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桂不喜欢太多过问探询旁人的事,所以没问。
只专心清洗着手里的肉块。
今儿晏芷怡提议做米线吃,还让人备了很多食材。
但阿桂没听说这是什么,只能听着晏芷怡的描述,然后试着做一做。
不过心里却有些没底。
听晏芷怡说,米线是将米磨成粉再揉成团之后压出来的,是南国以南那边的人带过来的一种吃法。
京城便有一间铺子卖米线,生意不错,不过人太多,总忙不过来。
晏芷怡只差人买了些白胚米线回来,阿桂捏了捏那些洁白光滑又柔软的细长米线,轻轻咬了一口。
已经熟了,能吃,却没有什么味道,还有些沁凉。
晏芷怡笑着拉住她,“阿桂姐姐,这个不能光这样吃,要放到热汤里头泡着,还要放许多菜到里头。”
晏芷怡指着案板上摆着的鸡、鱼一堆的肉,“这些现在是生的,待会儿放到热汤里,就直接烫熟了,可以吃。”
阿桂立刻领会,若有所思道:“那要切得薄一些,才容易熟。”
她拿起刀,把鸡、鱼、火腿还有腰子都片成了薄如蝉翼般的肉片,漂亮得很。
晏芷怡又说道:“这个豌豆苗放在里头也好吃的,我尝过。”
阿桂轻笑道:“待会儿都放,我琢磨着你说的这个米线,汤头是最重要的?”
毕竟没有其他味道,全靠这汤头将肉烫熟,米线也是蘸着汤水吃的。
晏芷怡弯起眼睛,重重点头道:“不愧是阿桂姐姐,你没有吃过都能想象出来该怎样做,可真厉害,我就是想请阿桂姐姐熬一锅好汤的,你做出来的味道,兴许比那店家都还要好吃。”
她嘴甜得很。
不过很快又想起什么,提醒阿桂道:“阿桂姐姐,不过那店家的汤有些稀奇,上头覆着厚厚一层鸡油,瞧起来是冷的,可是将肉片扔进去,竟然刹那间就熟了。”
想起这事,她还啧啧称奇,“全都滋滋冒着热气儿呢。”
阿桂眸子微亮,多了几分温软的笑意,“你这样一提醒,我倒是觉着这米线还可以送去给小同他们吃,既然能用鸡油盖住热气,说不定送到他们那儿,也还是热烫的。”
晏芷怡眼睛也亮了亮,连忙拍手道:“这是个好法子!阿桂姐姐你快试试!如今正是倒春寒的时候,若能让他们吃上一碗热烫鲜浓的米线,想必读书都有力气些。”
阿桂弯起唇角,开始熬汤,仿佛也更有劲头了。
……
快到给方喻同他们几个送饭的时候,阿桂才将这汤熬好。
她去给方喻同他们送饭,晏芷怡也屁颠屁颠地跟着上了马车。
一到方喻同他们的屋子里,阿桂还未将食盒打开,晏芷怡就偷偷瞄了瞄她和方喻同两人一眼,然后一把拎起林常的食盒,直接招手道:“小常哥哥,我们出去吃吧!”
“对了,小左哥哥的米线我也给他送去,阿桂姐姐你就专心教小同哥哥怎么吃吧!”
晏芷怡流畅地说完一大串话,好像在肚子里已经打过无数遍腹稿。
心里美滋滋的,既然阿桂姐姐和小同哥哥不是亲生的姐弟俩,又都这么好看,简直般配死了!
她已经完全把自己曾经喜欢过方喻同的这件事儿抛到脑后,现在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真想快点儿看到他俩生出来的孩子有多好看!
林常愣在原地,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不是喜欢方喻同的么……怎么现在却……
晏芷怡见他这呆样,急得很,直接走过去拉住他的胳膊,“小常哥哥,今儿这吃食你肯定不会吃,出去我好好教你呀!”
林常的臂弯里被她柔软的手搭着,走路的姿势都变得有些僵硬。
耳朵根子一下子涨得通红。
阿桂不明所以地看着晏芷怡拉着林常离开。
看到林常的背影,忽然有些反应过来,“原来小常他...喜欢芷怡?”
方喻同似笑非笑地枕着脑袋,勾起唇角道:“阿姐总是这样迟钝呢。”
“……我没注意这些。”阿桂收回视线,无奈地睨他一眼,“快些坐好,今儿给你做了米线,烫得很,你小心些吃。”
之前她给方喻同送的饭菜,即便是坐着马车过来,也被吹得有些凉意。
但今日的肯定还是滚烫的,她不由眼角眉梢多带了几分笑意。
阿桂端出那盛着热汤的大碗,因上头浮着鸡油,竟看不出一丝热意。
方喻同望着一旁摆满的生鸡片、鱼片、火腿片还有腰片,以及那一碟子豌豆苗,抚着眉角道:“阿姐,这都是生的。”
“嗯。”阿桂抿起唇角将这些生片都推到碗里的热汤中,竟真如晏芷怡所说那样,全冒起了滋滋的热油声,顷刻间便都熟了。
随后,她又将那碟子豌豆苗和另一碟子白胚米线都倒到汤里,温声道:“快吃吧。”
她先前在家里已经吃过一碗,这些鸡片鱼片是在碗里烫熟的,所以味道既不老也不生,恰到好处,鲜嫩得很。
而且这米线汤也是用鸡汤熬出来的,馥郁鲜浓,着实美味。
方喻同尝了一口,轻眯了眼,“这是什么?当真新颖又好吃。”
阿桂笑道:“这还是芷怡教我做的,说是叫‘过桥米线’,听说是一秀才每日在村外小河对岸的书斋中苦读,他娘子每日给他送饭,为了让他吃一口热乎的御寒充饥,便想出了这个法子。”
方喻同勾起唇角,眸光中带着隐藏的深邃笑意,似意有所指道:“噢,原来这过桥米线是娘子给秀才送的,不过我可不止是秀才,我已经是解元了。”
阿桂没听懂他的话中有话,只以为是打趣,便顺着他的话轻笑道:“我也不是娘子,是你阿姐。”
在外头偷听的晏芷怡:……亏她煞费苦心,怎么似乎一点儿进展都没有呢?!
真急人。
第75章 会试 【二更】最般配
“你在做什么?”林常忽然出现在身后的声音, 把晏芷怡吓了一跳。
她连忙捂住林常的嘴,“嘘,别出声!”
林常整个人非常僵硬地看着她, 向来内敛沉默的眸子微微放大看着她。
晏芷怡拉着林常重新回到楼下, 看着他吃得干干净净的白胚米线,旁边的生片和豌豆苗没有动, 碗里的那碗热汤上面还覆着厚厚一层鸡油,也完全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晏芷怡直接愣住,“你就这么吃完了?”
她刚刚根本没有教林常要怎么吃米线,而是吩咐着他去给左晔春送了食盒, 又让他下楼去吃,不要打扰她。
“嗯。”林常不太好意思地垂下头,盯着那吃得光溜溜的碟子,轻声道, “也、也挺好吃的。”
实际上, 那白胚米线一点味道也没有。
但因为是她送的,所以林常应是尝出了一些甜味来。
晏芷怡无语地端起那碟生片, 全部拨到碗里,还有那些豌豆苗也倒了进去。
覆着鸡油的汤还是热的, 滋滋冒着气儿。
晏芷怡指着说道:“这些你也吃了吧,别浪费。”
林常应声坐下,用筷子捞起一块鱼片, 放到嘴里。
在晏芷怡目光的注视下, 他偏黝黑的脸颊竟然冒出了一缕十分明显的红晕。
也不知道是被这热烫给熏的,还是什么旁的缘由。
但晏芷怡并未注意,而是时不时往楼上瞄一眼,含着老母亲般担忧的神色。
说实话, 她以前喜欢方喻同,也只是因为喜欢他的脸,欣赏他的才华。
认识阿桂之后,她也喜欢阿桂的脸,温柔得就像一场雾,比方喻同更容易亲近。
所以,知道方喻同喜欢的不是她,她一点儿都不伤心。
毕竟被方喻同打击了这么些年,她早就知道了。
当时震惊的,只是他怎么会喜欢自个儿的亲姐姐。
直到昨儿她知道阿桂和方喻同没有血缘关系时,高兴得一整晚都睡不着。
尤其是想到他们俩以后的孩子能有多好看,简直无法克制,不能自拔。
林常反复看了好几眼晏芷怡痴笑的表情,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晏小姐,你知道阿桂姐和左师兄的关系么?”
晏芷怡被问得一愣,忽然警惕起来,“什么关系?”
“左师兄打算等金榜题名后,就求娶阿桂姐。”林常表情平淡地说完这句话,惊得晏芷怡嘴巴能塞下一个鸡蛋。
她再次震惊,瞳孔颤栗,说不出话来。
直到阿桂和她一起坐上回府的马车,晏芷怡才慢悠悠回过神来。
望着阿桂温和明澈的眸子,晏芷怡咽了咽口水,终是忍不住问道:“阿、阿桂姐姐,今日我听小常哥哥说,你和小左哥哥他...你们...”
她问得吞吞吐吐,有些不大好意思。
但阿桂还是听明白了。
她垂下微微泛红的脸颊,同样不大好意思,“你知道了。”
只是阿桂心中有些奇怪,明明小常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不知道他为何会和晏芷怡说这些。
晏芷怡心中震惊,仍然不能平息。
尤其是看到阿桂这样羞怯点头,默认了这件事之后。
她这才想起,那日在巷子外见到左晔春来找阿桂。
这事明明很奇怪,可她当时震惊于偷偷窥见了方喻同藏在心底的对阿桂的情意,所以便彻底将这事抛到之后。
之后也一直忘了问。
她早该想到的。
晏芷怡暗暗咬着舌尖,望着阿桂未施粉黛却如涂着胭脂的脸庞,她又忍不住问道:“阿桂姐姐,你、你喜欢小左哥哥吗?”
阿桂被她问得微怔,抬起眸子,仍是澄澈的琥珀色。
晏芷怡从里面看不出半分忘乎所以的喜欢,只有坚定的温柔。
她听到阿桂温声道:“我既答应了他,便是觉得和他合适,以后我会对他好的。”
只是合适,不是喜欢。
是因为愿意和他携手一生而会对他好。
并不是因为喜欢才想对他好,也不是因为喜欢才想要携手一生。
晏芷怡定定地望着阿桂。
良久,她才低声道:“阿桂姐姐,你知道么?姜芊很喜欢他,比你对他的喜欢要多很多。”
阿桂一怔,随后垂下眼去。
想起那日姜芊提起左晔春时,那娇羞的神色,她其实已经猜到些许。
只是她不大明白。
“姜小姐为何会认识他?”
晏芷怡想了想,整理一下思绪,将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原来是大概三年多以前。
姜芊和晏芷怡一直是最亲密的手帕之交,所以寻了她祖母回老家的机会跟着出来,路过嘉宁城,与晏芷怡相聚了几日。
就是那几日里,姜芊见到了左晔春。
年少时遇见太过惊艳的人,便会一直记着,久久不能忘怀。
短短三日,姜芊就记了三年。
那时候,左晔春还是嘉宁书院的学生,刚中了解元,风光无限。
可是随即又收到了他爹爹过世的消息,从山巅跌落至谷底。
他人生的大起大落,姜芊全都尽收眼底。
她曾看着他意气风发地揭榜,鲜衣怒马,也曾看着他颓唐地倚在廊下饮酒,无声悲痛。
刚中解元,还未来得及回家报喜,就收到父亲死讯。
且来年会试、殿试都要因为守孝而错过,只能再蹉跎三年。
这样的打击对谁来说,都极难承受。
姜芊仰慕他,也心疼他。
以至于回到京城,仍念念不忘。
“这两年,去姜府求娶姜芊姐姐的人很多。”晏芷怡咬着唇,轻声道,“可姜芊姐姐都不愿意嫁,她说……”
“她说她要等小左哥哥来京。”
“此生非他不嫁。”
阿桂垂眸,胭脂色的袖口抚着身侧软垫上繁复的花纹。
她低声道:“那左晔春他...可知道这些?”
晏芷怡想了想,摇摇头,“我、我也不知道,大抵是不知道的吧。”
阿桂想想也是,若有尚书郎的女儿等着他去迎娶,他又何必再同她说那些。
能娶姜芊,自然比娶她的前程远大。
……
晏芷怡只是将事情都与阿桂说了一遍,之后却没再提起。
或许她也觉得这些太过复杂,所以不愿纠结其中。
很快,便到了会试这日。
会试一共三场,每场要考三日,所以来送考的人有许多。
阿桂和晏芷怡自然也在其中。
阿桂跳下马车时,就见到方喻同迎面走来,仿佛已经在考场门口等了许久,冻得脸色有些发白。
望着他削瘦挺拔的身影,阿桂不由担忧道:“你在外头等我作甚?还不如快些进去,这外头冷。”
方喻同却不以为意道:“里头也冷,不都一样么?”
“给你做的护膝可穿上了?”
“嗯。”
阿桂仍不放心地捏了捏他的胳膊,“你该多穿几件衣裳才是,穿这么薄,在里头睡觉时万一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方喻同深邃的瞳眸里闪烁着点星无奈的笑意,“有一种冷,叫阿姐觉得我冷。”
“净说胡话。”阿桂睨他一眼,“明明就是冷的,你瞧瞧你冻得脸都白了。”
“是我本就生得白而已。”方喻同还是不肯承认,指着林常说道,“你看看小常,若是外头冻,为何他的脸还是黑的?”
“……”林常默默别过身去,走远一些,努力降低存在感。
晏芷怡在旁边看得直想笑,顺便把林常拉得更远一些。
别打扰她看风景。