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做拼了这条命,断去其余七尾?
乌绮云……不是要飞升的吗?
“秋儿,”乌绮云凝视着她,沉声道,“你跪下。”
郁秋没有多问,朝她跪了下去。
乌绮云道:“那份卷轴,你打开看过没有?”
郁秋:“…………”
郁秋抬起脸,微微睁大眼睛,对上她的眼神,便知道什么都瞒不了乌绮云。
乌绮云语气淡淡,带着些许无奈说:“莫要再骗孤了。”
“没有。”郁秋跪的笔直,坦白说:“没打开看过。”
乌绮云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笑得肩膀耸动,身体颤抖,良久才支着身体在金榻上坐下来,道:“没看过也好。”
郁秋满腹疑惑,道:“……那里面,不是飞升的天机吗?”
“是,也不是,”乌绮云语气平淡,“天机这东西,不是对每个人都适用的,有些人就算掌握了天机,也不可能得道飞升。”
郁秋道:“愿闻其详。”
“秋儿,”乌绮云道,“你觉得,天道一定是善的吗?”
郁秋摇头:“天道不分善恶,顺应自然便可。”
“什么才是自然?”
“天地生长,万物有时,有生有死,顺应变化,就比如人之于天地,某种程度上,人的发展能促进天地变化,也能毁天灭地,生出祸端,所谓自然,便是这二者之间的和谐,正所谓天地与我并生。”
听闻此言,乌绮云竟是惊愕不已,道:“秋儿,你当真没看卷轴上的内容?”
郁秋道:“我可以发誓。”
“不,倒也不必,”乌绮云叹了口气,道,“孤想了数千年没有想明白的道理,就在你三两句话间,看样子,孤的判断没有错。”
郁秋正好奇乌绮云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乌绮云的下一句话,如雷劈来,直接将她钉在了原地。
乌绮云注视着她,认真说:“秋儿,孤愿将一生修为渡你,助你飞升。”
郁秋:“…………”
“啊?”
郁秋如在梦里,掐了一把脸,道:“怎么是我???”
乌绮云道:“因你的性情,难容于这天下,飞升对你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郁秋尴尬道:“您是说,我得罪的人太多了,不飞升很难收场对吗?”
乌绮云带着笑:“确实如此,你养大的那几个小崽子,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沧澜宗主也已经认出你了,你若飞升离去,他再怎么恨你,也拿你没办法了。”
“不不,”郁秋忙起身,揉了揉跪得冰冷的膝盖,主动坐在乌绮云身旁,腆着脸说,“大人,您的修为是您自己的,旁人要不得,您给了我,我也受不了啊。”
乌绮云道:“孤早已下定决心了。”
郁秋愣了下,道:“在您决定将卷轴给顾风茹之前吗?”
乌绮云颔首。
郁秋在心里暗暗地骂自己,吃了一路的醋,倒头来才知道乌绮云早已经将最好的安排给她了。
这种感觉……让她心里既酸涩,又甜蜜。
“乌绮云大人,”郁秋站起身,正色道,“您的修为,我绝对不能要,但是您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情。”
接着,她朝乌绮云郑重一揖,千言万语道不尽一个“谢”字,唯有做点什么来报答她。
她转身,生怕乌绮云捉住她似的,掠过冰面,往仙盟那边飞去。
乌绮云急道:“哎,你去哪?!”
“去找我的徒弟们,”郁秋扭过头,冲她一笑,朗声道,“乌绮云大人千秋万代,永世不朽!”
第7章 “你会杀了他吗?”
7.
冰川之上,仙盟和妖族、魔族各站一边,阵营明显,有了沧澜宗主那句话,谁也不敢进犯对方。
郁秋孤身一人站出来时,两边的人同时惊了一下。
“护法?!”赫连拦着她道,“您要做什么?”
郁秋端着袖子,闻言回过身看他,笑起来眉眼温柔,她道:“谈判,为妖族争取活下去的机会,你不用跟过来的!”
赫连先是一惊,紧接着连忙道:“刀宗之女凤不眠在我们手上,您要带着她去谈判吗?”
郁秋回过神来:“她在哪?我要见她。”
凤不眠被两名魔族弟子看守着,绑在木架上,身上伤痕累累,已经昏迷过去。
郁秋吩咐:“把她弄醒。”
正好旁边的冰块上有个凿开的坑,赫连直接将凤不眠连人带着木架丢到坑里,只听到“噗通”一声,凤不眠的惨叫声埋没在水下。
“差不多得了,”郁秋道,“本尊还有话要与她说。”
赫连:“是。”
随着“哗啦”一声响,凤不眠被人从水里拖拽出来,冻得脸色惨白,浑身都在颤抖,正大口地喘着气,满脸震惊地看向郁秋。
都落魄成这副样子了,模样还是一顶一的好看。
也怪不得乌绮云连连夸赞她的容貌,这副出水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喜欢得不行。
“……仙尊?”凤不眠眼泪滚落出来,咬紧牙关,每个字都在颤抖,“您、找、我?”
“是时候把脸换回来了,”郁秋幽幽地说,“别再耍什么把戏了。”
“仙尊……”凤不眠颤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骗你……”
“别废话了,”郁秋道,“花不香已经死了,这就是你利用我的代价。”
凤不眠一个错愕,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牙齿抖得咯咯作响。
“不过你也达到了你的目的,这一役,仙盟彻底赢了。”郁秋撩了下眼皮,淡淡道:“你还有什么遗愿吗?”
“我……”凤不眠凝视着她,苦涩一笑,道,“我只想知道……魔尊到底死了没有。”
郁秋:“这就是你的遗愿?”
“若能杀死他,我便了无遗憾。”
“他不会死的,”郁秋笑了下,幽幽道,“凤不眠,你的目的也达到了,别得寸进尺,仙魔一战只是为了争夺幽境的八大灵泉,没有将人赶尽杀绝的道理。”
“他若没死,日后卷土重来,第一个报仇的对象就是你!”凤不眠咬牙切齿,“仙尊,这种时候,您不能有妇人之仁!”
郁秋:“他是我徒弟。”
凤不眠睁大眼睛:“仙尊?”
郁秋弯起唇,冲她笑了笑:“虽然他现在已经不认我了,但毕竟是我养大的崽子,谁要杀他,先得从我尸首上踏过去。”
良久,凤不眠竟是无言以对。
郁秋换回了自己的脸,只身来到仙盟前,求见沧澜宗主。
顾风华闻讯赶来,隔得远远地看到郁秋,眼神都亮了,拔腿朝她跑来。
脚下冰滑,他差点踉跄摔倒,得到站稳,剑尊横剑拦在顾风华面前,厉声道:“她是乌绮云的人,当心有诈!”
“她是我师尊!”顾风华抬起袖子擦了擦汗,冲郁秋笑道,“师尊!你终于来了!”
郁秋面无表情,点了下头。
顾风华推开剑尊的剑,大步上前,兴奋地说:“师尊!阿华好想……”
“沧澜宗主在何处?”郁秋打断他道,“我有话跟他说。”
顾风华攒了一肚子的话想跟郁秋说,闻言神情僵住,脸上笑容消逝,怔了片刻道:“他在……等你。”
郁秋从他身旁走过,眼神没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顾风茹一死,将剑阁发扬光大的责任自然而然落到顾风华身上了。
而郁秋身份特殊,是九尾狐乌绮云的心腹,若是让世人知道他顾风华有这么个师父,免不了对他指指点点,对他来日继任剑阁阁主之位百害而无一利。
郁秋已经定下决心,再发挥一把余热,然后就彻底离开这里。
既如此,就不必跟顾风华有任何瓜葛了。
剑尊在旁边跟着她,一路上警惕地打量她,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将她引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郁秋停在了那块刻着“青秋渊”的石头前,扭过头,干笑着问剑尊:“是这里吗?”
“小女顾风茹的尸体就是在这里发现的,”剑尊盯着她,每个字都仿佛从牙缝里蹦出来,“沧澜宗主说了,你若来找他,就带你来这里。”
郁秋十分担心,这老头随时都能拔剑将她毙命于此。
顾风华忙道:“爹!这里是师尊当年开山立派的地方,沧澜宗主约她在此见面,并没有别的意思!”
剑尊按在剑柄上的手缓缓松开,“嗯”了一声。
郁秋脊背僵直,推开庙门,迈步进去。
尸体都被处理掉了,院子里的积雪也被清理了,角落里顽强地生长着大片的菊,开出雪白的花,与这寒夜格格不入。
沧澜宗主一袭素色长袍,身长玉立,背对着她,负手站在廊下,长发用一根玉簪固定好。
当年负气离开的少年,如今已是这天下第一人,举世无双。
郁秋轻轻地抽了口气,注视着面前那道背影,干笑道:“沧澜宗主,我想……应该不用我给你跪拜吧?”
说是笑,那声音更像是哭。
她润了润嗓子,一脸尴尬。
半响,那沧澜宗主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平静,直直地望着她。
那张冰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早已不是郁秋认识的那个司珩青了。
可是,真好看呐。
她差点忘了,阿青的真身也是妖,就像乌绮云一样,是妖族骨子里生出的好看。
郁秋眸光与他相触,旋即颤了下,垂下眼去。
“郁、秋。”
沧澜宗主注视着她,几乎要将她彻底看穿。
郁秋双手互相捏握,咽了咽口水,说道:“沧澜宗主,我来找你,是想跟你……谈一下条件。”
沧澜宗主面无表情审视着她。
安静了片刻,江白的声音冒出来,突兀地说:“师尊?师尊你声音为什么在发抖?是不是蛊毒要发作了?”
“闭、嘴。”
她明明是被吓得发抖了。
她寻声看过去,见江白还是那副样子,身体被大卸八块分散在各处,躺的十分安详。
“沧澜宗主,你不是一直在找我么,”郁秋顿了顿,低声道,“如今……我在这里了,你要杀要剐都可以……能不能,答应我几个条件……?”
他没有说话,郁秋心里又咯噔了一下。
系统在脑海里说:“完了,我觉得你们谈不拢了……”
郁秋:我也觉得!
沧澜宗主安静地注视着她,良久才说了一句算不上完整的话:“凭什么?”
“凭我不要脸,凭我跟你师徒一场,”郁秋定了定神道,“乌绮云待我恩重如山,我恳请您放了她;渊儿跟你师兄弟一场,他虽然入了魔道,但本性不坏,罪不至死,还有……还有江白,他什么都没做,你能不能放过他?”
江白呜呜地说:“师尊……师尊,你不用为我求情的!”
沧澜宗主淡淡道:“你就一条命,还想救这么多人?”
郁秋:“嗯……你恨的人是我,跟他们无关。”
“恨?”
沧澜宗主毫无感情地重复。
郁秋默不作声。
沧澜宗主道:“你说的这些人,今夜都得死。”
“斩草除根,断绝后患,这是你教我的,你忘了吗?”
郁秋猛地抽了口气,抬起脸,诧异地看着他。
他竟然还记得!
他还认她这个师尊吗?
郁秋忙道:“不行!我还有别的条件,只要你肯放过他们!”
“郁秋,”沧澜宗主冷漠地打断她,“你觉得,我会看重这师门情分吗?”
郁秋手指捏成拳头,缓缓阖上眼——
从前的阿青最喜欢师门了,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在打理,桌子掉漆了,凳子坏了,都是他一个人在修修补补,像个小大人一样忙前忙后。
小时候渊儿喜欢偷懒,作为师兄的阿青也很少责备他,总是一个人不动声色地将所有的活都干完了。
他从来不抱怨,常常说“喜欢帮师尊干活”。
就在这个院子里,她仿佛还能听见阿青跟在她身后,一口一个“师尊”喊她。
也是在这个院子里,她用无情剑刺穿他胸口,抽走了他的情丝,将他变成了面前这个薄情寡义、冷酷无情的人。
现在她又在用“情义”来恳求他。
她果然不要脸。
郁秋想了想,上前一步,缓缓落下一边膝盖。
“求也没用。”沧澜宗主说。
于是郁秋讪讪地,重新抬起那尚未落地的膝盖,尴尬地看着他。
如今的沧澜宗主就是块捂不热的寒冰,她压根不知道怎么面对。
时间一寸寸地流逝,郁秋如芒在背,坐立不安,煎熬得很。
“要不……”郁秋颤巍巍说,“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弥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