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我不欢——藤萝为枝
时间:2021-05-13 09:17:49

  周渡坐进驾驶座,启动车子。覃樱看见他们身后几辆山地摩托车追上来,速度快得可怕。
  她忍不住道:“他们追上来了。”
  周渡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坐好。”
  他狠踩油门,把车开得极快。覃樱抓着车里扶手,看见驾驶座上男人冷静的侧脸。
  摩托撞擦他们的车,试图逼停他们,车身一阵晃动。覃樱的心悬起来,她不得不客观地分析,如果此刻是她找的那个司机,恐怕已经停了车。
  周渡没有停车,他开得更快,突然问:“怕吗?”
  覃樱愣了愣,怀疑自己听错了。半晌,她不明就里,只能低声说实话:“嗯。”
  周渡紧握方向盘,语气不辩喜怒:“看来是我的失败。”
  车刚过山道,覃樱看见了开过来的警车,她从未觉得警车如此可爱,眼睛都亮了。
  后面追他们的人显然也懵了,不敢再追,掉头回去。
  周渡停下车,来人说:“周律师,你们没事吧?”
  “没事,多谢了,乌警官。她受了伤,我先带她去医院。”
  他们的车绕过警车,一路开到医院。周渡打开车门,注视着她,从后半段开车的过程到现在,他都没有再和她说一句话,仿佛方才问她怕不怕只是覃樱的错觉。
  “你没法自己走,即便嫌我肮脏,你也暂且忍着。”他附身打横抱起她。
  覃樱腿疼得发颤,慢半拍反应过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晚……自己说让他离她远点,说他肮脏。没想起这些话还好,想起这些话,现在待在他怀里,手无处安放。抱他脖子不行,抓衬衫衣领也不可以。
  覃樱甚至觉得现在这种情况需要讲点什么来缓和氛围,许多问题在她心头晃来晃去:比如你怎么来了,为什么知道我从那边跑,你这车是哪里来的,警车来的时间算得刚好。
  最后,出口的却是一声干巴巴的:“你呢,周渡,你刚刚害怕吗?”
  周渡低眸看她:“你还在我视线能及的地方,不会怕。”
  覃樱绞紧手指,小声说:“哦。”
  也就是说,会令他害怕的情况,是当他抬眸找她,她却不在身旁。
 
 
第19章 我要你(无我不欢(五))
  医生给覃樱处理伤口, 她得先打狂犬针,一会儿还得给拍个脚踝骨头的片子。
  看见针头,她瞳孔微不可查一缩,抿唇没有说话, 别过头去。医生笑道:“很怕打针吗?”
  周渡上前, 抬手捂住她的眼睛。覃樱下意识要去掰他的手, 说:“周渡, 你做什么?”
  “别乱动。”周渡另一只手摁住她肩膀,示意医生动作快些。医生会心一笑,趁覃樱注意力分散,把疫苗给打了。
  周渡注视着医生动作,眉头紧紧皱着。医生说:“打完了, 小姑娘的男朋友不错啊, 你打个针他比你还紧张。”
  覃樱掰开他的手臂, 感觉到他紧绷的肌肉,随着医生的话她抬眼去看周渡,她撇了撇嘴, 哪里有什么紧张。
  “他不是我男朋友。”覃樱站起来,打完针她就毫无压力了, 笑眯眯说。
  周渡没有理会她这点小心眼, 说:“去拍X光。”
  折腾完一通,天已经黑了, 覃樱没拿到片子, 她腿伤得严重,要住院观察一天。才办好手续, 金家的人来了。
  “她人呢!”
  覃樱每次见到金二少,他都是风度翩翩的, 只有这次不同,他眼里充斥着红血丝,也不顾及覃樱是女人和伤患,甚至想直接动手来抓覃樱衣领。
  周渡挡在覃樱面前,冷冷地说:“金董事长自重。”
  金在睿眯眼看他,显然认出了他:“周渡,你一个律师知法犯法,竟然伙同这个女人一起绑架我的妻子。”
  “绑架?周某只看见你即将恐吓伤害我的当事人。如果金董事长认为我们绑架了金太太,应该去报案。现在我的委托人需要休息,金董事长是自己出去,还是周某送你出去。”
  “周渡,你要和金家作对?”
  “作为律师,保证委托人的最大利益是基本职责。对了,我的委托人被金董事长的狗咬伤,麻烦抽个时间把医药费转过来。”
  金在睿阴恻恻地看着他,半晌低嗤笑了一声:“好,你们很好。确定不告诉我关夜雪去了哪里吗?”
  他这两声笑得覃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早知道金在睿不会善罢甘休,但他语气里明显的恐吓依旧令人不舒服。
  金在睿走到门边,回头道:“覃小姐,你母亲乘坐的游轮很快就要靠岸了。届时作为晚辈,我请长辈喝杯茶,你不介意吧?”
  覃樱咬牙,没想到金在睿这么快就能查到她母亲在哪里。她沉住气,没有说话,早有预料金在睿会威胁她,所以覃樱提前做了安排,她现在只能祈祷自己的安排顺利,孙雅秀被转移走了。
  覃樱越想越不放心,片刻都不想待在医院,想起身离开,她试图去拿床边的鞋,打算先出院。
  一只皮鞋轻轻一踢,她的鞋子离她更远,覃樱只得看他:“周渡,你做什么?”
  “现在知道担心了,当初怎么不知道怕。”
  “这是我的事,把我鞋子还给我!”她急得很,干脆试着光脚下地去抢,一只手握住她的小腿,把她摁回床上。
  周渡按住她肩膀:“你给我安分点,腿还想不想要了。”
  “你不是最讨厌多管闲事吗,你管我做什么,周律师,谢谢你今天救了我,但你看我没法报答你,你别再继续管我了,没好处的。”
  覃樱试图伸手去推他肩膀,男人不动如山,居高临下俯视她,她累得气喘吁吁,真的来气了:“你到底图什么啊!”
  他顿了顿,扯过被子来盖住她:“睡一会儿,快下雨了,跑了一整天不累吗?”
  “我担心我妈。”
  周渡看她一眼,突然开口说:“她没上游轮,现在很安全。”
  还在和他手中被子抗争的覃樱愣住了:“你说什么?”
  他当真重复了一遍:“她现在很安全,我让一个朋友提前把她接走了。”
  覃樱连忙追问情况,她问什么周渡答什么。虽然还是那副寡淡的表情,但无疑的,此刻的周渡在她眼里简直是泛着圣光的菩萨。她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但不妨碍她在心里夸他干得漂亮。
  意外之余,她故作温和真挚地说:“周渡,我第一次看你这么顺眼。其实那些不好的过往我都忘了。”
  周渡只回了她一个字:“睡。”
  念在这次的恩情,她难得没和他作对,刚闭上眼睛,可是他看过来的压迫感令人难以忽视。覃樱睁开眼:“你在这里我睡不着。”
  他起身,关上门出去了。
  今天一天的紧张感在此刻放松下来,腿上的疼有几分麻木,覃樱累得够呛,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
  窗外雨打芭蕉,或许是很久没来过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中,覃樱又做了那个梦,她怕周渡伤害孙雅秀,所以撒了谎,其实没忘,怎么可能轻易忘掉――
  梦里她还在H大念大二,棠梨拦住她:“你别去了,你的脸色真的很不好。”
  棠梨拽住她的手,语气强硬。覃樱从穿衣镜里,看到现在自己的模样。
  短短时日她瘦了好多。
  下巴尖尖,脸色苍白,连嘴唇也失去了昔日的红润。覃樱知道,如果掀开衣袖,衣袖之下,好几个明显的针孔印。
  身体快经不住她造作了,难怪棠梨会制止她。
  “没事。”覃樱抽回手,“只是没睡好。”
  棠梨忍了忍:“什么没睡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给周渡的姐姐输血。我知道你想救她,可那是白血病,治标不治本!周渡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你为他付出这么多,难道指望他心疼你!放弃吧,覃樱。”
  覃樱抿紧了唇,往外走。
  棠梨急红了眼,大骂道:“笨蛋,蠢货,就没有比你更倔的人!”
  覃樱没有理气急败坏的棠梨,打车到医院门口,从两行银杏树小道穿梭过去,覃樱慢半拍意识到,冬天已经来了。
  她裹紧大衣,觉得好冷。袖中的手冰凉,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毕竟第三次来医院输血了。
  覃樱没带口红,想了想,她用力将嘴唇抿出点儿血色,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
  就像棠梨说的,她不论怎么样,他都不会在意,不会心疼。
  在住院部门口,她看见了那个人。
  十二月没有阳光,长廊半明半暗,光线并不好,却丝毫不影响他的丰神俊朗。少年等在长廊口,额发略微遮住隽秀的眉和一双黑夜似的眸,他冷冷淡淡看着覃樱走过来。
  覃樱不知道周渡在这里等了多久,也许世上也只有病床上那个人,才让他有这份耐心。
  覃樱说:“我来了。”
  他颔首,率先往医院里面走,覃樱拽住他的袖子。
  周渡回眸:“怎么,你反悔了?”
  她试图从周渡冰冷的瞳孔里看出点儿异样的神色,比如不忍,心疼,挣扎,可是他眼睛里很平静,什么感情也没有。
  眼前这个人,眸中的空寂给覃樱的感觉,像是很小的时候书里看见的诗句: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覃樱手指紧了紧:“周渡,你真的希望我救她吗?”
  周渡沉默不语。
  到底不甘心,期盼能从他口中听到不同的答案,覃樱一字一句补充道:“即便给她输血,给她移植骨髓,我的身体会受损害,或者会死,你依旧希望我这样做吗?”
  他黑色的瞳一片沉静,许久,久到覃樱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说:“是,你已经问过这样的问题,我认为你不该再问第二遍。”
  “我明白了。”
  当时他回答是,如今依旧是。
  他要自己救人,不论什么代价,在所不惜。
  他只要那个人活着。
  覃樱松开手,她往医院里面走,边走边说,不敢回头看他:“记住我们的交易,我救人,你把手里的证据给我。”
  身后人的脚步顿了顿,半晌说:“好。”
  棠梨以为她是因为喜欢周渡,才不管不顾要救人。可覃樱没傻到那个地步,早在知道他们靠近自己,不过一场阴谋时,她已经明白,自己和周渡这辈子都不再有可能。
  第一次输血是自愿的。但现在,她帮他救人,因为她要周渡手中那份证据――
  她父亲犯罪的证据。
  这些都不能和别人说,她只能任由棠梨误会。
  抽血前,覃樱再次见到了床上的楚安宓。
  隔着一扇透明的玻璃,楚安宓悄无声息地睡着。她如此脆弱,像一朵即将枯萎的玫瑰,病恹恹的,面容却不乏美丽。
  这个冬天初雪之前,覃樱一直以为楚安宓是周渡的表姐,周渡也确实是这样介绍的。得知楚安宓患有白血病,血型是罕见的Rh阴性血,覃樱自告奋勇试着救她。
  直到冬日第一场雪降临,覃樱家突遭巨变,她满怀心事、忧心忡忡去找周渡,看见周渡抱着楚安宓。
  她看着他们在大雪飘飞的街头静默相拥,才明白自己是多么大一个笑话。
  世上不会有哪一对姐弟会那样拥抱。
  她浑浑噩噩回去,到底年龄还不大,人生中第一场爱情还没有开花便结束了。她在堆满积雪的街头,边抹泪边骂周渡和楚安宓,希望老天让这两个傻逼原地升天。
  她开始隐隐觉察到,周渡恨她,所以他们才用这么下作的办法凌辱她。她有时候觉得这一切荒诞无比,像一场恶作剧。周渡或许会来找她,告诉她不过一场误会。
  后来周渡真的来了。
  他说:“安宓无法再撑下去,之前的匹配报告出来,你的骨髓能救她。现在她贫血,需要你输血给她。”
  我可去你妈的吧!她真想跳起来糊他一脸。
  少年冷静看着她,摊开手心,掌心躺着一份足以毁灭她父亲的证据。
  那个时候覃樱真恨他啊!
  她曾经恋慕他出色的样貌,超凡的能力,寂冷的性格,她喜欢周渡不为人知的一面。可她从来不知道,当他的能力变成刀刃指向她的时候,多么令人无力和难过。
  家中本就岌岌可危,这份证据无疑雪上加霜,会成为压垮她父亲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救了她,你就把证据给我?”
  “是。”
  “周渡,你喜欢过我吗?”
  她双眼灼灼,逼问他,不愿相信这场青春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厢情愿。
  坞城街道下起绵绵密密的雨。
  他抬眸看着她,覃樱听见周渡毫不犹豫地说:“没有,从来没有。”
  一个冷漠到几乎纯净的人,他很少撒谎。
  覃樱把手揣进兜里,闭了闭眼,他知道她害怕输血。之前是因为喜欢他,她才天不怕地不怕,忍着恐惧给楚安宓献血。
  而移植骨髓的过程,需要一次次在髂骨上进行骨髓穿刺,从而提取骨髓液。
  这一次她并非自愿抽血,更加疼。
  覃樱躺在病床上,再一次失血令她整个人感到晕眩,她身体微微抽搐,好半晌才平息颤抖。
  楚安宓病好之前,不会进行骨髓移植手术,但她需要覃樱的血液恢复健康。
  每一次来医院,对于覃樱来说都十分难熬。
  护士温柔拍拍覃樱的手臂:“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再离开吧。”护士有几分心疼这女孩,看上去年龄不大,一双琥珀似的眼睛干净清澈。真漂亮啊,还在念大学吧。
  她家里有个女儿,覃樱和她女儿差不多大。护士叹了口气,不明白覃樱怎么愿意输这么多血给重症室里那个病人,明明害怕打针抽血。
  她起身倒了杯水给覃樱。
  “别逞强。”护士说。
  覃樱用被子盖住脸,死死捂住盈眶的泪。十九岁的她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喜欢一个错误的人,是一件多么使人委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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