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不知内情笑骂道:“臭小子,还格调不格调,逢人三分笑,好人缘少不了,让你去认识人没坏处,又不是割你一块肉。和渡衡现在是没关系,以后保不准有求人家帮忙的时候,少在这里嘀嘀咕咕。你不去算了,小覃,过来。”
林唯司看一眼周渡,哼笑道:“她去什么去,我先去。服务员,给我换个大点的酒杯。”
覃樱拽住他:“林唯司,你要做什么?”
“听经理的话去喝一杯啊,别担心,小爷喝不死他丫的,那种弱鸡。”林唯司自诩从读书时开始“称霸江湖”,酒量很好。周渡念书那会儿,是个标准的学霸,只有毕业实习以后,偶尔会为了工作沾点儿酒。
林唯司摩拳擦掌,要一展海量。棠梨担忧地道:“林唯司,覃樱说得对,你别乱来。”
“一边儿去。”林唯司说,“周律师你好,我是启明影视的林唯司,赏脸喝一杯呗。”
他笑嘻嘻走过去,手中拿了个红酒杯,往里面倒白的,直到快溢出来:“来,够诚意吧,我敬周律师。”
殷之衡看一眼他手中酒杯,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周渡,低声道:“靠,渡哥,这小子和你有仇啊?”
周渡说:“给我拿个杯子。”
殷之衡心里啧了一声,给他也倒满。有时候男人幼稚起来,不分年龄和场合。清脆的碰杯声响起,林唯司压低声音嗤笑着说:“周律师别强撑,丢人就不好了。”
周渡淡淡道:“林先生还是担心你自己。”
林唯司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看见周渡也面不改色喝光。他心道周渡肯定在强撑:“周律师,再来,这回混着喝呗。”
于是本来的商业接洽,到最后变成两个男人拼酒。棠梨说:“这么喝会不会出事啊?”她感觉林唯司牙齿都快咬碎了,瞪着周渡的眼睛几乎要充血。周渡神色平静,仿佛喝下去的是白开水。
覃樱拉住林唯司:“林总监,回去了。”
林唯司忍住头晕,心里骂脏话,周渡是个什么种类的怪物,自己酒量这么好都喝醉了,那人怎么一点事都没有?男人最后的倔强不允许他输,他还想喝,胃里一阵作呕。
操,他捂着嘴,往卫生间冲。棠梨连忙跟了上去:“林唯司。”
覃樱回眸看周渡,他放下把玩的酒杯,也看着她。他黑瞳清澈,看不出醉意。强撑的?周渡酒量不是不好吗?
覃樱心中狐疑,经理看出不对,赶紧带他们回去。殷之衡看热闹不嫌事大,唆使道:“渡哥,跟上去啊,主动点。”
“殷之衡,你能不能别烦我。”
殷之衡说:“咳,没猜错的话,覃樱和刚刚姓林那小子是朋友吧,渡哥你没喝醉过你不懂。一般情况下喝醉了都是朋友送回家,酒后乱那什么的概率挺大的。哎反正周par不在意,就当我没说过,来来来,咱们继续讨论去上海出差的事。”
周渡突然站起来,一声不吭往外走。殷之衡明知故问,笑道:“去哪儿啊渡哥。”
“上厕所。”他说。
*
覃樱和经理同事告别后,往回廊外面走。不远处有聚会的人们欢笑的声音,地毯踩上去暖暖的,灯光也暖。她刚要走出回廊,转角处被人扯过去。
她看着男人冷峻的容颜,不愿去触碰心里那个要命的猜想。想到那把钥匙,又没办法向之前那样恶劣地对他。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偏头笑着问:“周律师有什么事?”
“我……”他垂眸,喉结动了动,离她很近,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气。
“哦没什么事啊,那我先走了,林唯司和棠梨还在等我,周律师再见!”
“覃樱,为什么不问我。”他俯下身,把她困在怀里。覃樱想走没走掉,只能极力靠着墙,不和他接触到。
她盯着自己脚尖,心里有种闷闷的情绪:“我没什么要问你的,周律师,你喝醉了,应该去找殷par送你回律所。”
周渡注视着她,低声道:“我没有醉,从来都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呢,你明白吗?”
从来都没有醉过,证明七年前的春天,他也是清醒的。那个他主动落在她唇上的吻,她一直以为是巧合,可现在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并没有那么了解周渡。
覃樱不愿相信这个推测,挣扎道:“我觉得你没有那么清醒,喝醉的人都不会承认的,我……”
“是么。”他说,“你既然不明白,那我直接告诉你。”
覃樱唇上一暖,她的话猛然止住,捂住唇。他错开些,哑着嗓音道:“或者,你继续自欺欺人也挺好的。”
“……”覃樱觉得不太好,这样的周渡让她三观都快破碎重组了。她从来没想过,记忆里清冷高不可攀的少年,竟然会算计一个吻。
“那天晚上我不该说那些违心话,覃樱,我很想你。我怕你回来,更怕你再也不回来了。”想到骨骼难受,每一次呼吸都发疼,“你出现在H大那一刻,我对命运感激不尽。”
这些年他一个人无数次走过她跟着他走的那条路,夕阳下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背着大提琴的少女再也不见。
与她有关的记忆变成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四年前有能力去找她的时候,他数次越过海洋线,到达彼岸另一端,那时候她已经失踪两年。
迟到的两年如此漫长,流浪的少女生活过的痕迹被异国城市抹得干干净净。周渡插着手,一身风衣行在异国大雪皑皑的街头,他知道,她已经走了他难以想象遥远的路,彻底走出有他的生活。
他后知后觉,歇斯底里而绝望地爱着她,她却把对他的喜欢全部忘了。
第18章 我要你(无我不欢(四))
覃樱沉默半晌, 莞尔一笑:“周渡,真有意思,有一天能听到你说这种话。”
她抬手, 抚上他的脸, 手指顺着男人冷峻的脸滑下, 一路来到他的下巴。这是个很轻佻、甚至带了点侮辱意味的动作, 但周渡只是看着她,没有躲。
“换作以前, 我说不定还真就同意和你重来, 或者再早一点,冲着你这张脸,大把时间陪你较真浪费我也不亏。可惜,现在的你对我来说, 毫无魅力,也没有感觉, 送上门我都不想搭理。”
他盯着她, 抿紧了唇。
覃樱说出这些话,心里爽翻, 早在曾经最喜欢他却被他伤害的时候,她就幻想过这一幕,将来如果有一天周渡喜欢她, 她也要说些弃他如敝履的话。
真等到这一天, 周渡的表情比她想象的还要能够取悦她。覃樱推开他:“周渡,念在你这段时间对我的帮助, 我不报复你, 也没有兴趣像你玩弄我的感情一样, 玩弄你的感情。也请你以后离我远些, 别再碰我,说实话,挺肮脏的。”
他面色寸寸苍白,覃樱错开他,从他身边走过去。
走到门口覃樱回头,周渡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果他说的话都是真的,她的态度应该很伤人。曾经觉得他是世间最纯净的冰,没想到有一天她会用“肮脏”这两个字来形容他。
她手指触上自己的唇,他那个举动太令她意外,至今唇上属于他的气息仿佛还存在。周渡这样的人,真的喜欢她又如何,他最爱的永远是他自己。覃樱再次擦了擦自己唇,晦气!
棠梨迎上来:“覃樱,没事吧,我看你一直没出来。”
“没事。”覃樱说,“林唯司怎么样了?”
“刚刚在街边吐了一地,我找了个代驾,师傅把他扶到后座了。”
覃樱笑笑:“那就好,糖粒儿,你把他送回家吧。”
棠梨说:“你不去吗?”
“不去,小心点,别让他占你便宜。”
棠梨低咳一声:“你别乱说话。”
晚上发生的事被覃樱烂在肚子里,第二天林唯司来上班的时候,脸色黑得像炭,堵住覃樱的路,咬牙切齿道:“你竟然把我扔给了那个花痴!”
“什么花痴,人家有名字!棠梨是个好姑娘,你如果对她有好感就态度好一点。不然有一天她不喜欢你了,你追悔莫及。我不是要干涉你的感情,如果你不喜欢她,这些话当我没说过,你找个时间和她说清楚,语气好一点。再说了,我送你回家也不合适。”
“老子要被你气死了!”林唯司说,“喂,我问你……”
覃樱看向他,他吞吞吐吐道:“我就只问一次,假如你不用帮关夜雪,你会不会接受我?”
“你不是说没暗恋我吗?”覃樱忍住爆笑的冲动,她真不觉得林唯司多喜欢自己。大抵是年少时的得不到在作祟,偏偏林唯司从小就是个臭脾气小孩,越得不到越想要。
林唯司脸色黑得像炭:“少废话,快点回答!”
覃樱说:“哦,那不会。我看见你就想笑。”
“……看见周渡不想笑是吧,就上赶着犯蠢!”
“也不是,我现在面对他的时候,就想看他哭。”她笑出一口白白的小细牙,神情认真。约莫这种心态不少人都会有,年少我傻乎乎喜欢你,现在不喜欢了看他痛苦竟然还有点暗戳戳的爽。
有了对比,林唯司心里平衡不少,勉强放过覃樱。
覃樱这几天偶尔去看关夜雪,陪她讲讲话。关夜雪的状态好了很多,健康了些,也愿意多吃小半碗饭,不再常常提起死去的金萌萌。金在睿看起来很高兴,覃樱遇见他,他还会点头微笑,算是对“关夜雪朋友”的最大尊重。
背地里,覃樱在筹划一件大事,把孙雅秀送走,这事得妈妈配合。她想了个办法,托人买了一张游轮度假票,给孙雅秀说是公司发的转正员工奖,价值好几万,但她要工作没法去,可惜了这张票。
孙雅秀有点儿心疼‘好几万’,就说:“要不转手卖了?”
“一时半会儿卖不出去,游轮这两天出发,很快就过期了。”
最后孙雅秀只好收拾行李箱说:“那妈去。”
于是在一个夜晚,覃樱悄无声息把孙雅秀给送走了。金在睿没有派人监视她,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会有种盲目的自信。覃樱理解这种心态,金在睿觉得,首先覃樱一个小职员,没胆子在坞城和整个金家作对。其次,如果覃樱和关夜雪真的感情深厚,不可能六年没有联系。
他的盲目害了他,覃樱反其道而行之,选了种最简单无脑的办法。
八月,风和日丽的日子,覃樱扶着关夜雪去卫生间,割开捆住关夜雪的绳子——卫生间是唯一没有监控的地方。
她们交换了衣服,覃樱目光在她身上的吻痕处顿了顿。关夜雪注意到她的目光,轻轻地说:“他这具身体的兴趣还没彻底丧失。”
覃樱把自己带来的遮阳帽扣在关夜雪头上,确认两人从身量外形看上去区别不大后,抱了抱她:“庄园外有车在等你,记住我的话,出去以后就报警,到时候我这段时间准备的照片邮件会发给几十家媒体,现在网络发酵一件事这么快,金在睿想压下去需要时间。关姐姐,坚强些,为萌萌讨回公道。”
关夜雪忍了又忍,想装作若无其事,可最后木然的神色出现波动。她眼里涌出泪水,颤着肩膀:“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我会害了你。你还年轻,我怎么这么坏,自己的人生毁了却还想害你,你不该来的覃樱,所有人都没来,你为什么回来了……我走了你怎么办?”
因为六年前覃樱的人生毁掉,对她伸出手的也只有关姐姐,现在不过情形对调。
“我有办法,放心吧,我不会出事的。”
覃樱把关夜雪送走,她拨弄着卫生间里留下的链子,这约莫是她二十多年作的最大一次死。金在睿笃定她不敢,可她就是敢了。
她自嘲一笑,年少时一条毒蛇都敢,怎么就不敢做一件好事了?
不过覃樱还真不敢等着金在睿回来,她怕这位金二少回来直接把她给埋了。他连亲生女儿的死都可以压下去,这种男人没什么做不出来。
悬着心等消息,如果关夜雪被拆穿,农庄肯定鸡飞狗跳。等了许久没动静,覃樱推测关夜雪应该跑出去了。
继续耐心等,等到晚饭时间点前,所有人最松懈的时候,覃樱拖着软绳,去窗边发呆。关夜雪偶尔会这样做,没人发现不对劲。
打开窗户,她心一横跳了下去。脚被崴到,覃樱疼得脸色煞白,她再一次庆幸这里只是二楼,下面还是农庄的泥土地。
一秒钟都不敢浪费,覃樱拔足狂奔。她早就看好一条路线,从蔷薇花篱笆墙的地方翻墙出去,只要她跑得够快,农庄的人就抓不到她。
然而她错估了金在睿的人对关夜雪的重视,她还没跑到篱笆墙,农庄的人就追了上来,跑得最快的事训练有素的狼犬。
覃樱不敢回头,但人哪里跑得过狗。她只能赌,这些人敢不敢放狗咬“金太太”。
狼犬森冷的牙齿咬住她的裙子,剩下几条跟着狂吠。
覃樱全身冒着冷汗,依旧不敢停,敢停下来的话,它们就算不咬死她,金在睿回来她也会完蛋。
一只狼犬在她小腿上咬了一口,覃樱痛得汗水涔涔跌在地上。但显然有人比她更惊恐:“黑背,NO!”
狼犬松开覃樱,覃樱第一次庆幸关夜雪的分量不轻,她不敢回头露出自己的脸。一声不吭爬起来不要命地冲进蔷薇花圃,往墙外爬。只要跑过外面那条马路,她让等待的车就在那里。
拖着伤腿坐上篱笆墙,再次打算跳下去,覃樱知道今天哪怕活着,也要废一条腿。
可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墙外有人。
周渡站在半米开外,冷冷地看着她。覃樱僵住,眼看后面的人要追上来,她正打算不顾一切往下跳,他走过来,托住她的腿,随后是腰,把她扯了下来。
对,不是抱,用扯更贴切。他动作粗暴,把她扛肩上往外面的马路走。生气成这个样子,覃樱一度怀疑他是归来的金在睿假扮的。
覃樱被他扔进车里,她捂着晕头转向的脑袋,疼得吸了口气。
“还知道痛,我以为你真不要命了,你就这么不信任我!”他冷声道,目光掠过她流血的腿,怒意几乎形成实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