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殿闻言转过头,远远看到了一艘遮天蔽日的大船向他们驰近,那船身上龙飞凤舞地铭刻着一个东字。
那船到了他们近前,体量远比他们想象的巨大,他们的船与其一比,就是大人与小孩。
沈殿家族就是造这东西零件的,从小耳濡目染,自然也比寻常人更懂得其中的价值!
那船身全由有市无价的攀云枝所包,两侧还有海族不外售的鹏云翅装饰,那质地根本不是假货!
更多的内容他还没有看到,但以他常识来看,那船里面的装潢必定也造价不菲!
这么看下来,越显得他们的云船寒酸,沈殿脸都青了。
“我说,这么大的船被撞,会不会沉啊?”
沈殿想,可能一个金丹期真人攻击它,这船都毫发无损。
不不,沈殿你怎可如此想!那不是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吗?
沈殿转过头不去看。
因为大船在后面慢悠悠的晃,西门云船先一步停在了弟子宫前。
等他们一船弟子下完,东门的船也停在了岸边。
大家都带着或多或少的期待看着东门的船,想见识见识他们。
等看到第一个人,他们人傻了。
东门第一个下来的是尉迟香罗,她一身枫叶红的长裙在一片白的门派道服里格格不入。
“东门弟子都是这么特立独行?”
“她怎么……不穿门派道服?”
“那裙子好好看。”
沈殿看到尉迟香罗如见了杀父仇人,全身的斗志都点满了。
特别看到她一身红,他有了借口讥讽她。
在乘秋宗不穿门派道服,搞特殊?
还没等他说话,东门船上下来了一群身穿枫叶红衣服的人,衣服模样与尉迟香罗一模一样。
因为东门人数占去三十六人,他们三门加起来二十七人,在红浪的冲击下,反倒显得他们不对劲。
沈殿:“……”
他正要往前走,一声熟悉的呼唤让他遍体生寒。
“垫垫儿!”
尉迟香罗这声呼唤,直接让被洗脑了的三门弟子对沈殿投去了异样的目光。
好家伙,叛徒竟在我身边!
沈殿苦心经营多日的形象被尉迟香罗打碎。
更重要的是这久违称呼,里面全都是童年时给尉迟香罗当“垫子”的回忆。
沈殿:我与尉迟香罗誓不两立。
尉迟香罗已经走到了他身边,一抹红枫与纯白格格不入,她却丝毫没有察觉到。
沈殿假笑:“尉迟道友,好久不见。”
他上下一打量,发现尉迟香罗一套衣服都是鲛丝织成。
沈殿:“……”他一套鲛丝服装要穿去很正式的场合,才会拿出来穿的。
无形中,他又矮了人一头。
尉迟香罗滴溜溜的大眼睛在他脸上徘徊:“垫垫儿,你怎么那么慢才来弟子宫啊,我差点以为你不在乘秋宗。”
沈殿:“家族中多数人都在乘秋宗,我自然也不例外,不过你这身衣裳是?”
尉迟香罗:“这个啊,这个是我师父定制的,她嫌弃门派道服老土,所以专门请人定制成这样的,定制了有二十三套呢。”
沈殿:“……都是鲛丝?”
尉迟香罗:“对。”
沈殿拳头青筋凸起,嘴上依旧是矜贵的笑:“你们真有福气。”
尉迟香罗想了想道:“我师父说这个鲛丝是她挂窗帘的布。”
沈殿:“……”
“对了,你这么晚才来弟子宫,很多知识肯定跟不上了,你需不需要我教你啊?我可以免费辅导你的。”
沈殿假笑脸都差点维持不住:“师门一直都在帮我进步,无须道友担心。”
“那——”尉迟香罗话还没说完,东门罗习璋就和西门的某个弟子起了冲突。
起因是苏瑶心被西门弟子“友好”问候了一下,在苏瑶心身边的罗习璋一个趔趄“摔”在了那弟子肚子上,造成了一阵骚乱。
气氛十分紧张。
尉迟香罗迅速变了脸,眉头紧皱。
沈殿在暗中翘起嘴角。
该来的,总会来的。
尉迟香罗喊:“小璋!这地板没事吧?”
沈殿:?
西门弟子:?
罗习璋闻言立马起身,一把掀开了那个嘴贱的弟子,仔细摸了一下楼梯。
“没有开裂,光滑如新,蚊子上去劈叉,苍蝇上去打滑!没问题!”
那被罗习璋头锥的弟子滚下了好几个阶梯。
三门弟子:???
我看是你们有问题!脑子方面的!!
“太好了,我们快走吧,等会没位置了。”
这倒是提醒了别门弟子。
他们是一定要进甲班的!
他们还没有开始行动,那群红枫叶跑了起来。
尉迟香罗想也不想地拉着身边人一起狂跑。
这一幕不由自主让人紧张了起来,不少人追着他们发足狂奔。
沈殿被张口欲言,就被狂风堵了嘴。
这一瞬间山河寂静,他只听到自己胸中跳动的声音,和前方尉迟香罗打在他脸上的长发气味。
冥冥中,他听到了“咔嚓”一声,似是一节木头断裂声。
随后,剧痛传来,他眼泪花从眼角冒出。
尉迟香罗把他手给扯脱臼了。
沈殿:再说一遍,我与尉迟香罗誓不两立!
尉迟香罗找准自己的位置,对沈殿一笑:“垫垫儿,我们到甲字班了!”
沈殿脸上阴沉地能够滴水,什么话也不说,指着尉迟香罗犯下的罪证。
尉迟香罗小声惊呼:“垫垫儿对不起,我给你接上!!”
沈殿想着上上次她把自己的手接骨折的事,冷着脸移开了手,寻找着复位关节。
一根温凉的手指点在沈殿的手上,沈殿脱臼的手瞬间恢复原位,酸胀痛意消失地一干二净。
他正要道谢,就听到尉迟香罗喊了一声江师。
江师?
被称为江师的女子有一双清透冷淡的眼,身上却带着一层朦胧感,与这世间格格不入。
他这才想起,站在他面前的这一位正是被师门洗脑说要远离的对象。
沈殿尬住,一时间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来,只僵硬地说了声谢谢。
他想这两天师门对他的洗脑还是有点成功的,他接受不了江明鹊对他的帮助,好像欠了人家什么似的。
江明鹊:“找个位置坐吧。”
尉迟香罗迅速拉着他往旁边位置坐。
沈殿一屁股坐在东门弟子中心,变成了枫叶红中的一点白。
江明鹊看着他点头:“孺子可教。”
沈殿:“……”
全场的人都在看他。
沈殿心态很好,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哪怕遭遇诸多不幸,也恢复成了高贵冷艳的小公子模样。
他安慰自己这是提前打入了敌人内部。
毕竟都是一班的,不可能一直维持着这样泾渭分明的关系。
江明鹊:“因你们当中小半人是第一天来,不熟悉我的教学风格,我也不了解新来的情况,今日暂停原进度,重新教课。”
沈殿察觉众位东门的弟子脸上有着明显的松口气的感觉。
她打了个响指,周围的景象变了。
他们头上脚下伸手不见五指,但隐隐散发着浓重的腥气,底下有不明生物在游动。
江明鹊也没有给他们解释这里是幻境,摸出了一张泡泡符,吹出了一个薄薄的泡泡。
“这一步是锻炼你们灵力操控。”
“你们需要做的,就是用灵力控制着自己的泡泡上升,这期间,你们会随着泡泡一起上升。”
“如果在半柱香内不慎掉落——那我会请你出甲字班。”
江明鹊看了眼他们的脚下,无数黑雾翻滚撞击着,阴冷潮湿地风环住了他们的脚,似要将他们吞没。
“啊!有东西咬我!”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声惨叫,俱叫人胆寒不已,胆小的已经白了脸,什么洗脑,什么针对东门,都在恐惧面前低了头。
江明鹊眼皮都不抬:“大柱,堵住罗习璋的嘴。”
大柱听话地脱靴。
罗习璋急了:“别,别,有话好商量!”
江明鹊:“你来给人示范吧。”
罗习璋苦着一张脸,看江明鹊好像在看什么魔鬼:“江师,我也没有上过这一课啊!”
江明鹊:“灵力注入进去。”
罗习璋见赖不过,只好硬着头皮上。
沈殿看着罗习璋控制着才巴掌大,薄薄的泡泡战战兢兢地往上飘,直到飘进无边黑暗。
“对了,灵力注入过多,泡泡会破裂,不小心撞到别人的,也会破裂。”
半空中又传来一声救命声,初出茅庐的小鸡仔们都抖得不行。
她将泡泡发到了众人的手里。
东门弟子率先拿着泡泡飘了上去。
沈殿不甘落后紧随其后,其他三门的人咬咬牙也飘了上去。
江明鹊化出一面极大的水镜,悠哉地欣赏着人类幼崽害怕行为大赏。
有的弟子闭着眼睛横冲直撞。
有的弟子发现只要啊一声,要下坠的泡泡就会上浮一点,整个空间充斥着惊声尖叫。
不少弟子都被叫出了心理阴影,也越发恐惧着无边黑暗。
江明鹊看了眼大柱。
前几天她教导的时候,大柱还不会控制自己的灵力,今天已经能够运用自如了。
如果没有那只小鸟的手笔,她是不信的。
她又转向自己重点观察的几个小弟子。
罗习璋。
他控制着泡泡在黑暗中晃荡,操纵灵力如同左膀右臂,但他不争不抢,累了就歇会,从不勉强自己。
苏瑶心憋着一股劲一心向上,已遥遥领先大家。
尉迟香罗像个小炮仗一样到处转悠,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人没找到,但被她吓到的有不少。
很快她扬起了笑,喊了一声垫垫儿。
她顺着尉迟香罗的视线看去,不远处有个控制灵力费劲的小男孩。
这小男孩是甲字班中最好看的一个,就是脑门秃亮,实在显眼。
听到这声垫垫儿,江明鹊看到他脸上露出了一个见鬼的表情。
然后他做出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动作。
他四肢像个青蛙一样在空中划了起来,就为了拼命远离尉迟香罗。
江明鹊忍俊不禁。
沈殿这一滑,碰到了另一个在附近的人。
罗习璋睁开眼,奇怪道:“怎么那么亮?”
沈殿察觉到还有人在,不敢吭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因为他额头上被他抹了该死的高光粉。
本来是想着室内通亮的地方,高光粉不会那么显眼,结果江明鹊搞了个这么暗的地方,他脑门现在就像是个会发光的水母!
他现在进退为难,因为前后都被东门人夹击了!
罗习璋立马察觉出他是谁了。
“哦!你是那个垫垫儿!”
罗习璋还不习惯儿化音,儿字读起来很重,像是在说鹅。
沈殿:“……”
他回去得好好给尉迟香罗取个外号,将她羞辱致死!
罗习璋自顾自地对他讲话:“阿弥陀佛,你头真的好亮,不考虑修佛吗?”
沈殿憋屈地挤出了个字:“不。”
罗习璋:“那太可惜了,你听我说,你的脑门它又大又亮,佛祖也是你这脑门,太阳下的金脑袋简直让人移不开眼,你这一看就与佛门有缘……”
罗习璋给沈殿洗脑了半个钟。
在重见光明之时,沈殿觉得世界如此美好,东门其他人看起来是如此顺眼,当然,尉迟香罗和佛修除外。
沈殿:再加一条,我与尉迟香罗,佛修誓不两立!
第87章
甲字班六十三位弟子或坐或躺在地上。
他们多数人脚还在打颤, 人在地上,魂还在幻境里飘着。
只有熟悉了江明鹊教学风格的人正常点。
沈殿缓过神来后,转头看见西门的人如此失态, 他不由得唾弃自己同门的懦弱。
多大点事,就将他们打倒了!
还是他神勇!
他身边人向他投去羡慕的目光。
沈殿:我无敌。
江明鹊见大家休息得差不多后, 鼓了鼓掌,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孤零零的掌声格外惊悚, 成功让还惊魂未定的弟子都清醒了过来。
“大家都出乎了我的预料。”
沈殿直觉江明鹊这不是什么夸人的话。
江明鹊扫了眼要淘汰的,没有一个东门的, 反观其他三门,次一点的全都要走。
她惊叹于二师兄的教学质量。
她内心震惊, 表面不显。
“我言而有信, 没有坚持半柱香的人, 出门吧。”
场上落针可闻, 不少弟子都白了脸。
在江明鹊沉默的注视下,第一个站了起来,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居然有十五人掉了下来。”沈殿身边的尉迟香罗没忍住道。
沈殿心里一咯噔, 他怎么没见东门的起来?站起来的那一片怎么全是三门的!
果不其然,这一排都是一串白。
他们三门拢共来了二十七人,这一下又去掉了半数!
江明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第一个带头起来的孩子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最终还是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