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不知道两位王爷之间的暗流,王大人再拍惊堂木:“先拖下去打二十大板。”想了想,他补充了两句:“拖侧堂去打,莫污了贵人的眼。”
玖珠看着两人像煮熟的面条,软绵绵地被拖下去,心里有些想不明白,既然知道做这种事会给自己带来可怕的后果,他们为什么还要做呢?
突然,两只温热的手掌捂住了她的耳朵,她扭头看到宸王殿下靠近的脸。
“小姑娘不要听鬼哭狼嚎声。”
由于被捂着耳朵,殿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真实,玖珠眨了眨眼睛。
“以前见没见过人挨板子?”
玖珠摇头。
“那就对了。”宸王转头看向被木栅栏隔开的侧堂,两个犯人已经被摁在了宽宽的黑漆木凳上,他垂下眼睑,语气嘲讽:“再嘴硬的人,痛哭嚎叫时,都会格外难看。”
玖珠想跟着他的视线,扭过头去看看。
“别看。”宸王扳住她的脸,手劲不小心大了点,把她红润的小嘴,挤成了翘起来的小鸭子嘴。
见玖珠大大的眼睛,疑惑地看着自己,他赶紧减少几分力道:“都跟你说很难看,小姑娘要听话,不能偷偷看。”
玖珠听到有男人的惨叫声传进耳中,声音很模糊,很遥远,模糊得她几乎听不清。
耳朵上的手还是那么温暖,玖珠忍不住想,像殿下这样温柔的男子,一定是上天派来的吧。
惨叫声结束,宸王松开手,见玖珠傻乎乎地看着自己,忍不住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被本王的风姿,迷傻了?”
玖珠想了想,认真地点了一下头。
宸王扭头干咳一声。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你很崇拜本王了。
他低头拈了拈手指,明小猪的脸蛋是豆腐做的么?
又软又嫩,仿佛多用两分力道,都能把她的脸蛋揉破。
挨了板子的小厮,再被拖上来以后,竹筒倒豆子般,把所有事都说了出来,包括两个管事说了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爷,此事既然牵扯到侯府的管事,您看……”王大人朝齐王讨好一笑,“事情总是要查清楚才好。”
以齐王殿下的仁厚才德,是绝不可能派人做这种事的。只可惜平远侯府驭下不严,惹出这种事,连累齐王的名声。
“应该的。”齐王点头,对身后的长随道:“去把这两人提到的管事带过来。”
“四哥不用担心,本王的人已经去了。”宸王笑:“想必四哥也知道,本王府中多好马,也爱骑马,王府护卫也都是骑马的好手,他们脚程快,我们也能在这里少等一会儿。”
“五弟想得周到。”齐王摩挲着玉佩的拇指停下:“是四哥忘了,你的府上宝马良驹众多。”
“没关系,下次你如果不小心忘记,我提醒你。”宸王在腰间荷包里掏了掏,没掏出什么吃的,只好作罢:“本王向来不介意这种小事。”
玖珠注意到他的动作,在荷包里掏出几粒肉干,放到宸王手里。
宸王扭头看玖珠,玖珠对他眨着眼睛笑。
王大人看着分吃零嘴的宸王与粉裙少女,深吸一口气。
刚刚才有人挨过板子,这两人是怎么吃得下东西的?
宸王府护卫的脚程确实很快,不仅带来了两个小厮提起的管事,还顺手拎了一个平远侯府管事来。
听完事情经过,别庄管事一脸茫然:“大人,我们只是别苑的小管事,哪敢做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两个小厮闻言,气急败坏反问:“分明是你们出了主意,我们才去做的这件事!”
“我记得你们两个,前几日当值的时候偷偷喝酒,被我罚了工钱。你们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才对我怀恨在心,用这种手段来污蔑我?”管事反驳:“侯府选拔管事,向来有着严格的标准,怎么可能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把我调入侯府?”
王大人点头,认为这个管事说得有些道理,没有哪家主人会喜欢这种自作主张的下人,别说调入侯府,恐怕撵走都还来不及。
玖珠却没精力听他们说了什么,她看着那个下巴有疤痕的侯府管事,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头,蜷缩了一下。
这道疤痕,是她用银簪划开的,血滴落在她脸上时,又黏又腥。
那支银簪,是师父们节省了很久,给她买的第一支小银簪。她很爱惜,每天都要擦一遍,才小心地插到头发揪揪上。
在她被绑住手脚,塞住嘴巴扔进河里时,那支小银簪不知掉进了哪里,也许沉入河底的淤泥中,再无重见天日之时。
“那个谁。”宸王指着侯府那个管事:“你站远些,别让本王看见你的脸,你丑到本王了。”
说完,他塞了一粒肉干到玖珠嘴里:“肚子饿了没有,我看这天色,到用午膳的时辰了。”
玖珠回过神,她扭头看着宸王,嚼着牛肉干没有说话。
被宸王直言说丑的刀疤脸管事,眼底阴沉一片,却不敢反驳,他挤出有些扭曲的讨好笑意,退到角落里,侧过身不让宸王看见自己的脸。
“又发呆?”宸王挑眉看她。
玖珠摸了摸鬓边的步摇,现在的她,已经不会梳发揪揪了。
“殿下。”玖珠低头轻轻拉了拉挂在腰间的禁步。
“嗯?”
“没什么。”玖珠摇头,抬头对他绽放一个大大的笑脸。
宸王指了指她腰间的荷包:“还有肉干没?”
玖珠点头:“有。”
说完,把整个荷包都摘下来,放到宸王手里。
宸王一边吃肉干,一边听王大人审案,最后等两个小厮画押认罪后,才慢慢开口道:“对平远侯府的行事作风,本王早有所耳闻,没想到他们家小厮犯下这种大罪,平远侯府都没来个说得上话的人。”
站在角落里的刀疤脸管事:“……”
他来之前,宸王府只是说别苑小厮犯了点事,谁知道是这种事?
“哦,是本王忘了。”宸王看向齐王:“平远侯是四哥的舅舅,有你这个外甥在,平远侯府上下能这么放心倒也正常。”
齐王府长随面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宸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本王受此大辱,不见平远侯府前来请罪,想来本王平日也不被他们瞧在眼里。”宸王站起身,还不忘把玖珠给他的肉干塞进自己袖子:“四哥不必再为平远侯府求情,本王这就进宫面见父皇,求父皇为我作主。”
齐王府长随:“……”
他家王爷明明一句话都没说,宸王自说自话是什么意思?
闹这么大一圈,把人带来京兆尹断案,最后得出的重点竟然是平远侯府不把他放在眼里?
“五弟……”
“四哥不必再说,作为弟弟的,知道你在此事上的为难。”宸王红红的袖袍,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脸上写满了宽容:“你且放心,弟弟不会因此事迁怒于你。”
说完,他朝玖珠使了一个眼色。
玖珠赶紧站起身,她想了想,抬起白嫩的小下巴,对两个跪在地上的小厮哼了一声,学着宸王的样子甩了甩袖子,跟在宸王身后走出京兆尹大门。
“哼!卑鄙小人。”宸王府长随阴阳怪气地丢下一句后,带着其他近侍护卫呼啦啦跟着离开,整个京兆尹办案衙门顿时空了一半。
王大人朝宸王离去的大门连忙拱手行礼,转身对毫无笑意的齐王尴尬一笑:“王爷……”
“王大人辛苦了,本王告辞。”齐王转身离开京兆府。
王大人摘下头顶上的乌纱帽,用袖袍不停地擦额头上的冷汗,这个京兆府尹做得,真是没一天清净的。
“王爷,现在怎么办?”齐王府长随没料到宸王做事如此……随心所欲,一出京兆尹大门,他就焦急道:“小的担心宸王会借此事冤枉您。”
“让平远侯府世子务必在宸王进宫前,拦住宸王,向他请罪。”齐王面色冷峻:“请罪时越诚恳越好,就算当街跪下请罪都行,必须要让人看到平远侯府向宸王请罪的诚意。”
“小的这就去办!”长随翻身上马,对平远侯府的意见越来越大。王爷本就不受陛下宠爱,平日言行,从不敢踏错一步,说错一句。平远侯府平日借着王爷名义,在京城里行走往,一点忙帮不上就算了,还给王爷拖后腿。
把明玖珠送回明侍郎府,宸王转身就往皇宫的方向走。
他说了要进宫告状,就绝对不会留到明天。
行至半路,宸王看到两家酒楼的老板隔街吵架,互相指责对方厨子做菜不够地道。
“我家才是地道的京城菜,你家那个,做什么都带着一股陵州菜味儿,也好意思自称传承百年的京城老店?”
宸王一拉马儿缰绳,指着被骂京城菜不地道的酒楼老板,对长随道:“把他们家会做陵州菜的那个厨子,请回王府做菜。”
长随连忙道:“王爷放心,今日天黑之前,小的一定把人带进王府。”
听到这话,宸王扭头看他,他在外面风评不太好,跟这种不会说话的下人,也有一定的关系。
“宸王殿下,请留步!”
宸王回头看了眼骑快马追来的平远侯府世子,对护卫道:“闹市不可纵马,你们去把人拦着。”
说完,他拍了拍马儿,慢悠悠地继续朝皇宫方向走。
想让他留步?
哼。
他堂堂王爷,需要平远侯府的蠢货,来教他做事?
第33章 你骂我? 怎么今日也开始说胡话了……
“陛下。”大理寺官员把整理成册的案卷呈到刘忠宝手里, 对御座上的隆丰帝拱手行礼:“皇家马场案涉事人员的所有亲眷往来,出入行止,皆记录其上。”
“爱卿受累。”隆丰帝从刘忠宝手里接过案卷, 打开第一页,上面详细记录着所有涉事人员名单。名单后面, 是这些人与何人有所往来, 平日言行习惯有哪些, 甚至细致到喜欢吃什么东西, 哪天花的银钱比平日多。
每个存疑的人员名单下,都有一个显眼的红点。
为了查清这些,大理寺上下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 可是查清所有人员往来后,他们已经被吓得睡不着觉。因为各种证据,以及桩桩件件的小事, 都指向了后宫。
更瘆人的是, 这些证据盘枝错节,源头不止一处, 但每个人的目的,都是想让宸王死或是残疾。
大理寺官员死死低下头, 不敢说话。
宸王去皇家马场的时间与次数毫无规律,这些身份可疑的暗探,有些在七八年前就安插其中,那时候的宸王才多大?
或许, 这不仅仅是针对宸王一人的阴谋, 这几个皇子,互相成为了彼此的猎物,而宸王是最肥也最招恨的那头羊。
殿内无人说话, 隆丰帝看得很认真,每个人名每个字都没有错过。
这些人,每一个都想要他儿子的命。
十几年前,他被圈禁王府时,渡卿被人欺负,如今他是皇帝,坐拥大成万千江山,难道还让他受人欺负?!
“参与此案的罪犯,皆判斩立决。”隆丰帝拿起朱笔,在这些名字上画了一个个的圈:“至于后宫牵扯此事之人……你们继续给朕查,无论是谁,皆不放过。”
“陛下!”大理寺官员骇然:“娘娘静居深宫,若是再查下去……”
皇家历代阴私跟护城河里的鱼虾一样多,他怕继续查下去,牵扯到诸位皇子公主生母头上,传出去岂不是堕皇家威严?
“有人要吾儿性命,朕身帝王,难道还要隐忍不发?”隆丰帝把卷宗扔到桌上:“爱卿探案如神,朕相信你能查清真相。”
“陛下。”大理寺官员心头比黄连还苦,拱手行礼道:“请陛下放心,微臣一定低调查案,不引诸位娘娘怀疑,只是……”他抬头看了眼刘忠宝:“只是微臣身为外臣,不宜在后宫走动,有些事还需刘公公相助。”
隆丰帝点了点头。
刘忠宝朝大理石官员拱手:“罗大人请放心,老奴一定全心协助大人查案。”
“多谢刘公公。”
“罗大人客气,你我皆是为陛下分忧罢了。”
刘忠宝低头看似平静的陛下,见那拿朱笔的手,用力得指节已泛白,就知道陛下此时,已经在盛怒之中。
此时此刻,若谁敢再来冒犯陛下……
“陛下,宸王殿下求见。”
隆丰帝放下笔,缓缓开口:“宣。”
“父皇。”宸王大步走进内殿,朝着御座上的隆丰帝噗通一声跪:“父皇,儿臣被人欺负了,你要替儿臣做主。”
大理寺罗大人扭头看他,整个京城,谁敢欺负宸王?
“刘忠宝,快扶他起来。”隆丰帝站起身,强压下的怒火瞬间喷涌而出:“何人胆敢对我儿不敬?!”
大理寺罗大人被陛下的反应惊呆了,这种事不应该先问一下前因后果?
自陛下登基以来,勤政爱民,仁心厚德,大成在他的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吃饱穿暖。他不好享受,也不是暴戾嗜杀的性子,甚至登基后,也从未搜罗民间美女进宫伺候,几乎称得上是难得一见的明君。
为什么是几乎呢,因为他偏宠苏贵妃与苏贵妃所出的宸王。幸而苏贵妃与母家关系不睦,不愿抬举母家,不然可能会酿成如前朝那般,外戚专权的惨剧。
这么一想,除了苏贵妃跟文臣关系差点,被陛下专宠了点,宸王脾气差了点,收拾人的手段多了点,嚣张跋扈了点,好像……这对母子也怎么没做过什么人神共愤的大事?
至少没有一言不合就杀人,谁得罪他谁死……
罗大人晃了晃脑袋,读书太多懂得太多就是这点不好,不自觉就拿人来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