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年纪不大,却也知道,真的想要隐藏性别,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听完自家祖父的话,孩子张了张口,感慨道:“谢蘅将军,她是怎么做到的.....”
“是啊......”老人复述了一遍自孩子的话,说着说着,就自顾自的呵呵笑了两声,“所以,大魏现在过去六十年了,都没能出现第二个,谢蘅将军。”
“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做到谢蘅将军那样呢......”
孩子的世界,总是那么简单,想不明白的事,暂且便不想了。
于是乎,孩子很快就换了个角度,问:“那谢蘅将军,有喜欢的人么?”
“那个和她一路并肩作战的将军,后来又怎么样了?”
“谢蘅将军只和他同睡过一帐,他知道,谢蘅将军的身份么?”
孩子说的那个人是赵瑾,吴骋怀知道。
若说旁人,或许尚不清楚赵瑾和谢蘅之间的关系,可吴骋怀作为最后在淮城安家的那部分将士,却比谁都清楚,这位赵将军,对自家将军的情意,有多深厚。
但现在,时辰明显晚了,怀里的孩子年岁且小,他轻轻拧了拧孩子的鼻尖,“你个小娃娃,怎么还关心起了这些问题来了?”
孩子眨了眨眼,开始撒起了娇,“小满想知道嘛——”
怕继续说下去收不住,也怕孩子年纪轻轻听不懂,这次,老人不打算纵着孩子了,“好了好了,今日就到这里。”
“这些事,等你长大了,再去了解也不迟。”
“祖~父~”
“叫什么都没有用......”
“那可不可以,明晚说?”
“不行。”
“嗷呜——”
把孩子哄睡交给前来寻人的奶娘,吴骋怀自己也有些困了,可今日,许是说了许多往事,他的心里空落落的,看着给自己身前搭薄被的下人,吴骋怀抓住了对方的手,“别盖了......”
来人一愣,“太爷?”
“去准备一些孔明灯的竹编....拿到院子里来......”
只要是淮城人,都知道,孔明灯意味着什么。
传言,谢蘅将军逝世的头七那天晚上,全淮城上下五万余人,每家每户都做了一盏孔明灯,只为将军照明回家的方向。
那一次,淮城的天,几乎亮了一整晚。
谢蘅离世的消息传遍大魏后,世人自发的祭奠谢蘅,以至于天上孔明灯数不胜数多达数月,以长安,益州,姑苏三地为最,后来官府为了方便控制山间林火,便规定,只许每月十五,放一次孔明灯。
下人顿了顿,想了想还是提醒道:“太爷,家里有......”
吴骋怀缓缓阖上了自己满是皱纹的双眼,“拿过来吧。”
太爷坚持要,下人没理由不给,很快,下人便退了下去,去拿吴骋怀想要的东西去了。
院子这边,于是又只剩下了吴骋怀一人。
今晚月色极好,吴骋怀看着天上的繁星,不知不觉,就又陷入了一些回忆。
淮城经历了火龙吐珠后,原本南蛮留下的奇毒,竟然奇迹般的消失了大半。
那个时候,南蛮本就是强弩之末,几乎所有的军队都折在了大魏后,南蛮那边,不过一月,便顶不住压力宣布投降。
可是,纵如此,大魏的骠骑大将军赵瑾,却依旧带兵,踏平了南蛮的国都,南蛮至今,沦为大魏的洲属,已有五十八年。
当初南蛮的那群权臣,为了南蛮今后几十年没有强敌,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谢蘅死在淮城,可最后,不知是否会后悔,因着他们的举动,让南蛮就此亡国。
世人原以为,赵瑾将是大魏的另一个新的战神,可很快,这个带领着大军直接让南蛮亡国的男人,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卸甲归了田。
至此往后,人们只在昔日的淮城见过这位骠骑大将军几次身影,再之后,任是魏武帝,都没能再在大魏的这片土地上,找到他的踪迹。
有人说,赵将军身有顽疾,病死在了淮城,也有人说,赵将军被奸人所害,被武帝不容,更有人说,赵将军是思念成疾,郁郁寡欢而终。
至于这思念的人是谁,答案似乎是不言而喻。
下人来的时候,吴骋怀刚起了身。
没有人注意到,在他们的屋顶上,此时正坐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老妈原来这么厉害,你们竟然都不告诉我......”
孩子年纪不大,只有五六岁的样子,说话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些奶音和无形的控诉。
年长之人乜了孩子一眼,“想知道这些事,问就可以,为何一定要离家出走?”
孩子轻哼了一声,本不想说,可架不住自家爹审视的目光,只不大情愿的解释道:“我还有个哥哥在大魏,这么些年你们都不告诉我,我自然想知道,我那苦命的哥哥在哪里,现在怎么样了......”
“你何时多了个哥哥?”
孩子气的睁大了眼睛,“我都听到了,你们还想骗我不成!”
“你们真的是太过分了!”
这话说完,孩子就站了起来,作势欲走。
可她又怎会是一个大人的对手。
这边刚转了个身,就被人拎了起来,知道自己这次被抓住少不得一顿打,孩子下意识的就想闹出动静引人过来,结果此间音儿都没来得及冒,就发现嗓子说不了话了。
“啊......”
“我与你娘,只生了你一个。”
把孩子拎到自己身前,二人面对着面,大人这话说的既肯定,又面不改色。
“你那日听到的,应是我和你娘说的,曾经在青州救得一个孩子。”
“这边问都不问,直接打开时空之门,离家出走,更是一下来到大魏三国之乱的六十年后,你自己准备好,要怎么和你娘解释。”
自家爹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似乎确实没有说过谎话。
孩子听完解释,原本信誓旦旦的目光,慢慢的动摇了起来。直到看到自家爹,准备夹着自己,往来时的路走去,孩子这才慌了起来。
要不怎么说是母女呢,有些天赋,还真是一脉相传。
这眼泪说流就流,双眼可怜兮兮的一盯,铁汉都能被软化了,更何况是一直以来,都对其格外疼爱的某人。
从屋顶下来,手臂就有些湿了,赵瑾把孩子放下,旋即解开了她的穴道。
“知道错了?”
“知道了。”
“那就回去好好认错。”
“爹,你帮帮阿意,帮帮阿意好不好。”
私开时空隧道,不是小事。
当初谢蘅在淮城外牺牲,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来,她的身后,除了淮城的五万百姓将士,还有赵瑾被困在山洞之中,为了制止岩浆真的吞并淮城,也为了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任,遂才孤注一掷,放手一搏。
二来,谢蘅也是靠着白首之吻从赵瑾那边知晓,癸留下的那些毒素,即便是淮城没有灭于火山之下,最后也会因剧毒扩散全部葬身此地,这个毒,便是胡随雨也无可奈何。
想要制止这一切的发生,在当时的情况下,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用谢蘅一人的死,先止住岩浆,再联系上时空管理局和主系统。
那个时候,谢蘅几乎没有别的选择。
或许旁人也可以去炸毁最后一段废弃的地下矿洞,但能联系上时空管理局的人,却只有她一人。
谢蘅在做出决定的时候,不是没想过后果。
她在现代的身体,因为救人而死,031告诉她,完成万点任务,可以拥有了一次重回现代重生的机会,十万能自由穿梭时空三次,百万可带一人无限制穿梭时空。
截止到进入荆州之前,她的任务值,也只到了二十多万,离百万的距离不是一星半点。
所以,这次死了,若是时空管理局还认她之前的帅气值的话,她应该是有三次穿梭时空的机会。
她和赵瑾,后面应该还有机会再见。
这是在短时间内,谢蘅能权衡出的最好结果。
一开始,赵瑾以为,谢蘅一死,两人就会阴阳两隔,所以他并不想让谢蘅知道,她死了就能解决现在的困境,他宁愿二人一起死,也绝不想用谢蘅的死换取活得机会。
可是,赵瑾显然忘了,两人因为白首之吻互通心意的事,所以,谢蘅最后知晓的这个法子,还是从赵瑾这里得到的。
两人在谢蘅破城后取得的联系,癸和三七彼时不知所踪,山洞里漆黑一片,四处都是乱石,出路被堵,又恰逢火山爆发,所有的事都堆一起,彼时谢蘅的压力,可想而知。
两人在心里一番激烈的争执过后,谢蘅还是义无反顾的带兵朝岩浆流来的地方奔赴了过去。
谢蘅让赵瑾别做傻事,她不会就这么死了,一定会回来找他的,要他信她。
赵瑾发疯一样在山洞离托着受伤的身体找寻出路,可等他真的出来的时候,等到的,却是谢蘅已经牺牲的消息。
没人知道赵瑾当时的感受,倒是万念俱灰也不为过。
可是,谢蘅死后,淮城的奇毒慢慢没了,这却又给了赵瑾新的希望。
他相信谢蘅会回来,谢蘅一定会回来,他不仅不能倒下,他还要给她报仇。
带着这个信念,大魏的骠骑大将军,在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内,就灭掉了南蛮,一战成名。
谢蘅死了。
她死的时候,还没满十六岁,从军尚不足一年。
更关键的,是大魏的这位战神,还是一个女人。
这两条消息,无论是哪一个,都足以震惊世人。
当谢蘅的事迹在大魏广为流传的时侯,知道的人越多,对她敬佩的人便越多。
在谢蘅牺牲后的一个月内,谢蘅自己都没有想到,她的帅气值,竟然直接突破百万,并且朝着两百万的关卡走去。
主系统那边对这个结果也是颇为意外。
无他,谢蘅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系统完成任务点值,能够突破百万的人。尽管这是在谢蘅死后才完成的,可基于谢蘅此次抓捕时空逃犯有功,又阻止了大魏这个空间的动乱,遂主系统那边,额外让谢蘅完成了这个百万帅气值的任务。
不过,大魏的谢蘅已经死在了战场,这是不能改写的事实,谢蘅若再去大魏,就只能以她原本的身体,穿过时空隧道。
但同时也要注意,目前拥有这个资格穿越时空隧道的人,寥寥无几。谢蘅算一个,因完成百万任务,她还可以额外再加一个名单,除此之外,任何人都不能擅自打开时空隧道。
现在,年仅六岁的赵意私自偷了谢蘅的铭牌,打开时空隧道还一不小心来到了三国开战的六十年后,这件事且先不说会不会被时空管理局发现,就说赵意,小小年纪如此大胆,做出这样的事来,没在穿越时空隧道时出意外被风刃搅碎,都已是奇迹。
此事绝不可能就样轻飘飘的揭过。
面对女儿可怜巴巴求救的目光,赵瑾不为所动,只问:“你也听了你娘的故事,就没一点收获?”
赵意抽噎着回:“,,,娘是大英雄,是世人尊敬的对象......娘是阿意的榜样┭┮﹏┭┮”
“那就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
“呜呜......”
巷子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慢慢的朝前方走去。
抽泣声很快淡去,夜风拂过,前方的人影也慢慢消失不见,只隐约能听见一声喟叹,似是风的相送,又似是夜的离别。
(正文完)
第199章 199番外篇 赵瑾的独白
我叫赵瑾。
遇到阿蘅的那一年, 我十七岁,她十四岁。
赵意时常问我,和她娘的初遇是怎么样的,心虚的我并不敢告诉她, 我与她娘的初遇, 其实并不美好。
现在想来, 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谁能想到,历来冷静处事的大理寺寺正, 有朝一日,也会有冤枉他人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她是个姑娘。
身后有着追兵, 时间有限,我选择了最不理智的一种解决之法, 以至于我二人就此结下了梁子。
后来, 因缘巧合下, 我和阿蘅再次相遇。
她气在我手里吃了亏, 便存心想找回场子。她手中多有奇药,我不甚中招, 以至于在沐浴时被迷晕过去。
再次醒来, 我浑身□□的躺在地上,她戏谑的看着我, 一脸地痞无赖样,我只当她是男子, 耻辱感油然而生, 发誓必要付出代价。
许久之后,当我知道,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姑娘时, 再回忆这事,却又是另一种感受了。但当时的自己,显然不这么认为。
她溜得快,我发动自己的关系竟在姑苏没找到她,不过,上天既然给我二人拉了线,后来,竟很快也再见了。
那一次,我提着剑去找她,我想过很多种收拾人的法子,却独独没想过,推开门后,会看到女装的她。
她的模样,确实生的极为俊美,再加上能言善辩,本该是荒唐的一件事,到最后,我对她的说辞,竟是信了一半。
杀手追来,机缘巧合,我二人经历落水,投宿,不告而别。
我发现,她和我接触过的姑娘很不一样。
她的身上,有着一股寻常姑娘没有的那股子劲儿和毅力,尤其是那双眼睛,以至于不知不觉间,我竟慢慢开始留意到了她。
而让我意识到自己这个变化的,是在胡府的那次相遇。
仅仅是一次擦肩而过,能认出她,真是让人有些意外。
说来好笑,一个姑娘家,大半夜在旁人府上溜达,这要是他人,在我看来,恐怕是离经叛道,但若是她,我竟觉得正常。
几次接触下来,我是真的信了她是姑娘这个说辞。
她胆大心细不失冷静,有勇有谋又不柔弱,她活的肆意,活的洒脱。我曾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对任何姑娘心动,可事实证明,是我错了。
感情这种事,从来不拘泥于年纪和身份,或许只是一个契机,又或许是一次寻常的问候,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我注意她的次数越来越多,会紧张,会多虑,会开心,会失落......
这些明显的情绪,开始在我身上增加。终于,姑苏城外,我怀着私心的对她说出了自己可以对她负责这种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