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桌子旁边最可爱的那个兔兔摇椅,梳妆台旁边那个雪白色的花瓶,院子里大树旁的秋千……甚至瓜田里一颗还没长成的西瓜因为长得十分圆润讨喜,被夕夕盯上了,也用爪子刻了它的名字。
宴月月久违地感觉到了头疼。
她上一次因为育儿这种事感到头疼,还是小顾愠翻跟头把自己翻水池里那会儿的事情了。
后来小顾愠越来越聪明,也逐渐显现出龙傲天的早熟与敏感来,便很少再给她惹麻烦了,这会儿猛地夕夕这样的“熊孩子”,她一时间也有些哭笑不得。
“娘亲不用叹气,妹妹这么可爱,没关系的!”
小顾愠倒是一点也不觉得“妹妹”这样做不好,甚至还主动提出要把夕夕的“印记”做成印章,这样以后它遇到喜欢的,直接盖章就行了,不需要自己辛辛苦苦用爪子刻字。
这个提议显然深得小火凤的欢心,小家伙无师自通地凑到顾愠跟前仰着脑袋叫了一声“哥哥”,直叫得顾愠心花怒放。
“娘亲!我今晚可以陪妹妹睡觉吗?”小顾愠兴奋地喊道。
“……想什么呢?它这么小,万一你翻个身压到了怎么办?”
“是哦……”顾愠失落地叹了口气,“妹妹什么时候可以修成人形啊?”
人形就更不可能陪你睡了小色鬼!
宴月月在心里嘀咕了句,不过随后忽然一愣:“谁说它可以修成人形?”
小顾愠老实地答道:“钟离叔叔啊,他说秘境对那些妖兽有压制,无论怎样都修不出人形,但火凤现在不属于无极秘境了,若有机缘还是可以修成人形的。”
这话宴月月倒是第一次听说,不免陷入了沉思。
小火凤看她沉思,尽管它还不懂“哥哥”在说什么,却也学着宴月月的样子垂眸“沉思”起来,那场面,看得一直很少说话的破月也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这小家伙与你当真有缘。”
这话倒是提醒了宴月月,其实她还一直没去思考,为什么火凤一睁眼就认她做娘亲?
难道就是所谓的印随反应?因为孵化出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她,所以认她做娘亲?
这种问题,似乎也只能在钟离恪那儿寻得答案,因此这天等几个小家伙都睡着了以后,宴月月特意在院子里等着他回来。
说来也奇怪,原本的钟离恪就像安白衍说得那样,时常在宴月月跟前晃荡,好像他也没别的事情可做似的。
可自打从秘境里出来给小火凤安了“家”,这人就好似突然忙碌了起来,连续几天都不见了人影。
原本他天天在眼前的时候,宴月月每天都被他的各种骚操作震惊得无暇顾及其他,几乎空不出心思去想别的。
如今难得有机会等他,坐在空荡荡的院子里遥望着贰号房,却不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宴月月在察觉到心头竟然有些失落的那一刻才恍然醒悟。
她好像……有点想他了。
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她的“想念”,没多久,几日不见人影的钟离恪竟然回来了。
“宴老师,一个人坐在这里,莫非是在等我?”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唇角不知不觉挂了一抹有些随意的笑。
“对,就是在等你。”宴月月诚实地点了点头。
钟离恪嘴角的笑意僵了下,大概是没料到她这么坦率,他收回戏谑的心思,坐在她对面的凳子上认真地对上她的视线。
“发生什么事了吗?”他试探性地问。
“没发生什么就不能等你?”宴月月反问道。
钟离恪摇摇头,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哂笑起来:“那自然是可以,不过……你确定你不想问我关于火凤的事情?”
被拆穿的宴月月面色也不见尴尬,甚至还颇觉有趣地看着钟离恪。
“我不问,你就不说了吗?”
钟离恪摊开手郑重道:“怎么会?它好歹叫我一声爹爹,我也很关心它的。”
这话成功地让宴月月不自在起来,她瞪了他一眼道:“呸呸呸,那是我女儿,它叫宴夕夕!听到了吗!”
这话就听得钟离恪很不开心了,他皱眉道:“不是吧?名字是我起的,应该是叫钟离夕才是啊……”
“你做梦!我的女儿!我的!”
“是,是你的,可也不妨碍它同时是我的啊……”钟离恪好脾气地说。
——“恶不恶心啊你们这对道侣?”
无聊又没营养的这段深夜谈话终结于最近怨念深重的剑灵,近来院子里又多了个吸引破月注意力的小东西,斩云已经被破月无视许久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斩云正对月叹气,听到院子里两个人的交谈声,本来他是没什么兴趣搭理的,结果就听到这加起来都快比他年纪还大的人,竟然聊着聊着,突然开始打情骂俏起来?
是可忍,寡王剑灵不能忍,飘过来幽怨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正在争夺火凤“所有权”的两人同时一怔,宴月月抬起头纳闷地问:“什么道侣?”
“装什么啊,孩子都有了,你们不是道侣是什么?”斩云飘在空中,双手环胸睥睨地看着他们,“那小凤凰欠揍得很,一看就和钟离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虽然我也搞不懂你们两个人类是怎么生出了个凤凰,但它就是你们的孩子没错了!”
斩云这么生气的原因是,就在刚才不久,拿到“哥哥”送的印章的小凤凰,第一件事就是在破月刀身上印了一个章,可把斩云气得够呛。
偏偏破月护着小凤凰,他又不能拿它怎样,只能摆个鬼脸吓唬它,谁知道小家伙竟然对他吐舌头,还骂他“傻大个儿”!
见斩云这么气愤的模样,宴月月一下就想起小凤凰干得事了,顿时有一种儿女丢了人的老母亲心态,惭愧地低下头,倒是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的钟离恪眯起眼瞅了一眼斩云。
“你最近是不是很闲?”
这话在宴月月听来就是一句略带嘲讽的闲聊,但斩云却很敏锐地竖起了眉:“干嘛?我很忙的!忙着帮我媳妇儿种瓜收瓜!”
“那看来是很闲了,要不……”钟离恪自顾下了结论,正要接着说什么,刚才还喋喋不休的斩云剑立刻麻溜儿地没了踪影。
“噗……”宴月月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以前让他做过什么?他好像很怕你找他做事。”
“也没什么,就是斩妖除魔诛杀贼子这样的正义之事。”钟离恪一脸随意地说着大义凛然的话,眼看宴月月嘴角抽了抽,他又慢条斯理地补充道,“偶尔去帮助一些需要帮助的人。”
哦?
听到这话,宴月月突然对钟离恪的过去来了兴趣,便好奇地问道:“需要帮助的人?都是谁啊?”
见她当真摆出了一副认真聆听的架势来,钟离恪清了清嗓子,耐心地回忆道:“比如帮助水月阁的阁主知道了她丈夫和好友的奸情,顺便给她送了个捉奸机会。”
宴月月好笑地挑眉:“就这?你不说我也猜到是你做的。”
“那我说一件你肯定不知道的吧。”许是今晚夜色很好,许是现在气氛正合适,钟离恪总算寻到了合适的机会,说出下面这句话——
“当初陆薇儿带着顾愠逃命的时候,是我把她送到了你家门前。”
宴月月蓦地怔住,她愣愣地,仿佛此时此刻才第一次认识钟离恪一般,用一种陌生的,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他:“为什么?”
她以为,按照钟离恪对顾辰和顾清芳母子的厌恶程度,大概是很乐于见到顾辰妻儿惨死这种场面的。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不亲手杀了他们,也犯不着特意去救他们。
“我本来跟着她,是想看她会怎么个死法,将来好说给顾辰听。至于为什么改变了主意……”说到这里,钟离恪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仿佛陷入了回忆,又好像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喃喃道,“大概是因为跟着她的那一路,让我找到了你。”
这近乎告白一般的话,让宴月月顿时大脑一片混乱,她满脑子还在纠结钟离恪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却好像还嫌她不够混乱似地,又轻笑起来。
他的声音一下压得很低,呢喃一般地,似情人的耳语,低沉喑哑,配合着他眼眸里的勾人笑意,让人几乎要沉醉其中。
“欢迎回到这个不美丽的世界,”他朝她伸出手,表情郑重,可那眉眼分明带着矛盾的恣意与一抹温柔,“我的水中月。”
第53章 “可我就喜欢这样的你。”……
“水中月”——宴月月第一次从钟离恪口中听到这个说法, 尽管他看起来没打算解释,但她也猜到这话真实的含义。
宴月月不是个傻的,但她十分擅长装傻, 尤其是当她感觉到不自在, 甚至羞涩到无法直视钟离恪眼睛的现下。
被这句猝不及防近乎告白的话弄得脑子有些乱,宴月月低下头胡乱地说着话, 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下意识地逞能道:“什么……不就是你从水光镜里看到了我的过去了吗?这分明就是偷窥, 为什么要说得这么……暧昧……好像你喜欢我似的。”
“喜欢”两个字她说得格外小声, 说着还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 正对上钟离恪含笑的眼眸, 她立即如被烫到一般又低下了头。
坐在她对面的人分明身上没有一丝酒气,却仿佛醉酒了一般懒洋洋地撑着下颚, 专注地看着她。
“嗯,你说得对。”
声音听起来柔和过头,甚至都有些敷衍意味了, 就好像这人根本没听到她在说什么,纯粹在附和她, 宴月月一时间心情竟有些失落, 然后就听到头顶传来男人慢条斯理的声音。
“事实上, 我至今还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定义这份心情, 只是我时时刻刻都想见到你, 想靠近你……这份心情困扰了我许久, 也耽搁了一些我原本的计划, 但不可否认,这种想要见到你的感觉并不坏……”
听到这里,宴月月蓦地抬起头, 她本想问这人原来的计划是什么,却又听到他缓缓地下了结论:“我喜欢。”
宴月月猝不及防地闹了个大红脸,顿时坐立不安地站起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要回去睡觉——”
“火凤种族与众不同,生来就具备灵智,趋吉避害的本能会让它选中第一眼看中的最强者做父母。”
钟离恪忽然说起了火凤的事情,让宴月月刚踏出去的脚又缓缓收了回来,顾不得羞涩,她坐回原来的位置好奇地追问道:“那它到底要怎么才能修出人形?”
“缘分到了自然就可以了,这种事情急不来。你瞧那蠢黑龙,至今也没个人形……”
黑龙没有人形的原因宴月月倒是知道,《权御仙门》原书里写到过,它不是不能变成人形,就只是吧……觉得人类的样子很丑,它不乐意。
按照原书里的写法,黑龙变成人形的样子倒和斩云的体型很接近,只是气质不太一样。如果说不开口说话的斩云是清雅贵公子,那黑龙的人形就是个健硕的硬汉。
——当然,也得是不说话的才行。
一旦开口,就什么形象都没了。
“黑龙又不是没有人形,只是不乐意变罢了。”宴月月忍不住替黑龙辩解了一下,钟离恪略有深意地笑了。
“你知道吗?”他缓缓开口,那认真语气仿佛要说什么很长的故事,而他也确实说起了一件久远以前,他从未提起过的事。
“我从司曜前那里拿到你的水光镜以后,曾经找了你许久。那时我很自信这世上没有我找不到的角落,可你这个人,生死没个下落,就好像真的是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又或许,你回去了你总念叨着的那个所谓‘现代世界’。”
自从得知钟离恪通过水光镜偷看了自己的生平后,宴月月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起关于异世界的事情。她还以为这个人完全没放在心上,这会儿乍一听到,一时间有些茫然。
有吗?
宴月月纳闷地眨了眨眼,事实上,她寻回了身为清月圣女的记忆的时候,还特意比对了一下时间,她从游戏里“穿越”来此的时间和她当初离开风云阁的时间基本是对得上的。
也就是说,她以为自己从游戏穿越,实际上只是她当时忘记了在风云阁的记忆,从一开始她只穿越了一次,也一直在这个世界里。
像是没发现她的困惑一般,钟离恪仰头望着天空的月亮,缓缓补充道:“直到我无意中发现陆薇儿带着顾愠逃命,跟着她一路来到空明山……你可能无法想象,那座原本空无一物的山,就在我的眼前凭空多出了一座宅院,而那宅院中落满白雪的床上,正躺着熟睡的你——”
话说到这里,宴月月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她整个人呆住,不可置信地看着钟离恪。
“你……你说得是真的?”
“我比你更不敢相信。”钟离恪挑眉道,“我不知道你来自什么样的地方,消失的那阵子是不是回到了你的家乡,可我很开心,哪怕这是个你一点也不留恋的世界,你终究还是回来了。”
“我……”宴月月本来想说自己并非一点也不留恋这个世界,又想说自己这次回来也并非“自愿”,可临到了嘴边,又觉得此刻说这些都没什么意义,便逐渐安静了下来。
然后她听到钟离恪近乎孩童般欢喜的声音:“而我也终于有机会捞出我的水中月。”
他再一次提起了这三个字,而此时宴月月仿佛才刚懂得了这个意思。
“钟离恪,你……”
“我喜欢你。”钟离恪忽然出声打断她的欲言又止,郑重地,不再含有任何暧昧的低哑,但却又比以往时候更让人心动的声音,如重锤一般落在宴月月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