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在暗讽凤患忧,独占了刺杀魔君见寒一事的功劳。
缥缈峰云啸见缝插针:“这么看来,这台上应该多放一把椅子,恭请身先士卒、为仙盟出生入死的郁宗师!”
郁秋:“……”饶了我好吗?
郁秋求助地看向顾风华。
顾风华道:“我师尊素来不喜这种场合,今日是看在在下的面子才来与会,诸位还是先商讨正事吧,座次什么都是虚的。”
凤患忧笑道:“贤侄说的在理。”
郁秋暗暗地松了口气。
“阿华,”顾屹之温声道,“你再为郁宗师添点茶水,莫要怠慢了你师尊。”
顾风华恭敬答是,起身去为她添茶水。
郁秋:“???”
这老剑尊怎么态度一百八十度改变了?
起先还不肯待见她,这会子又说她立了功劳,又要老三好好伺候她?
郁秋百思不得其解,悄咪咪地观察周围人的态度。发现在场那些议论的、八卦的眼神都没有了,迎上郁秋的目光,众人俱是一脸讨好地冲她笑,朝她颔首致意。
郁秋的目光停在沧澜宗主身上,心想:难道就因为他?
白衣仙君有所察觉,侧眸看她,道:“聊聊?”
郁秋尴尬地笑笑,半眯着眼睛,拿出果脯盒子,说:“吃吗?”
沧澜宗主垂下眼睑,淡淡说:“好。”
仙盟各大门派弟子大多辟谷,食用五谷杂粮于修行无益,平日里最多喝点茶水、酒水之类的,至少在公开场合上,没有人敢这样大吃大喝。
郁秋轻轻推开沧澜宗主搭在扶手上的手臂,将果脯盒子放在扶手上,优哉游哉地去拿里面的果脯,眯着眼看向台面上的六位掌门人。
她吃两块,沧澜宗主吃一块。
用这种办法,暂时先堵住了沧澜宗主的嘴。
她不知道跟沧澜宗主有什么好聊的。
美人是用来看、用来养眼的,一聊天就坏了气氛、坏了心情。
顾风华很快回来了,一手拿着茶壶,一手拿着银色的酒壶,悄咪咪凑到她耳边说:“我从他们这的姑娘那里讨了些樱桃酒,不醉人的,师尊你尝尝味道。”
沧澜宗主侧过脸看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顾风华做了个鬼脸,道:“师兄要的话自己去讨!”
沧澜宗主懒得搭理他,便由着他去。
顾风华绕到椅子前坐下来,给郁秋斟酒,悄声跟她说了什么。
那酒倒出来跟红宝石一样剔透晶莹,尝一口更是甜到了心坎里,樱桃的香气在舌尖萦绕,酒味不重,郁秋尝了半杯还想要喝,顾风华却不答应了。
场上气氛渐渐活络起来,凤凰台的女孩们推着一块红布盖住的石碑来到台上,放在那把空椅后面,又有婢女们挨个给仙盟弟子倒酒。
“诸位,仙魔一战十二年了,无数仙盟弟子因此惨死,幽境九州一片焦土,各大门派俱是损伤惨重,所幸所有一切努力没有白费!”
凤患忧站起身,慷慨激昂道,“如今仙盟已赢得幽境九州,将妖魔二族驱逐出幽境,封印在极北之地无极渊中!此乃造福苍生之事,仙盟以身作则,将为神州大地开创太平盛世!”
“好!”
“驱逐妖魔!守护神州!”台下众人纷纷叫好。
“诸位仙友,”凤患忧端起酒杯,肃然道,“这杯酒,吾先敬死去的仙友们,自古得道之路坎坷多磨,或是意外崩殂于半路,或是为大义而亡,正是他们的牺牲换取了我们今日的胜利,愿他们转世投胎再结仙缘。”
说着,将酒洒在地上。
台上台下,众人纷纷效仿,不少人垂泪,铭记昔日故友。
郁秋也学着样子,洒了半杯。
好在凤凰台用来招待宾客的酒,只是普通的白酒,与那壶樱桃酒差别大着呢,洒出去半杯也不心疼。
只是……
郁秋看着溅到沧澜宗主靴子上的酒,表情僵住了。
沧澜宗主穿着一双一尘不染的银色靴子,白底银线绣着回风雪浪,这半杯酒洒在地上,溅起的水珠在他靴子上印上了点点斑驳的痕迹。
非常地扎眼。
郁秋盯着那双靴子看了半响,听到沧澜宗主问:“怎么了?”
“啊……”郁秋缓慢地抬起脸,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庞,轻轻地说,“没……没什么。”
“嗯,”沧澜宗主道,“若是过意不去,回头再给我做一双。”
郁秋眼睛瞪大了些:“?”
你讹我吗?一双靴子也能碰瓷?
她转过脸去,假装没听到这句话,继续看台上几位掌门人。
却听沧澜宗主低声道:“若不想听他废话,便与我离开吧。”
郁秋:“……?”
“郁秋。”司珩青道。
“嘘,”郁秋瞥他一眼,道,“安静一点。”
司珩青便无话了。
凤患忧仍在激情演讲:“仙盟一战结束了,自朝闻道以来妖魔横行祸乱世间的时代,业已过去了,新的纪元即将开始,是属于仙盟全盛的时代!”
“好!说得好!”
“新纪元叫什么名字?”
“就是那块牌匾上写的吧?”
缥缈峰云啸看了凤患忧一眼,不耐烦道:“你罗里吧嗦讲的有完没完,还不快点进入正题?”
郁秋掩着唇轻笑了一声,觉得云啸这人有点好玩,她打量着台上几人,伸手去拿盒子里的梅子,漫不经心地捏了下,眼神忽然一变。
她捏的是沧澜宗主的手。
奇怪,这人怎么不提醒她?
还让她捏了老半天?
她装作不在意地松开,拿起另外一颗梅子送到嘴里,不去看沧澜宗主的脸色。
“今日,吾想请一位宗师,为新的纪元完成揭碑仪式。”凤患忧笑眯眯道:“沧澜宗主,可否劳驾?”
沧澜宗主不自在地将手从果脯盒子里收回来,淡淡道:“此事还是交由我师尊来完成吧。”
郁秋一眼横过去:你整我?
顾风华:“噗。”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郁秋拿杯子掩着嘴吐掉梅子核,整顿起身,来到台上那块石碑面前,抓住那红绸猛地一拽——
碑文上刻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伏天下”。
这是新纪元的名字,意味着龙族飞升之后妖魔横行的时代彻底过去,仙盟占据了云幽十八洲,为这盛世开创太平。
台下众人纷纷喝彩,烟花升上高空绽开,凤凰台上一排热闹喜庆。
郁秋丢下红绸,揣着手疾步下来,坐回原来的位置。
热热闹闹的仪式结束了,接下来便是群枪舌战争夺幽境九州领土权的环节。
这其中形势错综复杂,郁秋听顾风华解释半天,才理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
原来七大门派中,南音寺和妙法宫在幽境是没有大灵泉的,若论公平分配,这两个为仙盟劳心劳力的门派,理应得到一个灵泉。
但凤患忧坚决反对这种分配方式,他道:“吾女凤不眠孤身完成刺杀魔尊的任务,若非此举,仙盟怎么可能赢得这么彻底?!如今吾女凤不眠生死未卜、下落不明,难道凤凰台还不配争取这其中一个灵泉吗?”
玄音门新任掌门道:“凤前辈,凤不眠刺杀魔尊的行动,若非药修花不香在乌绮云身边卧底协助,此举怎么可能完成?”
“花不香乃是我玄音门的人,仙魔一战后他的尸首在洛水上被发现,想必是卧底败露牺牲了,若论功行赏,我玄音门难道不应该得到其中一个灵泉?”
“更何况掌门师兄已经牺牲了,玄音门势单力薄,日后只能靠这灵泉助我门派发扬光大了!”
“……”
余下种种辩论,皆是类似的腔调。
郁秋听他们吵得一个头两个大,就不能像沧澜宗主一样安安静静地当个美男子吗?
倒是台上那位缥缈峰云啸,懒得跟他们吵,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摇着扇子,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郁秋,冲她笑。
郁秋:“……”
顾风华也注意到他了,微微皱了下眉。
云啸“嚯”地一下收了扇子,站起身道:“争来争去也争不出个结果,索性啊,七大门派掌门人一个人投一签,以签数决定好了!”
妙法宫宫主是位女道士,她也不爱争这个,便说:“这个主意不错,原有的五个灵泉不动,剩下的三个灵泉由大家共同决定归属。”
顾屹之笑了:“宫主未免把人心看得太简单了,若是投票,七大门派哪一个不投给自己?”
“这个真不一定,”妙法宫宫主和和气气道,“既然我们在这里争来争去,也争不出一个结果,不如就按照这个法子,先选出梧州大灵泉的新主人,再选另外两个。”
云啸道:“这个法子公平公正公开,又能令在场所有人服气,有何不可呢?”
南音寺住持道:“贫僧亦赞成此法。”
沧澜宗主道:“可。”
就这样,余下几人虽不甘心,但都同意了。
七位掌门人一人持一张签,可以投给凤凰台上任何一人,签数高人的可以获得大灵泉的分配权。
这原本是毫无悬念的事情,六个人坐在六张椅子上,甚至都不用走动,把签投给自己就好了。
但万万没想到,南音寺住持竟然站了起来,手持法杖朝台下走来,从人群中经过,将第一支签投给了沧澜宗主。
所有人都惊住了!
这简直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仙魔一战十二年,沧澜宗主以一人之力支撑起结界,护住云境的万千百姓,使其免受战火侵扰,这第一签,南音寺无论如何都要给沧澜宗主,感谢沧澜宗主为天下苍生所做出的的贡献。”南音寺住持说。
“好!说得太好了!”
“就是!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场上一片喝彩,不少人都为南音寺住持的大义之举动容。
但几位掌门人的脸色却不好看了,剑尊和刀宗关系一向紧张,更不屑投给其他几个门派,这样他们手里也就只有一张签。
于是第一个大灵泉理所当然地落到了沧澜宗主手上。
只剩下两个灵泉可以争取了。
台上气氛变得紧张,又很微妙。
台下的人更是兴奋极了,这热闹比打仗还好看。
有人甚至还下注,议论谁更有资格得到第二个大灵泉的分配权。
六大掌门一个个神情紧张,妙法宫宫主走到剑尊顾屹之身边,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看两人神情,似乎达成什么交易。
“妙法宫主,你俩说什么呢?”缥缈峰云啸道,“有什么事情不能大大方方地讨论吗?”
顾屹之道:“这与你何干?”
“嗐,原本是与我无关的,”云啸站起身,手负在身后,拖着长长的音调道,“可本……可我实在替妙法宫主担心啊,你们讨论的事情,万一剑尊大人最后反悔了怎么办?”
顾屹之怒不可遏:“你说什么?”
云啸掏了掏耳朵,弹了下手指,悠闲说,“刚才啊,我可是听说,有人要把自己的便宜儿子卖掉,送给某宫主当道士,就为了换一根破签子。”
“……!!!”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顾屹之的便宜儿子,不就是指顾风华吗?!
早就听闻剑尊顾屹之不待见他儿子,没想到竟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好奇的,八卦的,怜悯的眼神,齐刷刷地朝顾风华投了过来。
郁秋也停下手里的动作,关切地看着他。
云啸的话让他愣在原地,他脸上血色彻底褪去,呼吸变得急促。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但郁秋心里清楚,顾风华看重剑阁这个家,苦苦刻苦修炼就是为了在他爹面前证明自己。
哪里想到,他爹竟为了一张签,要将他拱手送人?
台上,顾屹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气的两眼发昏,振袖道:“云啸!你休得胡言乱语!”
云啸朝妙法宫宫主努嘴:“喏,你看他,不认账,一会肯定会反悔。”
其他人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妙法宫宫主沉着脸,朝众人解释:“仙魔一战后,妙法宫实力式微,顾仪师乃是天下闻名的炼器师,本宫以为,顾仪师不擅剑道,留在剑阁也不顺遂,不如来我妙法宫施展拳脚,本宫必会将其视为亲儿子,认真栽培。”
顾屹之推开衣摆,一屁股坐下去,哼了一声,鼻孔气得鼓起。
顾风华难以置信,眼里漾起泪光,怔然道:“爹?”
“只是送你去妙法宫,又不是要你的命!”顾屹之喝道,“你若有阿茹一半的本事,本尊会做出如此决定吗?”
顾风华羞愧地垂下脸,眼睑轻轻颤了下,手指捏成拳头。
顾风茹才是他爹栽培多年的心血,而他什么都不是。
从小到大,他唯一快乐的时光,也就只有被师尊带走的那几年了。
郁秋轻轻拍抚顾风华的手臂,顾风华转过脸冲她笑了笑,嘴唇动了动,轻轻说:“我没事。”
一直不曾开口的沧澜宗主启唇道:“剑尊以为,如此便能得到灵泉了?”
顾风华怔然,看了沧澜宗主一眼。
他是在维护自己吗?
剑尊朗声道:“本尊在此把话说清楚了,若妙法宫主能助本尊得到灵泉,小儿顾风华便是妙法宫的人了,如此,妙法宫主还有何顾虑?”
妙法宫主冷笑一声:“刚才分明说好的是,本宫将签给你,你便让顾仪师随我去妙法宫,怎么这会多了个条件,必须得助你成功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