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有很多借口。”陆君潜疲倦地摆摆手,叫她不要说了,“跟我回去,没有下一次了。阮明姝。”
阮明姝杵在原地,摇头道:“我还不能走,后日就是迎娶大礼......”
她不提还好,她这一说,“迎娶”两个字就像点燃的火信,瞬间引爆陆君潜的滔天怒气。
“你还敢提?”他捏着她的脸,力气之大,疼得她眼泪直流,哀声求饶。
他起初根本不信她会另嫁她人,她明明这么作这么醋,爱惨了他。况且即使另嫁,她也不会抛下父亲妹妹,独自来人生地不熟的吴州。
可府上家丁却明明白白告诉他:新郎是徐府的家主,新娘则是京城来的,姓阮。
他刻意不提此事,是怕自己失控,吓得她不敢回京城。他要先将人牵回去,再叫她知道,她做了有多么愚蠢的决定。
“放开....唔......好疼!”阮明姝被他捏得小脸变形,疼得哭起来,呜呜咽咽说不清话。
一对上陆君潜赤红的双目,她便知道他定是误会了,可偏偏两腮叫他捏着,解释的话都说不出。
“另嫁?”他笑了,在她耳边道,“你想都别想,死了都别想。”
*
纸伞早被抛到一边,随风打着转。
阮明姝撞到柳树粗壮的树干上,后背硌得生疼。陆君潜带着冰凉雨意的触上她脖颈。
“不要.....”这可是在街道上,阮明姝怕极了。
可是求饶的话都被他悉数堵住,她被制住后颈,仰起脖子承受着他粗暴愤怒的吻。
陆君潜太熟悉她的身体,很快就让她软得像水一般,呜呜直哭。
他将作乱的手抽出,修长的手指沾满晶莹,晃在阮明姝的眼前,志得意满。
“那弱鸡也能叫你这样么?”他恶劣地问,妒火炽盛。
阮明姝死死咬着唇,屈辱的泪水在眼眶打转,倔强地不愿流下。
他为何总要这样,一边对她好,叫她坠入罗网,一边又要伤害她,折辱她。
“他有什么好?”他捏着她的肩膀质问。
阮明姝喉咙动了动,美目泛红,已经有些肿痛。
陆君潜愈发燥怒,捏着阮明姝的下巴,迫她看着他:“我哪里比不上他?”
“他愿意娶我。”阮明姝定定看着他。
陆君潜一怔,钳住她的手不由松下。
阮明姝笑得比哭还难看:“你怎么不说话了?”
第84章
阮明姝这般发问, 只因被冤枉挖苦,一时委屈上了头,并非真的想逼他娶她。
男婚女嫁, 从来都不是两个人的事。即便陆君潜敢犯众怒将她扶为正妻,拜堂时陆家可不会有人愿意受她一拜。
不说陆家, 就是她爹也不愿叫陆君潜当女婿的。
没有父母之命的嫁娶,便是苟合。
早年京城曾有桩公案。一位李姓翰林,不顾双亲反对, 搬出祖宅,与位出身寒苦的卖花女结为夫妻。“寡廉鲜耻”, 为世人不容。翰林也因此丢了官,生活潦倒。后来,两人孩子都生了几个,皇帝还劝李翰林回家认错,另择良配, 如此这般才可重新启用他。翰林垂泪叩谢君王赏识,但没有答应。
几年后,翰林染病离世,李家来人接走孩子。那可怜的卖花女则流落在外, 无依无靠, 很快郁郁而终。死时李家不认, 娘家不耻, 还是邻里凑钱将她葬于孤坟。
对阮明姝来说,陆君潜心里有她、只有她, 这便够了。
她揉着被捏痛的香腮,气恼看向陆君潜:“陆将军胆子忒小些,怎么就被吓到了呢?你放心, 我可没让你娶我。”
陆君潜脸色越发难看,却不理会她的挖苦。他气结的是,愿意娶她的人能从京城排到吴州再绕回去,她怎么偏偏就答应嫁个毫不起眼的商人,她是不是真的对别的男人动了心!?
陆君潜忽然额间发跳,心脏猛地一沉:“是他不是,是不是他!?”
“什么他不他的,你......你怎么又发疯?”阮明姝被他山雨欲来的汹涌怒意吓到了。
她可不想再同他闹了。
“你慢慢说,别生气.......”她攥着袖尖,惦起脚替他擦去额间水滴,不知是雨还是汗。
她心疼他,眼里满满都是担忧委屈,这骗不了人,陆君潜得以稍稍冷静。
他抓住她的手,沉声问:“他是当年救你的人,你的心仪之人,是么?”
否则他实在想不出阮明姝愿意嫁那人的理由——那人从头到脚都写着不配,连阮明姝的一根发丝都配不上。
阮明姝听完,却抽出手,陷入沉默。
她喜欢的怕是个傻子。
“忘了他。”陆君潜急了,用力将人禁锢在怀里。
铁一般的臂膀差点没把阮明姝腰背勒断。
“阮明姝,不管以前怎样,你忘了他。你有我,不需要别人救。”他蛮不讲理,一遍又一遍命令着。
“你......你先松开,弄疼我了......”阮明姝艰难道。
“你进陆府那晚说的心仪之人,是不是他?”陆君潜松开他,语气却更加焦躁。
呼吸重获自由,阮明姝气到无语,半响才咬着牙道:“将军记性真好。”
陆君潜一顿,不甘地握紧双拳。
怎么能不好呢?有一回他们亲热完,她赤着身体窝在他怀里酣睡时,还呢喃着“大哥哥,谢谢你救我,我们会再见的.....”
阮明姝不知道,他因她这梦话,生了多久的闷气,嫉妒到头昏。
最后,他劝慰自己:没人能改变过去,要怪只能怪他来得太晚。她幼时吃了那么多苦,他全然不知,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她心里想着别的男人?她已经是他的人了,以后他有很长很长的时间疼她、护她,总有一天,她心里只装得下他一人。
“让我忘了他,”阮明姝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抬眸挑衅似地说,“办不到。”
“......只救了你一次,就忘不掉?我救过你多少次!?”陆君潜双目喷火。
阮明姝竟觉得他这质问还有点......委屈?
“恩,”阮明姝清了清嗓子,“将军岂不闻,年少一顾最心动?我就是喜欢他,忘不了他,我.......”
阮明姝话没说完,她那专惹陆君潜发怒的小嘴便叫堵住了,呜呜呀呀,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个压抑着粗暴占有欲的深吻,极尽技巧,温柔爱抚。
唇齿相缠,津液互度,阮明姝丢盔弃甲,身子软得不像话,全然靠在陆君潜精壮的胸膛上。
“你,你......不讲理,我还没说完。”声音也不受控制,染上媚意,她红着脸控诉。
“说个屁,去他娘的年少心动,你是我的。”陆君潜明明还生着气,吃着醋,却是忍不住又低头吃她的小舌。
阮明姝亦是情动,揽着他的脖子,就在这街边渡头,没羞没臊地同他深吻起来。
最后,她实在太累,唇舌都叫他弄得生疼,才央求着叫他停停。
“那将军也是我的么?”她环着他的脖子,望着他英武冷俊的面容,认真问道。
陆君潜温热的唇落在她额上,低沉好听的声音从胸腔中传出:“我走之前说过了。”
“我现在要再听一遍!”阮明姝不依,跺脚道。
陆君潜最爱听阮明姝对他说情啊爱啊肉麻的话,轮到自己时,却像个大姑娘,忸忸怩怩说不出,还故作镇定。
“我是嫁别人还是跟你走,可都在你!你还敢犹豫!?”阮明姝恼死了,在他腰间狠狠掐了一把。
“嘶,别乱动。”陆君潜警告道,下腹发硬。
“那你快说嘛!”阮明姝摇着他的手臂撒娇般催促。
软硬兼施,陆君潜焉有不就范之理。
“只对你一个人好。”陆君潜揉着她的小耳垂,低声道。
阮明姝便笑了,笑意越绽越浓,最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掩住嘴。
陆君潜不知多久没看过她这般真心得意的笑,一时间心都要化了。
“就这一句嘛,”阮明姝仰着脸,故作不满,“都听过了,没意思,你再换个。”
她是得陇望蜀,得寸进尺,想乘着机会多从陆君潜这块木头处扣些糖,这样以后两人再吵再闹时,她取出这些糖来,便不会觉得太苦,她还可以爱他好久好久。
陆君潜一只手轻柔托在她脑袋后面,另一只则描摹着她昳丽无双的容颜。
一见忘情的眉眼,会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也会挑衅似地激他,还会横眉冷目地瞪他。
挺翘的玉鼻,在床上总爱像猫儿一样蹭他的胸肌,勾得他心痒难耐。还会在他从军营回来时,嫌弃地掩住,哄他去洗沐。
嫣红诱人的小嘴,最擅阴阳怪气、扎心挖苦,闹得他想将她嘴巴塞住,但这张嘴也曾含过他的炽热,对他诉说着脉脉爱语。
她能对他柔情似水,也会同他针锋相对。她敢将他骂得狗血淋头,她也会认真听他的烦恼,他的忧思,他的壮志。
“都不愿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哄我,还叫我忘记这个,忘记那个的!”阮明姝见他久久不言语,撅着嘴抱怨。
陆君潜刮了刮她的鼻子,嘴角不由染上笑意:“你是气我的对不对,你根本不想嫁他。”
“当然!我想嫁别人还用等到现在?还用和自己亲爹翻脸,上赶着给你做小妾?”阮明姝没好气地打了他一拳:“我来吴州,是为了送绿绮红绫出嫁。自打过来,整日想着你到哪里了,有没有回京城,会不会生气......你倒好,话都没问清楚就朝我发火,我脸都被你捏痛了!”
陆君潜控制不住地狂喜,躁郁一扫而光:“是我不好,我听见他们说新夫人姓阮,从京城来......”
阮明姝哼了一声,推开他,嫌弃道:“我先前还觉得你聪明,什么都知道。现在看,就是个榆木脑袋大呆瓜!红绫绿绮就不能姓阮么,她们不从京城来么?”
陆君潜挨过许多骂,诸如贪权恋势,刻薄寡恩,喜功好杀......但被骂“呆瓜”,还是头一回,偏他一点儿也生不出气,还有点想笑。但若真的露出笑,那就太没面子了,只好绷住脸,往阮明姝脑门弹了下。
“你还打我?”阮明姝佯怒道,“你是不是不服气,我还没说完呢,今天非叫你服气不可!我问你,你前面刚编排人家徐公子弱鸡,后面又按着头说他是从马贼手中救我的人,你是不是自相矛盾的大呆瓜!”
陆君潜确是被气晕了头脑,却不愿承认,淡定道:“他可能有家仆护卫,怎么就自相矛盾?”
“强词夺理,”阮明姝好笑道,“给你个机会,现在承认你是呆瓜,我就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陆君潜很自然地问。
阮明姝一时不察,差些就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反应过来后,连忙改口:“你先说,你是呆瓜。”
陆君潜笑笑:“你是呆瓜。”
“......你,不说你会后悔的!”阮明姝气死了,这个男人怎么就这么难驯!
陆君潜拉住扭头要走的小娇娘,无奈道:“各退一步。你是小呆瓜,我是大呆瓜,可行?”
“又讨价还价......”阮明姝愤愤嘀咕道,将手探进自个儿衣衫内,摸出个吊坠儿似的东西,塞到陆君潜手里。
陆君潜俊眉微蹙,将手里小巧的玉葫芦挂件翻来覆去看了看,最终迎着阮明姝羞涩又紧张的目光,问道:“这什么?”
阮明姝粉面僵硬,恨恨道:“你自己看!”
陆君潜不知她怎么又生气了,但好不容易将人哄好,他可不想再生枝节,于是迎着头皮继续看。
渐渐地,他隐约觉得这东西好像在哪里见过似地。这玉葫芦是上下一大一小两个玉珠串成的,他心头一动,将两个玉珠分开些,细细一看,果见那小玉珠底下刻着个“渊”字。
“......这是我的。”他又惊讶,又笃定。
阮明姝很大声地哼了一下,有意挖苦他:“将军好记性啊!”
方才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陆君潜还没品出味,现在可算明白了。
英俊凌厉的眉攒起,深邃如海的星眸迸射出惊喜的光芒,却仍觉难以置信:“莫非......是我?”
阮明姝深深吸气,心里着实不开心:她就这么没有存在感,让他丁点记忆都没有?都这般明示了,他还犹犹豫豫。
“是你亲手把它从腰间解下,塞给我,叫我拿去换银子的!”阮明姝气得两腮都鼓起来,清丽绝伦的俏脸多了几分可爱。
她这么一说,陆君潜揉揉眉心,记忆中蒙尘已久的片段隐隐浮现出来:“是在......云梦山?”
阮明姝这才神色稍缓:“是啊,就在云梦山脚下。我连你穿的什么衣服都记得清清楚楚,还有你当时用的剑,就是牧童落日图下摆着的那把。你倒好,什么都不记得也就罢了,还要朝别人身上推,今天说我喜欢这个,明天说我爱慕那个,我在你心里,就这样不堪么!”
阮明姝说着说着,又想起在京城时,陆君潜冤枉她背着他会情郎,一时又委屈起来,眼眶发痛。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陆君潜紧紧将她抱住,他虽愧疚,更多的却是心神巨震的狂喜。原来是他,太好了,太好了。
他竟吃了许久自己的干醋.......
“所以你忘不了我,一开始就喜欢我,才愿意来陆府。”他眸中唇角都是笑,吻着她的发顶,只觉人生头一回这般开心畅快。
这般拳拳爱意,纵是百炼钢,也叫她化成绕指柔了。
阮明姝从脖子红到脸,羞得不敢抬头,只窝在他怀中,听他炽烈强劲的心跳。
两人折腾许久,又是闹又是好,至此已然夜深,斜风细雨何时停下的都不知道。
阮明姝一直记挂着吴州不安全,当下问他:“船呢,先前走的那只是么?”
陆君潜摇头:“我叫他们移到别处侯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