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妍看他一眼，“实在没什么好谈。”
宋梅皱眉看着孟妍。
她觉得震惊。
在她的印象里，孟妍确实粗野没有教养，和自小生活在她身边的孟丽没法比。
可孟妍对待她和孟怀成从来都是小心翼翼地讨好，刚才这样直接怼在人脸上，还是第一回 。
甜水村，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怎么把孟妍变成了这样？
和孟家夫妇一样，孟丽也是心情复杂。
原本看到孟怀成为她出头，心里还挺高兴的。
孟怀成多年为官，讲起大道理来一套一套的，再说有孝道压着，孟妍敢怎么样？
可孟妍就是敢了，就是怼了。
原本以为会替自己报仇的人铩羽而归，孟丽比孟怀成还要憋屈。
但是，她很快就克制了情绪，扯了扯孟怀成的胳膊，“爸爸，妍妍可能心情不太好，以后再和她谈吧。”
孟怀成大概也需要这么一个台阶，便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孟丽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心里颇为得意，正打算教育孟妍几句，突然听见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
再抬头，发现大家都看着她。尤其是宋梅，眼神中都是不赞同。
孟丽反应过来，这声音来自自己的肚子，她饿了。
郭明清了清嗓子，“那个，早晨出来的急，也没地方吃饭。”
这三个人欺负孟知青，活该饿着。
顾苗一直想在孟丽面前表现一下，这会儿终于逮着机会，自告奋勇地说：“锅里还有点野菜糊糊，我端出来。”
她转身往灶间方向走，眼前人影一闪，被一个人拦住去路。
“陈磊，你干啥？”
陈磊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顾苗，眼睛望向了孟妍。
见到孟妍微微点头，他才让开了道路。
顾苗快气炸了。
但她急于刷存在感，也顾不上和陈磊理论，一溜烟窜到灶间，过了一会儿，端出来小半碗野菜糊糊来。
孟丽看了一眼，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
宋梅姿态优雅地凑过去闻了闻，“这不能吃吧？”
她似乎是在问谁，可是在场的知青都没有人搭腔。
孟丽低声劝，“妈妈，这里条件就这样，凑合一下吧。”
宋梅点了点头，但是她从来不是能凑合的人，干脆不吃了，宁可饿着肚子。
孟怀成稍微好一些，掰了一块窝窝头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努力咽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吃树皮泥土。
“不好吃？”孟妍淡淡问。
“玉米面只有知青们日日吃得起，村民们吃得都是高粱面。”
郭明看不下去，干脆提醒道：“该去上工了，大家都走吧。”
也省得看孟家三人的这副做派。
孟怀成接连吃瘪，心里十分不舒服，此时听见郭明这样说，便反驳了一句，“粮食都收割了，应该没有啥活了吧？”
孟妍报以一声嗤笑，郭明看了他一眼，就连那几个陌生的知青，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孟怀成直觉自己犯了错误，但到底是啥错误呢？
郭明先走一步，他得去通知其他的村民一起上工，孟妍和知青们各自收拾东西去田里。
走出知青点，侯红霞终于憋不住笑，“他懂不懂种庄稼啊，地里咋就没活了？”
孟怀成是孟妍的父亲没错，可分明对她家妍妍不好，侯红霞选择站在孟妍一边，其他人爱谁谁。
孟妍也笑了。
按照书中剧情，孟怀成自小也是在农村长大的。但他性子懒，以读书的名义逃避劳动，因此对地里的事情几乎是一无所知。
刚才露怯也是情理之中。
几人说说笑笑，丝毫没有被孟家三口突如其来的造访而影响心情。走了一段路，就听见身后有人吆喝。
“妍妍，你等等我。”
侯红霞回头看了一眼，皱眉道：“是那个假惺惺。”
这是她刚刚给孟丽起的名字。
孟妍憋不住笑了，脚步并不曾停留，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孟丽追上来的时候，累得气喘吁吁，“妍妍，我叫你好几声，怎么不理我？”
孟妍不说话，侯红霞翻了个白眼。
“不愿意理你呗，你怎么还上赶着？”
孟丽咬碎一口银牙，才算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怒气。正要说些什么套孟妍的话，就看见前头一辆自行车向她们驶来。
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这人下了自行车问，“哪一位是孟同志？”
他正好停在孟丽旁边，后者下意识地答应一声，“我是！”
年轻人笑了，“孟同志，你好。乡长让我通知你参加三天后的表彰大会。”
啥表彰大会啊？孟丽有点儿懵。
侯红霞一把推开她，“没找你！”
“小刘，还记得我不？”侯红霞问。
“当然记得！”被称作小刘的年轻人笑得熟络。
哪能不记得呢，昨天就是她风风火火地闯进乡长办公室，非说傍晚要下雨。
乡长当然不相信，这位女同志信誓旦旦地说：“孟妍说要下雨，她从来不说谎。”
那一幕至今让人印象深刻，同时也让他深深地记住了孟妍这个名字。
小刘干事问孟丽，“想必你就是孟妍了？”
第29章 29
小刘问她是不是孟妍, 孟丽咬着牙摇头。
不是干啥要冒认，这不是添乱嘛！
他不再搭理孟丽，目光转向侯红霞，“哪一位是孟妍？”
“你好, 我是。”干净澄澈的声音响起, 一个长相明艳、身材像小白杨般挺拔的姑娘绕过来, 对着他微笑，
小刘愣住。
他刚才骑车过来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她想发光体，不经意地吸引着别人的目光。他却没有想到，就是这位姑娘挽救了整个乡的粮食。
“你, 你好，孟妍同志, ”向来口齿伶俐的他结巴了, “乡长邀请你参加三天后的表彰大会。”
孟妍愣了一下, 随即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意思。
她推辞道：“其实, 我也没做什么，主要是我们老支书和大队长郭明的功劳。”
虽然老支书一开始不同意, 但是后来不也没有硬拦着嘛！
甜水村的大队干部都够开明, 在这个年代很难得。有露脸的机会，孟妍还是愿意留给两位干部。
小刘看向孟妍的目光中都是赞许, 这姑娘不仅人长得好看，人还很谦虚。
“你放心, 村干部也会被表彰, 其他村的干部也会参加表彰大会。”
暴雨如期而至，乡长又是惊讶又是庆幸，当时就决定要召开这个表彰大会。
昨天忙着查看各村抢收粮食的成果, 根本顾不上。
这不今天吃了早饭，小刘就赶紧来了嘛。
对方如此盛情，孟妍再推辞就显得矫情，她点头应下，姿态大方中不失礼貌。
这又让小刘对她多了一层好感，通知完了都舍不得走，看了孟妍好几眼，实在捱不住才骑上车走了。
乡长还等着回话哩，所幸三天后就能再见到她了。
小刘扬长而去，知青们炸了锅。
“咋回事，乡长咋知道的？”
“是啊，你做了啥？”
孟妍未来得及回答，就被侯红霞占了先。她把孟妍安排自己去乡里的事儿说一遍。
大家恍然大悟，有人对孟妍竖起大拇指，“孟妍同志大义。”
不仅为甜水村的人考虑，还替别的村、乃至整个乡的人考虑，在短短十几分钟迅速做出安排。
孟妍不仅有大义，能力也很强。知青们都觉得，自己以前对孟妍的看法太过肤浅。
而她总是能一次次带给大家惊喜。
“咱们妍妍这叫高瞻远瞩。”侯红霞手一挥，做了一个类似展望未来的动作，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知青们昂首阔步，走出了前所未有的气势。
孟妍是知青的一份子，她被表彰让所有的知青都面上有光。至于突然出现的孟家三人，早就被大家抛在了脑后。
孟知青这么好，错的肯定是其他人。
孟丽并不知道，知青们已经在心里给她和孟家夫妇定了罪。
如果说孟妍带给别人的是惊喜，那么带给孟丽的就是惊吓。
在出发来甜水村之前，她还觉着顾苗信中所说不过危言耸听。
现在，她不这么认为了。
孟妍和以前完全不同，现在的她冷静、犀利，周围还有这么多拥护她的人。
这样的人，她该怎么对付呢？
心里这样想着，孟丽的脸上可一点儿没有表现出来，她甚至也符合着夸奖孟妍。
这就是她比顾苗强的地方—永远隐藏自己真正的情绪。
郭明和陆明野跟在后面，和知青们隔着一段距离。
也许是他们太过高兴了，根本没有发现两人。
“刚才那是谁？”陆明野问。
郭明一面朝前走一面回答，“乡里的干事，乡长挺看重他。”
哦。
和孟妍年纪相仿，工作也不错，刚才似乎看了她好几眼。
陆明野加快了脚步，很快追上了知青队伍，郭明也随后跟上。
侯红霞眼睛尖，发现了两人，她喜滋滋地转达了小刘干事的通知。
郭明冲孟妍竖起大拇指。
陆明野不动声色地走到孟妍身侧，低声问道：“你还想去丰谷营吗？”
孟妍不明白他为啥突然提这个，不过还是老实回答：“想啊。”
“过几天拖拉机就能完全空出来，我带你去。”
孟妍点点头，目光之中都是欣喜。
陆明野也跟着翘起嘴角。
走在两人身后的郭明把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心里还纳闷呢，咋陆明野会知道丰谷营呢？
大概二十多天以前，孟妍问过他一回，当时，陆明野好像就在旁边。
他回答说那地方太远，最好能坐拖拉机去。
拖拉机！
他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小子后来那么热衷学拖拉机，敢情都是为了孟妍啊！
郭明觉得自己窥见了某个秘密，暗暗地笑起来。
年轻男女们的小心思，真挺有意思。
侯红霞离得比较远，听不清陆明野和孟妍说啥，但正因为如此，她就更加警觉了。正要过去分开两人，不经意回头一看，发现孟丽目不转睛地盯着陆明野。
“你干啥死盯着人家男同志看？”侯红霞向来有话就说，也并没有压低声音。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纷纷朝孟丽看去。
孟丽真恨不得把侯红霞的嘴巴捂上，但是她毕竟比顾苗高一个段位，当下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容来，“在京城就听了很多陆明野的传说，因此好奇罢了。”
好奇总不犯法吧。
回答她的是侯红霞的一声嗤笑，还有其他人怪异的眼神。
陆明野这长相吸引小姑娘再正常不过了，这大家都能理解。可你看就看呗，非得给自己找个高大上的理由。虚伪！
看看人家孟知青多敞亮。都是一家人，差别咋那么太大呢？
走在最前头的两人对此一无所有。孟妍似乎对孟丽的一切都漠不关心，而陆明野的注意力都被孟妍吸引，根本无暇顾及别人。
一行人来到田地的时候，有些早到的村民已经开始忙碌。
孟怀成认为秋收后地里没活计了，那是他不事稼穑、不懂行，实际活还不少呢。
就拿玉米地来说，就得把玉米杆子割断收拾起来，或是沤肥、或是冬天拿来烧，都是行的。
完了还得把地里玉米杆子的根子刨出来，本地人管这叫茬子，秋冬也可以当柴禾。
这年月啥都缺，总要物尽其用才好。
男人们负责用锄头把茬子刨出来，女人们蹲着把茬子根上附带的泥土磕干净，扔到田埂上，一会儿自然有人拿着筐来装。
昨天刚下过雨，茬子好刨，不过也有坏处—容易沾湿鞋。
孟妍只在田里走了几步，鞋上就满是泥水。她也不在意这些，一面整理茬子，一面和旁边的侯红霞说话。
其他人也是如此。
庄稼人嘛，干农活还有怕脏怕累的？那还不如别来。
“你去歇歇，我来刨。”头顶一个声音响起，孟妍抬头，就看到了陆明野深刻的眼眸。
他似乎要证明自己的话，用锄头刨出一个茬子，在旁边地上磕了几下干净了。全程都没有用手，锄头就能搞定。
孟妍挺意外。
这么做是省劲，但需要使用锄头的人有很巧的手劲儿，她观察了一圈，别人干不成这个。
“去吧，你看你的鞋都湿了。”陆明野催促了一遍，目光停留在孟妍的脚上。
她的脚比一般的女人小一些，平时爱穿穿着黑色布鞋白袜子。此时都淹没在泥水了，黑的白的都混成一团泥土色。
孟妍抬头笑，“没啥，回去洗洗就是了。”
陆明野就没有再说啥，弓着腰继续劳作。
他把每一个茬子都像刚才那样处理过，孟妍整理起来省劲儿多了。
侯红霞虎视眈眈地看着，突然道：“陆明野，你不是在那边干活嘛！”
陆明野：“嗯，换过来了。”
这种直接的回答反而让侯红霞无言以对。她看了看被刨出来、明显比她这边要干净的茬子，张了张嘴，最后啥都没有说。
反正能给妍妍省力，也行吧。
孟丽皱眉站在田边。
她追出来是想和大家打成一片，借此观察孟妍的弱点，好找到机会一击而中。
到现在啥都没有打听出来，路上倒是被怼好几回。
来到这儿就更郁闷了，大家一窝蜂似的冲进田里，把她一个人留在后头。
或者，她该和大家一起进去干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