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建主动站出来说:“云掌门,剑阁弟子三千,绝不会后继无人的。”
“你?你姓顾吗?”云啸笑了笑,问道,“你和顾公子比,到底谁强谁弱?”
秦建挺直了脊背,得意地说:“这还用问?”
顾风华摇摇头,笑而不语。
秦建拿起剑,恭敬道:“顾师弟,师兄这就和你切磋,领教你的高招,当着众仙友的面……”他笑了笑,琢磨了一下措辞,“让大家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顾风华面无表情,一脸麻木地看着他。
可笑,简直可笑!
他甚至都不明白,他今时今日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师尊说,让剑尊将青莲火传给他……可他已经不想要了。
为了那玩意,蓟国数十万百姓葬身于剑阁弟子的铁骑之下,他身上流着蓟国王室的血液,却生在顾家,有何颜面面对蓟国死去的亡魂?有何颜面面对师尊?
“老三,”郁秋说,“老三,你比吗?”
顾风华回过神来,直注视着她,愣愣地说,“徒儿听师尊的。”
“那就比吧,”郁秋弯起唇,冲他笑,“你能赢的。”
听到这话,顾风华那双黯淡的眸子,突然亮了起来。
郁秋扭过头,看眼司珩青,笑道:“徒弟,可否借你的剑一用?”
司珩青左右手上下交合,缓缓分开,右手掌心便多了一柄剑。
那剑似乎是从他手臂里抽出来的,乃是一柄白骨铸成的剑,双面都有刃,剑尖锋锐,较一般的剑轻盈些许,似乎特意为顾风华做了些改动。
郁秋从他手中接过,碰到他冰凉的手指,指尖从他手背滑过,握稳剑柄。
司珩青垂眸看着她,眸光平静,看不到任何情绪。
郁秋将剑抛给顾风华,顾风华抬手接过,道了谢。
司珩青冷冷瞥他一眼,丢下三个字:“不许输。”
顾风华握着剑,认真答应。
两人来到院中。
顾风华还没出招,便有人笑道:“这秦建可是顾屹之座下首席弟子,实力也就仅次于顾风茹,顾风华要跟他当众比试,岂不是自取其辱?”
“怪只怪当年顾风华走岔了道,放着光风霁月的剑修不当,去练什么法器?炼了几百年,有什么用呢?”
“那郁宗师到头来不也是修为尽失?也就只能靠着沧澜宗主,才能有现在的地位。”
几人议论着,冷不防地瞧见沧澜宗主眼神瞥了过来,连忙惜命地闭上了嘴。
秦建摆出架势,笑道:“顾师弟,我先让你三招。”
顾风华道:“不必。”
说着便出剑了,众人连剑光都没看见,只察觉一阵风掠过,听到“叮”地一声,秦建手中剑被打落,顾风华手中骨剑已经搭在了秦建的脖子上。
这一招看似寻常,实际上蕴含着极其深厚的功力,而顾风华手中的骨剑少了出鞘这个动作,更无法靠拔剑来蓄力,殊不知他日日夜夜练了多少遍,才能达到一招制敌的地步。
回过神来时,秦建已经输了。
场上众人莫不惊愕不已,有人惊得连手里的剑都掉地上了,有人上一刻还在笑话顾风华,又连忙闭上了嘴,羞愧难当。
“发生了什么?”
“顾……顾风华,不是据说连剑都握不稳吗?”
“他怎么赢了?他既然赢过了秦建师兄?”
秦建脸色气得发绿,“你犯规!”
“够了,”顾屹之看也没看顾风华,冷声说,“结果已经出来了。”
秦建当场跪了下去,惭愧地说:“师尊,弟子无能!”
顾屹之臭着脸,冷哼一声,转过身去。
秦建羞得头垂得更低了。
顾风华这边收了剑,回头看向郁秋,眼眸亮了起来,轻轻地喊:“师尊。”
“乖了,”郁秋朝他笑了笑,朝他扔了个橘子,朗声道:“正可谓呢,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有些人自己不思进取,还以为别人和他们一样,停滞不前呢,真是一群坐井观天的无能小辈!”
郁秋没有指名道姓地骂,场上却一大片都中/枪了,一个个都垂下脸,羞愧不已。
顾风华提着剑走上来,双手恭敬地将剑还给司珩青,道:“多谢师兄赐剑。”
司珩青无话,将剑收了回去。
“剑尊,”郁秋高声说,“阿华是块宝玉,还是块臭石头,您现在还是分不清楚吗?既然他已经赢了你那个什么狗屁大弟子,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当着仙盟的面,将青莲火传给他了?”
顾屹之脸色十分难看,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顾子嫣站了出来,拔出剑,将剑鞘丢在地上,剑尖指着顾风华,要与他比试。
郁秋不高兴了,护在顾风华身前,冷声道:“老巫婆,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徒儿非得赢了你们所有人,才有资格拿到青莲火吗?”
顾子嫣双唇紧紧抿着,剑抬高了些,仍指着她和顾风华。
顾风华道:“赢了你们,我是不是从此和剑阁撇清了关系?”
顾屹之猛地回头,指着他骂:“你放肆!”
顾风华笑了下:“剑阁与我有灭国之仇,我认贼作父,多年来任你摆布,若死在这里,能与你剑阁彻底撇清关系,又有何妨?”
“你,你个死白眼狼,养了这么多年还是养不熟,”顾屹之气得浑身发抖,“你若真想和剑阁撇清关系,赢了我再说!”
“这不是欺负人吗?”云啸说,“顾风华刚赢了你大徒弟,眼下还要和你们兄妹打?就不让他中途歇一歇?”
司珩青一听到“云啸”开口,就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他看了云啸一眼,目光落在顾屹之身上,冷冷说:“剑尊,你不如先去把青莲火准备好。”
顾屹之肆然一笑:“司宗主,你以为本尊会输?!”
司珩青道:“然。”
人群传出小声的笑,顾屹之气得脸都绿了,转身走人。
倒是那云啸,目光变得非常复杂。
他正想支开剑尊,找个机会和顾风华换张皮,帮他代打,出口恶气。
没想到司珩青一句话就把他支走了,倒像是故意在帮他。
他们师兄弟之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默契了?
陆见寒自己都不相信。
郁秋抓了抓顾风华的手臂,紧张说:“老三,你打得过剑尊吗?打不过就别勉强,这本来也没什么的。”
“他们想要我留在剑阁,当一条听话的狗,”顾风华笑了笑,“师尊,我宁愿当你的奴,也不想再呆在剑阁了。”
“说什么傻话,谁让你当奴了?”郁秋摸了下顾风华的头,心想,若顾屹之说的没错,阿华应该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这时候,南音寺住持站出来,温声道:“顾施主,几位施主,贫僧有几句话想交代一下。”
顾风华忙道:“还请大师赐教。”
和尚眉目温和,微微颔首,将顾风华和郁秋带到一旁,见人少了,才问道:“你们可知道,这青莲火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顾风华忍不住好奇,便问:“大师,此话怎讲?”
住持说:“你在剑阁这么多年,可曾亲眼见过青莲火?”
顾风华摇摇头:“未曾一见。”
住持叹息一声:“恐怕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贫僧早年曾游历至蓟国,有幸见过那青莲火的真容。”
顾风华皱眉道:“这其中有何关窍?”
住持一字字地、缓缓说道:“青莲火乃是蓟国王室供养之火,需以王室血脉之血,日日夜夜浇灌,才能使真火不灭,世世代代地传下去。”
闻言,顾风华如遭雷劈,瞳孔猛地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南音寺住持,后者朝他点了点头。
“也,也就是说,”顾风华颤声道,“剑阁之所以有青莲火,是因为……有人,在以血肉,供养着这青莲火?”
住持阖上眼,抬起手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顾风华喘着气,一字字说:“……我,我娘她,她可能没有死,她就是供养、这青莲火的炉鼎?”
南音寺住持怜悯地看他一眼,叹息道:“事情恐怕就是这样。”
不仅是顾风华,连郁秋也惊呆了。
若他们猜得没错,剑阁极有可能对外宣称顾风华的娘亲早就死了,暗地里却将她关起来,日日夜夜取她血肉,以其鲜血供养这万恶的青莲火。
而剑阁对顾风华若即若离的态度,则是因为剑阁自始至终从未将顾风华作为继承人来培养!他唯一的作用……就是在他娘死后,成为下一个炉鼎。
顾风华如遭五雷轰顶,接二连三的消息令他震撼不已,久久没有回过味来。
南音寺住持摇摇头,话至此,便转身要走,甫一转身,便看到沧澜宗主正看着他。
老和尚便拄着杖,朝司珩青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正好,云啸从一旁走来,拍了下顾风华的肩,沉声说,“怎么回事?”
顾风华喘了口气,两眼通红,身体轻轻地发抖。
“本座今日帮你,替你砍了你老子,”云啸低声、幽幽地说,“你日后打算怎么报答本座的恩情?”
顾风华仍沉浸在震撼之中,完全听不到旁人说的话。
郁秋道:“你若能砍了顾屹之,这恩情便算我欠你的。”
听到郁秋的声音,“云啸”怔了一会,抬眸看她,眸色极为复杂,笑了笑说:“你……欠本座的恩情?”
郁秋点了下头。
云啸眯着眼,笑道:“你打算如何偿还?”
郁秋道:“我有法子助你增长修为。”
那积分系统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了。
云啸“嘁”了一声,低头笑了笑:“郁秋,本座以为,你磕破头之后,性情大变,比以前可爱了些,没想到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自以为是。”
郁秋:“哦。”
“罢了,”云啸冷冷地笑,“谁让本座闲得无聊,碰上了一群这样的师门,宰了顾屹之,也是本座的心愿。”
“不,不!”顾风华猛地惊醒过来,厉声道,“我要杀了他们,我自己来,我要杀了……”
郁秋连忙上前,拿手捂住顾风华的嘴。
这么下去,他就要走火入魔了,还怎么跟顾家那两个混账打?
动静闹得太大,周围的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司珩青从一众人旁边走过,泠然道:“眼睛不要了吗?”
众人打了个冷颤,各自收回好奇的目光,纷纷散开了。
别说其他人了,就连陆见寒见了司珩青,心里难免犯怵。
他瞅着司珩青朝他走过来,目光停在他身上,仿佛有无数霜花迎面打来。
“陆、渊。”司珩青唤的是他的名。
世人只知魔君见寒,却鲜有人知道他的本名。
陆见寒忌惮地看了司珩青一眼,笑了笑,“沧澜宗主,您是不是叫错了人?”
司珩青冷不防地说:“你替他打,若输了,我杀了你。”
陆见寒先是一愣,紧接着,眼底泛起笑意,“区区剑尊。”
顾风华仍不甘心,目眦欲裂,被郁秋捂住嘴,浑身发抖。
司珩青上前,扣住郁秋的手腕,将她的手从顾风华脸上顺下来,自然而然地捏在手里。
顾风华瞪大眼睛,泪珠滚了出来,“我可以的,师兄,师尊,我要自己上,我要杀了他!”
“青莲火能解霜虫蛊毒,”司珩青冷冷地注视着他,“顾风华,你输不起。”
顾风华眸色一变。
第28章 【评论破千加更】
28.
事实上, 对于司珩青近乎霸道的决定,郁秋心里头多多少少是有意见的。
她能理解老三当下的崩溃,能理解他想要击败剑尊、彻底和剑阁断绝联系, 这么重要的事情, 怎么能交给其他人代劳呢?
但她只是想一想,没有将话说出口, 同时将顾风华拉到一边,想着怎么去安抚他。
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和愤怒后, 此时的顾风华已经近乎麻木了。
他蜷缩着、抱膝坐在一张木榻上, 垂着脸, 面无血色, 乌黑的长发散开,双眸布满血色, 眼尾还有泪痕。
郁秋坐在旁边,心不在焉地剥着橘子,橙白色的橘子皮掉了一地, 她什么话都没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笃笃。”南音寺住持敲门进来, 远远地站在门口说:“顾施主, 郁施主。”
郁秋起身, 走到门口, 回了一礼。
住持颔首说:“贫僧此次前来, 原是担心卷轴一事, 恐引起仙盟内斗, 如今看来,是贫僧多虑了。”
郁秋笑笑。
“郁施主,”住持叹了口气, 慈眉善目看着她,淡淡地说,“仙魔一战,对云幽两地影响极大,这股幽怨之气数百年内都难以化开,天下大争之势,短期内也难以结束,于百姓而言,便是苦不堪言。”
“贫僧观你言谈举止,便知你心系苍生,所作所为皆是为了万千生灵,天下安定,如此,贫僧大可放心了。”
郁秋笑道:“你怎么不说,我是搅浑水的呢?”
住持摇摇头,眼底浮出笑意,他道:“贫僧不会看错人。”
郁秋敛了笑,认真道:“承蒙大师看得起了。”
住持道:“接下来的事情乃是顾家家事,贫僧不便掺和进去,特来告辞,还望施主为贫僧转达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