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逃到那里,他们的人便安全了。
最坏的结局也就是被仙盟镇压,数百年内不得进犯幽境。
可郁秋带着妖、魔二族尚未走远,变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整个大地都在动摇,苍穹仿佛被撕裂一般,地狱之火从天而降,封锁着整个幽境的结界崩塌了。
“发生了什么?”
郁秋回过身去,站在阿修罗肩上往南方眺望,只见无数人影或是御剑、或是御器,或是化作原形,一窝蜂地往南方飞去!
与此同时,来自洛水南面的、新鲜的力量也开始加入这场战役,仙盟的人,妖族、魔族,就连鬼族也来了,声势浩大,场面既壮阔、又混乱。
“护法,护法!”赫连飞上来,兴奋地喊道,“洛水的结界打开了!我们是不是可以逃往南方了?”
郁秋:“?!”
为什么?
沧澜宗主为什么在最后的节骨眼上,做出这种事情?!
他要把整个战场扩大到人界,拉着全天下的人一起陪葬吗?!
“沧澜宗主打开了结界,我们有援军了,不用去无极渊了!”赫连激动地说,“护法,我们是不是可以调转方向了?!”
郁秋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副壮阔的景象,浑身都在颤抖,她不愿这场战争变得无休无止,不愿洛水以南的其他仙盟力量、妖族、魔族卷进来!
“不行!”郁秋喝止道,“不能往南方去!”
赫连愣住,兴奋的表情僵在脸上。
“仙人打架,凡人不得遭殃,这是所有人都必须遵循的规矩!乱了规矩,必将付出惨痛代价!”郁秋笃定道:“继续往北!去无极渊!”
如果能逃亡南方,谁还愿意去无极渊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
赫连被当头浇了盆冷水,却没有异议,立刻传达郁秋的命令。
如今郁秋在他心目中已经是妖族之主了。
命令传达出去后,只有很少一部分妖族愿意继续跟着郁秋往北逃,其余的都像发了狂、扑火的飞蛾一样,死命地往洛水南岸飞去——
然而等待他们的,是死神挥舞下来的镰刀。
但凡越界飞往洛水南岸的,无论是仙盟弟子,还是妖族、魔族,都在越线之后不久,在空中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郁秋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切,她回过头,仿佛看到司珩青孤身一人立在苍茫天地间,手持死神的镰刀,大开杀戒,毫不留情。
光是想象着那副画面,她浑身毛骨悚然。
也不知道乌绮云怎么样了!
她后悔了,沧澜宗主果然是个疯子!这天下间没有比他更疯的人了!
乌绮云就不该再回去找他的!
“赫连!”郁秋急道,“你带着他们继续往北,前往无极渊!不要停下来!我要去找乌绮云大人!”
赫连还处在深深的震撼之中,好半响才回过神,道:“护法,乌绮云大人……好像和沧澜宗主打起来了……”
郁秋:“……”
天地时而漆黑一片,时而被火光照亮,九尾狐的身影遮天蔽日,狐爪掠过长空,朝洛水之上的沧澜宗主发出全力一击!
那一刹,天地仿佛被盘古的斧子重新劈开了!
无边的法力剧烈地碰撞着,在辽阔的大地上拨散开,地崩山摧,海水翻涌,连远在阿修罗肩上的郁秋都不免被波及,猛地吐了口血。
乌绮云七尾全断,沧澜宗主亦受到了重创。
这一击,见证过的人都叹为观止。
侥幸还活着的人不多,而郁秋所率领的妖族因为隔得远,所受的波及不太大,还勉强存活着。
此时的天空却如沸腾的海水,在激烈地酝酿着什么。
黑云之中,徒然电光一闪,照亮了天与地,照亮了山川和海水,照着一张张惊愕不已的面庞。
谁都不曾想到,乌绮云的雷劫就在这个时候降临了。
一道雷劫猝然劈下来,照着乌绮云迎头一击,在地上劈出了巨大的天坑,坑里熊熊烈火焚烧着,将乌绮云的身影完全覆没了!
郁秋:“!!!”
“乌绮云!”
郁秋操纵着阿修罗,奋不顾身地往天坑里跑,眼睁睁地看着第二道雷劫劈下来,整个地表仿佛要被贯穿了!
飞升之劫,怎么会如此惨烈?!
而乌绮云刚刚经历恶战,九尾俱断,又怎么可能经得住这样的雷劫?!
阿修罗在天地间狂奔,郁秋巴不得再快一点,再快一点,替乌绮云挡下这致命的雷击。
紧接着,第三道雷劫劈下来,阿修罗以巨人身姿滚落天坑,铁甲迎上雷劫,顿时被贯穿,火光四射,从地底喷薄而出!!!
那火势之盛,竟是令阿修罗整个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烈火中融化了!
更没有人看清楚,那原本在阿修罗肩上的人是以什么样的坠落之姿,葬身在火海里。
“郁秋!!!”
“师尊!!!”
有人撕心裂肺地喊着。
顾风华看到阿修罗坠入深渊时,极近崩溃,不顾阻挠飞过来,到了深渊边上,在熊熊烈火映照下,才发现那里已经有三个人了。
郁秋被人生生拽住,跪在悬崖之上,面向那深渊的烈火,挣扎着、嘶喊着,一遍遍喊着乌绮云的名字。
雷劫不断地落下,地表一点点地沉陷,鬼斧神工,劈出了这样一道无尽深渊。
目之所见,深渊里除了烈火,一无所有。
九道雷劫悉数落下,乌绮云恐怕早已经化成了灰!
即便是到了沧澜宗主这般境界的人,也不敢轻易靠近那深渊,以免被雷劫殃及。
顾风华走上前,目光依次从他师尊、魔尊、沧澜宗主身上扫过。
“师尊……”
顾风华梦呓似的唤道。
郁秋眼睛被烈火灼得接近失明,汗水涔涔地流,被系统提醒,才终于回过神来。
沧澜宗主站的离她最近,他安静地注视着深渊,注视着她,手里拿着看不见的丝线,将郁秋从深渊边上一点点拽回来。
正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钳制住了崩溃失控的郁秋,将她从阿修罗肩上生生拽下来,保住了她这条小命。
沧澜宗主青灰色的衣袍上染满了血,在应付九尾狐的全力一击时,他灵核大伤,更别论在冰川上大开杀戒时消耗的灵力了。
谁都不曾想到,师徒四人竟是在这种情境下碰面,场面一度尴尬。
“郁秋,”首先打破沉默的是陆见寒,他提着剑一步步走近,冷笑道,“可笑啊,为了个乌绮云,你竟然伤心成这副样子?早知如此,你又何必跟仙盟的人串通来杀本座?跪在地上给本座磕个头,你要什么,本座还不给你?”
郁秋抬起袖子抹了下脸上的汗和泪,回过身看着他,以及另外两个徒弟。
真好啊,他们全都在这里。
良久,她双唇动了动,揉了个笑容,说:“渊儿。”
听到久违的称呼,陆见寒先是一僵,接着猛地抬高音量,怒道:“你叫我什么?!郁秋!你也配?!”
郁秋无奈地笑着,看着他,默然不语。
“你他娘地别用这种表情看我!”陆见寒大步上前,被顾风华拽住,他猛地一把推开顾风华,指着郁秋道:“这里每一个人,哪一个不是对你付出真心?你又是怎么糟践的?”
第9章 哥们,能拉我一把吗?
9.
“这里每一个人,哪一个不是对你付出真心?你又是怎么糟蹋的?”
陆见寒眼眶泛红,一字一字犹如利刃,剜在郁秋心头。
“我……”郁秋双唇动了动,终究无话可说,垂下脸去,低声道:“你杀了我吧。”
“杀你?”陆见寒笑了起来,肩膀耸动,讥讽道,“你想得到挺便宜!”
郁秋抿了抿唇,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无尽深渊,乌亮的眼眸映着火光,她心里隐约怀着不切实际的期望——
乌绮云,一定没有死。
她有着三千多年的修为,龙族飞升之前就存在于这世间了,区区九道天雷,怎么可能轻易地杀死她?
“郁秋!”陆见寒上前一步,愤愤道,“本座要的是你的交代!这一次,你休想再逃了!”
郁秋确实无路可逃了。
她这三个徒弟加起来,足以将修真界搅得天翻地覆,想要弄死她更是绰绰有余。
面对老二的质问,郁秋更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乌绮云说她不懂人情世故,所以才会落到这个地步,被仙盟正道所不容,被自己养大的徒弟们追杀。
郁秋始终觉得,还是她年轻的时候不懂事,手里捧着晶莹璀璨的宝石,却从来不知道珍惜。
总以为那些璀璨的宝石,就像是沙滩上的鹅卵石,满地都是,弯下腰就能捡到手,丢了一两颗也无所谓。
可等她真正弄丢了,才惊觉……再也没有比过去被她捧在手里的宝石更漂亮的石头了。
郁秋伤感地看着几个徒弟,尤其对于陆见寒,她一直于心有愧。
正因为当初没有看好他,眼睁睁地看着他被魔心蛊惑,入了杀伐道,成了现在的样子。
“我不逃,”郁秋注视着陆见寒,字字清晰地说,“如果杀了我,能为你除去心魔,你现在就动手吧。”
陆见寒暗暗地抽了口气,他提着剑往前走一步,郁秋便忍不住地往后退,脚下的石子不断地滚落,坠入无尽深渊。
“陆师兄,”顾风华急道,“过去种种,师尊的所作所为,必然有她的苦衷,还请您不要这样咄咄逼人!”
未及陆见寒反驳,沧澜宗主开了口,清冽的嗓音入耳,如纷纷大雪落下,在这灼热的夜里,徒然添了几分寒冷——
“苦衷?”
沧澜宗主安静地看着郁秋,语气里带着几分迷茫和不解,以及几分少年人的好奇和天真。
郁秋心里紧了紧,垂着眼睑,脸庞被烈焰照得通红。
她没有看沧澜宗主的脸,既已入了无情道,此时的他脸上能有什么情绪呢?
他不像渊儿一样爱恨分明,渊儿的一举一动皆有动机可循,但司珩青是怎么回事?
郁秋看不懂他。
也根本没有看得懂他。
他在冰川上大开杀戒,和乌绮云大打出手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郁、秋。”
沧澜宗主冷淡地说,眸光冷不防地盯着她看。
“罢了,”郁秋叹了口气,朝他说,“想必,你也有帐要找我算,既然如此,一个一个来好了。”
沧澜宗主安静地看着她,良久不语。
他不出声,这里没有人敢说话。
深渊里烈焰被风吹的哗啦作响,郁秋的视线依次从他们三人身上扫过,依稀想起一两百年前,她是如何将他们一个一个哄到手、收为徒弟的。
阿青从小话就很少,总是安安静静地跟着她,高兴的时候就摇摇尾巴,胆子大起来了,就往她怀里蹭。
非要说他有什么坏毛病,那便只剩下黏人这一点了。
慢慢地,郁秋教训他——不准他露出半妖的形态,不准他趴到她腿上来,不准他爬她的床,让他越发像个正经人样,得到了收陆渊为徒的时候,小渊儿可是半点也看不出来他的大师兄原来是只妖。
这天下间,见过沧澜宗主原形的,恐怕只剩下郁秋一人了。
他渐渐地有了人样,又渐渐地失去了人的生气,一入无情道,修为和境界飞速地提升。
分开后再听到阿青的消息,屡屡是他降服了大妖,在哪里名声大噪,在哪里独立门派,被推举为仙盟元老……
这些年郁秋偶尔想起他们过去相处的点滴,便如同那弄丢了宝石的小孩,焦急地在沙滩上遍地寻找,徒剩下失落和遗憾。
良久,司珩青注视着她,开口道:“郁秋,你过去待我种种,是否为真心?”
郁秋怔了怔,避开他的眼神,轻轻地说:“当……当然。”
司珩青道:“既是真心,为何要杀我?”
“我……”郁秋结结巴巴,润了润喉咙道,“过去太久了,我早已忘了。”
“哈哈哈,”陆见寒肆然一笑,“郁秋,你的理由未免也太拙劣了!”
司珩青睨了他一眼,陆见寒反问道:“老兄,你难道相信她这种鬼话?”
沧澜宗主沉默着,陆见寒盯着郁秋,阴恻恻地笑,肩膀耸了耸,蹲在郁秋面前,一脸无邪,道:“郁秋,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你为何要与凤凰台的女修合谋害我?这个你总记得吧?”
郁秋淡定地说:“为师想了想,你我之间还没有正式断绝关系吧?”
陆见寒轻笑一声:“倒是没有。”
“既然如此,你一口一个‘郁秋’,未免太无礼了,”郁秋看着他说,“你叫我一声师尊,为师便将来龙去脉说与你听。”
陆见寒但笑不语,眼底尽是嘲讽。
一旁,沧澜宗主微微蹙起眉头。
陆见寒问她问题,她便老老实实的回答;怎么他问出的问题,她却找理由搪塞?
他们之间……也未曾正式地断绝关系吧?
郁秋拖长了音调:“渊儿。”
“让我叫你师尊?你怕是做梦,”陆见寒冷嗤道,“郁秋,你死到临头了,难道心里没点数吗?”
“好吧,”郁秋叹息,“让你叫我一声师尊也不愿意,我跟你解释再多又有什么用?”
“师尊,”顾风华从善如流,走上前,皱着眉,温声道,“我也有问题要问您。”
郁秋二话不说,取出了顾风茹的等闲剑,扔给顾风华。
顾风华接住等闲剑,难以置信地看着郁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