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都说她是从宫女一步步爬上来的,可她自认这数十年间虽说不乏揣度圣心、小意争宠,却从为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就连当初,也是皇上一眼相中了她,她是领了旨意才侍的寝。
但卫氏就不一样了,倘若不是有心算计,她这一辈子连面君的机会都不会有。
她知道,自己这样的在一般人家就是个妾,可她这个妾,也是有“聘煤婚书”是过了明路的,那卫氏确实使计勾引、无媒苟合!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德妃年纪大了,对皇上也不如以前那么挂心,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子男欢女爱的事耿耿于怀到现在,真正让她恨上良嫔的是,她拿着自己最痛心的事作筏子!
也怪她那时年轻,卫氏的孩子刚生下来便被抱走了,人嘛,难免物伤其类,看着她难受得快要厥过去的样子,就多嘴劝了两句。
这话说多了免不了就要秃噜出几句不该说的,结果卫氏拿着她的话跟皇上说了,换了个住进惠妃宫里时常能见到胤禩的机会。
而自己呢,却被皇上申饬不许轻易再去贵妃宫里,即使后来她也想明白了,同样是抱养,皇上对老四老八截然不同的处置,大抵是因为佟佳氏和惠妃在他心里到底是不同的吧。
但在良嫔告状之前,她不说经常,十天半月借着给贵妃请安的机会还是能见到胤禛一次的,这叫她怎么能不恨啊!
而且后来胤禩越是游刃有余地周旋在生母、养母之间,她心底的恨意就越重,跟他那个攻于心计的娘一个样!
可偏偏她这个傻儿子,还以为人家是个好的,一个劲儿地往上凑!想到这儿,德妃给了明冉一个赞许的眼神,真盼着这一回能点醒老十四这个混小子,不过显然不太现实。
老十四一时没理出个头绪,也懒得再去琢磨,自己拿了橘子剥开吃了,德妃有些失望,又好笑地摇摇头,宠溺地开口道:“拿东西上火,你悠着点。”
明冉倒也不觉得失望,怀疑这种事只要埋下一颗种子去,再时不时想着浇点水,它自己就会生长发芽的。
因着有十四爷在,他们也没能在宫里多待,明冉拒绝了彤沛去他们府里用膳的邀请,径直回了四贝勒府。
胤禛不在家,她还是别四处转悠的好,人嘴两张皮反正都使得,这个时候对女人,哪怕是身份尊贵的女人苛刻得很呢。
回府用过午膳,明冉看着做了一半的夏衣发呆,她当了这么多年单身狗,如今情窦初开才明白,这对一个动心的滋味就跟染了D瘾似的,想戒了谈何容易啊。
她知道自己一直是个意志力不强的,所以她打算给自己的戒断过程找点辅助工具。
“去,跟李格格和宋格格说一声,以后每三天要来我这儿请一次安。”
第42章 心思各异
明冉最近小日子过的不错, 除了对着两位格格的时候有些糟心,但成果也是十分显著的,至少最近她想起胤禛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不过这也跟她找到了新的生活乐趣有关,但作为“乐趣”本身的元寿阿哥好像对此并不是很满意。
“元寿, 来, 翻个身!”
明冉坐在专为孩子准备的小竹床边上, 一手摇着拨浪鼓一手拿着个布老虎,兴致勃勃地喊着。
床上的孩子似是露出一个认命了的表情, 配合着翻了个身。
“诶!真乖!我们元寿可聪明了!”
明冉兴奋地喊着,完全没注意到那孩子似乎白了自己一眼,聪明个屁啊, 光今儿一天就翻了八百六十遍了!
“可不是,老话讲三翻六坐, 七滚八爬, 福晋别着急, 这孩子啊一晃就长大了。”边上小阿哥的奶嬷嬷跟着凑趣道。
明冉听了这话轻轻笑了下, 没说什么但兴致明冉不如刚才好了,又掐了下小阿哥胖嘟嘟的脸蛋, 吩咐奶娘抱下去喂奶了。
奶默默好像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直到回房心里还有些惴惴的,虽说福晋没罚自己, 但她是钮祜禄氏的家奴忠心得很,生怕因为自己一句话还得小阿哥在福晋那儿失了宠。
好在这边阿哥午睡刚起, 东院就又打发人来传了, 嬷嬷赶紧抱着还有些迷瞪的阿哥赶了过去。
谁知这殷切侍奉却捅了篓子了。
“没睡醒的孩子最怕招风!就不能等阿哥睡醒再过来吗?这么着急?”明冉不满地喝道。
福晋一向宽厚很少这样疾言厉色的,奶嬷嬷和几个丫鬟吓了一跳纷纷跪下请罪,明冉也没重罚, 每人扣了三个月的俸禄以示惩戒。
即使已经来这边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不太习惯体罚,四贝勒府的人都知道,自打福晋当了家,打板子抽藤条之类的惩罚已经很少用了,现在是小错扣俸禄,大错就直接赶到庄子上去。
不过这并不代表当差就能不尽心了,因为现在不比以前能不能往上走全凭主子一句话,各院各司半年一次小核定,一年一次全府大核定。
每次核定“四格”,是指守、才、勤、年四个方面,即从操守、才干、勤勉程度、服侍年头四个方面考察评价下人的品质等级。
评定结果不仅关乎俸禄的多少,还能决定职位的变动,一时间府里众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阖府上下有序得很。
“让元首醒醒盹,一会抱他去看看钮祜禄氏吧...”明冉逗弄了一会孩子,见他眼神渐渐清明,淡淡地吩咐道。
嬷嬷恭顺称是,等小阿哥彻底清醒了才抱着他钮祜禄氏的院子去了,钮祜禄氏还在将养,虽然还不能下床,但瞧着精神不错。
一开始钮祜禄氏一天几乎只有一个时辰是清醒的,一睁眼就要看孩子,可她这个身体状况谁敢让小阿哥见她,过了病气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更何况小阿哥是被主子爷抱走,养在福晋名下的,这府的两座大山是什么意思大家伙心里都明白,就更不敢将钮祜禄氏闹着要见孩子的事儿报上去了。
贴身丫头起初还不敢告诉她孩子已经记在福晋名下了,还是钮祜禄格格自己猜出来了,丫头眼看瞒不住也只能硬着头皮承认了,钮祜禄氏闻言紧握着小丫头的手一松,笑了几声竟晕了过去。
那丫头又急又怕,急的是自家主子的身体,怕的这今天这事要是传到贝勒爷和福晋那儿,恐怕会认为钮祜禄氏心有怨怼。
然而打那以后,钮祜禄氏的身子竟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清醒的时候越来越长不说,精神也好了不少,都开始有想吃的东西了。
这天钮祜禄氏叫了酸菜面正吃着,就听外面有一阵吵闹,一个小丫头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说道:“格格!小阿哥!小阿哥来了!”
钮祜禄氏惊得手里的面碗都差点扣地上,接着就见一个很面熟的嬷嬷抱着个花花绿绿的襁褓走了进来,钮祜禄氏的泪当时就止不住了,她忙接过孩子,将他抱在怀里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这孩子身上有些瘦,但脸色红润也不哭,再看时还对她露出了个浅浅的笑意,钮祜禄氏又要哭。
“你是这孩子奶娘?看着眼熟?是我娘家送过来的?”钮祜禄氏问道,等嬷嬷说完自己是钮祜禄氏的家奴后又马上问道:“可是你奶水不好?阿哥身上都没什么肉。”
那嬷嬷赶紧解释说:“奴才和府里的三个奶娘轮着味,凡是对奶水好的东西恨不得一刻不停地往嘴里塞,但小阿哥似乎不是很爱吃奶,怎么哄也没法子,不过福晋特意请太医瞧了,说小阿哥健康着呢!”
钮祜禄氏听她这么说,又看孩子脸色确实不错,点点头便让她抱着小阿哥回去了。
“主子怎么不留阿哥多呆一会?盼了这么久,好不...”
“住口!”钮祜禄氏厉色道。
贴身丫头见她神色严厉不敢再说什么,钮祜禄氏看了眼一旁泡的有些坨了的面条,吩咐丫头再去叫一碗,吃完才慢慢解释道。
“以后这种话不许再说了,阿哥是福晋的儿子,我只是庶母,还是少掺和的好。”钮祜禄氏叮嘱道。
贴身丫头点点头,眼里泪光闪动,钮祜禄氏见了笑道:“这有什么好哭的,他能记在福晋名下,我高兴都来不及,等你以后当了额娘就明白了,我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委屈,只要我儿子好,只要我儿子好...”
可钮祜禄氏没想到,打那儿以后每隔三五天总会有嬷嬷抱着元寿来看自己,起初她还有些担忧,疑心福晋是在试探自己,回回都是匆匆看一眼,就叫人回去。
后来明冉听说了这事,叹了句可怜天下父母心,亲自带着元寿去看望了钮祜禄氏,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自己并不忌讳她与孩子接触,血缘的羁绊是斩不断的,与其将来让孩子怨怼,不如两厢走动着,也多一个人疼小阿哥。
钮祜禄氏激动地眼泪连连,硬撑着要给明冉下跪谢恩,明冉笑着阻了,只叮嘱她养好身体,以后也能陪阿哥的日子也能长些。
那日之后,钮祜禄氏的身子算是彻底转危为安了,虽说是病去如抽丝,但每天都比昨天感觉要好一些。
这边钮祜禄氏怎么样念着明冉的好儿暂且不论,另一头李氏却是恨毒了她了。
“当初我还当她是体恤咱们辛苦,不用咱们伺候了呢!主子爷刚走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三天一请安?我呸!她好大的脸面呢!”李氏狠声啐道。
“格格,格格息怒,奴婢知道您委屈,可这话可不能再说了,要是让外人听见了...”李氏的贴身丫头槐青劝道。
“呵!我是豁出去了!她既然一点活路都不给我留,那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了!也不知道使了手段天天勾着爷留在她那儿,主子爷现在都恨不得长在东院了!我还有什么指望?”李氏哭道。
“格格这话是怎么说的!大格格、三阿哥那不都是您的指望吗!他们还小还得靠着您呢,您可不能一时冲动跟福晋杠上,主子爷不在家,这府里头就福晋说了算,得罪了福晋对您,对两个孩子能有什么好处?”丫头一边给李氏拍着背一边劝道。
“啊?你说的也对...”李氏点点头道,可转念一想又哭道:“可我不得罪人家,人家也是要拿捏咱们的啊,主子爷刚走就让咱们过去立规矩,以后不定要如何磋磨我和我那两个苦命的孩儿呢!”
“格格别多心了,奴婢说句主子不爱听的话,这哪家妾室不敢主母请安呐?原来先福晋在的时候咱们不也是日日都得去站规矩吗?如今三天才去一次,去了福晋就赐坐了,也不用咱们伺候用茶,不就是陪着喝喝茶吗,您就当解闷了。”那丫头是李氏的陪嫁丫头,也算是打小陪着李氏一块长大的,一心为李氏着想也很敢说话。
李氏虽然听见妾室心里一堵,但也不是不分好赖的人,身边有这么个机灵忠心的丫头劝着到底也没真做出什么顶撞之事来。
而宋格格自从听说要按时请安的消息后,虽然表面还是一副静水无波的样子,但实际上心却紧紧地提了起来。
一开始她还能安慰自己是福晋趁四爷不在家借机耍耍威风磋磨妾室,可第一天去她就发现事情远不止那样简单。
福晋召人来,却也不跟她们说话,茶水点心管够但就是不坐够一个时辰绝不提放人的事儿,有几次李氏烦了壮着胆子暗示了几句,福晋权当听不懂跟本不接她这个茬。
她是在故意拖时间?故意把她们困在东院,难道她已经发现什么了?宋氏回来后仔细将自己的院子里外摸排了一遍,确认不会有任何疏漏之后勉强松了口气。
可近日她又发觉明冉总是在似有若无地打量她,而且去的次数越多,这份关注就越明显,目光中满是疑惑和探究的意味。
看得宋氏呼吸一窒,随后在心里嗤笑,就算觉得蹊跷又如何,这般离奇别说她永远也想不到,就算猜到了又能怎样,难不成明目张胆地喊出去,让人来抓自己不成,倘若真是那样众人只会觉得是福晋疯了。
她定是对自己有所怀疑,但只要找不到证据,这份怀疑她就只能埋在心底,想明白这一关的宋氏也不再紧张,反而对于请安之事有了几分泰然,只要请安一日不停,就证明福晋一日还未找到证据,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第43章 终于又有四爷的戏份了……
三伏天的紫禁城, 太阳炙烤在琉璃瓦上给狭长的宫道又添上几分热意,走在无遮无拦的青石板路上明冉觉得自己都快被烤化了,好不容易见到了永和宫的大门,早有领事太监等在门口, 见到她谄媚地露出一个笑容来。
明冉偷偷摸了摸头上的汗珠, 进宫请安穿戴上自然也马虎不得, 层层叠叠的华服捂得她的里衣都快湿透了,瞧着好没有那个一直躲在阴凉处等人太监体面呢。
领事太监请过安后便遣了个小宫女带她到偏殿梳洗整理, 里面有现成的热水,擦过头脸明冉觉得舒服多了,桌上摆着的瓜果点心她也没动, 茶水却连着灌了两杯,这才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自打她加入了彤沛的讨好婆婆大计后, 恨不得周周都要往永和宫跑一趟, 天气凉时还不显, 可自打入了伏, 这请安就变成了一等一的受罪事了。
不过上赶着受罪的人倒也不在少数,这些日子明冉来得勤, 跟偏殿伺候的嬷嬷也算混了个脸熟。
“四福晋您歇好了就进去吧, 里边是十三阿哥的侧福晋在陪着娘娘说话呢。”
明冉在永和宫出手一向大方,下人们自然也念她个好, 像这种可说可不说的消息一般都会提前给这位总是笑盈盈的四福晋知会一声。
饶是提前知道了明冉在第一眼见到乌苏氏的时候也惊得够呛,自大选结束一别之后,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她, 乌苏氏变了很多,几乎跟换了个人一样。
不是容貌上的变化,而是气质, 没了之前小心到有些畏缩的犹豫愁苦,一身雪青色底团花纹旗袍,精致的鎏金头面隐没在乌黑的发丝中,华贵却不显张扬。
见她进来既不急着行礼也没有朋友相见惊喜,带明冉走近,给德妃请过安后才站起身来盈盈下拜。
当着德妃的面儿,她们只是寒暄几句,就不再多说接着陪娘娘凑趣聊天了,这时明冉才发现乌苏氏很会讨娘娘开心,连一向得娘娘喜爱的彤沛,在乌苏氏面前也退了一射之地。
好在德妃最牵挂的还是十四阿哥,总是要拉着彤沛细细问过,而明冉这边也还能说两句元寿的趣事哄德妃高兴,不然她们这两个正经儿媳反而要做冷板凳了。
三人坐了两盏茶的时间也就告辞了,彤沛一路上脸色都不太好看,出了宫门对乌苏氏点了下头,不待她说话就拉着明冉上了马车。
“你这是做什么?她又没招你...”
待马车走远后,明冉才开口劝道,话是这么说的,可明显没什么诚意,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