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何尝不明白,乌苏氏确实没招惹她们,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能让自己、让家人过的好一点罢了,这后院的事一向是此消彼长,她过得舒心了,溶月过门后就要吃苦头了。
明冉明白乌苏氏的无辜,心里也免不了要偏向溶月,一是同为正妻本就站在了同一立场,二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到底同溶月感情更深厚些。
“她怎么没招我?你没听见她给你请安的时候怎么说的?张口就是四嫂!再不撅她一回让她知道知道规矩,她都敢喊我弟妹了!”彤沛愤愤道。
“可你别忘了,她没喊四福晋娘娘也没说什么不是?娘娘没觉得不对咱们就不能觉得不好。”明冉说道。
“真是奇了,娘娘那么重规矩地一个人怎么就偏偏这么给她一个侧福晋脸面?这不是明着打溶月的脸吗?”
“这有什么好新鲜的,”明冉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撩开轿帘往外面看了一眼,确认不会被旁人听见才说道:“娘娘大概只是谨慎,毕竟皇上重嫡庶,心里应该不会太在意这些...”
彤沛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脸上的表情有些悻悻的,对啊,娘娘自己都没居过正位,哪里会真的在乎什么嫡妻体面...
彤沛叹了口气才说道:“得亏我我们家那几位都不是会讨好娘娘的,不然我这日子怕是要难过喽...”
说到这明冉也没了聊天的兴致,但还是强打起精神转移话题道:“你又跟着我做什么?十四阿哥府里就缺你一顿饭不成?要你这样成天来嫂子家里蹭吃蹭喝的。”
“嗨,他们不缺我这一张嘴,可我瞧着那屋子莺莺燕燕就吃不下东西去,再者说谁是为了你的饭菜去的,好几日没见着了,元寿定是想我这个婶婶了。”
“还好意思说呢,上次不知道谁,半个时辰不到就把我们给惹哭了,元寿这孩子打生下来就不爱哭,托你的福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哭成那样。”明冉不悦道。
“哈哈,我这不是没经验吗,还记着呢?越来越有当额娘的样子了。”彤沛笑着说道。
明冉闻言愣了下,半晌开口道:“我哪就是他额娘了...”
彤沛自知失言,她之前看着明冉对这孩子的劲头,以为她是想通了,学会为自己打算了,这后院的女人,什么宠爱、位份都是虚的,只有儿子才是长久的依仗。
可瞧她现在这幅失神的样子,大概还是介意这个孩子是胤禛和别人生的。
她当然知道,说什么院子里的孩子都算是嫡妻的儿子纯属狗屁,能不跟他亲额娘一块盼着嫡妻早死都是有良心的,可元寿就不一样了,自小养在身边,再加上钮祜禄氏那个身子,能撑到孩子记事儿都是造化。
这跟自己生的有什么区别,可偏偏明冉就是想不开,钮祜禄氏自己规矩从不张罗着要见孩子,可她却隔三差五就让奶娘抱着元寿去给钮祜禄氏请安。
这根本就是没想着要长久地养着这孩子,彤沛想到这儿新脸暗叹了一口气。
她真是想不明白,明冉平时瞧着挺机灵的,怎么就在这种事儿上犯了轴呢,不说这些个龙子皇孙,就是稍微有点家底的平民百姓,哪个能真守着一个女人过一辈子。
就为了那点子虚无缥缈的感情,把自己的下半辈子都搭进去多不值当的。
“钮祜禄氏那个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是为了孩子,你也不能撒手不管。”彤沛略犹豫半晌还是开口劝道。
“别多想,我就是看她可怜,没别的意思。”明冉不欲让彤沛担心,她自己都没想明白的事,何苦还让别人跟着着急。
“跟我还装...”彤沛不满地嘟囔了一句,说话间车已经停了,明冉讨饶地笑笑,彤沛也不好再说什么,赌气地睨了她一眼就下车了。
愤愤的样子看得明冉又好笑又窝心,二人用过午膳,沏上一壶清茶,在一片茉莉清香中,彤沛满足地长舒一口气,暂时把自家那些不省心的侧福晋忘在脑后,专心享受眼下难得的静谧。
可她这个婶婶当得忒糟心,一桌子好茶点统统不碰,偏喜欢拿人家孩子找乐子。
“你怎么给他选了这么块料子啊!”彤沛用手指着一旁正在努力往远处爬的小孩说道,高兴地话音都颤了。
地上白生生的小孩穿了件大红缎面金锁链的肚兜正自己玩的开心,至少在他额娘和婶娘眼里是这样的。
惹得彤沛连连发笑的是身下的软垫,那是明冉特意吩咐丫头给他做的。
灵感源于现代的弹簧床,这时候的匠人,尤其是伺候皇家的匠人其领悟力与创造力都是不可小觑的。
明冉只是简单描述了一遍,再加上一个草到不能再草的简笔示意图,最后呈上来的东西颇有几分后世瑜伽垫的感觉,比她起初设想的弹簧软垫还要合用。
正适合小孩子在上面抓爬玩闹,明冉还特意叫木匠给他打了些益智玩具,可元寿好像并不领情,宁肯自己趴在垫子上发呆,也不碰那些玩具一下。
明冉为这事儿还特意给胤禛去了封信告状,那是她这些日子以来给胤禛写的第一封信,信里既没说京里的形式也没提府中的诸多琐事,只细细讲了元寿这些日子的成长变化。
从会爬会坐到牙牙学语,种种趣事不一而足,不过最终也没忘了自己告状的主题,直言他儿子挑剔,好心当成驴肝肺。
胤禛的回信很快,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我们雍正帝还是颇为利落地处断这桩官司,狠狠批评了被告人元寿阿哥,并许诺回去一定好好教训这小子给明冉出气。
但从随着信寄回来的东西看,两套九连环,一副玛瑙的一副白玉的,玉料质地温润,光泽极好,称得上一句流光溢彩,绝非凡品,可见送礼之人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至于送给谁?除了刚被指控挑剔玩具的元寿阿哥不做他想,至于原告明冉则收到了一本笔墨横姿的《三字经》...
对、三字经、给她的,而且从笔迹上看是四贝勒真迹没错了,好在胤禛似乎也明白自己这份礼送的让人摸不着头脑,还特意附言一张说明了用法。
这是让明冉自己先临摹等练好了,教导元寿习字的任务也就交给她了。
明冉心里好笑,又不是十年八载不回来了,等元寿长到能习文写字的年纪胤禛早就回京不知多久了,再一想倒是也明白了他的用心良苦,是为了让自己同这孩子多相处些时光吧...
明冉一时也不知是怨他多些还是想他多些了。
她正想的出神,就听见一阵一句清脆的童音,响亮利落一句“不不不。”
随之而来的就是众人的惊叹,彤沛的朗笑,以及奶嬷嬷一叠声的道喜。
原来是元寿阿哥开口说话了。
“哎呦!恭喜福晋,小阿哥天资聪颖!老奴这辈子伺候过的孩子多了去了,从没见过谁家孩子这么早就开口的,小阿哥真不是凡人啊!”奶嬷嬷夸张道。
明冉这才缓过神来,惊喜地把元寿搂进怀里,想逗着他再说两句,可这孩子似是打定主意不叫众人如愿,不管明冉怎么哄,玩具、奶糕轮番上,也不能让他开金口出个声了。
不过明冉养了他这么长时间了,对孩子的脾气秉性也有了大致了解,她不知道别人家的孩子是否也像她家这个似的这么有个性,但元寿这孩子从月嗑儿里就看出来,将来长大了绝对是个独断专行的性子。
明冉经常安慰自己:乾隆嘛,将来要一言九鼎的,小时候有点个性也不稀奇,渐渐地也就习惯了他种种与一般婴儿不同的举动。
不过听着丫鬟太监们讨巧卖乖的奉承越说越夸张,连“阿哥是神仙派下来的天选之子”这种话都出来了。
明冉赶紧收了逗弄孩子的心思,板起脸来狠狠申饬几句,对嘴上没把门的那几个直接赏了顿笞刑后,又叫半夏给在场众人一人包了满满一荷包的金瓜子,受笞杖的那几个也没落下。
打的是他们管不住自己的嘴恐怕给家里招祸,赏的是大家伙伺候阿哥有功,赏罚分明谁也别觉得委屈。
敲打下人之后,又想起这屋子里还有一位“目击者”呢,明冉转头看向彤沛,却见她满手的胭脂,红艳艳黏糊糊,不小心沾了些到衣服上,显得有些狼狈。
这时明冉才想起她家元寿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好像是“不”吧,这是谁,又干了什么?把她的娃娃都逼到这份上了!
第44章 梦
“我这不是看他也挺喜欢的...就想逗他玩玩吗...”彤沛心虚地解释道。
“喜欢?你从哪看出他喜欢这些的!我们是小伙子, 哪就喜欢这些了!”明冉不依道。
话音刚落,就见元寿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彤沛当即一囧。
“他、他听懂了?”
明冉闻言一僵,但只是一瞬, 就马上岔开话题并没有让彤沛察觉到她的异样。
“哪儿啊, 他小孩子家家的怎么可能听得懂, 他最近特别爱学人,别说是跟着点头了, 上次还模仿半夏请安呢!”
“哈哈哈,这倒是,我在家的时候听我额娘说起过, 小孩子都爱学人,你可千万别拦他, 这是长脑子呢!”彤沛也没怀疑, 毕竟六个月大的孩子, 能开口说话已经算是天资聪颖了, 要是再能听懂她们说什么,那就不是天才是妖怪了。
明冉见她不再追究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自家孩子自己知道, 明冉最近总感觉元寿有些不对,她虽然没养过其他孩子, 但也知道几个月大的孩子是不可能听懂大人在说什么的。
可她总是隐隐感觉元寿不仅能听懂,有时候还会对有些话题若有所思。她直觉这事儿不能叫旁人知道, 连对胤禛也不曾透露半分。
“别打岔, 你快给我们元寿陪个不是,还婶母呢,就这样不着调。”明冉道。
“怎么是我不着调了?不是你给他准备的这些大花被面吗?我还当他喜欢呢。”彤沛狡辩道。
原来是她见元寿的垫子、襁褓都是些桃红、翠绿的颜色, 艳丽非常,像小姑娘一样,一时觉得有趣非要追着元寿给他抹了红脸蛋、点个眉心点儿。
可巧那不负责任的额娘正在发呆,一屋子下人也不敢真拦着十四福晋,这不只能逼的人家孩子自己开口拒绝了。
听完这话明冉没来由一阵心虚,那些个大红大绿的料子确实是她做主挑个小阿哥的,至于原因嘛,这还得从她穿越前说起。
明冉前世上大学的时候,宿舍有个历史迷,正好那时候故宫文创搞得火热,各色文物展也络绎不绝,明冉被拉着一起看了几场。
除了震撼于古人的智慧的设计与精妙的审美,给她留下印象最深的就是乾隆年间那些异常五彩斑斓的瓷器,尤其是在他爷爷的敦重审美,和他爹性冷淡风的衬托下,更显现出一种丰收的喜悦来,让人想记不住都难。
有了这么一遭,明冉想当然地认为眼前这个小娃娃会喜欢艳丽明亮的颜色,而且从实践反响来看,至少元寿没有明确拒绝过,明冉就默认他喜欢了。
一阵笑闹过后,小阿哥也累了,明冉瞧他眼神都发直了,可见是闹了一下午困得够呛,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就让嬷嬷抱下去了。
送走了孩子,两人对视一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明冉伸手轻拍了下彤沛的手背。
“别烦了,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事不是咱们管得了的,不过你要是真的挂心,我这儿倒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快说快说!”彤沛打断道。
“别急,这事儿恐怕还得要你出出力。”明冉说道。
“我?我能干什么?就算是要有人出面也应当是你来说呀,我一个当弟媳妇的。怎么好插手大伯子家的事儿,可你也不行呀,十三阿哥再敬重四贝勒,也没有嫂子不许小叔子亲近侧福晋的道理啊!”彤沛不解道。
“当然不能直说了!我们不能阻止十三阿哥亲近侧福晋,却能想主意让他多与溶月接触接触啊,溶月性情样貌都是一等一的...”
不等明冉说完彤沛就抢白道:“对呀!溶月那样的好相貌,性子也是水一般的温柔,只要十三阿哥肯多接触几次,肯定会喜欢的!”
明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若是...若是还不行,那也只能怪是缘分太浅了...”
“一定行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事儿就交给我!”彤沛坚定地说道。
“你要如何?”明冉有些担忧地问道。
“这还不容易,跟我们爷说一声,就说我有东西给溶月送去,但一时身子不爽,就托给他了,但他去总归于理不合,让他跟十三阿哥说一声,十三阿哥不会不肯吧?”彤沛问道。
“这种事十四弟开口,十三弟定然不会推脱,我只是担心你要如何同十四阿哥说?”明冉关切道。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直说呗,他自己的侧福晋都要踩到我脸上了,我不是也捏着鼻子忍了,还不兴我替自个儿的姐妹打算一回了?”彤沛不悦道。
明冉无奈地笑笑,说道:“还说我呢,你这样同我有什么区别?”
“那自是不同的!就你对四贝勒那点心思都明晃晃地写在脸上,还有溶月她也没比你好到哪儿去,只剩下我,看着你们俩干着急,就是现在帮她也也犹豫着是不是害了她...”彤沛说到最后话音渐渐低了,未尽的话语都转成了一声轻叹。
“你倒是心明眼亮,都叫你看出来了...”明冉轻轻叹了一句,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把一腔愁思混着茶水都咽到了肚子里后,才正色道:“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你在担心我们什么?”
彤沛被她这一问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确定地说道:“我、我还能担什么,自然是怕你们一颗真心掏出去,没讨到半点好不说,再受了羁绊...”
说完似又想起了什么,有些愤慨地补充道:“就像你现在似的,猪油蒙了心了,好好的孩子都送到身边了,还想这想那的...”
明冉见她又要唠叨,赶紧出言打断道:“停停停,好了好了,消消气,不说我,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说我因为对四阿哥的心思,乱了心神不会为自己打算了,可你自己呢?”
“我?我又不喜欢...”彤沛立马反驳道,话说了一半又突然停住。
明冉见她似是明白过来了,也不再多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她自己琢磨。
过了半晌,彤沛突然轻笑一声,说道:“对...你说得对,咱们也些人,不仅爱不能由着自己,就是恨也不能随着性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