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沅?”
一道清澈的声音传来,楚沅循声望去,正好看见简玉清端着一个瓷碟朝她招手,而在他身侧的,则是昨夜才回到简家的郑灵隽。
“楚沅你怎么才来啊?”简玉清跑到她面前来,因为那天家长会他见过聂初文,所以这会儿也毫不含糊地喊了声,“聂爷爷好!”
聂初文才笑着应一声,或是简玉清的声音太大,引得那边正在和简春梧说话的赵松庭抬了头,他第一时间走了过来,“老先生来了?”
说罢,他又对聂初文身旁的楚沅点了点头。
“赵先生邀请我来,那我肯定是要来看看的。”聂初文和他握了握手,那张原本严肃的面容上也带着些笑意。
而彼时那简春梧的眉头皱得死紧,盯着楚沅的目光有些不善,大概是仍记着楚沅之前锯断了他的床,害他腰疼得进医院的那件事。
“老简,那老先生和那小姑娘是谁啊?看样子你认识?”注意到简春梧表情变化的林山海不由问了声。
“不知道。”简春梧硬邦邦地回一句。
他再去看正和聂初文谈笑风生的赵松庭,脸上的神情越发地不好看了些。
赵松庭偏偏要在这个时候邀请这两个人,也不知道是在打什么算盘。
他想不明白,但一旁的郑灵隽却不由地蹙起了眉。
这场宴会的所有人都几乎到齐,几个世家的家主都在椅子上坐下来,简春梧作为这次世家聚会的东道主,自然是要讲几句话的。
景明酒店是赵家的产业,今日世家聚会,景明酒店也就暂停营业,而这宴会厅外也做了极好的保密工作,厅里所有的摄像头也全部都被拆除。
说是聚会,实际上还有能力的交流。
但这也不是武林大会,不用舞刀弄枪的,弄出多大的阵仗来,也不过只是让世家里的年轻一辈出来展示一下异能的强弱,也算是另一种切磋。
“我三年一度的社死现场又要来了……”简玉清到这会儿就吃不下任何东西了,他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又去看身边的楚沅,“你等会儿可别嘲笑我啊。”
说完他就站了出去。
五大世家里的少年少女都站在了一起,赵凭霜也在其中,而她身旁就是郑灵隽。
楚沅突然想起来,郑灵隽跟她说过,简春梧给了他一个合理的身份,他则在这三年一度的宴会上,帮简春梧捡起被简玉清丢掉的脸面。
虽然郑灵隽刻意隐藏了一部分异能,但总算也没让简家太丢脸,毕竟在简家后头的,总有平林的刘家垫底。
“我看还少一个人。”简春梧原本要先按名册叫人上来,却忽然听到赵松庭开口说了一句。
于是所有人再度看向赵松庭。
而赵松庭却在人群里准确地搜寻到楚沅的位置,他朝她微微一笑,“楚沅,你也来试试吧?”
楚沅忽然被所有人盯住,她一开始还有点发懵,反应过来之后,她眉头稍稍皱了一下,像是察觉到了点什么,她对上赵松庭的那双眼睛,笑着摆摆手,“不了吧赵叔叔?这是你们世家里的事,我掺和什么啊。”
“我们一向不拘泥于什么世家不世家的,你既然有这个能力,又为什么不试一试呢?”赵松庭说道。
林家的家主林山海有点没太看明白,他不由将楚沅打量了一番,又问赵松庭,“松庭啊,这小姑娘也有异能?可我们怎么感受不到她的异能之息啊?”
新阳林家排是京都赵家之后,第二大的世家,他们的子孙修习异能之术也自是人才辈出。
那林家的小女儿林香允是出了名的天才,之前异能测试的第一名是赵凭霜的二哥赵凭月,第二名就是她。
她年纪还小,但已经比过了世家里太多的年轻人,此刻看所有人都顾着去看那个也不知道是从哪儿钻出来的女孩儿,她就有点不太耐烦了,“赵叔叔,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参与测试的吧?您是从哪儿找来这么个人的,看起来也不怎么样,也不知道是从哪儿钻出来的灰老鼠。”
她语气很不客气,楚沅还没什么反应,简玉清先变了脸色,他要上前开口,却被楚沅拍了拍手臂。
林香允原本还要说些什么,但看见赵凭霜冷冷地瞥她,她忽然闭上了嘴。
“赵叔叔,我一定要测吗?”楚沅抬头,再度看向那个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语气听着很平静。
赵松庭仍然对她笑得很温和,“楚沅,试试吧。”
顶着这么多人的目光注视,还是一大群特殊能力者,楚沅摸了摸手腕上的锦带,魇生花已经开至第四瓣,只要她不取下这根锦带,即便她动用了魇生花的能力,这些人也根本不会发现她的能力究竟是来自于哪里。
“那他们先吧。”楚沅抬了抬下巴。
赵松庭满眼笑意,看向简春梧,“简老,您可以开始了。”
简春梧面上带着勉强的笑容,心里却在暗骂京都赵家老的小的都是些狐狸。
所谓的异能测试,其实就是让他们每一个人操控自己异能的焰芒,异能越强,焰芒越盛,反之异能越弱,焰芒也就越发微弱。
楚沅看见简玉清憋足了一口气,死盯着自己的手掌,大概一分钟的时间才显出一抹微弱的光芒来。
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那林香允勾了勾手指,清风如缕吹过他的手掌,刹那便吹熄了他手中的焰芒。
“林香允!”简玉清气得不轻。
那林香允半点没有心虚的样子,还嘲笑他,“三年又三年,简玉清你怎么还是这么没长进呢?”
“香允,闭嘴。”林山海看简春梧的脸越来越黑,就忙出声制止。
测试异能并没有多消耗时间,很快那些少年少女都测试完成,其中仍然数赵凭月和林香允最强,而赵凭霜的焰芒比简玉清的还要微弱。
但林香允却是不敢嘲笑赵凭霜的,虽然赵凭霜异能微弱,但林香允以前也没少吃她的亏,她最清楚赵凭霜即便是不用异能,整人的手段也很令人抓狂。
“楚沅。”赵松庭看向她。
楚沅没有说话,当着众人的面,她慢慢地抬起一只手,手掌才舒展开来,她却在人群之外看到了从大门处走进来的容镜。
他穿着一身规整服帖的西装,宽肩窄腰,俊美的五官也十分惹眼。
容镜也看见了她。
但在他要朝她走过去时,他却见被那些人围在其间的楚沅朝他轻轻地摇了一下头。
容镜脚步一顿,随后他移开目光,朝着赵松庭身后头的那些赵家内客所在的方向走去。
也是此刻,人群里发出惊呼声,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原本安静的场面顿时变得嘈杂起来。
楚沅手掌里的焰芒一簇接一簇,燃烧跳跃着,那火光照在人的脸颊便有轻微的烫意,淡金色的气流在焰芒之间来回穿行,宛如流星的尾巴。
林香允原本也没把她放在眼里,直到她看见楚沅手里的焰芒,她几乎不敢置信般地瞪着那燃烧的焰芒。
不要说是世家里这最年轻的一辈,就是在场许多成年人都未必能有她这样的焰芒,而平林刘家的家主和简春梧也都已经看直了眼。
即便是他们两个人,也不可能有这样的焰芒。
彼时林香允仍然不肯相信,她手指一动,一道气流瞬间涌向楚沅,她动作极快,而在场的人目光又都集中在楚沅的身上,所以也并没有人来得及阻止。
只是那气流才触碰到楚沅的手掌,便荡开一阵强劲的罡风,流火从她手指间散出去,直接烧着了林香允的头发。
林如海慌忙用异能招来桌上的冰水迎头浇在林香允的头上,才算保住了她的头发。
“就这啊?”
楚沅见林香允摸着被烧焦的头发瞪她,她反倒还露出了笑容来,“还是治治你这嘴欠的毛病吧,能力不行,话还挺多,不然你再长大点儿,出去是会被社会毒打的。”
那林香允被气得狠了,还要开口,却听赵凭霜道,“在测试的时候动真格,你还不觉得丢脸?”
“就是,到底还是比我小个三岁,连测试的规矩都不知道守。”简玉清趁机也刺她一句。
原本嚣张跋扈的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就这么被他们三言两语的,气得眼圈都红了,最后干脆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跑了。
也没等宴会结束,楚沅就先跟着聂初文走了,一路上聂初文并没有说话,楚沅还觉得奇怪,但在下了车,他们爷孙两个沿着巷口往里走时,她忽然听聂初文开口道:“楚沅,你是出息了。”
“干嘛?老聂头你夸我就好好夸,多说几句。”楚沅扶着他的手臂,笑了几声。
她还是这样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可聂初文看她一眼,却道,“沅沅,你也该看出来了赵先生这趟说是请我,其实目的在你吧?”
楚沅脚步一顿,“老聂头你知道你还带我去?”
“魇生花在你身体里,你一个人单打独斗的,我总是怕你应付不来,这外头觊觎魇生花的人有多少,威胁你性命的人就有多少,如果你真能进了世家的门,也就相当于你有了庇护所,他们不会不管你的死活。”
这才是聂初文今天去这场世家宴的目的。
楚沅闻言,垂下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她才笑了笑,“可是老聂头,要人家庇护我,我也得付出些什么吧?不然人家做慈善也不必要做到这份儿上。”
雨早就停了,巷子里的石板路还有些湿滑,楚沅嗅到空气里的草木青苔香,她又道:“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多没意思,我还是比较相信我自己。”
“你啊,就倔吧。”聂初文摇了摇头。
爷孙两个走进了家门,楚沅才上了楼,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她面前就有一道金色的光幕勾连而出。
她也没歇口气,抬脚就迈了进去。
大概是她今天是掐着点来的缘故,她走进去才发现自己不是在金殿里,而是在一间水雾缭绕的屋子里。
魏昭灵才从浴桶里起身,堪堪穿上一件玄黑色的单袍,那样单薄的一件衣袍遮掩不住他肩背漂亮的脊线,而还未来得及系紧的前襟露出半边白皙的胸膛,他的肩颈与锁骨之间都还有未擦干的水珠。
大约是腕骨上的龙镯发出了细微的响动,他不经意地低眼,便见龙镯里的情丝珠已不知何时牵连蔓延出一缕金丝。
他一顿,随即转身顺着那金丝勾连的另一端看去。
那个姑娘站在朦胧水雾的尽头,一双澄澈的眼睛正愣愣地盯着他看。
楚沅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看到的这样一副情形,总之这内殿里的火光有些昏暗,那水雾也忽浓忽淡,而他又穿着一身玄色的单袍,更衬得他肌肤冷白,眉眼动人。
魏昭灵扯下来外袍披在身上,他那双漆黑的眼瞳里神情也有些不太自然,嗓音经由热雾水气熏染得更添了些低沉,“不是说晚些时候过来?”
“那幸好是没来晚,不然哪能看到这些……”
楚沅想也不想地开了口,但话说一半她的声音又戛然而止。
一时间,四目相对。
第55章 但若为君故 我可能比我想象中还要喜欢……
雪夜茫茫, 银辉散漫。
空气湿冷,在人的一呼一吸之间,又添缕缕白雾。
厚厚的障伞撑开, 便如这雪地里的一只小石亭般屹立着。
楚沅坐在厚厚的地毯上, 弯腰捧起外头的积雪来捏一个小雪人。
“这个赵松庭硬要我掺和到他们那些世家里去,你说, 他到底想做什么?”
她一边玩雪,一边问道。
小案几上燃着一只风炉, 炉上煨着热茶, 热烟不断从其间缭绕而出, 熏染着魏昭灵的眉眼, 衬得他整个人都有些不真实感。
“也许是为笼络,”
他的声音轻缓, 但停顿片刻,或是又想到了什么,他眉头微蹙, “你祖父之前便和他认识?”
“对啊,当初要不是他, 老聂头那条腿可能就真的截肢了。”楚沅说着, 回头看他, “有什么不对吗?”
魏昭灵沉思片刻, 才又开口, “你可曾问过你祖父, 魇生花到底为何会在他的手上?”
楚沅一怔, “这个我倒还真的忘了问。”
“当初是钟雪岚的女儿将魇生花从你祖父那里偷出来的,可她又是从哪里得知,魇生花在你祖父的手上?”魏昭灵几乎是一针见血地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那些擅于剥夺异能的家伙尚不清楚的事, 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又是如何知道的?”
“……对啊,她是怎么知道魇生花在老聂头那里的?”楚沅不由皱起眉头。
简平韵当时才十五岁,应该没有人会授意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去偷魇生花,何况那时简平韵的异能已经被简春梧封住了大半。
所以极有可能是她自己要那么做的。
楚沅会想起那个雨夜,她撞见简平韵时她行色匆匆,脸色也并不好。
如果简平韵是意外得知了魇生花的消息,临时起意,那么当夜,在遇见她之前,简平韵是去了哪儿?见了什么人?
五月初三。
她还清楚地记得那天的日期,但此刻,她又忽然意识到,今天,也正好是五月初三。
三年一度的世家聚会,都是在五月初三。
也就是说,简平韵很有可能是在五大世家齐聚一堂的时候,不经意地从什么人口中得知了这个隐秘的消息。
“简春梧那个老家伙外强中干,被郑灵隽玩弄于股掌之间,若他当年是知晓此事的,那便不可能放任你祖父这么多年,由此可见,那简平韵并不是从他那儿得知这消息的。”魏昭灵慢饮一口热茶,嗓音平静冷淡,“世家里的事,你所知甚少,万幸如今容镜身在赵家,你若有什么打算,先知会他,切忌冲动行事。”
“你就放心吧,我不会冲动的,只要他们别再来招惹我,我也就不碰他们那里头的事,最好八竿子打不着,这样也能相安无事。”楚沅说着,又叹了口气,“但我就怕那个赵叔叔,是存心想让我蹚世家的浑水。”
她在火炉前烤热了一双被冰雪冻红的手,“你说赵松庭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