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孟妍到了村子的第二天，关于她的传闻就渐渐流传。以往陆明野没有往心里去，他也不关心这些。
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于她的事情十分敏感。
原来，她在城里有恋人的？
第3章 3
六点半，大队长郭明一声令下，甜水村村民准时散工。
孟妍用手帕擦了擦手，站起身来往村子里走，侯红霞跟上来，却又故意和她擦肩而过，还夸张地叹了一口气。
那意思很明显：我对你很失望。
孟妍微笑，喊了一声，“你等等，咱两一起走。”
侯红霞站住，回头皱眉，“我干啥要跟你一起啊？”话虽如此，到底别别扭扭地等着孟妍。
孟妍也不理这茬，反正就和侯红霞并排走。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拉话，并不知道身后有人在默默地关注着她们。
从后面看去，孟妍身姿挺拔，像一棵会动的小白杨。
陆明野转开了目光。
孟妍回到知青点先洗了一把脸，倒水的时候正好碰到刚回屋的顾苗。后者拉住她，“今天的账怎么算？”
孟妍眯起眼睛，“抢我东西、说我坏话，这两样你想先算哪一个？”
她不爱逞口舌之争，但是这并不代表可以忍受顾苗三番五次的挑衅。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剧情，她都要怀疑顾苗脑子不正常了。
看着孟妍的脸，顾苗眼中闪过一丝妒恨，正要张嘴反驳，被侯红霞拉住，“你行了，别太过分！”
顾苗目瞪口呆。
“侯红霞，你什么时候和她站在一边了？”那她这些天不遗余力的洗脑算是白搭了？
“我不是……”
侯红霞正要解释，被孟妍抢了先，她扒拉开顾苗的手，淡淡地说：“红霞是和公理站在一边。”
说完，她端着水盆出去了，留给顾苗和侯红霞一个背影。
顾苗的愤恨自不必说，侯红霞却有些惊诧：孟妍不怂了？
很快到了晚饭时间，知青们纷纷聚拢在院子里的炕桌边，各自那窝头和和筷子。
孟妍也打算去拿笸箩里的窝头，有人先她一步递过来一个，“给你。”
是顾苗。
孟妍没有多想，伸手去接，没料到顾苗的手一松，窝头掉在了桌子上。因为太硬，它在桌边反弹，又落在地上，骨碌几圈，最后停在离着孟妍四五步远的地方。
“哎呀，不好意思，看来你今天只能饿肚子了。”顾苗嘴里这样说着，面上可一点儿没有抱歉的意思。
孟妍娇气得很，是不可能吃掉到地上的窝头的，
那么对方只有两个选择，饿肚子或者吃存下来的零嘴。依照顾苗对孟妍的了解，后者肯定会躲在屋子里吃零食，比如前几天家里给寄来的饼干。
当然了，和以前一样，其他知青会鄙夷孟妍的作风。
孟妍腾地站起身来。
把顾苗下意识地往后躲—她可没有忘记孟妍推她的那一把，力气大得很。
孟妍的目光在她脸上轻轻扫过，不知道为什么，顾苗似乎感到了一种轻蔑。
她皱起眉头，下一秒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孟妍捡起窝窝头，吹了吹，把沾了泥土的部分一点点扣下来，放在桌子上堆成一小堆，然后拿着坑坑洼洼的窝头咬了一口。
顾苗……
“你吃这个？多不卫生啊！”
孟妍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侯红霞看不过去，“顾苗，人家孟妍是爱惜粮食，你别咋呼了行吗？”
顾苗：“红霞，这事和你关系吗？”
“怎么没关系？你看看你做的都是啥事！”
“白天就在地里蹦跶，回来又欺负自己人。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刚才就是故意把窝头扔掉的。”
“你血口喷人！”顾苗急了。
她平时走的是温和善良人设，因为这样在男知青那里吃得开，也因此得了不少细微的好处，现在被侯红霞点破，她有一种被人看透了恐慌和烦躁。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吵起来，男知青们纷纷过来劝架。大多数人都站在顾苗那边，后者渐渐得意，昂着下巴看着侯红霞。
侯红霞被气得脸色通红，“你们没有看到她处处针对孟妍吗？”
男知青们避开她的目光，看到那当然是看到了，可是顾苗那么温柔善良，应该不是故意的吧？
男知青们都是小伙子，最大的也不过二十五岁，这个年纪的男人们对女孩子有一种天然的好感。
而知青点总共有三个女孩子。侯红霞性格爽朗，长得也比较健壮，所以大家默认把她排除在外，而孟妍长得太好看，够不到。
剩下的，就只有顾苗。
顾苗外貌清秀，性格好，家庭条件也凑合。
这样的姑娘是最有可能和他们处对象的。
因为这点子隐秘的心思，男知青们平时就若有似无地维护顾苗，顾苗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因此欺负孟妍的时候很是有恃无恐。
“你们！”侯红霞气急了，可她嘴巴笨，根本说不过这么多人。
有一只手轻轻拉住她的，侯红霞转过头，看到一张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脸。
孟妍拿起笸箩里的窝头，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玉米面窝头，你们在城里很少吃。可是，你们知不知道，村子里有些人连玉米面都吃不起、只能吃高粱面？”
她的表情很淡，并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男知青们都觉得脸颊滚烫，就连顾苗都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孟妍说完了这句话，弯腰把刚才扣下来的窝头碎片捏起来，撒到鸡窝旁边。
鸡窝里只有一只鸡，大概是饿得很了，在孟妍刚把碎屑撒下去的时候，它就冲出来几口啄掉。还嫌不够似的，追着孟妍到处跑。
“有些人呐，还不如它有觉悟。”侯红霞跟在孟妍的身后回了屋。
侯红霞没有指名道姓，可在场的人都看向了顾苗。
顾苗牙齿都要被她自己咬碎了，抬起头来却是一脸无辜，“她们为什么都针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众人一时沉默。
有个叫陈磊的男知青连忙安慰，“没啥，你别忘心里去啊。”
如果说院子里的男知青都对顾苗有些心思，那么陈磊就是表现得最明显的一个。
他是老知青了，在甜水村已经两年多。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因为负担重一直娶不上媳妇。
第4章 4
侯红霞追到屋里和孟妍道谢。
“要不是你，我指定说不过他们的。”
男知青有四个，再加上顾苗一共五个人，她自认没有以一敌五的本事。
孟妍笑了笑，“你不也替我说话了吗？”
侯红霞不好意思了，“我以前还批评过你……”
“都过去了，再说以前我也确实做得不对。”
孟妍同情原主，但是对方的有些做法她并不赞同，比如明明自小长在农村，却在被亲生父母认回半年、再下乡来居然就一副娇滴滴做派了。
侯红霞也是个性子爽朗的人，既然两人把话说开了，她心里也就没有了芥蒂，问孟妍怎么性子突然变了。
孟妍只推说自己突然醒悟。
侯红霞哦了一声，也没有多问，叽叽喳喳地和孟妍拉话。
大部分时间孟妍都是专注地听着。
她对这个年代的知识和信息都来自于书本，并不接地气。现在正好有人愿意和她分享更加鲜活的知识，她求之不得。
过了一会儿顾苗一脸阴沉地回来，倒是破天荒地沉默着没有找茬。只不过收拾东西的时候弄出的声响巨大，似乎借此表示内心的不满。
孟妍只当没有听到。
她的实际年龄比原主大几岁，又因为自小父母离异、心理要比同龄人成熟，对于顾苗这种不痛不痒的发泄，她并不打算搭理—除非对方真的妨碍到她或者她在乎的人。
知青点的饭已经吃完，陆家的晚饭才刚刚开始。
现在是夏天，为了省油灯和凉快，家家户户都在院子里吃晚饭，陆家也是一样。
陆明野到家的时候，正好是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能相互看见的天色。
今晚的主食还是高粱面野菜窝窝头，硬邦邦的实在算不上好吃，但祖孙两个都吃得津津有味。
只在吃野菜糊糊的时候，陆明野喝了一口就停下来，“爷爷，咱能上点心不？都糊了。”
陆老爷子瞪眼睛，“我能做熟就不错了，凑合吃吧你。”
“没法吃。”陆明野一面嘟囔着，一面唏哩呼噜地把一整碗的野菜糊糊都喝下肚。
一粒粮食一滴汗，别说是现在跟着爷爷被下放，即便是当初在京城生活条件好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浪费过。
不过老爷子这手艺吧，实在是没法说。
下回还是他做饭吧。
*
经过了几个小时的聊天，侯红霞显然已经把孟妍当成了自己的朋友。在第二天上工的时候，非要拉着孟妍一起走。
两人并排走到田地边上，顿时吸引了大家伙的目光。村里的人即便对孟妍有着各种各种成见，但谁也不能否认，这个姑娘确实长得好。
陆明野是早就来了的，割完了一小片胡麻，此时正站起身来休息，一眼就看到了从田埂边走过的孟妍。
她的身子跟山坡上的白杨树一样挺拔，鹅蛋脸上一双眸子黑亮闪耀。她今天梳了个高马尾，头发随着她扭头和身边的侯红霞说话而微微甩动，更显得青春靓丽。
“哎，好看吧？”隔壁地里劳作的男人碰碰陆明野的胳膊。
陆明野嗯了一声。
那男人露出个猥琐的笑容来，“听说，在城里很不检点，为了个男人在大院里闹得人尽皆知。”
陆明野眯起眼睛，目光中似有寒光闪过，男人顿时不敢说了。
陆明野继续割胡麻，但是这一回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集中注意力。
相比较大家都在传的不知检点，他更加好奇，到底那个男人是谁，居然能让孟妍这么漂亮的姑娘为了他闹一场？
“哎，你干啥呢！”
声音突然从身侧传来，同时陆明野就觉得小腿处狠狠疼了一下，低头一看，小腿处血流如注。伤口并不长，大概有三四厘米，不过应该挺深的，毕竟他刚才使镰刀的力道不小。
“你这后生！使唤镰刀的时候可不敢想别的。”大队长郭明扶着陆明野打算去乡里卫生所。
“不用，小伤而已。”
陆明野抓起一把土要往伤口上烀—这是土办法，可以止血。
一只手抓住他胳膊，“别，会感染的。”
阳光照下来，那只手白得晃眼睛。陆明野微微眯眼，顺着手往上看，接触到她明艳的脸蛋儿他立刻转开眼神，抓着土的手也垂了下来。
孟妍对他的小动作一无所知，她蹲下身子，掏出手绢紧紧按在伤口处。
郭明更加惊讶，“孟知青，你这是干啥？”明明人家都伤着了，她咋还给人伤口上按？
刚才被这边的声音吸引过来的村民们也是一片质疑声。
“没啥，她在给我止血。”陆明野说了这么一句，郭明还是有些不相信。
就这么按着，真能行？
事实胜于雄辩，渐渐地血流得少了，郭明松了一口气，“孟知青，没想到你还会这个。”
孟妍把手绢系在伤口处，站起身来随便找了个理由，“偶然看到一本书上说的。”
“好，挺好！”
要不说得学文化呢，郭明羡慕地看着孟妍，暗暗决定砸锅卖铁也要把自己两个小子供到初中。
以后即便像孟知青一般娇弱不能劳动，靠着知识大概也饿不死。
围观的村民们见没有大事，三三两两地散去，孟妍也回到自己的地头继续拔草。
陆明野看着不远处那个人影，好半天都没有动。
“你还疼吗？我扶着你去休息一下？”一个女声响起，丝毫不掩饰关心。
陆明野往后退了一步，甩下一句“没事谢谢”拿着镰刀去了另一垄地。
那块田地本来有个男人在劳作，见到陆明野还奇怪呢，“你的田割完了？”
每个人都是有任务的，完成了才能挣到一个工分，否则只能按照比例折算。
“没，过来歇歇。”陆明野回了一句，手里的活计没有停。
男人看着飞舞的镰刀和一排排整齐得倒地的胡麻，觉着自己个好像突然不明白“歇歇”是啥意思了。
顾苗脸色僵硬地站在原地。她倒是有心追过去，可刚才陆明野那眼神又让她望而却步。
那眼神太冷了。
第5章 5
孟妍很快拔完了一垄地的草，坐在田埂上休息，她掏出水壶喝了一口，丝丝清凉、入口甘甜。
村子叫甜水村，顾名思义，井里的水都是甜的，孟妍还往里头放了两颗青杏，半勺子白糖。
这么一弄，比后世的饮料都好喝，最主要是没有添加剂，天然健康。
身后传来一声轻咳，孟妍回头一看，陆明野站在不远处，高大的身影把太阳都挡住了一多半。
“那个，谢谢你啊。”
陆明野看着眼前这张明艳的脸，好半天才别别扭扭地说了这么一句。
“不用客气。”孟妍礼貌微笑。
这是她的真心话，今天那样的情况下，换成是别人她也会帮忙的。
她说完了，就扭过头去，望着远处的山峦出神。
话题似乎到这里断掉了。
陆明野越来越尴尬，觉着自己似乎应该离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双脚双腿就是一动不动。
陆明野觉着自己的脚和腿大概是有了独立的意志。
“那个，这个手绢，”他看着自己的小腿，终于找到了另外一个话题。
“我洗干净就还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