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耳听到赵姒如此辱及皇帝,全场却噤若寒蝉,无一人敢站出来为天圣帝说一句话。
赵姒舀了勺佛跳墙,摇了摇头,彻底对天道皇朝失去了兴趣。
欺负人,也要被欺负的那一方胆敢反抗才有趣,对方一味地认怂,实在是无趣至极。
如果不是还打算继续调查当年的事,赵姒大概会选择当场打道回府。
身为太上谷的少谷主,赵姒夜里按照惯例宿在栖梧宫。
天道皇朝对太上谷的畏惧果然已刻在了骨子里,哪怕太上谷几代也未必会派人入京,作为驻跸之地的栖梧宫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不仅干干净净,连宫中的器物陈设都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华美。
爱华服美婢,性喜奢华的赵姒表示十分满意。
刚刚舒服地在柔软的大床上打了个滚,外面便传来通报,长公主求见。
好歹也曾有过一面之缘,赵姒对这位传说中被荣华拒绝后深受打击,一病不起的长公主好奇不已。听到通报,慌忙起身,整了整衣冠:“宣!”
长公主进门的时候原本低眉敛目,乖顺不已,待到看清赵姒的模样,顿时便炸了:“是你?”
赵姒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对啊,是我!”
长公主的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你就是太上谷的少谷主?他竟会收你为徒?”
“不仅你惊讶,我也很惊讶啊!”赵姒笑容苦涩。当初她守门时还曾听几个师妹兴致勃勃谈起荣华准备收徒的事情,然而,她当时做梦也没想到馅饼竟会落到自己头上。别人或许会惊喜,而她却只有惊,没有喜。
这种欺到皇帝头上,皇帝也只能面唾自干的倒霉身份,谁想要谁要,她真的一点都不稀罕!
只要一想到今天白天的状况,她就隐隐有种自己恐怕这辈子都回不了家的不祥预感。
长公主显然并非为了跟她叙旧而来,短暂的震惊后,终于直入主题,望着赵姒的眼睛,厉声质问:“你跟荣华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们会……会同床共枕?”
赵姒的视线缓缓扫过殿内一众侍女,嘴角微弯。
有意思了,长公主不愧是长公主,竟然能在太上谷侍女中安插眼线。
赵姒虽佩服她的一腔痴情,但一想到自己之前的猜测,顿时无比庆幸自家师尊是个不解风情的呆子。
如果她的猜测没错,哪怕二人并非同母所生,却也是货真价实的兄妹。万一要是真的不幸两情相悦,那乐子可就大了。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吧!”赵姒微微一笑,脸上的表情得意无比,“其实,我师尊他是我……”
赵姒说到这里,忽然咧嘴一笑:“我的亲生父亲!这个答案惊喜不惊喜,刺激不刺激?”
长公主果然深受刺激,闻言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连连摇头:“这……这不可能!你说谎!”
赵姒心说我就是在说谎,面上却依旧言之凿凿:“当初我师尊收徒时的情况,想必如今修真界无人不知。如果他不是我亲生父亲,你觉得他为什么要当众收一个意图叛出师门的逆徒为徒?如果他不是我亲生父亲,你觉得他为什么会每晚陪我一起睡,还亲自给我梳头穿衣?”
望着长公主那如遭雷击般的表情,赵姒的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继续脸不红心不跳地编着瞎话:“事已至此,告诉你也无妨。我母亲出身金陵洛氏,遇到我爹爹后不惜为爱私奔,叛出了家门。我爹爹身份特殊,为了保护我娘亲,不得已只能将她藏在暗中。谁知我娘竟因生我难产而死,我爹爹万念俱灰,从此断情弃爱……”
原主的母亲的确出身金陵洛氏,也的确曾经为爱私奔,下落不明。赵姒只不过是把故事中的男主角从玄天宗掌门清玄,换成了太上谷谷主荣华。这种半真半假的谎言往往最能唬人,哪怕长公主亲自去查证,也只会得到些模棱两可的佐证。
“我娘亲死后,我爹爹万念俱灰,曾发誓终身为我娘亲守节。所以,我劝长公主你还是收起你的那点心思吧!”
赵姒觉得自己真是个好人,为了斩断长公主那点情丝,竟然想到下这样的猛药。
自我感觉好到了极点,她甚至故意上前一步,扬起那张艳若桃李的小脸望着长公主:“我跟我爹爹一点都不像对吧?看看我这张脸,你就该能猜到我娘当年是如何的风华绝代。长公主虽美,却不及我娘万一,你凭什么觉得我爹爹会看上你?”
长公主原本就已处于崩溃的边缘,听到这话,终于再也承受不住,捂着脸跑了。
气走了长公主,赵姒心满意足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喝一口,便被兰歌一把拽到了栖梧宫外的花园里。
突然被人从温暖舒适的宫殿内拽到外面微凉的夜风中,这可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事。她刚要发作,却见兰歌冷冷瞪着她,面沉如水,声色俱厉:“你说谎!尊上根本就不认识什么金陵洛氏的女子!”
第42章 42仗义了 这就是行侠仗义的感觉吗?……
既然被拆穿了, 赵姒也不打算继续挣扎,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事实:“是啊!我就是在说谎!”
听到她亲口承认, 兰歌的脸色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变得越发难看:“为什么要说这种谎?”
“好玩!”赵姒随手掐下面前的一朵木芙蓉, 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兰歌眉头深锁,神色不善:“你知不知道, 你做的这些事,说的这些话会给尊上带来多少麻烦?”
“知道啊!”赵姒笑容满面, 一把将手中的木芙蓉碾成了花泥,“就是因为知道, 我才这么做的啊!”
她故意挑衅地望兰歌一眼, 继续道:“是他自己要收我为徒, 既然如此, 我闯的这些祸,惹的这些麻烦, 他自然只能照单全收。你为什么要怪我呢?要怪也该怪他自己有眼无珠!”
“你……”兰歌已经气到浑身颤抖。
赵姒今天已经气疯了不少人, 也不差她一个,对此没有半点愧疚。
“你们这些人怎么都这么不会说话?动不动就你你你……没别的词了吗?”赵姒望她一眼,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如果没别的词, 那我先去睡了。”
兰歌根本就想象不到,在得知太上谷少谷主这个倒霉身份,竟然连皇帝都能吓尿后她到底有多愁。她是多倒霉才会惹上荣华这个大魔王啊!
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能顺利找到他的破绽, 然后先想办法把他弄死了。只要荣华一死,她到时自然想用什么姿势死,就能以什么姿势死。
其实赵姒原本没想着夜探, 她的打算是第二天光明正大去余皇后当年曾住过的玉衡宫打听消息,她不信以她如今这所向披靡的身份,有谁敢拦她。
可惜的是,她失眠了。
栖梧宫的床又大又软,也没有讨人厌的家伙会半夜把她当成安抚娃娃般搂进怀里,她竟然失眠了!
也不知是因为今天一天玩得实在太刺激了,还是单纯认床,她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了半晌,依旧没能睡着。
赵姒此时才郁闷地发现,这么短的时间,自己竟然已经习惯了荣华的怀抱。此刻独自一人躺在栖梧宫空旷的大床上,她竟然不由自主开始想念他温暖的怀抱,想念他暗夜里轻柔却绵长的呼吸声,想念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盖住眼帘的乖巧模样。
疯了疯了!一定是疯了!
不想由着自己再继续胡思乱想,赵姒猛地从床上跳起来,悄悄换上之前偷偷准备好的夜行衣,准备夜探玉衡宫。
深夜的宫禁万籁俱寂,只有宫灯静静燃烧,偶尔路过的禁卫脚步轻得仿佛是猫。
赵姒毫无阻碍地一路摸到了玉衡宫。
传说当初余皇后诈死脱身后,天承帝便下令封闭了玉衡宫。然而,推门进去,跟想象中布满灰尘,肮脏破败的冷宫景象截然不同,玉衡宫很干净,干净到仿佛定格了时光,随时在等待着宫殿的主人回来一般。
赵姒开始还以为只是某种幻象,伸手摸了摸桌子才发现竟真的一尘不染。
早已被封闭的宫室一尘不染?!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开始响起某悬疑科普节目的阴森配乐。
正胡思乱想间,之前已被她关上的门却吱呀一声开了,她慌忙一个闪身,极速躲到了厚厚的帷幔后头。亏得屋里一片漆黑,她又穿了一身黑漆漆的夜行衣,来人并没有发现她。
来人提着灯笼,显然并不是她之前脑补中的神秘妖魔鬼怪,而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来人一身中衣,脚步飘忽,看身形应该是个男人。
赵姒好奇地瞪大了眼睛,想看清是什么人竟然半夜不睡,跑到这种地方来,却见来人放下灯笼,轻轻扭动了多宝阁上的一尊玉佛。
然后。
“咔哒——”
对面的书架徐徐移开,露出后面藏着的一幅绝色美人图。
赵姒一直以为荣华就已经是修真界颜值的最巅峰了,没想到世上竟有人能比他更美。跟荣华那种高傲圣洁凌然不可侵犯的神圣之美不同,画像上的女人美得更柔和更温婉,一眼就能让人联想到美人是水做的这样的形容。
如果说荣华是高山上的雪,冻都能把人冻个半死,那么,画上的美人就是暗夜里盛放的昙花,轰轰烈烈,美得低调又张扬,却又馥郁芬芳。
如此美人,饶是赵姒身为女子也忍不住眼前一亮。赵姒早在之前吃瓜的时候就已知道余皇后天姿国色,令人见之忘俗,如今亲眼见到画像才明白那些庸俗的形容词根本不足以形容出她美貌的万一。
面对如此绝色佳人,竟然还能宠妾灭妻,天承帝简直禽兽不如!
就在赵姒好奇那位能惹得天承帝宠妾灭妻的宠妃该是什么模样之时,门再度开了,进来的是位女子,同样一身中衣,一进门就把一件厚厚的大氅披在了男人身上。
“陛下,夜深露重,该回宫了。”
一个称呼瞬间让赵姒明白了眼前男人的身份。天圣帝她先前才见过,除了他,宫里能被称为陛下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太上皇天承帝。那个她猜测中荣华的渣爹!
赵姒定睛看去,果然在他脸上看到了几丝熟悉的轮廓。
既然他就是天承帝,那么眼前的女人,能以这种老夫老妻的方式跟他相处,自然只可能是那场宫斗的最后赢家,天圣帝的生母,洛太妃。
面前的女人美则美矣,跟画上的美人一比,瞬间被衬得黯然失色了。唯一的亮点大概是那双眼睛。那是一双温柔又多情的桃花眼,脉脉含情,只一眼就能让人沉溺其中。上次赵姒看到长得如此好看的眼睛,还是在蜃龙弥夜营造出来的幻境里。
咦,才反应过来男主洛停云也姓洛!是巧合,还是……
“朕还想再看看她……”
赵姒还想往深处想,耳畔却响起了天承帝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循声望去,才发现不远处的男人不知何时竟已捂着胸口,泪流满面。
可惜,了解过事情始末的赵姒却完全无法同情他。把人害死了,再来装什么情深意重的情圣。
好恶心!
虽然磨蹭了半天,但天承帝最后终于还是被洛太妃劝走了。
待到二人走远,赵姒立刻迫不及待地从帷幕后头跳出来,打开机关,毫不犹豫摘下墙上的美人图,卷巴卷巴塞进了储物袋。
渣男就别演什么情深意重了,画她拿走了,以后再想睹物思人也没机会了。至于这画,还是交给更需要的人吧!
“师尊,我拿到了你娘亲的画像,高兴吗?”
明明荣华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娘亲到底是谁,然而只要一想到用不了多久,就能让他看到他娘亲长什么样了,赵姒就觉心情异样的舒畅,仿佛喝了蜜一般。
这就是行侠仗义的感觉吗?
拿到了战利品,赵姒笑容满面地回了栖梧宫,心情愉快地沉沉睡去,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因为她这个大魔王的入住,栖梧宫周遭已成了宫里的禁区,自然没有人敢来打扰她休息。
睡了个饱,又美美地饱餐一顿后,大魔王决定去御花园散散步,消消食。
刚刚走到御花园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喧哗声,走近一看,才发现竟是一个五六岁左右的男孩正把一个稍大些的男孩压在地上当马骑。
趴在地上的男孩一脸的倔强,努力试图站起来,却被两个太监死死压在地上,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痛苦地保持着这个屈辱的姿势。
“真是一场好戏!”赵姒忍不住鼓掌叫好。
戏看够了,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走过去,一把提起了那个一脸嚣张的熊孩子,然后一脚一个,把压着那倒霉孩子不让他起来的两个太监踹翻在地。
把手里的熊孩子如扔垃圾般往不远处的太监身上一丢,她这才微微蹲下,笑眯眯地望向正艰难地试图站起来的孩子,调侃道:“小孩,怎么每次见你,你都这么狼狈?”
大概趴了太久,那小孩站起来后双腿依旧有些哆嗦,直到他站直了,赵姒才发现,他身上穿的竟是太子冠服。身为太子,却混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感觉到小家伙的尴尬,赵姒笑着转移了话题:“小孩,我忘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家伙明显已经认出了赵姒,闻言顿时一阵失落,低下头,闷闷地答:“容染,我叫容染。”
赵姒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容染,按照交际惯例,我该称赞一下你的名字,可惜,以太子的身份来说,这个染字委实不是什么美名。”
“这是父皇赐名……”
“宠妾灭妻,难道是你们天道皇朝的传统吗?”赵姒冷笑,“染,呵呵,他怎么不干脆给你赐名殇?还好你姓容,让染字的恶意显得没那么露骨。”
她幽幽叹了口气:“父母作孽,孩子遭殃。果然,男人跟女人的生理结构决定了,这世上最稳固的婚姻结构是大女人小男人,女人负责赚钱养家,男人负责貌美如花。”
“你说什么?”
“没什么。”
“你有字吗?”
“没有,父皇一直不允许我出阁就学,理由是找不到合适的大儒。”
“荒谬!”赵姒一阵无语,越发心疼眼前的小家伙,“不如,我送你个字吧,就叫无瑕。不染尘埃,干干净净的无瑕。如果谁有意见,就让他来太上谷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