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王的新娘——山栀子
时间:2021-05-14 09:40:48

  她看见冒着黑气的符纹在上头来回打转,每一片树叶都是不正常的青黑色。
  “雪曦,婚姻不是儿戏,这哪是你说离就能离的!”
  老者苍老的声音传来,但在底下的楚沅并看不清楼上他的那张脸。
  “就因为他们韩家也是八户族?可是咱们钟家是他们韩家能比的吗?!”那女人尖刻的声音十分刺耳。
  “好了雪曦,你忘了钟家的祖训了?夜里女子不得外出,快回房去!”老者也许是看到了底下被奴仆押来的楚沅,他便懒得再同那女人多说些什么,只看了一眼身旁的人,那人便对她道,“二小姐,请回房。”
  女人仍有些忿忿不平,但她却是最知道自己这位父亲的古怪脾气,于是她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只好转身。
  而楚沅却在她转身的刹那,好像在她胸前看到了一枚东西。
  她没有看清。
  但当那老者拄着拐,从吱吱呀呀的木楼上一步步地走下来时,当他走入这更为明亮的光线里,楚沅在他的胸前看到了一枚白玉蜂鸟胸针。
  她的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惊诧的神情,脑海里最先想到的,是今夜把她绑去简家的那个女人。
  为什么?明明是两个世界,为什么那个女人胸前的蜂鸟胸针,和眼前这个老头的蜂鸟胸针如出一辙?
  她脑海里又浮现出水木阵里形如蜂鸟般的气流。
  原本毫无关联地几件事,好像在这一刻,都被一枚胸针莫名其妙地串联在了一起。
  “什么时候送来了个这么小的?”老者那双阴鸷浑浊的眼睛细细地将眼前的这个女孩儿打量一番,声音粗哑难听。
  “也许是赖二他们抓了外头的。”抓着楚沅头发的奴仆终于松开了手,恭敬地回答。
  “外头的?”
  老者低低的笑声带着浓重的阴森气,“姑娘,那就带你见见咱们这儿的世面?”
  楚沅看着他手掌里有了汹涌的黑气,那干瘪的皮肤好似每一分褶皱都染了浑浊幽绿的痕迹,连掌心的脉络都是乌青的。
  院子里摆了好多奇形怪状的石灯,在他手指符纹涌动的瞬间,便燃起一簇又一簇的青绿火焰。
  那两个奴仆忽然松开了楚沅,退开老远。
  显然,他们已经知道这老者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楚沅看他的手已经朝她伸了过来,便果断地按下从衣袖间滑出来的见雪花瓣,银丝飞出,割断了束缚住她的锁链,也擦着老者的脸,银质的雪花潜入了那棵轩辕柏粗壮的树干里。
  老者脸上笑容在顷刻间变得僵硬,他后退几步,再看向楚沅时,那双眼睛就显得更加森冷渗人。
  楚沅揉了揉自己的头皮,把头发往后拨了拨,露出一张沾了泥土的脸来,“不是要让我见见世面吗?我得看得更清楚些才行。”
  “你是谁?”老者警惕起来,铜铃被人摇响,一处连接一处,一重门连接一重门,传遍整个钟家宅院。
  于是一时间,朱门被人打开,院外进来了许多人。
  楚沅捏紧了手里的见雪,看见这乌泱泱的一大片人,她心里还是难免有些发怵,但面上却仍然没有表露出多余的情绪。
  巫术和异能是两种不一样的东西,老者并非没有见过身怀异能的人,所以他将楚沅打量片刻,便再往后退了几步,朝旁边的人抬了抬下巴。
  拿了刀的那些家仆连忙围上去。
  楚沅操纵着手里的见雪,银丝收缩来回,快到根本让这些人看不清楚,她敏捷地避开他们的攻击,银丝同时割破他们的血肉,指尖的气流涌出覆于银丝之上,更将他们震出老远。
  与此同时,老者伸手施展巫术,那些石灯上的火焰再次燃烧,于是便有一道又一道的光线穿插束缚在了她的身上。
  可是那些光线触碰到她的身体不到半分钟,就全都消失了。
  反而是那棵轩辕柏的枝叶开始莫名颤动,上面的头发就好像有生命一般收紧,犬牙碰撞,发出混乱的声响。
  “怎么会?”那老者的眼睛里终于添了些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来没有见过能够不受巫术所控的人。
  无论是普通人,还是拥有特殊能力的人,谁也不可能会对巫术没有丝毫的反应。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楚沅回头看他,故意弯起眼睛。
  老者的那张脸在这一瞬变得更为阴沉,他只看了身后的人一眼,下一秒那两个人就挡到他身前来,将手中的东西对准楚沅。
  楚沅看到那黑漆漆的枪/管,身体就僵硬了一些。
  “既然巫术伤不了你,那你就试试子/弹的滋味。”老者脸上再没有分毫的笑意。
  他说完,转身拄着拐就要匆匆离开。
  眼看那老者就要消失在楼梯边缘,她却没有办法往前一步,而面前的人手指已经摸到扳机,就要扣动。
  也是此刻,
  守在门口的那群人忽然被强大的气流震得倒在地上,楚沅还来不及回头去看,就觉得微凉的风擦着她的脸颊,那一刹,冰刺已经刺穿了那两个举着枪的家仆的身体。
  殷红的血液在他们的胸膛晕开,楚沅后退了两步,又见一柄长剑飞出去,刚好嵌入那老者将要路过的那面墙,他就差一步,脖颈就与那剑刃紧贴。
  老者浑身一震,转头时,就看见院门处有人迈着轻缓地步子走进来。
  他一边走进来,一边将下等奴仆穿的黑色斗篷解下来,随手扔到一旁,仿佛他已经忍了那衣服的血腥气很久,此刻他露出一张玉白无暇的面容来,唇边却还染着血迹,脸色也十分不好。
  楚沅在看到他的一瞬,就想起来之前在望仙镇上,他路过那轩辕柏时,就被那上面的铜锁弄得很不舒服。
  刚刚那老者施展巫术,没有伤到她,却引得轩辕柏有了动静,想来也应该引得魏昭灵身体出现了些不适的状况。
  此般光影里,所有人都看见那个披散着长发,穿着一身如雪般的长衫缓步而来的年轻男人。
  他像是越过了时空的桎梏,从遥远的年代,走到了他们的面前来。
  也许是看见楚沅按出见雪的银丝费力地去割轩辕柏上的那些缠了多年的头发,他染血的唇弯了弯,忽而开口,“楚沅。”
  楚沅闻声看向他。
  “转过去。”站在灯影下的雪衣公子只朝她抬了抬下巴。
  楚沅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换了个方向,继续用力地去割轩辕柏上的头发,每一缕头发都代表了一个无辜女人的性命,她们死在历代钟家人的手里,也成了被钟家禁锢的鬼气,依附在这些头发上,年深日久,越发坚硬。
  而魏昭灵看见匆匆赶来的容镜已经带着江永将那老者拦了下来,他才漫不经心地去看这院子里的人。
  直到他认出那个将楚沅的手臂拧脱臼的人。
  于是刚刚还嵌在墙壁上的那柄剑在他轻抬手指的瞬间就回转剑锋,擦着空气,在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的瞬间,砍下了那个男人的一只胳膊。
 
 
第32章 烈火烧天阔   去成全你的好奇心。
  沾染了血迹的长剑化为流光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断了一只手臂的男人蜷缩在地上, 翻来覆去地连声惨叫。
  楚沅本能地想要回头,却见魏昭灵忽然抬手,朝她勾了勾手指, “过来。”
  轩辕柏树干上缠裹着的头发已经被银丝彻底割断, 楚沅看了看他,直接收回了见雪, 然后走到他的面前去。
  那个男人还在呻/吟,楚沅下意识地要偏头, 却被魏昭灵的手扣住下巴, 硬生生把她的脑袋扳了回来。
  就在楚沅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 魏昭灵忽然握住她那只脱臼的手臂, 楚沅瞬间皱起眉头,想说的话全部卡在嗓子眼, 她听见骨头的一声脆响,她一时痛到失语,眼眶里已经有了生理泪花在打转, 但在那种骤然的剧痛过后,她的手臂却变得轻松起来。
  楚沅试探着活动了一下, 已经不疼了, 她眼睛一亮, 不由抬头看向魏昭灵, “行家啊……”
  一张白净的面庞刻意沾了些泥土, 卷曲的头发也被她自己揉得像个鸡窝, 她却浑然未觉, 还朝他笑了一下。
  那模样,有点傻。
  魏昭灵咳嗽几声,将她拉到身后去, 再对上那站在木楼长廊下的老者一双阴冷的眼睛。
  “你是何人?”身形有些佝偻的钟裕德不由握紧拐杖,他的目光在魏昭灵的身上停留片刻,似乎是有些忌惮,他沉声问道,“此番闯我钟家,意欲何为?”
  魏昭灵却根本不想答他,鼻间年深日久积累在这地砖之下的血腥气太过浓厚,于是他皱起眉,太阳穴有些刺疼,“天宫十二罗星纹?比起应家,你们倒是有点意思。”
  八户族有衰有荣,如永望镇上鼠目寸光的应家,人丁单薄的钱家,又如这窝在深山密林里,好似土皇帝一般的钟家。
  钟裕德乍一听他提及应家,眉峰一剔,他那双浑浊的眼里神光微动,随即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于脑海,“应景山是你杀的?”
  魏昭灵只是轻睨着他,并不开口说话。
  钟裕德看着那张苍白郁冷的面容,越发确定心中所想,于是他面上更多了几分惊骇。
  他又想起在仙泽山上莫名失踪的钱永兴,还有应家的老三,又或是他那个失踪后却又莫名出现在榕城的女婿韩振……
  钟裕德看着魏昭灵的神情越发阴戾。
  他开始不由自主地怀疑这个人的身份,进而又怀疑此人的动机,仿佛他已身在一个巨大的谜团,其中充斥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年轻人,你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吗?”钟裕德到底是活了七八十载的人,他久经风霜,早年于三教九流中也是混得如鱼得水,于是此刻他面上分外镇定,语气冷硬,“我们八户族乃是皇室麾下,伤我八户族的人,可是重罪!”
  “嗯。”魏昭灵脸上神色未变,看起来没有丝毫波澜。
  “你不妨告诉我你的来意。”钟裕德见他迟迟不语,又开口道。
  魏昭灵只是看了容镜一眼。
  “其他四户守陵人在哪儿?”站在钟裕德身旁用剑刃抵在他脖颈间的容镜问道。
  宣国之内,鲜有人知道,守着仙泽山的八户族,守的并不是那一座巍峨绵延的大山,而是仙泽山地下的王陵。
  “你这是要把我八户族赶尽杀绝?”钟裕德那张面容上神情有一丝龟裂,终于显露出慌张之色。
  “你说是不说?”容镜再将剑刃往前移动了两寸。
  钟裕德面上的镇定全都烟消云散,看着站在明亮灯火里的魏昭灵,“你可要想好了,我八户族的人从来都是受皇家庇佑的,你若敢伤我,皇家必定不会放过你!”
  楚沅听见他的话,忍不住嘲讽,“好狗。”
  钟裕徳闻言,脸色微变,他看向楚沅,可横在他脖颈间的剑刃又凑近了半寸。
  也是此刻,他借着光,勉强看清了容镜剑刃上的镌刻的七星纹路,这种镂刻出的星宿相连的图案并不多见。
  钟裕德素日爱收集一些古旧的物件,对于刀剑也颇有研究,这剑刃上的图案,他分明是在兵器图谱上见过的。
  要熔铸成这样一柄七星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在一千三百多年前,唯有跟随夜阑王的那位年轻的将军,才拥有这样一柄举世无双的宝剑。
  史书记载,那是夜阑王赐予那位卫将军的。
  钟裕德的神情一瞬变得怪异起来。
  “看来你是不想说。”魏昭灵厌恶这宅院里驱散不去的血腥味道,他也逐渐没了耐心。
  “年轻人,这么着急做什么?”钟裕德转眼之间便收敛了神色,又笑了笑,“我说过,万事好商量。”
  “你想知道剩下的四家守陵人所在的位置也不是不可以,但咱们总要先拿出个章程来,你必须答应我,放过我钟家。”
  他虽是说着这样的话,手指却在衣袖间微不可见地敲击了几下,像是在小幅度地施展某种术法。
  断臂的男人看到石灯的烛焰摇曳了一下,他当即会意,转身冲向最近的那一盏螣蛇石灯,迅速扭转了底座上的蜂鸟石雕。
  与此同时,那些家仆也再度蜂拥而上,将楚沅和魏昭灵都围在中间。
  于是密如蛛网般的光幕显现,从夜空之间不断下压,迅速将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包裹在了其间。
  每一盏石灯都在徐徐转动,藏在这宅院里的另一重阵法顷刻启动,密网收拢的瞬间,钟裕德手中的黑气再度显现。
  在他伸手打向容镜之时,容镜反应极快,迅速躲避开来。
  而钟裕德也是趁此机会迅速逃离了那蛛丝般的密网,看他们所有人都被逐渐收拢的网阵困在里面,他一笑,脸上的褶皱挤压出更深的痕迹。
  “家主,家主救我!”断了臂的男人在网阵里眼睁睁地看见钟裕德拄着拐,慢慢悠悠地走上了楼梯。
  可当钟裕德再度站在楼上的长廊间,往下看时,他看见院子里所有被困在密网里的人,除了魏昭灵一行十一个人,剩下的都是他钟家的家仆,但他却分毫没有要救那些家仆的意思。
  “年轻人,你认得那天宫十二罗星纹,那你又知不知道这织灵阵?”钟裕德那张苍老的面庞上流露出阴森的笑意。
  埋在这地砖底下的每一条人命所积压出的鬼气不但是禁锢仙泽山地宫中那位夜阑王的躯体重要一环,也同样是这织灵阵的能量来源。
  阵法不属于巫术,即便是那个体质奇特的姑娘,也挣脱不开。
  楚沅被收紧的网丝弄得踉跄了一下,额头抵在了魏昭灵的后背,她扶着他的手臂,勉强站稳,才见他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立即按下见雪的花瓣,银丝飞出,却穿透网丝,根本无法割断。
  “魏昭灵,”楚沅抬头去看他,“这个根本割不断。”
  魏昭灵的手指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臂,不紧不慢地看向长廊上的钟裕德,他那双清冷的凤眼里连一丝慌张也无,仍如死水一般,不显波澜,却又忽然冷笑了一声。
  钟裕德眼见着被困在织灵阵里的那个年轻男人轻抬起手,淡色的莹光从他手指间弥漫铺散开来,犹如流水一般四散奔涌,同时强烈的冷粉袭来,吹得这院落里的灯笼都从檐下跌落,摔在地上燃烧起来。
  院子里灯泡声声破裂,火光却渐盛。
  钟裕德的脸色一变,下一秒他就看见如簇的光芒朝他涌来,于是长廊在这强大的罡风气流涌动间彻底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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