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上头没有长辈,董府的巨大财富在其一人手上,就如那天她对她说的那样,只要她愿意,她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但这里面,其实还有一个关键——那便是得没人觊觎这些东西,而这人又能把这些家业给守住。那就是真的给女人长脸了。
来大魏这么些日子,谢蘅接触过许多形形色色的姑娘们。
无论是傲气的李青时、病娇的胡随雨、知性的秋穗、坚毅的令姝,还是劫富济贫的花照壁、独当一面的胡随云,亦或是巾帼不让须眉的长公主......
女子想要在大魏出人头地,真的绝非易事。
可想要女子给自己撑起一片天,那必然得有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去争取的人出现。
说起来,这些也不是她来这儿该完成的任务,但当人真的来到了封建礼教束缚的地方,见识过众多女子的悲惨和不易,很难会一些触动都没有。
对谢蘅而言,她从小接受的教育,不允许她对这些东西袖手旁观,可她的能力到底有限,因此,便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改变一点是一点,能帮一些是一些。
董五娘会好奇,这在正常不过,谢蘅对人笑了笑,“我爹让我从文。”
“但我不喜欢这些东西。”
“我想要开间乐坊,董府这边若好,今后,指不定我二人还能合作一二。”
“当然,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也不止我一人,希望五娘能快些好起来。”
这番回答,一则表明了谢蘅也有私心,二也告诉了对方,她是被人嘱托的。
这两方面,无论少了哪一个,可能都会引起董五娘的怀疑,但合到一起,却是让人挑不出错来。
谢蘅也没挑明,谁嘱托的她,给人是留足了想象的空间。
董五娘经人这么一提,也想起了另外一事,她有些担忧的看了谢蘅一眼,“谢公子,照壁姐姐,如今如何了?”
“她?”
说实话,谢蘅对这姑娘的印象很深刻。
能在进入大理寺后还这般泰然自若,还能和赵瑾打的不相上下,都说祸害遗千年,莫名的,也没有任何理由,谢蘅就是觉得,这人才不会这般轻易有事。
再加上,她那日从大理寺出来后,又是初葵,又是宴客,还放血救人,最后在家养伤,这前后的事情发展下来,谢蘅也没功夫再去管花照壁的事。
“她还被关押在大理寺。”谢蘅解释道:“住的地方也还不错,没有受刑。”
董五娘只当谢蘅与花照壁关系不错,她随即又问:“那照壁姐姐可会死?”
谢蘅思忖了一下,“她的事,不好说。”
人先前打家劫舍太多了,手上也有人命,虽然杀得可能都是一些不法之徒,但谁也不能保证全都是。
再加上打劫是实打实的,违反了大魏律例也不可否认。还真不知道,大理寺会怎么判。
董五娘犹豫道:“谢公子,可有法子......”
谢蘅好笑的看了人一眼,“我爹是御史,五娘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她提醒道:“虽然前几日我让你想办法,但这事,你最好不要过多的插手。”
“不然,董府再牵扯进去,便是我,也保不了你。”
谢蘅的话是没错,但董五娘这下有些看不懂了。
“谢公子与照壁姐姐......”
谢蘅低头轻笑了一声,“我和她的事,亦是有些复杂。”
“便不与你解释了。”
“如今结果还没出来,等出来了,我再告诉你。”
救人吧,二人其实没多大的关系,也就那日一面之缘,再加上牢里见了一面,这人还试图挑拨她与赵瑾的关系。
不救吧,某人还是多少做了些好事。
谢蘅也不是只要见到是姑娘就帮忙,花照壁的事,她先交给大魏律法判,若最后律法判的不公,她再想办法也不迟。
这便是这么久以来,她没怎么去关注去想办法的原因。
但凡是不好解释的事,谢蘅都习惯了说迷糊些,这样的结果固然能给人留下想象发挥的空间,但也十分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董五娘拿捏不好谢蘅与花照壁的关系,也不好随便下定论。她身子还没好全,这般折腾,脸色都又苍白了一些,谢蘅瞧着,便没再多说什么,只道:“宋勉我就留给你了。”
“这孩子有些魄力,反应也算快,还算聪明,也能对自己狠。”
“他先前的经历不大好,记得好好引导,不要让他心生恨意,走了歪路。”
董五娘认真的点了点头,“五娘知道了。”
“你好好养伤吧,我就先走了。”
“请谢公子见谅,五娘不能亲自相送,棠儿......”
“诶,不用。”察觉到董五娘的打算,谢蘅及时制止道:“我来时便没让人发现,走时更不用。”
她笑了笑,“宋勉那儿我还得去叮嘱几句。”
“走了。”
董五娘也不知自己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这辈子才能遇到这么些好人帮她。她先前想死,是人生没了盼头,可如今,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有的人,她都必须要好好地活下去。
打从来到董府之后,宋勉的心就没怎么安定过,这种感觉,直到谢蘅和他说,不用跟她回去了,尤为强烈。
他倏地对上了谢蘅的目光,“公子,可是宋勉何处做得不对?若有,宋勉可以改,公子......”
谢蘅话都没说完,这孩子就抢着问了话,她颇有些哭笑不得道:“不是。”
“你别乱想。”
“董姑娘是我的一个朋友。”谢蘅慢慢与人解释道:“她如今身子不好,需要有人照顾。”
宋勉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紧张,可却又出奇的冷静,他看着谢蘅,“董府这般有钱,何愁没有小厮。”
“让你来这里,不是做小厮的。”
“那做什么。”
这个还没和董五娘商量好,但以董五娘的性格,前一句话,谢蘅说的还是有底气。她不好贸然的替董五娘拿决定,便面不改色的回道:“这个董姑娘会给你安排,”
“总之,会比在我府上好上许多。”
宋勉在外流浪多年,抓摸爬滚,小小的年纪便已经见过人间诸多险恶。
谢蘅这话没说清楚,可再一想某人故意带他来此处,又让他进屋关什么窗户,还在外面等着,那婢女的话也犹在耳侧,宋勉的脸色,顿时就不好了起来,连带着垂在两侧的手,都慢慢地紧了一紧。
未免泄露自己的情绪,宋勉垂下了自己的脑袋,再是憋屈,他也只能应道:“是。”
“宋勉,多谢公子。”
宋勉虽掩饰的好,可到底年纪在这里放着,一些身体反应骗不得人,谢蘅看着看着就笑了,“你这样子,怎么像是要上刀山,下火海似得。”
“董姑娘又不会怎么着你。”
“相反,你到了董府,可得听话一些,少给董姑娘惹些麻烦。”
“我要知道你不听话了,别以为我就收拾不了你啊。”
谢蘅的经历虽然谁看了都会拍手叫绝,但再是困苦,她也没体验过宋勉曾经发生的事,因此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宋勉那个角度去。
光说不算,还威胁上了。
宋勉心底未免警觉了起来。
他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把事情简单的交代完,余下的一些解释,那是董五娘的事,谢蘅该走了。
事实上,谢蘅也真的很快就离开了董府。
她昨夜只听了苏梨白的梦话,还没看到谢文的,所以,这一晚,她又在苏梨白的床下呆了半宿。
没有解药,苏梨白今日依旧梦魇着,谢文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的口中倒是出现了谢蘅想听到的话,结果全程要么是“没教好三郎”,要么是“是他的错,没有护好你们”这些忏悔的话,谢蘅听了个寂寞,就没听到任何和萧轻若死有关的消息。
老家伙看起来对自己冷淡至极,竟还会忏悔,谢蘅从床底下钻出来看了会儿,心底多少有些生气。
最后,她听到瞌睡都快起了,好不容易决定打道回府,结果刚一起身,却是又隐约听到了句,“不...不能查。”
谢蘅顿时就来了精神,连忙又蹲了下去,只为听个明白。
“不是...不是梨白,梨白没有......”
谢文开始复述起了这句话,谢蘅在一旁屏着气,原以为会听到一些线索,结果见人说过去说过来就这一句话,她未免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床上的人毕竟是这身子的爹,谢蘅不好直接揍,只能把人的被子给人掀了一角。
“老家伙,这般和人恩爱,当初又为何要娶她人。”
“让人给你生了好几个儿女,出了事明知有猫腻还拦着不查。”
“萧轻禾嫁给你,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低声骂了几句,担心一会儿越说越气,也担心人从梦魇中惊醒,谢蘅不敢再多呆下去。
至此,她几乎可以确定一件事——
萧轻禾的死,应该不是看起来的那般简单。这背后,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者是破诡云谲的算计。
眼下就看沐王府那边,可有什么发现了。
说来也是奇怪,自那晚夜探之后,谢蘅有好些日子,都没看到赵瑾。去大理寺找人吧,门口的人永远只回复一句,寺正不在,有事改日再来,旁的那是一概不知。
谢蘅纳闷了,索性找了一日傍晚,亲自去了趟平阳侯府。
侯府的人对谢蘅还有些印象,此间谢蘅刚想央人去通传一声,结果她的身后就传来了一道陌生的声音。
“怎么了这是。”
和谢蘅一开始交谈的人,一看清楚是谁,便连忙恭敬的行了个礼,“侯爷。”
“这位是?”赵策慢慢的走到了谢蘅身旁,他仔细看了看,发现有些眼熟,“谢小公子?”
平阳侯府门前能被人称作侯爷的,对方身份可想而知,虽然谢蘅也有些意外自己上次买烤红薯时随便遇到的一人竟是侯爷,但万事礼不可废。
谢蘅跟着众人,也对平阳侯行了个礼,“是,谢蘅见过侯爷。”
上次光从初一口中听人说起谢蘅的事,后来儿子又三天没回府,平阳侯如今对谢蘅那是颇为好奇,他笑着问:“你来找阿瑾?”
平阳侯约莫四十的年纪,可由于常年习武的缘故,身形塑的极好,再加上他出色的容貌,和长公主在一起,简直就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谢蘅扬了扬自己的嘴角,“嗯。”
“侯爷,世子爷在府中么?”她问。
没有畏手畏脚,反而大大方方,泰然自若,平阳侯对谢蘅的印象瞬间生动了许多,他回道:“阿瑾外出办差去了,这些日子都不在长安。”
“哈?”
谢蘅闻言,稍稍露出了一些惊讶的表情,平阳侯笑了笑,“阿瑾没告诉你?”
“没有。”谢蘅有些失望的顿了一下,想了想又问:“世子爷这是哪天走的,侯爷还有印象吗?”
平阳侯想了一下,“五天前吧。”
谢蘅算了算,发现人走的那天,应该就是给她写信回复宋勉身份的那一日。
难怪会写信,感情是来不及了?
可是,都能写信了,多写几个字说明一下情况又费不了多少墨水。
这人真的是......
谢蘅在心底吐槽了赵瑾几句,长辈还在眼前,她也不好把人晾着,遂有些期待的看向平阳侯问:“那侯爷可知,世子爷大概多久能够回来?”
“这说不好。”平阳侯唔了一声,“这孩子也不是第一次离京办事,回来的早晚,全看他办事的速度。”
谢蘅下意识的问:“会有危险么?”
难得见到有人关心自家儿子,平阳侯眼底的笑多了几分。“阿瑾功夫不错,受伤有可能,就是不知道谢小公子的危险,指的是什么危险了。”
“看来是我多虑了。”谢蘅嘿嘿笑了两声,转而道:“侯爷是长辈,要是不介意,唤我三郎就行。”
平阳侯没有拒绝,反而笑着提议道:“屋门口凉,我们进屋说吧。”
谢蘅有些不好意思道:“多谢侯爷好意,只是,世子爷都不在,我就不进去了。”
平阳侯对此也没强求,“你既和阿瑾是好兄弟,唤我侯爷,也多显生疏,不如唤我伯父。”
“行——”谢蘅是个自来熟的人,平阳侯这般平易近人,她也没和人客气,“多谢伯父。”
她笑呵呵的道:“等下次世子爷回来,我再来拜访伯父,今日就不叨唠了,伯父,晚辈告辞。”
赵瑾哪会知道,他也才走了一月不到,这谢蘅都和自己爹说上话了。
谢蘅的生日是十月初八,在赵瑾走的这段时间内,她完成了筛选地皮,制作图纸,让人动工,这中间,还和胡随雨和胡安阳以及李青时等人通了信。
李青时如今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府中,并且由于有谢蘅先前的撑腰,如今也没人敢轻易动她。
她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因着谢蘅的关系,她与胡随云结识,有胡随云在一旁时不时的指点她,她也避免了很多算计,还别说,楚弋也在暗中帮了她不少。
至于婚事,也不知道她和楚弋是怎么沟通的,总之,婚约最后是没有取消,但也没说马上办。
再说胡随雨,这人确实是有些本事和天赋,如今整个姑苏,都知道秦楼旁有一个院子,是专门为女眷看病的。且不光是谢蘅定的那些要求,胡随雨自己也有一些喜好。
比如,盛气凌人的不医,娇气的不医,挑三拣四的不医,看不顺眼的不医......
原本,这些规定看起来十分的傲慢和不可理喻,但自从有人发现,胡随雨真的能把寻常大夫无法解决的疑难杂症治好后,这些规矩,竟然慢慢的被人接受,还觉得十分理所当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