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我不欢——藤萝为枝
时间:2021-05-13 09:17:49

  楚安宓回头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覃樱竟然已经悄无声息离开了。
  周渡似乎一无所觉,也并不关心,仿佛他最初看见覃樱的反常只是别人的错觉。
  他跟着众人起身。
  楚安宓下意识出声:“阿渡,你要去哪里!”
  “回律所。”他头也不回地答。
  楚安宓有几分尴尬。
  她跟着周渡走到地下车库,看周渡的车子先驶出去,确实是回律所的路,楚安宓吁了口气。
  外面已是瓢泼大雨,楚安宓自己开了车来。
  大雨下,周渡的车绝尘而去。
  楚安宓伏在方向盘上,她知道自己在烦闷什么。
  覃樱走那年,同样下了这样一场雨,周渡跑过雨水蔓延的街道,跑到那个人楼下。
  覃樱推开窗,把烟灰缸砸下来,声嘶力竭让少年去死。
  楚安宓撑着伞,悄悄站在树后面。看大雨打湿少年的脸庞,恍然间会让人以为那是他今生第一次流泪。
  好在事情已成定局,两个人永远不会有可能。
  血海深仇,也不外乎如此。
  *
  “渡衡律师事务所”坐落在坞城最繁华的市中心,它近几年才创办起来,内部装潢却非常出色。
  覃樱来之前就了解过,渡衡律所主要接民商案件的非诉或诉讼代理,流程已经非常完善,基本上采用团队服务代理制度,即一个团队的律师为一个案件服务。
  周渡也一样,但他的案子里,他有说一不二的绝对话语权。
  覃樱明白,以周渡的敏感和冷漠,不用点特殊办法,很难再有交集。以他今天的反应就知道,他不愿意靠近她。
  既然装不了故友,那就当客户试试。
  一名负责接待的前台给覃樱倒了一杯热茶,说:“您先来这边坐一坐,给咱们的律师助理说说您的情况和需求。”
  律所工作人员和律师们各司其职,区域划分也十分明朗,通常律所合伙人和其他大律师的办公室在最里面,再往外一些,律师助理们坐在电脑桌前,有的在整理卷宗。
  覃樱朝那边看了一眼,跟着前台小姐和律师助理去客户接待区。
  渡衡律所接的最多的是交通事故、物流运输与离婚case,当然,别的也接。
  覃樱从善如流坐下,接过前台手中的水,轻声说:“谢谢。”
  “我姓覃,叫做覃樱。”她抿了口茶,酝酿好情绪,悲哀地说,“这次过来渡衡事务所,也是因为走投无路了,只能打官司,希望你们能帮帮我。”
  “当然,我们会竭尽全力。”
  覃樱捂住脸啜泣道:“我老公经常家暴我,我受不了了,想和他离婚。”
  心软的前台小姐同情地看着她,唉,世风不古,眼前的小姐看起来这么年轻漂亮,她的老公竟然也能下得去手!
  但同情归同情,前台小姐心知帮不上什么忙,递了茶以后回去自己的工作岗位,不去探听客户的隐私。
  律师助理是个年轻的大男孩,他理性不少,这种事情他们早已司空见惯。
  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客户是他见过长相最为出色的。
  或许和去年那位闹离婚的明星也不相上下。年轻的女子眼眶泛着淡淡的红,如三月里最娇艳的一抹桃花色。
  她咬着唇,啜泣的声音很轻很轻,惹人怜惜,单听她难受地低语,心里就止不住软了好几个度。
  律师助理安慰了她几句,问道:“您现在的情况是感情破裂了以后,男方不想离婚吗?”
  覃樱点头。
  “涉及到财产分割的情况吗?”
  “您和您的丈夫有孩子吗?”
  ……
  覃樱一一回答,律师助理把她的回答用笔记本电脑记了下来。
  大致情况了解完毕,覃樱进入正题:“我听说周律师很有名,我可以委托周律师来打这场官司吗?”
  “您指的是周渡律师?”
  “嗯。”
  律师助理说:“周律师很忙,近期已经接了一个case,我们律所的黄律师和赵律师也很出色,您要考虑考虑吗?”
  “不,我就信任周律师。”
  律助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如覃樱这样的客人不是第一回 见,尤其是有钱的女士。
  去年闹得沸沸扬扬上了央视的那个明星离婚诉讼案,就是周par给打赢的,周par作为女方的辩护律师,不仅打了一场漂亮的官司,还为“疑似”出轨的女方挽回了名誉,女方在财产分割中总共得到8个亿。
  本来女方的胜诉概率很小,她自己也没抱什么期望,双方签订比例为标的百分之二十的风险代理,没想到开庭后女方赢得官司,并且分得巨额财产。
  也就是说,按照合同条例,这场官司最后周渡为渡衡赚了1.6个亿!当然,除去给律所的两成,周par拿了八成的分成。
  明星的生活无隐私可言,这件事一经爆料出来,不仅是周渡,整个渡衡律所跟着声名鹊起,送上门给周par的案源不知凡几。
  这件事覃樱也知道,刚刚在车上她查得清清楚楚。
  覃樱顶着这张脸招摇撞骗,还为自己捏了一个被家暴的富豪小娇妻人设,实际上她现在四个口袋一样空。
  穷比一个。
  她当然委托不起周渡,把自己演得像周渡的脑残粉,压住心虚正色说:“总之,我只信任周律师,你先别拒绝我,帮我去问问周律师可以吗?我能等周律师有空。”
  见她始终坚持,律助叹了口气:“好吧,我帮您问问周律师。”
  “多谢。”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覃樱抽出桌上的一张纸,用笔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如果周律师愿意的话,您帮我转达一下,我请他喝下午茶。”
  律助张了张嘴,心道不可能,整个渡衡都知道,周par有case在身的时候只会专注当前,不会接第二个case。看着覃樱红彤彤的眼睛,可怜的女子仿佛把周par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律助怎么也不忍心亲自打破她的希望。
  还是让冷心冷肺、对美丽女人也同样残忍的周par亲自打破吧。
  覃樱拎起自己的包:“我等你的好消息。”
  她走出渡衡,回眸看了一眼。
  渡衡银色的招牌被雨水冲刷着,不知道能不能骗过他?覃樱捏了捏自己的脸蛋儿,应该可以,作为穷比只剩一张脸,但她的自信半点不减。
  从小到大,她只在周渡身上遭遇过滑铁卢。
  周渡知道自己“已婚”,婚姻生活不幸,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她转动着伞柄,无声笑笑。
  他大抵是,觉得痛快吧。
  *
  “周par回来了,小梁,去讨骂吧。”一名女律师笑着说,“让你色迷心窍,什么都答应!”
  小梁垮了脸:“赵姐,你就别笑我了,我现在悔死了,恨不得以头抢地。”
  想到周par犀利的言辞,可怕的作风,他真有点儿后悔,心里发怵。
  他们正说着话,周渡停了车上来,他身上带着七月雨季的温度,往办公室走。
  律师们纷纷给老板打招呼。
  “周par好。”
  “周par。”
  等周渡转身进了办公室,众人小声道。
  “老板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不是听说周par参加校友会去了,怎么突然回来了?还以为他今天不回律所,大家晚上准备去high呢。”
  “这不奇怪,周par本身就是工作狂魔。”
  “周par看上去心情不怎么样,小梁,你完了。”
  小梁,也就是梁远洋,绝望地在这群落井下石的同事注目礼下,敲开周渡办公室的门。
  “什么事?”周渡松了松衬衫袖口。
  “今天有个女客户,希望周par您做她的代理人。”
  周渡抬眸,他眼尾狭长,嗤笑一声语气凌厉。
  “你在渡衡工作多久了?”
  “八个月……”
  “渡衡能接这类案子的人都死绝了?”
  “不,不是。”梁远洋早已后悔不迭,直冒冷汗,明明知道周par不近人情,自己干嘛非要来这一遭?这不就撞在枪口上了吗?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你脑子被驴踢了?”
  梁远洋欲哭无泪:“周par,我错了。”到了这个地步,他哪里还敢把手中记载着覃樱消息的笔记本给周渡看?
  外面施施然走进来一个桃花眼的男人,他挤眉弄眼把手搭在周渡肩上:“大老远就听见咱们周par在骂人,小梁勇气可嘉啊!”
  梁远洋哭丧着脸:“殷par……”
  看见殷par进来,梁远洋暗暗松了口气。律所两个大老板,周par脾气不好,殷par吊儿郎当脾气倒是不错。
  渡衡律所的助理分两种,一种是像梁远洋这样的公共助理,一般负责案源搜集、资料整理与客户接待;另一种则是律师的私人助理,在诉讼期间协助律师处理一切事物。
  当然,律师也分为两种。
  一是像周渡这样的律师,负责诉讼或非诉官司,给出最佳案件处理,必要时会上法院开庭。
  二则是像殷之衡这样,负责开辟寻找案源,社交能力极佳,但一般不负责案件后续。
  渡衡律所就是周渡与殷之衡五年前一同创办的。
  周渡把搭在肩上的手拂开,冷冷对殷之衡道:“你很闲吗?”
  殷之衡笑眯眯道:“周par今天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梁远洋也觉得今天老板心情似乎格外不好,周par往常也骂人,但往往是犯了重大错误、危害到客户的利益才会这么犀利。
  梁远洋说:“是我不好。”
  他解释了一遍。
  “又是一个富婆吗?让咱们小梁甘愿挨骂,她给了你多少好处?”
  “没有没有!”
  “那就是长的格外漂亮?能比宋薇澜还好看?”宋薇澜就是那个大明星。
  梁远洋的耳根红了,悔不当初。
  殷之衡挑眉:“成吧,有钱不赚王八蛋,让我看看。”
  梁远洋连忙把手中的资料递给他。
  周渡抽出桌上的卷宗,知道自己情绪有些失控,他闭了闭眼,对殷之衡说:“滚出去看。”
  殷之衡笑嘻嘻,拿着手上的资料往外走:“哟,老公家暴,真惨啧啧……名字挺特别的,这姓氏很少见吧?覃樱……”
  “你说什么!”办公桌前的周渡猛然抬眸,目光如鹰隼,死死盯着殷之衡,一字一句顿地问,“你刚刚说,想离婚的当事人叫什么?”
  “覃樱啊。”
  “给我!”
  殷之衡递过去,眼见处变不惊的周渡脸色恐怖地盯着那几页薄薄的纸,脸色越来越难看,活像要吃人。
  这一刻殷之衡忍不住想,就算法院宣告周渡破产,以这个男人的淡漠程度,他脸色也不至于这样吧?
 
 
第4章 (这两个人欠她的,也该还了)
  覃樱回到家,母亲已经做好了饭,招呼她道:“吃饭了,去了哪里,今天不是周末吗?”
  覃樱说:“公司有点事,临时让我过去。”
  墨镜和帽子都被她收了起来,母亲不疑有他,絮絮叨叨宽慰她:“你才回国,一切刚起步,是会辛苦些,来尝尝这个汤,妈特意为你做的。”
  孙雅秀做了个番茄炒蛋,一个糖醋排骨,还炖了个骨头汤。
  骨头汤炖得又浓又香,一闻就知道费了不少心思。
  覃樱埋头喝汤,孙雅秀说:“今天看到楼下超市在招募收银人员,反正妈闲着也没事,明天想去试试,这年头有个工作挺好的,打发时间。”
  覃樱睫毛颤了颤,抬眸看孙雅秀。
  孙雅秀今年四十八岁,在二十三岁时生下覃樱。年轻时她是个有名的模特,气质样貌绝佳,覃樱的钢琴启蒙就是这个优雅的女人一手教导。
  覃樱记忆里,孙雅秀高贵动人,嘴角的笑容弧度都温婉得恰到好处。她说着一口吴侬软语,衣橱里永远有剪裁得体的旗袍,漂亮的高跟鞋。父亲爱她重她,她活成天底下女人都想要的模样。
  然而,优渥的生活远去,眼前的母亲眼角带上纹路,岁月残忍无情把她鬓发染上几缕银丝,她围着围裙,脸颊微微凹陷下去,像天下所有操劳又普通的母亲一样,和女儿说着哪里的菜新鲜又便宜,还说要出去找一份工作。
  覃樱眼睛有点儿酸,如果爸爸还活着……
  “妈,你身体还没好,歇歇吧。”
  “你这孩子!早好了,别担心妈,一天到晚躺着坐着也难受。”
  覃樱笑了笑:“嗯。”
  她没有再阻止孙雅秀,六年前孙雅秀从高楼一坠而下,幸好下面树缓冲阻挡,孙雅秀留下一条命,却成为昏迷不醒的植物人。
  覃樱辍学带着母亲出国逃债,边打工边给孙雅秀治病,从英国辗转到法国,或许是感知女儿辛苦,孙雅秀奇迹般地在去年醒了过来。
  他们今年夏初回到令人想想就热泪盈眶的故土。
  谁也没再提当年的事,孙雅秀闲下来就给女儿物色对象。覃樱知道她在慢慢走出过去,心里很高兴。
  也因此,她并不想让母亲知道,自己再次回去找了周渡,卷入过往的漩涡。
  吃完饭,覃樱主动把碗洗了。
  回到房间,覃樱拿出床底藏起来的资料翻阅,照片上全是同一个女人——关夜雪。
  覃樱是为她从法国回来的。
  不久前,覃樱接到一个电话,是关夜雪打过来的,电话另一头的关夜雪又哭又笑,明显精神不太正常。
  覃樱什么也没能问出来,就听到那边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电话被人掐断,她隐隐约约听到了男人的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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