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泡了一壶茶,茶香氤氲弥散,只轻轻品了一口便放下。
做什么好像都没滋没味的。
良久,他躺在床上,摸过手机用今天新办的卡给那个熟悉的号码打过去。
本以为她不会接,熟料隔了会儿她竟接起来,“你好?”
仍旧是熟悉的声音。
沈羡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听那边低声问:“沈羡?”
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倒比往常更疏离。
沈羡心里泛酸,却还是应:“嗯。”
他平躺在枕头上,睡在她来时睡的位置,声音发闷,“出来见一面?”
“不了。”时芊低声呼了口气,“以后都别见了。”
“真就这样结束?”沈羡问她:“那天你不还说打算退婚么?如果是因为你家里人的事情,我可以……”
“不是。”时芊没等他说完就打断,“跟别人都没关系。”
她声音仍旧清冷,带着无法接近的冷漠,“答案告诉过你,玩腻了。”
“我不信。”沈羡的舌尖儿扫过牙齿,“你……”
“好聚好散不行么?”时芊说:“最后了,给我留点儿好印象呗。”
她笑得危险。
沈羡抿唇,没说话。
“又不是真爱到死去活来。”时芊笑着,那边传来打火机的声响,沈羡脑海中自然浮现出她含着烟,眼睛慵懒地半眯着,嘴角微微上扬噙着笑的迷人模样,但她的话半分温度不带,“不过各取所需,床上愉快过了,换个人也无妨。”
沈羡却问:“如果下次再遇见呢?”
“当没见过。”时芊说。
沈羡沉默片刻,却沉声道:“不可能。”
他是播音腔,平常说话也带着点儿正经的调调,这会不刻意,但声音仍旧好听,他不疾不徐地以同样危险的笑回应,“如果下次遇见,你别想逃。”
他说:“想要好聚好散——”
“最好别再让我看到你。”
时芊那头呼吸一滞,她笑:“好啊。”
电话直接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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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羡开始休假,他原本为了那部电影推掉了很多活动,这会电影没拍,时间自然空了出来。
他让杜景把筛过一遍的剧本拿过来,每天有心情了便看会儿,而杜景每天都会给他打电话说哪个剧本不用看了,人选已经定下。
他便换掉。
他不急着拍下一部,目前他还有三部作品没上映,不会担心被大众遗忘。
况且就算没拍,以他如今的知名度来看,他的话题必不会少。
日子好像就那样平淡无奇地过着,没人再跟他提高铁姑娘。
跟那位高铁姑娘的偶遇故事,好像就此戛然而止。
其实也没多少天,但沈羡总觉得日子过得慢。
他总想起在医院那天,姑娘一个人站在梨花树下,临近5月,梨花已经纷纷凋落,她头上也落了几朵,很是惹眼。
他站在不远处望了她很久,直到她回头和他对上了眼神。
那双眼里,像有光。
沈羡不是个死缠烂打的人,他向来耐得住性子。
在家里歇了几天后,他开始正常工作,参加了一档综艺节目的录制,从早到晚,还完成了杜景给的直播任务,只不过没打游戏,开着摄像头拼了三个小时的乐高,当真话少得可怜。
但夜里他又会想,下次遇见会是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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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的时芊失眠了两晚,之后的日子便跟往常一样,她带着靳圆去拍过一组古风照,又跟罗妍去公司看过两次,还加上了公司分配过来的经纪人的微信。
经纪人姓白,大家都叫她白姐,她手底下不止时芊一个艺人,有两个糊女团爱豆,有三个十八线女演员,加上时芊,一共六个人。
拢共就不多的资源这么多人分,时芊根本没想过会分到什么好东西,刚签上的前几天,对方也忙,懒得理她,而她乐得清闲。
她签这公司也就因为听了俞家长辈的话,叛逆心起,想做就做了。
这会儿真让她去拍戏,她倒没多少兴趣。
不过要能开拓新的领域,她也乐意,记得有次问过沈羡,当演员最好的是什么?
他说有时可以不必做自己。
不必做自己,这是个多好的诱惑。
时芊有时觉得做自己,不好玩。
她偶尔很想成为别人。
只不过在订婚的前几天晚上,她连着梦了两晚沈羡。
一夜梦到沈羡死了。
一夜梦到沈羡把她囚禁在地牢。
都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梦,但好像在揭露着什么。
离订婚的日子越近,时芊愈发心乱。
她给时鹿安发了条消息:【你在哪?】
时鹿安很晚才回:【怎么啦?我打工刚回来。】
时芊诧异:【打工?】
时鹿安:【对啊,我出门的时候没带多少钱,也不敢刷卡,这会儿借住在一个抠门鬼家里,总不能白吃白住吧,只能每天去他店里端盘子了QAQ。】
时芊:【那你不回家?】
时鹿安:【不要了吧。不自由,毋宁死!!!】
隔着屏幕,时芊也感受到了她的抗拒。
时芊:【那联姻呢?】
时鹿安:【不联!姐你也别回去,他们肯定有其他办法。】
时芊:【万一没有呢?】
时鹿安:【姐你也太天真了吧!狡兔尚且三窟,资本家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存在,他们肯定还有其他后路啦,联姻什么的是上等办法,他们多得是下等办法,只不过辛苦一点而已。】
时芊盯着屏幕看了许久,她收了手机。
活着,好累哦。
她点开那个好久没有聊天的会话框,然后戳向之前的语音聊天。
苍老的声音传来,带着江阴口音,“念念你什么时候回来?回来的时候买点年货,爷爷给你转钱。”
“爷爷这儿有钱的哇。”
……
她好像一直都在被某些东西束缚住,不想走出去。
就像她答应时光年联姻,吃下孟安华递来的虾。
她想用一些东西证明,她不是被抛弃的那个。
在梦到沈羡的第二个夜里,她醒来看到了俞明洲接近零点发来的邀请信息:【明天去帛琅,约了几个要好的朋友,算是见见。】
时芊回他:【不去。】
她再次强迫自己入眠,但睡不着,干脆打开了电影看。
自从她在ipad上看了几次电影后,大数据给她推的都是沈羡的电影。
这次是她没看过的《梦醒后见你》,这算是沈羡为数不多的感情类电影,不过这是个悲剧结尾。
她忽然发现沈羡好像偏爱拍悲剧。
时芊盯着屏幕里的沈羡,这是16年的作品,那会儿沈羡21岁,在这部剧里的造型少年感极强,他在篮球场奔跑,骑着自行车路过校外,每一幕都很好看。
时芊职业病犯,总忍不住研究镜头感。
尤其是不可避免地想起沈羡之前说得要给她当模特的话。
如果沈羡给她当模特,她应当能拍出一组惊艳世人的照片。
如今模特虽然不在,但时芊看着电影,脑海里有很多灵感,她先用便签记录了下来,如果以后合适,她可以找个跟沈羡一样好看的人来做模特。
但时芊想了想,这世间怕是少有。
其实也应当有的,娱乐圈好看的人那么多,被誉为神颜的人也不止沈羡一个。
但时芊脑海里总浮现出的便是沈羡那张脸。
大抵有了滤镜,她看别人总觉得差了点儿意思。
唯有沈羡才是真正神颜。
一想到沈羡,总难免忆起那场梦。
时芊心里怅然若失,她坐在阳台处,开了半扇窗户,手指敲在玻璃桌板上。
有些东西,果然还是从一开始就不能碰。
她竟然生了想找沈羡解释一下那天之事的想法。
当真是天真过了头。
她指望一个身边蝴蝶飞舞的男人留颗真心给她?
他会说漂亮话,但不会是专情人。
时芊不想多要一份失望。
现在这样就很好,她不难过,难过的是沈羡。
因为他于故事最高潮处被人抛下,他会永远记得她。
时芊达到了目的,但——为什么不开心呢?
她窝在竹椅里竟迷迷糊糊地睡着,半梦半醒间总觉得有人给自己加了衣衫,但醒来才发现都是错觉。
又不是在酒店里跟沈羡窝在一起,怎么会有人添衣?
她眯着眼看初升起的朝阳,漂亮得不像话,刚好打开手机寻角度抓拍了张,并且难得的发了张朋友圈。
俞明洲给她点了赞,她这才去看俞明洲的消息,【都是圈里的朋友,以后会常打交道,我十点去接你。】
他根本没给时芊选择的机会。
时芊没回他,摁灭屏幕。
真烦啊。
本以为她合上手机就不必去,没想到九点刚过,鹿宜便敲响了她的房门,温声道:“你过会儿要跟明洲出去吧?先下来吃点早饭。”
时芊:“……”
本就因为梦魇搞到不愉快的心情这会儿更是降到了冰点,正想怼几句,却看到了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光年。
他佝偻着身子,低声咳嗽喊时芊:“每天要吃早饭,不然身体受不住。”
时芊的话就那么顿在了喉咙里,悉数收回。
第33章 033 时芊顿时破了防。
俞明洲开得是一辆银灰色的保时捷, 车型很漂亮。
时芊在鹿宜和时光年的目送中走到车前。
车窗缓缓落下,俞明洲朝她挑了下眉,示意她去副驾, 但没有下车开门的意思。
时芊本懒得打扮, 但鹿宜偏说给俞明洲面子, 她这才换了身衣服,不过跟往常的郑重完全不能比。
平日高兴了她也爱穿裙子。
去赴沈羡之约时也常穿裙子。
但那天俞明洲开车给她的裙子上溅了雨水, 她不太高兴,自此见俞明洲再没穿过裙子,所以她今天短款紧身针织衫, 戴了条银色的“月上麋鹿”项链, 搭了条阔腿的牛仔裤, 白色运动鞋,走得是休闲风格,出门时鹿宜看她仍像颇有微词,但她的脸色看起来更不好惹,最终鹿宜只叹了口气, 再没说什么。
她绕了圈然后坐上副驾驶的位置, 俞明洲开着车窗朝仍站在门口的鹿宜和时光年挥手告别,时芊系好安全带后便倚车窗假寐, 眼睛闭起不问世事。
“脸这么臭?”俞明洲转过弯才顾得上揶揄她, “跟家里吵了一架?”
时芊装睡, 懒得回答。
碰了个软钉子的俞明洲也不再搭话, 只是行驶到拥堵的淮海路, 俞明洲叮嘱她道:“一会儿给点面子,别耷拉个脸,我又不欠你。”
“哦。”时芊勉强应了声, 但脸色仍旧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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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帛琅]是七星级饭店,北城数一数二的华贵地方,人均消费五位数起,据说它家大堂的地上都含有金子。
时芊进去的时候刻意多瞟了几眼,没看出那么浮夸的东西,大抵最好的一点就是干净,大理石地板上纤尘不染,明亮得能当镜子照。
他们进去之后有专人接待,时芊就跟在俞明洲身后,直到进了电梯,俞明洲朝她挑眉,她你佯装没看见,但俞明洲碰了碰她的胳膊,她这才不能再装作视而不见,低声道:“做什么?”
俞明洲把胳膊曲起弧度,“挽着。”
时芊:“……”
纵使不情愿,这点面子她还是给了。
俞明洲180+,时芊168,两人站在一块还是挺搭的,只是俞明洲看她这身装扮越看越觉得碍眼,“怎么不穿裙子?”
时芊心道:你不配。
但她面上不显,只散漫道:“今儿冷。”
俞明洲却瞟了眼她前边露出来的大片肌肤,从锁骨到胸上,那条项链衬得她肤色很白,漂亮得扎眼。
他揶揄着笑,“室内还冷啊?”
“跟只阴森森的笑面虎站一块。”时芊斜睨了他一眼,语气淡漠,“是会很冷。”
俞明洲:“……”
“不刺人会死?”俞明洲也没生气,轻佻着问。
时芊:“不说话大家都愉快。”
俞明洲:“……”
他脸上的笑差点就挂不住。
如果要搁在以前,他必定要说一句谁娶了你谁倒霉。
但后天就是订婚宴,显而易见,倒霉的人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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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会很无聊,来的人都算是俞明洲的发小,有几个时芊眼熟,之前在那场宴会上,她看见几人站在一起攀谈。
俞明洲给她一一介绍过,她站起来和众人一一握手,不知别人怎么看,反正在时芊眼里是很荒唐的一个场面。
在场结了婚的都带来了妻子,竟然算作家庭聚会,但仍旧是没结婚的居多,这些富二代们长得也不算差,不知是顾着有女孩在还是别的,聊得话题都挺深沉,股市、融资、天使轮,这些陌生的词汇在时芊耳朵里进了又出,总觉着乏味。
也有人关心她跟俞明洲的事,不过也就官方地问了几句,里边的弯弯绕绕各位都门儿清,没什么好问的。
时芊成为了局外人,干脆坐在那儿发呆。
菜品上来,大家开始用餐,席间忽然有人问了句,“小神仙呢?不会又出省拍戏了吧?都挺久没见他了。”
“打个电话问问。”一个剃着寸头,看起来凶神恶煞的男人说:“老俞,你跟小神仙关系那么好,总不会他连你订婚宴都不来参加吧?”
这话听着像在刺俞明洲,但众人都没什么反应,就连本人都只是眼皮微掀笑了笑,“谁知道呢?他向来工作第一,你跟他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