一个丹道门派。
对于云若霏而言,要组建一个丹道门派其实并不难。丹方, 她有。技术,她也有。财力物力, 她就更不在话下。如今她缺的,只是人。偏偏这个人嘛, 才是最难搞的。
既要秘密组建, 就不能光明正大地招人, 唯有暗地里找人。可这暗地里的效率实在是太低了。
三年了, 各地寻得的苗子总和还没她这趟沉沙之行的多。正因如此,她才亲自前往未被济世堂侵袭的沉沙进行公开招苗。
可惜沉沙的丹武实在是太凋敝了。招了半月有余, 才挑出这么点勉强合格的来。这苗子嘛, 少是少了点。可有了这批苗子,门派的地基也算是打好了。
气泡朦胧,随景变幻,偌大的通界舟在梨白的结界掩护下, 悄然无息地回到了玄音谷。
由于这人数有点儿多,不好如往常那般直接往丹阁扔,云若霏只好另寻地儿作安置了。
要秘密, 要隐蔽,那就……洁月溪畔的那块三不管地儿吧!恰好那儿有一个空置的院落,貌似是某位杰出弟子升仙留下的。
把苗子们都安顿好后, 云若霏又在院落的四周设下幻阵,把整块地儿给藏了起来。
既要培育苗子,自然得有老师。她嘛,是肯定没时间干这事儿的了。不过某器灵嘛,貌似已闲得快长草了吧?这事儿交给她正合适。
虽说云霓只是器灵,那丹道水平可是一点儿也不差,当这授课老师是卓卓有余的。就是那贪财的劣根性让人有点放心不下。
不过无妨,让天命来镇场就好了。有天命在,保管这小妮子乖得像绵羊。谁叫云霓这家伙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同为器灵的天命呢?
有克星镇场,云霓自是不愿的。可一想到关在神识里的憋闷,她便妥协了。被老古板盯哨怎么也比闷死好,不是?
至于苏蔓,虽然同为沉沙人,可云若霏却不打算把她一并接过来。
因为,她不想让她知道苏翰的死讯。她,想保有她原有的纯真。就让她一直无忧无虑地呆在丹阁好了……
悱恻地朝丹阁看了一眼,云若霏暗叹了口气,与柳如暮一起回院落去了。而梨白仍是一如既往地窝在她的头顶睡大觉。
无边落木,萧萧而下,萧瑟秋风,飒飒而过。这一院的秋意,一下便勾起了云若霏埋于心底的悲意。
心怀郁结,云若霏独自来到后院的小树丛中。伫立树下,她仰望着那一树的衰败,触景伤情。
繁枝草木,夏盛秋衰,无常人生,浮沉难测。昔日故人是那么的意气风发,然而不过别后数载,却已……
她以为,对苏航之死,她是能放下的。谁想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从前的种种益发清晰,她的脑子亦益发清醒。正是因为这份清醒,她才更加难受,更加愧疚。
是她,害了苏航。她,对不起苏航。苏航,其实是因她而死的。
因为救她,所以暴露了自己。因为救她,所以得罪了姜家。因为救她,所以被苏陵视作弃子。
可她又为他做过什么?没有!哪怕是临别的赠予,也是带着伤人的拒绝的……
秋风起,叶儿响,片片枯黄纷纷下。抬手,她接住了飘落的叶儿,神色凄然。
突然,身后传来了“咯吱—咯吱—”的脚踩枯叶声,自远而近。回首眺望,一抹清雅脱俗的白影已于路的那头,踏叶而至。
童师兄?认出了来人,云若霏秒敛悲戚,瞬展笑颜,抬步就朝童靖瑜迎了过去。“童师兄,你出关了?”拓脉境八层。闭关数月,童师兄的修为又有所精进了。
“若霏,发生什么事了?”看穿了她的伪装,童靖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直视着她的双目,认真问道。
若霏向来坚强,为何突然如此伤感?难道……星尘出状况了?
被童靖瑜这么一盯,云若霏强装的笑脸是再也撑不下去了。脸一垮,头一垂,她黯然地小声呢喃道:“童师兄。苏航,殒了……”
苏航殒了?乍闻此讯,童靖瑜亦是一惊,心下不觉泛起了淡淡的悲伤,且在这悲伤之下更是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惆怅。
苏航曾舍生忘死地救过若霏,他能理解若霏心中的痛。可他理解归理解,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默了好一会儿,他暗叹一声,终是掏出手帕递予云若霏,道:“若霏。别憋着。哭出来会舒服点。”若霏她,需要发泄……
接过手帕,撒下幻阵,云若霏嘴一扁,还真如小女孩般嚎啕大哭起来。“童师兄。我去迟了。抵达沉沙时,他已殒了两年了,残魂早已散得一丝不剩了。
我救不了他!救不了!苏航他,真的永远消弥于天地间了……永远……
童师兄,是我害了他!要是那天他没来救我,兴许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是我!都是我……”
那天?苏航是死于姜家人之手的?难怪若霏会如此难受。痛惜地抚着云若霏的脑袋,
童靖瑜叹了口气,柔声说道 :“若霏。救你,苏航不悔。可你若一直自责下去,苏航肯定是要难受的。他,只希望你安好。”一如他……
若说此间谁最懂苏航的心,大概要数童靖瑜了吧!同样的单相思,同样的爱而不得,区别只是一个明恋一个暗恋罢了。
“可是……”猛地仰头,云若霏泪眼婆娑地看着童靖瑜,欲语还休。
童师兄说的,她都知道,所以她催眠自己放下,祭奠时也异常克制。可,那终归都是假的!她始终过不了心中的那道坎……
泪下明眸犹如水中的黑子,盈盈剔透;带泪玉脸宛若沾雨梨花,我见犹怜。冷不防对上这么一张楚楚可怜的俏脸,童靖瑜不觉一阵心神荡漾。
他想把她拥入怀中,紧紧的。他想吻去她眼角的泪痕,轻轻的。可他不能!他要当若霏的兄长,兄长是不能逾界的!
暗吸了口气,他稳了稳心神,敛去眼底的欲望,才继续开解道:“师兄知道,一下子放下是不可能的。可师兄希望你能慢慢放下。哭过以后,慢慢一点一点地放下。苏航泉下有知,定然也不希望自己的死让你如此难受的。”
再抽泣了两下,云若霏以手帕拭去脸上的泪痕,重展笑颜道:“嗯。童师兄,我会放下的。”为了让苏航安心……
沙沙沙……秋风又一次打落一地的枯叶,然这回却好像少了几分悲凉。
也许,是因为有人陪着……
“嘎——嘎——嘎——”,雁过留声,两排大雁掠过长空,整齐划一。
“沙——沙——沙——”,风吹树响,如火丹枫摇曳枝丫,翻腾如波。
这是一片位于禁忌山脉中的枫叶林。因身处禁忌,纵是景色再美,亦杳无人迹。
然就是这么一处不该有人烟的地方竟不知在何时莫名多出了一间草庐。
草庐朴朴,轻烟袅袅。庐外,一名少年正分拣草药,专心致志;庐内,一名男子正倚榻看书,心不在焉。
薰香之下,几榻之上,漆漆长发,逶迤披散,幽幽紫衣,旖旎覆榻。俊美男子一手执书,一手支额,神态甚是悠哉,然那深邃的双目中却隐隐透着深沉。
两年前,他因盲目信任而中了父亲的圈套,结果被姜家人打下了悬崖。本以为心脉已断,必死无疑,谁想若霏的神丹竟保了他一命。
也许合该他真的命不该绝,那不见底的崖下竟是一汪深潭。而那深潭之下貌似还有一条小溪流,将昏迷的他冲进了某处不知名的洞穴。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个偶然乱入的洞穴居然还是某丹道大能的埋魂之地!
据说,这大能乃是数千年前名震仙域的丹道门派——丹隐居的老祖丹王景儒。
当年,受神殒之战的波及,整片沉沙大陆被削离仙域本体,恰恰这丹隐居的老窝就倒霉地建在这沉沙上。
本来被分离也就算了,大不了待局势平定后再重振旗鼓。然而悲剧的是,受摩耶邪气侵袭,整个沉沙都陷入了无尽的杀戮中。作为沉沙最大的门派,这丹隐居自然就首当其冲,成为了这场杀戮的重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