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闻柯回身看了冯庭一眼, 闭上眼思索, 良久才问：“你在哪？”
李易安答：“我在家里。”
顾闻柯直接吩咐：“你现在立马去医院, 我随后就到。”
想了想又说：“盯着媒体那边。”
不需要说太多, 李易安就明白, 立马说：“我现在就通知公关部。”
切断电话, 男人起身穿衣服，冯庭看着穿衣服的他呆愣了几秒脑子才恢复转动，掀开被子下床：“我跟你一起去。”
顾闻柯低头整理衬衫下摆, “不用。”
冯庭动作僵住，瞬间沉默，抬头看他。
室内陷入短暂安静，只有男人穿衣服的窸窣声。
冯庭轻轻叹了口气，又坐回去。
顾闻柯这才察觉到她的反应，抬起头，看向她。
四目相对，两人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冯庭想，自己是应该说一句，“别慌，这个时候慌也没用，路上注意安全”还是别的什么。
就听顾闻柯开口：“我并不是对她还有旧情，人命面前——”
冯庭打断他：“你不解释，我都明白。”
除了人命关天，自然还有别的东西……比如舆论的考虑，顾闻柯能想到的，她不会想不到。
顾闻柯点头：“你能理解就好。”
男人开始拿外套和车钥匙，走到门口，忽然又犹豫了，回身问她：“你想去？”
冯庭说：“我不想你一个人开夜车。”
抿了抿嘴又说：“如果周可岚有个好歹，那也肯定跟我白天交给她的资料有关，我不想背负人命，后半生不得安生……”
她把话说的那么直白，顾闻柯就没再犹豫，“赶紧穿衣服。”
冯庭来不及细想，手忙脚乱的穿衣，出门前只来得及拿了一只口罩随意带上。
从这里到周可岚急救的医院，少说也要一个半钟头，冯庭向来情绪稳定，这一路却心绪不宁，时不时都要看一眼手机时间。
幸好半夜三更，没什么车辆，不过雨还是一直淋漓不断，路面湿滑不好走。
白天好端端的天气，谁知道晚上竟然下起来雨，好像是刻意的，衬托这样的氛围。
冯庭有些心烦，抬起手去找烟，往常顾闻柯喜欢把香烟和打火机放在驾驶座和副驾驶之间的储物盒里，她翻找了一番，竟然没找到。
顾闻柯看出她的心思，握着方向盘看她。
“想抽烟？”
冯庭心烦，不过却不想表现出来，“有些困，可以来一根么？”
顾闻柯其实不想她这个时候抽烟，沉吟了会儿，还是把口袋的香烟递过去。
冯庭接走，问他：“你需要么？”
男人这个时候摇头，“不需要。”
冯庭无暇顾及他，低头给自己点了一根，落下来车窗，缭绕的烟雾瞬间被窗外的冷风吹散，同时又湿冷的雨水顺进来，搭在她的肩头和膝盖。
冯庭抬起手，搭在玻璃沿上，让香烟顺着风飘散。
两人谁都没说话，冯庭知道周可岚想不开这件事有些离谱，但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该承担就得去承担，只求周可岚安然无事，不然谁都摘不干净。
顾闻柯面临的，公司面临的，以及冯庭自己面临的，都不是舆论压力这么简单。
她正想着，忽然感觉手背一热，男人的大掌悄无声息的覆盖过来，冯庭低下头，看着男人修长的手背，心忽然就没有那么慌了。
她把香烟熄灭，转过头看向他，勉强勾唇笑了一下。
五点左右，两人到医院，急救中心灯火通明，时不时有救护车拉着急救病患进来。
冯庭下了车，站在车旁抱住手臂，望向楼顶“急救”两个鲜红的大字，心绪不宁。
顾闻柯撑开伞，朝她走来。
“你要不要在车里等？”
冯庭侧头问：“为什么？”
顾闻柯沉默了一下，“周家的人肯定在场，这个时候……”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太明白，冷风拂过，冯庭的发丝被吹乱，他抬手帮她抚开，“你放心，不管周家人怎么认为，或者万一走漏风声被媒体大肆渲染，我都会一力承担，处理好。”
听男人这么说，她忽然就笑了：“我知道啊，你不需要保证，你不说我也相信你。”
冯庭最后还是没有跟顾闻柯一同进急诊部，毕竟顾闻柯说的很有道理，这个时候，两人不适合一同出现，不管是会周家人，还是周可岚亦或者媒体记者，都是不合适的。
所以她戴着口罩又回到了车里，目送举着雨伞，朝雨幕走去的男人的背影。
顾闻柯走到廊下，就把雨伞收了，同时李易安看见他，朝他跑过来。
顾闻柯手里的雨伞被接走，雨水滴在地上，打湿了一小片地板，照应出两人的轮廓以及医院的急救室的灯。
他们低头在交谈什么，冯庭听不到，不过看得出来两人脸色凝重，就不知道是里面周可岚的情况不容乐观，还是周家人的态度不容乐观。
不管是前者还会后者，冯庭都只能在车里干等消息，她平生还是第一次这么被动。
顾闻柯把车钥匙留下了，冯庭抬手点开一首歌，把座椅放下去，又给自己点燃了一根香烟。
闷闷的抽烟。
*
顾闻柯进入急救走廊，就渐渐急救室的显示灯亮着，两边座椅都坐了人，横七竖八的坐着。
看见顾闻柯，周家人顿时如同打了鸡血，有两个小辈情绪激动的冲了过来，以前周可岚在周家受尽委屈的时候，没有人出头，现在一个个义愤填膺的状态，委实让人想笑。
不过还没碰到顾闻柯，就被明事理又顾全大局的长辈拉住，把那两个毛头小子摁了回去。
周禀然在一边沉默抽烟，看见顾闻柯只叹了口气，迟疑半晌，把香烟掐灭走过来。
顾闻柯让冯庭留在车里的决定还是很明智的，如果冯庭跟过来，显然会成为事情的催化剂，他倒是没什么，毕竟见惯了一些场面，但就怕她太有压力。
刚才一进门就听李易安汇报了这里的情况，此刻周禀然过来，他还是问了一句：“怎么样？”
周禀然说：“还不知道里面的情况。”
上下看看他，衣衫不整，显然也是半夜没叫醒，开夜车过来的。
“她是不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周禀然询问顾闻柯，“我知道她最近睡眠不好，所以睡前都吃安神药，幸好今晚过去看她，一直敲门没人应，心里有些预感，打开门就看见她倒在地上，身边有红酒杯，红酒撒了一地……”
周可岚还没出来，这个时候顾闻柯自然说的越少越好，他斟酌了几秒：“等人没事我们再谈吧。”
说到这里，便没再多说一个字，寻了个位置坐下，垂眸沉默。
周禀然见问不出什么，便也没继续问。
但总觉得这事与顾闻柯脱不了干系。
走廊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沉默，忽然，有人的手机响，是方才要动手冒犯顾闻柯的其中之一，不知谁大半夜打来电话，这人拿起手机接了，只听了两句，眼神瞬间变得犀利，直直的朝顾闻柯这里看过来。
不等顾闻柯反应，他就侧头，对身边另外一个人说了一句什么，那人听到，脸色瞬间也变了。
两人直接站起来，快步朝外面走。
顾闻柯瞟了他们一眼，并没放下心里，，视线又收回来。
下一秒，忽然想到什么，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冯庭。
他猛地站起来，疾步追了出去。
李易安一头雾水，但看到老板脸色拉了下来，也快步往外面跑。
就算顾闻柯反应慢，还是晚了一步，出来急救中心，就看到冯庭被他们从车里粗鲁的拉了出来。
顾闻柯呼吸一滞，跑过去已经来不及，只能高声阻止：“谁敢动她！”
第89章 麻烦事
雨幕下, 冯庭趔趄了几步才站稳，睫毛湿漉漉的，是被雨水打湿的, 她抬起眼眸, 侧身朝男人看过去。
面前几人显然被顾闻柯的高声呵斥震慑住，同样扭身往后看。
就在他们犹豫这几秒, 顾闻柯已经快步走到跟前，抬手扯了她藏于身后, 脸色阴沉, 正面这几个毛头小子。
一个冷如冰霜的眼神抛过去, 他们往后退了两步, 顾闻柯侧头，用余光关切的看了冯庭一眼, 视线再一次看向他们。
“李易安。”
他启唇叫李秘书的名字。
李易安近前，“顾总？”
他说：“送冯秘书去车里。”
这个时候他称呼自己是“冯秘书”，既没有太亲昵也没有太疏离。
冯庭刚才被拉下车的时候, 扭了一下脚，刚才事发突然, 自己毫无准备, 现在才感觉到脚踝处隐隐作痛。
缓过神儿, 想要说什么, 李易安已经拉了车门：“冯秘书上车吧, 事情有咱们顾总处理。”
冯庭想了想, 就作罢了, 按照她的性格，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不过眼下周可岚在急救室没出来, 自己也无心跟几个没礼貌的毛头小子计较，左右顾闻柯出现的及时，没吃什么亏。
她轻蔑的扫了他们一眼，转身朝李易安拉开的车门走去，不过脚上不舒服，走路有些不自然。
顾闻柯发现这个细节，眉毛轻轻拧了那么一下。
她弯腰进到车里，就听顾闻柯问：“刚才是谁要动手的？”
还没听到回答，李易安就把车门合上了，车厢隔音不错，他们具体又说了什么，冯庭就听不到了。
只看见顾闻柯扫了他们一眼，侧头吩咐李易安什么，李易安一一点头，抬手拍下他们的照片。
那几个晚辈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焰，脸上逐渐露出怯色，再后来开始挠头，不过心里气不过，一个个梗着脖子低头不说话。
后面事情怎么发展，冯庭没再关注，说实话她到底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方才几个陌生面孔拉开车门，动作和语气粗鲁的把她从车里拉出来，着实把冯庭吓了一跳。
不过她尽管害怕，脑子反应还是很快的，很快就猜到来人是周家人。
不过人多势众，一个个脸带煞色，冯庭已经做好了吃点拳脚上亏的最坏打算。
但她也不是好惹的主，真吃了亏，是一定要加倍奉还的。
当然，不吃亏自然更好。
正想着，车门又被拉开，因为刚才的事，冯庭条件反射的惊慌了一下，抬头看见是顾闻柯坐进来，才松了口气。
男人神色凝重，坐进来一言不发片刻，才侧头打量她：“没事吧？”
冯庭摇头，不过心中有气，还是大肆渲染了一下刚才的状况：“没事是没事，不过确实被吓得不轻，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以前就听说周家的人喜欢惹是生非，没想到这么大胆，虽然是三更半夜，但到处都是摄像头，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啊，没有王法了吗？或者，欺负我没靠山？”
这些话说完，顾闻柯的脸色果然更黑了，他用力咬紧后牙槽，“我会处理他们。”
冯庭这才消气，抿了嘴，没再说话。
心中惊魂未定，又想起周可岚，深深的叹了口气，“她怎么样？”
“我出来的时候还没出抢救室。”
“哦，那现在怎么办？”
顾闻柯侧头看了看她，“我送你回去休息？”
冯庭抱起手臂，静静的看着车前玻璃上的水珠，摇头表示：“我跟你一样啊，哪有心情休息。”
顾闻柯探过来手，低声说：“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冯庭刚要说什么，顾闻柯的手机却响了，方才他上车之前吩咐李易安进去盯着，现在李易安打来电话，应该是里面有了消息。
直接接听，放了外音。
“说。”
“周小姐已经无碍了。”
两人都松口气，又听电话里说：“只是还在昏迷，现在人已经送去了监护病房……”
顾闻柯“嗯”了声就把电话挂断了，他抬眼看向冯庭，冯庭同时也抬眼看向他。
“你进去看看？”
顾闻柯沉默了一下，“你希望我去？”
冯庭挑眉，“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好歹也是三年的夫妻，一千多个日夜，进去看看倒也没什么。”
顾闻柯默了默却说：“她现在人在监护病房，我去了也见不到，先送你回去吧。”
说罢就启动车子，旋转方向盘往医院外面走。
冯庭不是圣母，今晚非要跟过来，其实更多的是出于自身考虑，眼下周可岚既然没事，也就没她什么事了。
周可岚的行为，其实挺让冯庭头大的，对于喜欢极端做事的人，正常人的思维自然是敬而远之，以免被波及，冯庭是正常人，现在的思维自然就是如此。
折腾了一夜，冯庭再无什么精力，她坐在副驾驶上，望着昏暗的，不断从窗前掠过的路灯，意识陷入恍惚，睡不着，头脑又疲倦，眼神迷离，脑袋空荡荡。
直到车子进了府前别苑的大门，冯庭的意识才再一次清醒，她往上坐了坐。
车子停到楼下，顾闻柯没有进车库，把车子泊好，“我送你上去。”
冯庭解开安全带，打了个呵欠，“不用，我自己回去休息。”
她眨了眨沉重的眼皮子，推开车门，一只脚刚沾到地面，手臂忽然被顾闻柯拉出，沾到地面的脚被迫抽回去，车门“啪”的一声合上。
男人的热吻毫无预兆的扑面而来，冯庭“唔”了一声，下一秒放弃挣扎，坦然接受。
他浅尝辄止，侧过去头，拿鼻尖轻轻的磨蹭她脖颈处的长发，嗅着熟悉的香味，沉默不言。
冯庭轻轻推他，男人才坐回去。
“怎么了？”面对男人突如其来的深情，她问。
顾闻柯默了默才说：“今天确实不应该带你过去，让你面对刚才的情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