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冉就不一样了,其实她也不是没受过这些, 在乌拉那拉家这些年里除了盛夏她基本就没见过热饭热菜,所以说就是作罢了, 她有人宠着了自然要作一些的, 明冉抿了口泡的软硬正好的点心, 默默地给自己的挑食找理由。
“这墩饽饽好吃诶!你们快尝尝, 泡软一点再吃,真是绝了!”明冉饿了许久, 大口大口吃得开心, 吃着还不忘招呼其他人跟她一块尝鲜。
屋里热闹,又因为还在禁足, 外面自有侍卫守着,一屋子主仆理所当然地认为不会有人进出, 是以都没人分出半点心神留意外面的动静, 胤禛一行人在门口站了许久也没被发现,这可苦了苏培盛了。
明冉那边吃的再开心,落在胤禛眼里也明白, 她这是受了委屈了,眼刀子跟刮骨刀似的,看得苏培盛两腿直打软,想出声提醒福晋一下,也好把自己解救出来,却见自家主子眼神更厉,当即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那厢苏叶已经开始吹嘘她是如何突破重重“险阻”联系上了自己的干娘李嬷嬷,借她老人家的面子要来了新鲜的春笋,并信誓旦旦地保证道:“主子,奴婢自小就看家里母亲烧笋,您放心明儿咱们自己起火,做油焖笋,您肯定爱吃。”
“那敢情好,福晋您好几天没用正经饭了,老拿这些个零食搪塞也不是事儿啊。”甘草附和道。
苏培盛听得额角冷汗直冒,心里暗骂厨房的奴才不开眼,正急得不行就听见屋内一声娇喝:“外面什么人!?来人!”
还是明冉先发现了那些映在门上影影绰绰的人影,不说胤禛已经下了禁足令,就是没有,这个时辰屋外不声不响地站了一群人也够吓人的了,一时间屋内乱成一片。
胤禛推开房门走进去时,明冉正被一群人护在身后,从一个肩膀处探出小脑袋,眼睛睁的大大的,警惕着看着门口,正与胤禛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众人一见是他。立马噤声了,噼里啪啦地跪了一地,为刚才的失仪请罪。
门口正是背灯影的地方,明冉看不真切胤禛的表情,但烛火斜映,他就在那一方阴影里显得格外的身长玉立,地上的影子都被拉长到一个失真的高度了,俊逸的五官笼在夜色与光影织就的薄纱里,高挺的鼻梁将一小片阴影投在脸上,也好像投在明冉心里。
她僵立在原地,张着小嘴直直地盯着胤禛,样子看起来特别傻,胤禛挥退了一屋子下人,走到明冉身边,抬手一推她的下巴,帮这个小傻子把嘴合上,明冉被他吓了一跳,但却不像以往似的撒娇嗔怪,反而快速低下头去,也不看他,脑袋都要扎进面前的奶碗里了。
胤禛轻笑一声,移走了那只碗,开口问道:“怎么?四哥吓着你了?”
明冉摇摇头,尴尬地朝他笑了两声,不知为何脸更红了,倒弄的胤禛有些不知所以,摸摸她的额头,这也不烫啊,难道真是吓坏了?于是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明冉被他问的实在尴尬,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人都说羞恼羞恼,这害羞到了一定程度恼羞成怒就是必然的事儿了。但她瞧见胤禛心里惊喜地恨不得原地转上三圈才好,哪来的怒气,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额..那个,我,嗯,我真没事...四哥!四哥我还饿,你别拿走啊!”明冉这才瞧见她吃了一半的牛乳被端走了,急着以此为借口岔开话题道。
说到这儿胤禛显然没了一开始的好心情,淡淡点头,抚着明冉的后脑温柔道:“嗯,四哥已经叫人去传了,一会就来,冉冉先忍忍,别用那些了。”
他声音本就低沉,此时又刻意放柔了语调,因着觉得明冉禁足受了天大的委屈,话语中满是安抚疼惜之意,听的明冉不自觉的揉了揉耳朵,生怕它们变得更红又惹胤禛追问,点头如捣蒜一般。
胤禛只以为她是真饿着了更加心疼,好在苏培盛急着将功折罪,办事效率蹭蹭往上涨,没等多一会就有小太监送了莲藕瘦肉汤进来。
明冉没动配汤的饼子,她其实已经一点也不饿了,那些点心零嘴虽不是正经饭但糖大油大,特别顶饱,但话已经说出去了,她也不能现在反悔说不吃了不是。
胤禛见她用的勉强,倒是没往别的地儿想,只以为她是老毛病又犯了,只馋零食不好好用正餐,却难得没有开口训斥,反而柔声劝慰道:“冉冉听话,好好用膳,大晚上吃那么多甜的该醋心了。”
刚才胤禛站在门口那一幕对明冉冲击太大,这都过了半天了还有些五迷三道的,再加上胤禛此时不同以往的温柔,闹得明冉心底那份悸动几乎要按不住了。
她低头喝着汤,几次话到嘴边又就着鲜汤咽了回去,胤禛不知道她心里那些弯弯绕,只以为孩子终于乖乖吃饭了,他一点也不饿就没坐在桌边陪明冉反而渡步到软塌旁,拾起炕桌上的宋词,随手翻开一页坐下读书解闷。
余光瞥见明冉不时就往自己这边看,张口埋怨道:“饭都快吃不上了,还有心情品词?”
明冉知道他在不满什么,也没多解释,嘿嘿笑了两声低头喝汤不语,胤禛显然不太满意这个反应,接着说道:“你那机灵劲儿都哪儿去了?就不能随便差个人来跟我说一声?”
“四哥。”明冉连忙笑着打断他的唠叨,开始有一搭无一搭地跟胤禛闲聊:“四哥,那宋词你那有带注解的吗?”
“呦?我们冉冉也知道读书了?”胤禛笑着打趣道。
“不是,”明冉下意识地否认,说完才意识到这话不对,赶紧描补道:“哪儿啊,我一直很好学的啊!”
胤禛笑了两声,也不知是赞同还是不赞同,又问道:“怎么想起要注解来了?之前不是还说理学无趣,好好的诗词都叫批注给毁了吗?”
“是啊...但自己读总有看不懂的地方。”明冉说道,此时她十分庆幸胤禛没有坐在她身旁不然定能听见她心脏怦然跳动的声音。
“哦?哪儿不懂?四哥给你讲。”胤禛说道,他这个人本质上有点好为人师,尤其是对自己亲近的人,总喜欢教导一二。
明冉等的就是这就话,她张张口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放在桌下的手慢慢握紧,轻轻开口道:“阑珊。”
她一开口声音就颤得厉害,是以不敢多说,只短短一句阑珊,胤禛闻言一愣,阑珊一词最有名的出处自然就是辛弃疾按着青玉案的曲牌填的元夕赏析了。
那是稼轩居士少有的婉约词,一向以慷慨豪迈著称的词人,写起美人来也难免多了几分缱绻,虽然本身并不是描写感情的,但大抵是文笔太过精妙,又或者是词中灯花美人的意境太过动人,后世男女多借此来表达相思之情。
在胤禛看来,明冉还小远不到该接触这些情情爱爱的时候,他摸摸鼻子故意只解词意不提出处,正经道:“阑珊,作将尽、凋零之讲。”
“啊...这样啊,那果然是我想岔了。”明冉强作镇定地答道。
“哦?冉冉以为如何?”胤禛有些好奇的问道。
“我以为刚才四哥站在烛火斑斓之处,正是应了那古语意境,原来这词这么悲楚,那便不配四哥了。”她话说得认真,好似全然一个心无旁骛的好学后生,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任何旖旎之意。
胤禛突然被比作美人难得有些尴尬,也不知道明冉是真不知道词中真意还是故意为之,他刚想从她的神色中细究一二,就见明冉快速捧起汤碗一饮而尽,其豪放姿态比辛弃疾饮酒差不到哪去。
“我吃饱了,困了。”明冉喝完抹抹嘴说道。
胤禛原是想说她哪有刚吃饱就躺下的,但二人如此对坐相顾无言实在尴尬,只得点了点头说道:“安置吧,说完叫来人准备洗漱。”
明冉一下自傻眼了,她原是以为自己尚在禁足胤禛定是坐不了多会就要走的,没成想他居然要宿在这儿了。
胤禛倒是觉得十分理所当然,他前来东院与其说是为了自己看明冉不如说为了让府中众人看看他,若是坐不到一时三刻便走了,难保有那些个心眼多的以为自己是来审人的,不如干脆做足姿态,就宿在东院,也好震震那些人的心思。
明冉傻乎乎看着苏培盛带着一应小太监伺候胤禛洗漱,还是半夏轻拽她的袖子,才回过神来,跟着丫鬟们进里间洗漱更衣,打理自己。
明冉心神不宁自然没注意到胤禛一直盯着她若有所思的双眼。
第37章 坚强的宋格格
第二天响午明冉才从睡梦中悠悠转醒。
“哎呦, 主子,您可算是醒了,怎么睡到这时候了都,您再不醒我们都要叫太医了。”
“可不, 主子爷什么走的您都不知道吧。”
丫鬟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 明冉那边坐在床上, 左手扶额右手虚握成拳,一下一下地捶着自己隐隐作疼的额角。
她怎么不知道, 胤禛走的时候,她可不是还没睡醒而是根本没睡着,直到他走了以后, 她才迷迷瞪瞪地眯着了。
一夜未眠的后遗症就是脑袋像要炸开一样疼。
“别折腾了,我今儿懒怠动换, 用些茶水再歪一会。”明冉叫停了忙碌的丫鬟, 懒懒地说道。
“哈哈, 那可不行, 我的好主子,可不能再睡了。”半夏笑容满面地说道。
“啊?为什么?”明冉不解地问道。
“刚门房的人递过话过来, 十四阿哥府的人刚来知会过, 说福晋要到咱们府上坐坐呢?”
“十四福晋?哈,我倒是忘了, 他们成婚才不到十日吧?”明冉问道。
“可不是吗,怕是咱们上次去, 让十四福晋看出什么来了, 这不就一直惦记着您呢吗?”半夏说道。
“她也太过胡闹了些,也不知十四阿哥好不好相处...”明冉自言自语道。
按理说禁足,不仅不能随意走动, 会客也是万万不许的,但能在王宫侯府当差的,哪一个是傻的,主子爷昨夜留宿东院的事儿,随着清晨的风,早吹的是满府皆知了。
再加上要来到访的是十四福晋,明火执仗地说要拜访四福晋,哪有不长眼的敢再提那禁足的事儿啊。
“十四福晋好大的阵势。”明冉悠悠地说道。
“啧,你这人!你知不知道我都要担心死了!”彤沛一进屋先拉着明冉上下打量了一遍,就把下人都遣了出去,开始仔仔细细地观察起她屋子里的摆设来。
茶水点心一一尝过、盆景摆件一一看过这才消停坐下,明冉头还疼着,就靠坐在椅子上静静看她折腾。
心想,不知是出门子前家里额娘教的还是在十四阿哥府里这几日便学会的,彤沛也知道这屋里的一饰一屋都代表着主人境遇好坏的道理了。
“现在你看过了,放心了?早就同你说了我一切都好,就是不听。”
“好?你看看你那个脸色,哪里跟好字沾得上半点关系”
说到这儿明冉有些尴尬地红了脸,这还真是误会了,但她也不能说一夜未眠是因为四阿哥睡在身边的缘故,只得含混道:“没睡好罢了,就你想得多。”
“我想得多?四福晋,你的良心呢?你还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府里那个格格的事儿呢?”彤沛气道。
“啊?”明冉闻言也是一愣,这事儿胤禛瞒的死,但事发突然又是在生产当天发作的,有那些个消息灵通又心明眼亮的猜出一二也不稀奇,但像彤沛这种深宅妇人没道理也知道的呀。
“哼,还想瞒我。”彤沛不满道。
“你快同我说说你怎么知道的?”明冉突然正色问道。
她倒不是为自己担心,毕竟胤禛的态度在那儿摆着呢,但她就怕这事反倒成了有心人在朝堂上攻讦胤禛的靶子。
彤沛见明冉神色是真的紧张,也不再卖关子,自己猜到不对如何担心,如何求了十四阿哥帮忙打听,又说十四阿哥怎样旁敲侧击也问不出一点消息,最后一气之下竟派人到四贝勒门口盯着,见了乌拉那拉家的车马来往。
最后还是从费扬古府上套出了点东西,结合前些日子钮祜禄氏生产时差点熬不住的事,大概也能猜出来龙去脉了。
“你们也太胡闹了。这要是让我们家爷知道了,定是要生气的。”明冉知道并非朝堂上有什么风言风语心也放下了。
不过听说十四阿哥竟派人盯着贝勒府,又着实吓了一跳,不赞同地对彤沛说道:“我这边先跟贝勒爷打声招呼,你也让十四阿哥赶紧把人撤回来。”
“早撤回来了,这你就放心吧,你是不知道,我要是早知道他会这么干,起根就不能求到他。”彤沛说道。
“瞧你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矫情劲儿,十四阿哥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全了你的嘱托吗?”明冉揶揄道。
“你莫要胡说。”彤沛羞红了脸否认道,见明冉明显不信的样子,又解释道:“嗨,别提了,一开始还可以说是为了我,可后来嘛,那就纯属是跟你们家那位爷斗上气了。”
“啊?斗气?”明冉不解地问道。
“可不怎的,要我说也真是的,还亲哥俩呢,说没两句话就剑拔弩张的,就因为找四哥问你的事儿碰了钉子,愣生生气了三天。”彤沛见四下无人吐槽道。
“最后就想出了个窥视兄长府邸法子?”明冉笑着问道。
“可不,把我吓得呀?你说他闲着没事招惹四贝勒干嘛,我也不怕你不爱听啊,就四贝勒那个性子啊,我想着都觉得渗人。”
“我四哥怎么了?!”明冉气道。
彤沛闻言一愣,紧接着不可置信地看向明冉,脸色涨红,瞧着比明冉还要尴尬,犹豫了半晌,悄声问道:“四哥?”
明冉也羞的没法,她看不见自己的脸色却能明冉感觉到双颊的热度,不过她还没忘了彤沛说胤禛坏话的事儿呢,梗着脖子说道:“怎么,他本来就长我几岁叫声哥没什么问题吧。倒是你,我四哥哪儿对不起你了!怎么就渗人了!”
她害羞到极点反而生出种勇气来,这种现象在心理学上称之为“破罐子破摔”
看着明冉这理直气壮的样子,彤沛啧啧称奇道:“哎呦,瞧瞧这小嘴都噘的能栓油瓶了,得得得,算我多嘴,我这担着心担着,急的跟什么似的,原来人家夫妻二人琴瑟相合,那真是...”
明冉拿帕子捂她的嘴,二人笑闹一阵,彤沛就起身告辞了,她刚过门府里一应大小事务都得熟悉,正是忙的脱不开身的时候,要不是真的放心不下明冉,也不会急着这时候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