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王的新娘——山栀子
时间:2021-05-14 09:40:48

  楚沅见状,也连忙跟了上去。
  “像他这样的人,你问不出什么也很正常。”雨势有减小的趋势,没有了纸伞遮挡,魏昭灵的头发,脸庞和衣衫都已经沾染了不少水渍,可他却毫不在意,仍同她沿着河堤往前走。
  楚沅听见了他的话,却还是垂着头默默地走着。
  魏昭灵也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于是他停下来,侧身看向她,“你在害怕?”
  楚沅摇了摇头,“没……”
  她说着伸手摸了摸绑着锦带的那只手腕,又回头去看那片河滩,路灯的光根本照不到刚刚那个男人的躯体彻底爆炸的地方,她又开口说,“像那个人一样在暗地里窥视我的,也许还有很多人,如果只是我自己,我其实并不害怕,毕竟跟着你们这段日子我什么都也见过了,但我怕他们伤害我爷爷奶奶……”
  “他们是很好的人,这两年多也是真心待我的,我不希望因为我而让他们这后半辈子不得安宁。”
  即便涂月满和聂初文是因为魇生花进入了她的身体才收养了她,即便他们对她有所隐瞒,但楚沅能够感受得到,他们对她的好是真心的。
  她的父亲楚致光临终前原本是将她交给了她早逝的母亲的妹妹,她的姨母来照顾,作为答谢,楚致光还把部分遗产交给了她的姨母。
  但在楚沅深陷杀人案的那时候,她的姨母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收拾好一切,带着她自己的女儿离开了春城,也带走了楚致光给她的报酬。
  连楚沅的辩护律师,都是叶铮找的。
  后来法院宣判楚沅无罪释放后,因为叶铮出任务不在春城,她就被送到了福利院。
  在福利院里,十岁以上的孩子是很少会有人收养的,何况楚沅已经十五岁。
  但楚沅记得那个薄雾微笼的清晨,她坐在福利院的长椅上发呆,而那对老夫妻在人群里遥遥一望,一看见她,就相互搀扶着走到了她的面前来,挡住了她眼前的阳光。
  他们冲她和善地笑。
  明明那个雨夜,她看到过他们的身影,也知道是他们把她送进医院里的,但那时,她却故意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对他们笑。
  他们对她很重要。
  从她离开福利院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很重要。
  因为当她开始发现自己无家可归的时候,是他们重新给了她一个新的家。
  “魏昭灵,我真的很喜欢我现在的这个家,我不想有任何人破坏它,”楚沅在雨幕里望着他的脸,那双眼眸清澈又坚定,“我一定要变得像你一样厉害。”
  路灯的光线里,雨雾朦胧又湿润,魏昭灵看见她的脸颊上贴了一缕浅发,他盯着她片刻,竟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替她拨开,可才轻抬起手,他却又停滞下来。
  “虽然我以前是挺不情愿面对这些的,但是我现在又觉得这应该也是一种幸运吧?”楚沅没有发现他的异样,仍然自顾自地在同他说话,她说着又冲他笑了一下,“能认识你,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也是很开心的事情。”
  此刻的她,就像那个雪夜,他杀了那两个男人,转身离开后,回头却看见她在茫茫雪色里向他跑来,还朝着他笑。
  魏昭灵这一生见过诸多世态,他将太多的时间与精力都花在了血腥杀伐里,也从来都没有人告诉过他,此时此刻,他该怎样面对这样一个姑娘的目光,又该如何回应她这般不知矜持的话语。
  他怔怔地看她,一时失语。
  “哎我怎么忘了,你身体不好,不能这么淋雨。”楚沅看见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滑落下来,她一拍脑袋,一时有些懊恼,随后连忙拉住他的手,“快,我们赶紧找个能避雨的地方,你先回去吧今晚,我等会儿自己回。”
  她不知道,被动地跟着她往前走的魏昭灵此刻正垂着眼睛,在看她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
  有种不知名的情绪在他心头泛起波澜,令他在此刻更有些无所适从。
  魏昭灵向来寡言,但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他懒得搭理人,他也许从没试过像今夜这样,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说些什么。
  在无人的桥洞底下,楚沅看着那道金色的光幕显现,可魏昭灵走到那光幕面前,却不知怎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楚沅朝他招手,魏昭灵侧过脸不再看她,那张沾染了不少水泽的苍白面容上再度恢复清冷淡薄的神情,他抬步走入光幕里。
  楚沅看着光幕消失,又忽然觉得鼻子有点痒,她憋不住打了个喷嚏。
  转身离开桥洞,但楚沅却并没有立即回家,她在路边挡了辆出租车,直接到了简家。
  在去河滩的路上,魏昭灵告诉过她,那影子虽然不是简家捣的鬼,但简春梧那个老头的确在她身上留了追踪的术法。
  所以此刻,楚沅站在简家楼下,仔细分辨了一下不远处那些窗户里透出来的异能气息。
  她的目光最终锁定在左侧三楼的一个窗户。
  那应该就是简春梧的房间了。
  楚沅吸了吸鼻子,慢悠悠地从衣兜里掏出见雪,按下花瓣,银丝迅速飞出去,银质雪花精准地击破了那扇窗,银丝一再探进去,从下往上,直接将房间内的那架实木床从中间给劈成了两半。
  已经陷在睡梦中的简春梧被忽然的塌陷给惊醒,他的老腰明显发出脆响,他瞪大一双浑浊的眼睛,突如其来的疼痛弄得他胡子都在发颤。
  这动静并不小,住在隔壁的简玉清还在熬夜打游戏,忽然听见这声响,他就赶紧跑过来,一打开门就傻眼了,“……爷爷,您的床怎么成两半啦?”
  简春梧狼狈地扶着腰,转头时便看见已经碎裂的玻璃窗。
  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他那天没看出来,那个女孩儿脾气倒是不小。
  “傻站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来扶我!”简春梧回头看见简玉清还杵在那儿一副要笑不敢笑的样子,脸色就变得更铁青了些。
  楚沅看见简家别墅里亮起一盏又一盏的灯,她才双手插在衣兜里,转身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
  与此同时,远在另一方世界的榕城皇宫里,穿着蓝色睡袍的年轻男人手里端着一只玻璃杯,立在长廊里。
  长廊外,是宫人还来不及扫除的积雪,而他衣衫单薄,却分毫不觉得冷一般,甚至他手里的玻璃杯壁还覆着一层冷雾,里面还放着几块冰。
  他身后的圆桌上摆着一盏走马灯。
  每一面都雕刻了不同人的身影,里面的灯火照着走马灯来回慢慢地旋转,于是便一面又一面地投放出那些轮廓不清,却举止各异的人影。
  直到灯火再也照不出其中一面的影子,男人终于回头,像是颇有些诧异地打量了那走马灯一眼。
  “文清,看来,何业平是死了。”男人温润的眉眼里似乎流露出几分遗憾之色。
  一直立在廊椅旁的闫文清闻声便也不由地看了那走马灯一眼,他皱起眉头,“陛下,看来这个楚沅,很不一般。”
  郑玄离喝了口水,将玻璃杯随手放在一旁,才去看一直捏在双指间的那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孩儿。
  她有着一头天然羊毛卷,长着一张小圆脸,单眼皮,眼睛的形状也圆圆的,穿着深蓝色的学校制服,正弯起眼睛在笑。
  “是很不一般。”郑玄离忽而轻声笑。
 
 
第39章 拨乱谁心弦   二章合一
  魏昭灵回到金殿, 沐浴过后便歇下了。
  蒹绿送上来的汤药放至凉透,连那种苦涩的味道都在热度流失间渐渐消散。
  案上的金炉里燃着安神香,烟雾缕缕缭绕而出, 映衬着殿梁上浓墨重彩的颜色更显些许生动, 如同飘忽的层云一般,而那画里的人物, 鸟兽下一秒便要活过来似的。
  忽的,躺在床榻上那一抹衣袖殷红的身影却忽然攥紧了身侧的那柄长剑, 他脖颈间的青筋微显, 突如其来的疼痛如同细密的长针一般不断撞击扎刺着他的五脏六腑, 令他的脸色刹那变得更为苍白, 额角也有了细密的汗珠。
  他睁开一双眼睛,伸手扯开衣襟, 果然看到自己的锁骨旁边有了淡金色的裂纹,而幽蓝的流光形如锁链一般穿透他的骨骼,一如那夜一般, 将他的躯体锁住。
  殷红的鲜血渗出,落在他朱砂红的衣衫上, 染出更深的颜色。
  守在殿外的春萍和江永听到了殿内的响动, 便迅速推开了沉重的殿门, 快步走进了内殿里。
  春萍看到原本躺在床榻上的魏昭灵此刻已经倒在了地毯上, 周身还有幽蓝的光芒不断在闪烁, 她大惊失色, “王!”
  “王!您这是怎么了?”江永立即同春萍将魏昭灵再度扶到床榻上, 然后他便又对春萍道:“春萍姑姑,快去寻李大人来!”
  春萍点头,匆匆忙忙地跑出殿外去了。
  与此同时, 殿内金光乍现,光幕里走出一个人来,正是浑身湿透的楚沅。
  “楚姑娘?”江永出声唤道。
  魏昭灵闻声,勉强抬眼,正好看见那个身上、发梢都还在滴水的姑娘。
  “魏昭灵,你这是怎么了?”
  楚沅才走到自家巷子口,就感觉到凤镯有点发烫,她担心他出事,就赶紧过来了。
  可此刻的魏昭灵并没有力气理会她。
  不到片刻,李绥真和容镜便都赶了过来,他们连外袍都来不及穿,只听说王出事,便立即跑来了。
  “是石龙神像!”李绥真一见魏昭灵身上幽蓝的锁链,便知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不由有些焦急,“王,您为何不让臣将那石龙神像的锁链全都更换了?如今他们八户族的人更不知消停,可苦了王您的身体……”
  除了钱永兴探查石龙神像的那一次,
  还有前些日子那钟雪曦登上钟家家主之位,八户族共约子时祭月神,以将钟家的血脉传承转移到钟雪曦的身上的那时候,魏昭灵也不可避免地收到了石龙神像的制约。
  八户族的巫术历经千年,相互的牵连已如轩辕柏的根须一样深,而他们对于魏昭灵躯体的束缚尤甚,更非一朝一夕便能解除。
  魏昭灵止不住地猛烈咳嗽了好一阵,又吐了血。
  在所有人都分外慌乱的时候,他却慢慢地用指节蹭去了唇角的血迹,才开口,“若全都更换了,八户族和郑家,都会起疑。”
  说罢,他又掀了掀眼帘,轻瞥容镜,“你去查一查,这次八户族又是哪家有了新的家主。”
  “是。”
  容镜当即颔首。
  待容镜他们都走出殿外,魏昭灵轻靠着床柱缓了半刻,才看向楚沅,“你做什么坏事去了?”
  “我去把简老头的床给劈了,”
  楚沅也没有要瞒着他,“要是他下次再过分一点,我就让他像他的床一样,断成两截。”
  魏昭灵闻声,不由轻笑两声,却又牵动了他身上的伤口,更引得他又是一阵咳嗽。
  楚沅连忙去轻轻地拍他的后背,他的衣料很薄,她冰凉到没有多少温度的手隔着衣料就触摸到他的后背,她又缩了一下指节,像是怕自己的手指冰到他。
  魏昭灵也的确因为她的触碰而僵了一下,但身体的疼痛却令他没有办法再腾出心神去多说些什么。
  后来,她把他扶着躺下来,靠在软枕上。
  而她就趴在他的床沿,望着他说,“你睡吧,魏昭灵。”
  她浑身还湿着,像只在水塘里滚过的猫,头发却显得更卷曲了些,明明在他眼中,她才是可怜又狼狈的那一个,但她却好像浑然未知,仍然在为着刚刚从李绥真口中听来的那些话而不免心生波澜。
  她从一开始遇见他,他就好像现在这样苍白又脆弱。
  这人世更迭,可是郑家和八户族对他的伤害,却已经形成了一种血腥的,扭曲的,千年传承。
  “我今晚不睡了,我也跟着容将军去看看,那个什么新的家主害得你疼成这样,我也得把他揍成傻子才解气。”反正明天放假,她也不怕耽误上学。
  她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可是这殿内溶溶的明珠华光照在那边木案上的玻璃鱼缸里,魏昭灵看见了那条鳞片泛光的金鱼。
  他泛白的唇微动,却什么都还来不及说,便见她已经站起来转过身,匆匆往殿外去了。
  她的背影在纱幔后朦胧又渺小。
  可魏昭灵怔怔地看着纱幔被风拂动的弧度,那纤薄的边角好似羽毛一般被风吹着拂过他的心口。
  极轻,极浅。
  但当夜楚沅跟随容镜下山也没能查出什么,她十分疲累地回了家,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倒头就睡。
  但翌日,容镜却又从山下匆匆带了份报纸回来。
  捱过一夜的疼痛,魏昭灵眼下是一片倦怠的浅青色,他咳嗽几声,坐在书案后喝了口热茶,才强打起精神,垂眼去看被容镜摆到他面前来的那份报纸。
  “五年前711抢劫杀人嫌犯被无罪释放”的标题十分醒目。
  “王,应该就是他了。”容镜指着那则新闻旁边的那张照片道。
  照片上的男人右侧脸颊上有一道很醒目的疤痕,魏昭灵的手指在膝上轻扣了扣,便轻启薄唇,“通知刘瑜,去霍安县。”
  容镜垂首,“是。”
  ——
  钱永兴的小儿子钱家勇回到霍安县了。
  五六年前他抢劫致人死亡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纵然他是八户族的人,但当时社会舆论重压之下,皇室还是下了批捕公文。
  他逃亡了这么些年,却忽然大摇大摆地回来了,当天清晨摆豆腐脑摊的一个老头在街上认出了他,想也不想地就打了电话报了警。
  警察来得很快,把堂而皇之地回了钱家祖宅的钱家勇给抓了个正着,当天的网络新闻下,有很多人都在说这真是大快人心。
  但没过两天,钱家勇却被放出来了。
  当地的警局出了公示,大致内容是说当初那桩抢劫杀人案证明钱家勇是凶手的证据不足,而没过半个月,警方就抓到了“真正的嫌疑人”。
  钱家勇还是回到霍安县了,还是光明正大地回来的。
  “振哥,我还说给你打电话呢,倒是你先给我打了,也只有你还惦记我了,什么时候过霍安来,咱们有日子没聚了,现在我也成了钱家的家主,你得给个面子吧?”身形高瘦的男人坐在青砖巷子里的烂木巷子上,用肩膀和右耳夹着手机,手上拿着一个打火机,有一搭没一搭地打出火焰,又紧接着扣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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